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的語氣立刻就變了:“這位大姐啊,我跟你說,你現在這個時候來,地下室肯定是沒人的啊,你得晚上的時候來,晚上的時候地下室才開門呢。”
白茵陳心如刀絞。這意思是,她的父母,現如今都淪落到了要住地下室的地步?不對啊,她們家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但母親是個幼師,父親是個程序員,這倆職業一直很吃香不可能失業的啊!
收了錢的保安隔著眼鏡都能看到白茵陳眼睛紅了,淚珠子冒出來了,連忙又說:“大妹子,你這是……你這是來找人的嗎?我跟你說,你別急啊,你要找人,這也等到了晚上,人家才回來是不是?”
“現在這種時候,大家肯定,肯定都在做事,你說對不對?”
白茵陳一想是了,她擦了擦眼淚,又問:“大爺,你知道,你知道這裏是不是住了一個姓江的伯伯?”
保安笑了:“你找老江啊?知道啊!戴個眼鏡,斯斯文文的,是不?我跟你說,這老江啊,是出了名的好人,又有知識又有文化,還經常幫我那大孫子輔導功課呢。”
白茵陳又急著問:“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保安說:“你往前走,這個街道再往前有個菜市場,在菜市場邊上,擺個地攤賣小玩意的,那就是他。他一般啊要到晚上八點才回來呢。”
白茵陳的聲音裏帶著哭腔:“要八點,要這麽晚?你不是說,他有知識有文化嗎,他怎麽,他怎麽能去擺攤呢?”
保安大概是聽出她語氣的心疼,知道眼前這女子是個好人,他歎了一口氣:“你不知道,我聽說是老江前陣子中風了,現在腿腳都不太靈便,腦子有時候也會糊塗,哪個正經單位會收他啊?所以他才會去擺攤的。”
“那他……他是一個人住這嗎?”白茵陳不敢問出來,那是她的媽媽呀。
保安說:“老江的老伴兒,杜阿姨,在市中心給人做保姆帶孩子呢,特意要求做不住家的,就是為了每天回來照顧老江。”
白茵陳聽了心都要碎了,她母親自生了她之後身體就一直不是很好,這麽大年紀了還在幫人帶孩子,還要每日來回奔波。
保安大爺繼續說:“這老江也是命苦,聽說啊他兒子在外麵欠了不少錢,收債的那幾個人,隔三差五就上門要錢,有時候還守在老江的攤位上,說是幫他收錢,其實收的錢全拿走了!”
又是江華!
白茵陳牙關緊咬。
保安大爺搖搖頭:“哎,我跟你說,老江這兒子我是一次也沒見著人,倒是這要債的,天天來天天來,有時候還幫老江洗個衣服做個家務,還帶點吃的。”
“這要債的是說,怕老江人死了,他要不到錢了。實際上啊,人是真覺得老江可憐,可憐得連要債的都看不下去了。”
臉上的淚水已經將白茵陳的口罩打濕了,她啞著嗓子問:“他兒子欠人家多少錢?”
保安大爺說:“多著呢!我也不知道個準數,但估摸著也有好幾十萬吧!”
她又問:“他們住過來有多久了?”
保安說:“大概也就兩年多吧。剛搬過來那會還安穩的,沒過多久要債的就過來鬧事了。我跟你說,這要債的一開始是真狠,門都給砸壞了,但那是真沒辦法,家裏什麽值錢的都沒有。”
“我聽說要債的把老江老兩口身份證件都給扣押了,就是怕他倆再跑了。”
“但老江身體不好,能往哪跑呢。要債的後來是天天來天天來,先是三個五個的來,再是兩個三個的人,再後來估計也認命了,就隻剩一個愣頭小夥隔三差五地來收個百兒十塊的,說是好歹有個交代。”
白茵陳再往保安手裏塞錢,保安就不肯要了:“大妹子,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一開始啊我是真以為你是來查地下室住人的,我就怕這老江以後沒地方住了。這錢,無論如何我也不肯要的了。”
白茵陳沒有堅持,又問:“那,老江的老伴具體是哪一家做保姆,你知道嗎?”
保安搖搖頭:“這我們哪會知道,再說了,這應該也是個秘密吧,總之啊,老江的老伴兒每個月發工資的那天,要債的肯定是兩個人上門取錢的,就給老兩口留個兩百塊錢。”
白茵陳謝過保安,並根據他的指路,來到了那個菜市場。
司機老陳沒敢忘記司空青的吩咐,不近不遠地跟著,還時不時給司空青發著定位。
這是個破敗的菜市場,看得出來這一塊租住的都是一些貧苦的外來工作者,此時正是下午五六點,買菜高峰期,菜市場很熱鬧,來來往往都是討價還價的聲音。
她的父親江樂生,就坐在菜市場門口邊上,一個小板凳,手裏捧著手機在看著,麵前一個小攤位,上麵全是一些小玩意,從小孩子的劣質玩具到家裏常用的針錢,鞋底,樣樣俱全。
他的生意並不好,時不時有人過來問,江樂生便堆起滿臉的笑容去招呼著。
江樂生攤位不遠處,一個剪著寸頭,手臂紋著大花臂紋身的男青年百無聊賴地捧著手機旁若無人地傻笑。
白茵陳遠遠地看著,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也就才三年沒見,江樂生的頭發已經全白。看得出來他的右半身子不太靈便,右手拿不穩東西,站起來的時候右腿是瘸的。
白茵陳身邊站了兩個流裏流氣的小青年,說話聲音低得極低:“那個老頭,看見沒,那老頭又來了。我們像上次一樣,你假裝買東西,我去把他錢袋子給端了,怎樣?他是個瘸子,追不止咱的。”
另一個聲音:“你沒看見那個大花臂又來了?上次把咱揍了一頓的事你給忘了?你還敢去偷偷老江頭的錢?你知道不知道這附近就沒人敢惹老江頭好嗎?”
“切……不就紋了個紋身,就是老大了?他一個人,我們倆,這次肯定能把他打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