放風,對於一號監的犯人來說,是難得‘自由’的時間。

不過這所謂的自由,也隻是局限在一個麵積不大的院子裏。

四周仍舊是高高的圍牆,上麵的看守哨中,時刻都有人抱著槍警戒。

所以正常情況下,想要在放風的時候逃跑,仍舊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院子的一角,桂少寧眯著眼蹲在那裏,任由太陽光灑在他的身上。

在他的旁邊,則是四處打量的李衛東。

他知道,吳老六目前就被關押在一號監,但不知道是不是常慶波等人早有準備,此刻並未看到他的身影。

此時,院子裏的犯人加起來也就四五十號人,並不是說一號監就隻有這點人,而是放風也是分批的。

這些人的表情幾乎全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那就是麻木。

像所謂的打架,獄霸,在這裏根本就看不到。

哪怕同一個牢房的犯人,這會也離得遠遠的,彼此享受屬於自己的自由時刻。

遠處,有一個犯人抬頭挺胸,來來回回的走,嘴裏似乎還在念叨著什麽。

見李衛東關注那人,桂少寧難得的說了句話。

“他已經瘋了。”

“瘋了?”

李衛東愣了下,原本以為隻是被關久了,沒想到,卻是瘋了。

看看周圍的犯人,仿佛早就習以為常,甚至都吝嗇把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

此情此景,給李衛東帶來的最大感受就是壓抑。

比起這裏,農場更像是天堂。

“什麽時候?”

桂少寧突然問道。

“現在。”

李衛東目光一掃,之前還在巡視的獄警,這會不見了蹤影。

他也沒有猶豫,起身朝著牢房的門口走去。

桂少寧等他走出去十來米,才起身,腳下虛浮,晃晃悠悠的跟上。

這一幕,沒有引起任何關注。

頂多是以為他們兩個要回牢房。

至於說逃跑?

或許有的人剛進來時,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隨著時間推移,有的犯人寧願自殺,也不會選擇逃跑。

因為自殺,結束的隻有自己的生命。

可一旦逃跑,必然會連累到家人。

更何況,以眼下外麵的情況,又能跑到哪裏去?

進了牢房的大門,李衛東一拐,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身後,桂少寧雖然吃力,但依舊竭力跟上。

關於這條路線,李衛東走了兩次,早已牢記於心。

通道的盡頭,有一扇厚厚的鐵門,李衛東背著桂少寧,在上麵扭了幾下,鐵門就隨之打開。

但實際上,上麵的鎖,原本就是開的。

眼下李衛東的做法,不過是給桂少寧一種他自己打開的錯覺。

既然他的外號叫鬼手,那麽會開鎖,也很正常吧?

果然,桂少寧沒有半點懷疑,他看著這扇打開的鐵門,眼睛裏多了些激動。

終於,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鐵門後麵,仍舊屬於牢房的區域,甚至還有不少淩亂的空房間。

但這裏卻不屬於關押犯人的地方,那房間的布置,更像是以前給獄警,或者工人住的。

李衛東數到第四間,直接拐了進去。

這間屋子的窗戶已經破了個大洞,跳出去,是一堵四五米的高牆,上麵還紮著密密麻麻的鐵絲網。

桂少寧自然也看到了這一幕,但他卻沒有絕望,甚至都沒有去問應該從哪裏離開。

他相信,既然李衛東帶他來這裏,肯定會有辦法翻越這道高牆。

幾秒鍾後,李衛東就給他揭開謎底。

隻見他掀開一塊破木板,一個足以讓人鑽進去的洞,就呈現在桂少寧麵前。

李衛東二話不說,跳進洞裏,沿著這條開辟出來還沒多久的洞,爬到了外麵。

當桂少寧從高牆外露出頭來時,臉上的激動,再也無法掩飾。

此刻,他們所在的位置正好是監獄的背麵。

這裏的地形屬於那種溝溝壑壑,沒辦法開墾成農場。

李衛東帶著桂少寧低著身子,跳進隻有幾米深的溝裏,在那一瞬間,李衛東甚至回頭看了一眼。

盡管看到的隻是一道長長的高牆,還有隱約豎立在上麵的哨所,但他知道,常慶波跟向天明,一定在某個地方,偷偷看著他們。

事實上,正如他所猜測的那般。

在高牆上的一個哨所裏,常慶波跟向天明正躲在裏麵,通過望遠鏡,清晰的看到兩人跳進溝裏,消失不見。

“魚兒已經上鉤,接下來就輪到我們出馬了。”

