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文化的傳承

我形容不出來這片空間裏漂**的,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力量是無形的,卻好像無處不在,無所不能。我的腳步邁不出去了,腦海裏充斥的是驚恐和不安。

我剛才聽的很清楚,從空間的某個角落中清晰的傳出了一個音節。我可以確定,那個音節雖然間斷而且非常模糊,甚至聽起來好像縹緲不定,可那肯定是人的聲音。

空間中的氣氛,讓我感覺頭重腳輕。這個封閉了這麽久的地方,難道還有人嗎?

我不由自主的開始在這裏尋找,空間裏到處都是石頭,我繞來繞去,把可能藏人的地方都看了看。

我說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空間中彌漫的這種無形的力量影響了我,我的情緒變的躁動複雜,悲哀,無奈,不甘,憤怒......這種情緒漸漸的有點失控,憋的心裏相當難受,我恨不得扯開嗓子大喊大叫,把胸口擁堵的這些情緒都釋放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小的角落中,仿佛傳來了什麽東西掉落的聲音,我呼哧呼哧的喘著氣,唰的把手電的光柱移動過去。

一掃視過去,我的目光就停滯了。

在這個布滿了雜亂石頭的空間角落中,有一個人,一個死去了很久很久的人。這個人好像保持著一種很端正的坐姿,長眠在此。從他活著再到死去,又到千百年後的今天,他的姿勢一成不變。

他的皮肉完全幹涸了,和死在大漠中的所有人一樣,變成了一具讓人感覺頭皮發麻的幹屍。

我拿著手電,一步一步走到牆角的幹屍麵前。此時此刻,我察覺不到恐懼的氣息,但是,我的腦子裏,回**著無法形容的感覺。

我感覺到,這個人一定是個很了不得的人。他本不該死在這種籍籍無名的地方,不該被風沙掩埋千年。可是,他甘願選擇這裏作為自己的埋骨之地。

一刹那間,我好像醍醐灌頂一般的明白了過來,我所感應到的空間中那種無形的力量,全都來自這個人。

確切來說,那應該不是一種力量,那是這個人生前死去都不曾丟棄的一個“念想”。

可能,他一輩子就為了做一件事而活,為了這件事,他付出了所有,甚至連生命也寄托其中,但最後他失敗了。

一個人把一生時間都耗費在一個最終沒有結果的事情中時,那麽,他一輩子所苦苦承受的一切,都會在一瞬間完全爆發。

悲哀,無奈,不甘,憤怒......這或許就是這個人死去之前,心頭所有的感受。

我的眼睛有點發花,甚至連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都忘記了。這樣的人,雖然最後一事無成,但,他也是一個英雄。

我呆呆的看著牆角的幹屍,他死去了很多年,生命早已經消散了。可是此時此刻,我總覺得他那兩隻幹枯的眼眶裏,似乎有一點點不易覺察的光。

“你知道......班達覺嗎......”

就在我恍恍惚惚的時候,從幹屍的嘴巴裏,清清楚楚的傳出了一句話。與此同時,我看見幹屍的一條手臂,似乎慢慢的舉了起來,一直舉到自己的胸口。

他微微低垂的頭顱,也跟著抬高了,眼眶中兩點淡淡的光,就如同無盡黑夜中的兩顆星辰。

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自己的腿在顫抖,在發軟,似乎完全支撐不住身軀的重量了。噗通一聲,我的膝蓋一彎,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人在不自主摔倒之後,會條件反射一般的想要翻身爬起。我也是這樣,我的雙手撐住地麵,想要直起腰,可是,我覺得自己的身軀好像突然壓了一座山,連頭也抬不起來了。

“你知道......班達覺嗎......”

在我全力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的時候,那道聲音,又傳到了耳邊。我的腦子雖然有點糊塗,可是聽覺卻仿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我聽的出來,那是一個老人的聲音,語氣淡淡的,很平靜。

我並不是個木頭人,我也不可能對誰都說實話,尤其是不明來曆的陌生人。然而這個時候,我仿佛失去了撒謊的能力,隻覺得應該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說出來。

古象雄的秘術班達覺,在我這次車盤之行之前,的確一無所知,就是因為途中遇到了一些怪事,才在小毛的講述下,了解了一點點。

“我知道......知道班達覺......”我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聲帶,也管不住自己的舌頭,直言不諱的就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傳到我耳邊的聲音,沒有再繼續發問,但是,這道聲音開始解說班達覺的來龍去脈。我抬不起頭,就這樣被迫跪在地上,不過,那道聲音所發出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的漂**在耳邊。

