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難以改變的軌跡

身體狀況的糟糕帶來了諸多不便,尤其是在這個緊要關頭,我沒能勸阻天天。這一次昏厥的時間又是很長,等我的意識恢複之後,天已經黑了。

夜深人靜,古城現在的氣氛緊張,不管是不是城內的長住民,一到晚上就會找地方嚴嚴實實的躲起來。不斷有士兵在城內各個區域巡邏遊弋,我沒有看到天天,心立刻慌了。

我艱難的撐起身軀,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才勉強朝前爬動了兩步。對現在的我來說,每爬出一步都艱難無比。我費了很長時間,才從這一片土磚石塊之間爬了出去。

天天還是沒有回來,我心裏的預感很不好,她的脾性,我在這麽多天的同行中已經完全了解,如果她順利的拿到聖井的水,那麽會馬上趕回來,如果她一直沒有回來,就意味著凶多吉少。

我想去找她,在以前搜集的資料裏,聖井在大鵬銀城的位置,我大概知道。我又費了半天力氣,才調整了方向,慢慢的朝前爬動。

我心急如焚,完整的大鵬銀城麵積很大,騎著馬繞城一圈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以現在這個速度爬到聖井,估計天都亮了。可是我沒有別的任何辦法,隻能這麽做。

我爬出去最多有幾十米遠,一隊巡邏的士兵恰好從附近經過。躲避已經完全躲避不開了,而且我又沒有反抗的能力,被對方發現之後,幾個人立刻把我圍了起來。這些士兵都是土生土長的象雄人,對內地的語言一竅不通,雙方無法溝通,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的來曆和意圖,在如此緊張的氛圍下,這些象雄人立刻把我扣押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們要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但被他們一帶走,我就失去了自由。

我非常急躁,那種急躁是無法形容的,漸漸的,我覺得五髒六腑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腦袋嗡的大了一圈,喉嚨一陣發癢,就和喝醉了一樣,忍不住一張口,吐了一口血。這口血吐出來,眼前就猛然發黑,不等這些象雄人把我帶到目的地,我又失去了知覺。

這一次,我像是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我夢見自己一直都在古城裏尋找天天。我問了很多人,也找到了聖井,可是聖井那邊空空****的,看不到天天的身影。城裏的所有人都告訴我,他們從來沒有見過天天這個人。

我不甘心,繼續的找著,從古城的一端一直找到另一端,讓我站在古城高大的城牆下的時候,偶爾抬頭朝天空望去,我發現城牆上方飄浮著一朵潔白的雲,天天就在這朵雲霞上麵,衝我招手。

我想讓她下來,可是她輕輕的搖了搖頭,我覺得她在笑,又覺得她在哭。

夢做的亂七八糟,我始終沒有真正的蘇醒。在昏沉的夢中,我仿佛熬過了一年,十年,一個世紀。

最終,我蘇醒了,在我蘇醒的時候,我能感覺的出來,我一定昏迷了很久很久。

我在一間密閉的密室裏,密室的門上,有一個很小很小的孔,這個孔,可能是整個密室連通外界的唯一渠道。密室沒有窗戶,隻亮著一盞油燈,我感覺現在的身體狀況好像比之前好了那麽一點點,我掙紮著爬到了那個小孔跟前,放聲大喊。

喊叫聲很快就引來了人,可依然語言不通,我不知道對方是誰,對方也不知道我這樣大喊大叫是有什麽訴求。隔著小孔,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半天,這個人站起身匆匆的走了,沒過多久,有人帶著食物趕來,這是個上了歲數的人,麵容很祥和,難能可貴的是,他通曉內地的語言,可以跟我進行交談。

對方帶來的食物肯定是給我的,盛放食物的器皿比較精致,食物也很豐盛,從這一點就能看出,象雄人沒有把我當成普通的囚徒。在跟這個老人交談的時候,我暗中摸索了一下,我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都不見了,估計是在昏迷的時候被對方搜走。

此時此刻,我自己的安危已經拋到了腦後,我隻想知道天天的下落。我問那個老人,我在這裏昏睡了多久。老人想了想,對我說,連頭帶尾,已經十天了。

“有沒有一個女人,年輕女人,因為想要盜取聖井的水,被抓到了?”我聽到自己足足昏睡了十天,頭頓時就暈了,不顧一切的撲到小孔跟前,焦躁的問道:“有沒有?”