向天明嘴角翹起,這會也把李衛東‘戲耍’他的事情忘到了腦後,甚至還對其多了幾分欣賞。

雖然他們隨便找個人也能帶著桂少寧逃離監獄,但眼下,完成這個任務的,畢竟是李衛東。

是汪振義極力向他們推薦的人。

等最後收網,完成任務後,他們也不介意給李衛東以及汪振義點甜頭。

不過,最大那塊,肯定屬於他們自己。

“不著急,畢竟正常來說,等看守他們的人發現兩人消失不見,再找到那邊,至少也得一兩個小時。

那個李衛東既然能走到這一步,剩下的到果園那邊,自然就更簡單了。”

向天明不急不躁。

即便現在李衛東跟桂少寧脫離了視線,可事情仍舊在掌握之中。

“那邊的人有動靜了嗎?”常慶波問道。

“目前還沒有發現。”

向天明搖搖頭,這也是令他感到奇怪的地方。

按理說,對方既然派了人進監獄,想方設法給桂少寧送信,並且要營救他,那麽在外麵肯定會有所準備。

可是,直到目前為止,都還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放心,隻要桂少寧還在咱們手裏,就不信他們不露頭,除非他們一點也不在乎那批物資。”常慶波自信的說道。

“也對,就算那邊沒收獲,可隻要找到那批物資,也是我們贏了。”

相比於抓捕打擊另一邊的人,找到物資,才是他們第一目標,首要任務。

另一邊,李衛東帶著桂少寧來到他提前埋藏東西的地方。

這裏是他自己找的,所以一清二楚。

翻開堆在上麵的樹葉跟土層,打開板子,李衛東從下麵掏出兩件厚厚的衣服。

其中一件,正是先前他自己的衣服。

而另一身,是常慶波提供的,也是按照李衛東的身材。

畢竟正常來說,李衛東也不可能知道桂少寧的身高體重,如果給他也準備了合身的衣服,以桂少寧的謹慎程度,必定會產生懷疑。

當桂少寧換上衣服後,明顯大了一號,鬆鬆垮垮的。

但他絲毫沒有在意,這身衣服比他原來的可暖和多了。

而且帶著自由的味道。

然後他又看到李衛東掏出一個紙包,裏麵有四個大窩窩頭,還有水壺。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裏麵的飯實在太難吃了。”

李衛東這些窩窩頭正是張秀珍給他準備的,是摻了白麵的。

雖然藏了好幾天,又冷又硬,但也比地瓜幹好吃的多。

在裏麵的時候,為了不引起桂少寧的懷疑,他硬著頭皮吃了兩次地瓜幹,那個味道,恐怕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不可能忘記了。

不過大部分時間,他都會以桂少寧需要吃飽飯才有力氣跟上他為由,分給了對方。

實際上,他晚上等對方睡著了,偷偷從農場倉庫裏拿出吃的來。

所以這會,他其實並不怎麽餓。

主要還是給桂少寧吃。

桂少寧也不客氣,吃的又狠又急。

曾幾何時,這種窩窩頭他連看都不看,現在卻成了人間美味。

等兩個窩窩頭下肚,又喝了幾口水咽下去。

桂少寧似乎才不經意的問道:“咱們逃了,你的人怎麽辦?”

雖然一路上,都沒有見到跟李衛東接頭的人,但桂少寧又不傻,路上沒有碰到一個看守的,還有他能熟悉裏麵的環境路線,要是沒有人指點,或者幫忙,肯定不可能。

“什麽我的人?我自始至終就隻有一個人。”

李衛東心裏一直都在警惕著桂少寧,不是警惕他的實力,而是心機。

所以在聽到他的問話後,直接來了個否認。

至於說桂少寧信不信?