象雄的班達覺,和那若六法的仲覺,是基本相同的修行原理。但是我所見到的,我所聽說的這兩種功法,卻很不相同。仲覺延伸出來的那些事情,都給人一種高深莫測之感,牽扯到了轉世覺醒。而班達覺呢,施法的目標都是些死貓爛狗。

但是這道聲音所詮釋的班達覺,跟我的認知又不一樣。

運用在死貓爛狗身上的班達覺,是最粗淺也最低層的班達覺,因為施法者修為不深。如果班達覺達到了最高境界,那麽就會產生類似“伏藏”的作用。

神秘的伏藏,曾經引起過很多人的好奇和追索,也由此衍生了很多關於伏藏的傳說。伏藏大概有三種形式,或者說三個層次,就是眾所周知的書藏,聖物藏,以及識藏。

事實上,書藏和聖物藏,從根本上來說隻是一種行為,不能說是秘術。顧名思義,書藏和聖物藏,就是把經文典籍以及法器法物通過隱藏起來的方式,進行保存和流傳。

而識藏就不同了,和書藏聖物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識藏的進行方式,是把意識隱藏在某個活體的腦海深處。不管外界發生了什麽,哪怕天塌地陷,家園無存,隻要這個活體還活著,那麽隱藏在他腦海深處的意識,就會擇機蘇醒。

以前有過這樣的新聞,說是本來目不識丁的牧民,在遭遇了某些外力傷害之後,大難不死,等再次蘇醒,就可以鬼使神差一般的背誦上百萬字的格薩爾王傳。

也就是說,哪怕全天下所有刻印格薩爾王傳的書冊典籍完全喪失銷毀,隻要這個牧民還活著,那麽這部藏地史詩就不會失傳。

不管這三種層次的概念是否相同,但是目的都是一致的,可以說,伏藏的作用,是為了保證道統、文化的延續和傳承。

在久遠的古代,尤其是自然環境較為惡劣的國家,由於生產力和科技的落後,氣候的變化,瘟疫,天災,戰爭,都可能導致一個國家或者部分地區大規模的陷入混亂和災難中。當時的象雄古國也有這種危機意識,所以,班達覺到最高境界時,也會有類似識藏的作用。

但班達覺的施法目標,絕大部分不是活體,到達最高境界,可以把意識信息隱藏在某個物體上,一塊磚瓦,一塊石頭,或者一件衣服,一根木頭上。這些不為人注意的物體隻要能夠保存下來,那麽隱藏在其中的意識信息,也就可以保存下來。

我跪在地上,把這些解釋聽的很清楚,也很明白。象雄文明早於吐蕃,前後兩者的信仰不同,當象雄和後起的吐蕃進行主宰高原的戰爭時,其實也是信仰的一種較量。

最終,象雄落敗了,導致它落敗的因素有很多。不得不承認,至少在這些傳承道統的手段上,象雄的班達覺,是落後於識藏的。就是因為這個原因的差異,導致了現在象雄文明變成了一個謎,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東西流傳下來。

“你聽得懂這些嗎......”長時間的講解之後,那道聲音發問了。

“聽......聽得懂......”我還是被壓的抬不起頭,然而,不管內心深處是否有抗拒,我依然不由自主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班達覺是一種意識的修行,跟讀書練武是兩個概念。可能學習別的東西,隻要肯下苦功,總會有所收獲。但班達覺的修行,需要毅力,天賦,機遇,缺一不可。因此,即便是在象雄雄踞高原,國力最鼎盛的時候,能夠掌握班達覺最高境界的人,也是鳳毛麟角。

我並不否認這一點,盡管我從小所接受的教育,以及價值觀點中,有誌者事竟成這句話,已經成為名言金句,但真正付諸行動得時候,才會發現,其實很多事情,或者說很多職業,並不是自己全身心的投入以及努力就可以取得成就和成功的。以前我學過的課本裏,有王羲之苦練書法,每天洗毛筆,把家門口那片池塘都染成墨色的故事。好像就是因為王羲之勤學苦練,才在書法一行中出類拔萃,成為後人追捧的不世大家。可是我相信,他如果沒有天賦,練到最後,寫出來的字還是一塊錢七張。

所以,象雄王朝中,能夠運用頂級班達覺的人,非常非常少,再加上其它一些原因,導致了象雄文化以及道統的斷絕。

“你知道,最後一次班達覺所要隱藏的信息,隱藏在什麽地方了?”

“我不知道......”

“耳朵。”那道聲音很肯定的回答道:“一隻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