“有一個。”這個麵容祥和的老人沒有隱瞞,沒有撒謊,實打實的告訴我,是有一個年輕的女人,前些天在夜晚想要盜取聖井的水。但聖井已經被嚴格的管控,看守日日夜夜都在巡遊,沒有大覺的命令,任何接近聖井的人都會被抓捕嚴懲。

“她在哪兒?她現在在哪兒!?”

“她死了。”老人說道:“違背了大覺的命令,她被處死了。”

事實上,我早已經知道了這個結果,但是,我從阿普宗申嘴裏知道這個結果的時候,我隻是一個旁聽者,仿佛在聽一個發生在很久以前的故事。可是現在,我卻變成了當事者,當我親耳聽到老人的話時,我的心緊縮成了一團,身上一下子像是背負了一座沉重無比的山,壓的我直不起腰,也壓的我喘不過氣。

不可否認,我的一生中認識了很多人,經曆了很多事,就算到了現在,我心裏還有張莫莫,還有老王和寧小貓他們,天天並不是我生命的全部,可聽到她的死訊時,我有一種萬念俱灰的感覺。感覺這個世界,感覺高原上的天空,一瞬間就黯然了。

我有氣無力的靠著密室的門坐了下來,那個老人在勸導我,他可能已經知道,我和天天認識,天天去聖井取水,就是為了救我的命。但是我已經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耳朵裏嗡嗡的亂響,思維隻要稍稍一轉動,眼前出現的全都是天天的身影。

她為了什麽?她到底是為了什麽?她千裏迢迢,一路上拚了自己的半條命,把我帶到遙遠的大鵬銀城,她是為了什麽?難道就是為了一死?

“先吃一些東西。”老人看得出我失魂落魄,隔著小孔,把裝有食物的器皿遞了過來:“你很虛弱。”

我充耳不聞,天天的身影,像是一把無形的刀,不斷的割著我的心。那種痛苦,比身體的痛苦還要難忍百倍。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怨,是恨,還是什麽。我一句話也不想說,誰也不想見。我靠著門坐了很久,那個老人也勸了很久,最後看我始終沒有反應,他歎了口氣,把食物放在門外,獨自離開了。

“等等!”在老人走出去幾步的時候,我轉身透過小孔喊住他,問道:“她是什麽時候死的!?”

“昨天。”

聽到回答,我重新坐下來,我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失去了什麽,但我的心好像一下子空曠了。

我就這樣不吃不喝的坐了很長時間,那個老人又來了,帶來了新鮮的食物,一個隨從把門外的剩飯收走,留下老人一個人呆在這兒。他勸我吃東西,我搖了搖頭,因為實在吃不進去。

“生死,即是常事,一個人既然生來,那麽就會死去,或早一天,或晚一天,沒有誰可以逃脫的。”老人在外麵說道:“你的朋友,已經死了,她什麽也做不成了,你該知道,若你也死了,那麽你也什麽都做不成了。”

“把我放了。”我扭頭透過小孔望向外麵的老人:“我想走。”

“你的命運,你的自由,已經不是我可以決斷的,我沒有那個權力。”老人說道:“我隻能盡力給你提供你日常所需,讓你活下去。”

“你是什麽人?什麽身份?”

“我是哲旦敦巴敦,若用你們唐話來講,就是穹隆銀堡的官長。”

我眯了眯眼睛,這個老人看上去沒有撒謊,他的麵容祥和,但是眉宇之間有一種無聲的氣度和威嚴,隻不過我心神不寧,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哲旦敦巴敦,是象雄一個官職名稱,和當時大唐的長安縣令一樣,是首都的最高行政軍事長官。

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現在的嚴峻局麵,我被關押在這兒,大鵬銀城的最高長官親自跑過來送飯,那就說明,這件事情已經引起了更高層的注意。不用想就知道,這個地方一定戒備森嚴,我不可能逃出去。

哲旦敦巴敦不受任何地方官員的管製,他直接聽命於象雄王,還有大覺。我明白了這些,就知道再跟老人說什麽,其實都沒有用處,他的確沒有處置我,或者釋放我的權力。

“把食物拿給我。”

老人從小孔裏遞過來食物,我慢慢的吃著,吃的很仔細。我心裏已經明白了,我現在自暴自棄,拿出大不了一死的架勢,其實什麽也改變不了,如果那麽做,天天就等於白死了。

我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又喝了一點水,把器皿從小孔遞了出去,然後鄭重其事的對老人說:“你聽命於誰,就把誰叫來,我有話要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