他先前可是給對方打過預防針的,收買也好,威脅也罷,反正他有他的手段,不需要桂少寧去操心。

聽了他的話後,桂少寧果然不再糾結這個問題。

表麵上看,仿佛真的隻是隨口一問。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把我送到哪裏去?”

“正常來說,既然已經把你救出來了,那自然是交人拿錢,不過還是那句話,我信不過你們的人,所以暫時還要委屈一下你。”

李衛東再度表現出了對桂少寧一夥的不信任。

“侯三先生,不妨咱們兩個做個交易。”

桂少寧突然說道。

“哦,怎麽交易?”

李衛東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

他費盡心機,不斷用言語來誤導桂少寧,為的不就是把他掌握在身邊嗎?

最終打的還是那批物資的主意。

“隻要侯三先生把那封信交給我,再送我去一個更安全的地方,我承諾給您三十根小黃魚。”

桂少寧開出了籌碼。

別看他現在已經逃出了監獄,但他很清楚,危機並沒有離他遠去。

監獄那邊的人也好,想把他救出來的自己人也罷,都在打他的主意。

相反,在他眼裏,李衛東不屬於兩邊的人,隻是拿錢辦事,反而更值得信任。

無非就是看他開出的籌碼夠不夠。

“你這是要置我於不義啊,我侯三在江湖上的名號,就值十根小黃魚?”

“五十根小黃魚,還請侯三先生看在你我相處幾天的情分上,幫我一把。”

“問題是,我憑什麽相信你能拿出這麽多小黃魚,而不是在誆騙我?”

李衛東說著,從身上掏出一把槍,隨意的用袖子擦拭起來。

看到這一幕,桂少寧瞳孔猛地一縮。

“侯三先生不是已經猜到了嗎?那些人為什麽費盡心思的要救我?無非就是我有這個價值。

實不相瞞,我在被抓進去之前,留下了一大筆金銀財寶,我可以跟侯三先生平分。

有了這筆財富,再加上侯三先生的本事,這天大地大,大可逍遙自在。”

桂少寧繼續蠱惑。

他相信,李衛東既然能為了錢冒險進監獄把自己給救出來。

那麽同樣的,也可以為了錢,賣掉找他的人。

所謂的江湖人士,他以前見得多了。

沒幾個是收買不了的。

“行,我就信你一次,不過我可有言在先,三天!

我隻給你三天的時間。

如果三天內還見不到你說的金銀財寶。

就算拚著那二十根小黃魚不要,我也會讓你永遠閉上嘴巴。”

李衛東收起槍,對著桂少寧比了個三的手勢。

“沒問題。”

桂少寧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實際上,他這會也隻能相信李衛東,或者說,他相信自己能贏。

“那信?”

“懷疑是假的?”

李衛東一邊說著,一邊取出密信,並且當著桂少寧的麵小心打開。

不過,把信打開後,他並沒有直接交給桂少寧。

而是自己拿著,放到桂少寧的麵前,讓他可以看到。

同時,他自己也掃了兩眼,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完全沒有規律可言。

桂少寧的目光立即被牢牢勾住。

但隻看了三五秒鍾,還不等他臉上浮現喜意,那封密信就從他眼前消失。

“侯三先生,您這是?”

“信的真假,我想你已經能夠確認了,至於信裏麵寫的什麽,我倒是覺得並不重要。

畢竟眼下我們兩個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隻要我拿到了我那份,這封信我會雙手奉上。

到時候,不管是跟那邊的人聯係,還是別的,都隨便你。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李衛東再度把密信收了起來。

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把密信交給桂少寧。

既是拿信吊著對方,也是以防萬一。

至於說不把密信交給桂少寧,對方就不信任他?

他們兩個之間,何曾有過真正的信任?

無非就是彼此利用罷了。

相信這點,桂少寧自己也清楚。

他如果真的大大咧咧的把信給對方,認為憑此能夠取得桂少寧的信任,那才是傻子呢。

“侯三先生說的對。”

桂少寧點點頭,仿佛也忘記了先前李衛東曾說過,等離開監獄後就把信給他的話。

“走吧,先帶你去看場戲。”

“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