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約他打麻將,他說晚上要跟記者吃飯,我讓他吃完再來。後來到了晚上九點多,他來了說現在的人沒有不喜歡錢的,他花了幾萬塊錢把兩個記者打發了。後來打著麻將,他接了一個電話,說:‘董老弟,多謝你啦,改天請你去桑拿’放下電話後,他說:‘電視台的朋友打來的,這次多虧他了。”

1.他倆沒采訪過問題疫苗

蘇鏡一宿沒有睡好,很多人的樣子像是放電影一樣在他腦海裏輪番閃現。孫棟梁是怎麽辦到的?殺害董強、葉振一和殷小檸相對來說還簡單一些,可是在電影院,眾目睽睽之下把連恒福殺掉了,他實在覺得匪夷所思。想來想去,他隻能歸咎於人際關係的冷漠,當然還有電影的精彩,而孫棟梁也真夠膽大心細的,竟敢在電影院裏行凶。他到底怎麽辦到的,這個秘密已經被他帶到墳墓裏了,這輩子他都別想知道了。這樣想著,蘇鏡就更睡不踏實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何旋說他打了一晚上呼嚕,他還覺得奇怪:“我根本沒睡著,腦子一直沒閑著。”

“好吧,打呼嚕的不是你,是豬。”

何旋趿著拖鞋洗漱去了,蘇鏡兀自坐在床頭,繼續琢磨著《順寧新聞眼》的每一個人。案子破了,凶手正是孫棟梁,對此蘇鏡一點都不懷疑,可為什麽要殺另外兩個人呢?凡事都必須要有動機,蘇鏡是個認死理的人,這個動機搞不清楚,他會一輩子不安生。

孫棟梁是自殺的嗎?的確是,不但沒有打鬥的痕跡,就連筆跡都是一模一樣的。任何人都沒法模仿他的筆跡,因為他已經很少寫字了根本找不到模仿的範本。可是,當初看到孫棟梁死了的時候,蘇鏡立即就想到了莊雪涯,他的兒子正是因為注射了孫棟梁生產的問題疫苗而死亡的。

蘇鏡拚命地搖搖頭,不可能的,怎麽會是他呢?假如孫棟梁真的是他殺的,他也沒必要去偽造一封遺書啊!他又想起劉春陽曾經說過的話,有個記者跟孫棟梁很熟,那人會是誰呢?

何旋洗漱完畢走進屋,看到老公像個木雕一樣坐著,從她離開到現在,他的姿勢就沒變過。

“喂,你怎麽啦?魂丟啦?”

“我總覺得這案子迷霧重重的,董強和葉振一怎麽得罪孫棟梁了呢?他為什麽要殺他倆呢?”

“呃……也許他們也收過封口費。”

“他倆又沒采訪過問題疫苗。”

“我是說,可能是在別的采訪中收過什麽好處。說起這封口費,”何旋一邊抹著化妝品一邊說道,“前些年成都有兩個記者去搞批評報道,對方說想和解,出點錢別報道了。兩個記者就答應了,那個老板還讓記者簽收,記者竟然也簽了。之後,老板就報警了,說這兩個記者敲詐勒索。”

“還簽字啊?”

“可不是?笨吧?”何旋塗點唇膏,照著鏡子咂吧著嘴,“董強和卓均彥不也收過?還好他們良心發現得快,剛把錢交公,對方就打來投訴電話了。”

“這麽說來,董強也收過封口費,那葉振一呢?”

“那就不清楚了,”何旋說道,“可能也收過吧,然後孫棟梁就一起把他們殺了。”

“不對不對,”蘇鏡搖著頭反駁道,“連恒福和殷小檸收了封口費的事,你們知道嗎?好像沒人知道吧?這事做得多保密啊!難道葉振一收了封口費還會到處宣揚?肯定不會。那孫棟梁又怎麽知道他收過封口費呢?他如果不知道的話,又怎麽會因為封口費的事殺他呢?”

“那你覺得是怎麽回事?”

“我覺得這兩人肯定跟問題疫苗的報道有牽連。”

何旋看看時間,說道:“你自己慢慢想吧,我得走了。”

“今天采訪什麽?”

“省裏調查組開新聞發布會。”

“又開啊?”

何旋鄙夷地一笑:“但願今天是最後一次。”

2.他們收了好處費,但還是給曝光了

早晨還是晴空萬裏,將近中午天色卻突然變暗了,雲層越來越厚,空氣也越來越燠熱,眼看就要下一場透雨。怕熱的人們紛紛鑽進了各個店鋪享受空調帶來的涼意,鄭雪麗站在鞋店一角,滿意地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流,嘴角泛起一抹似有還無的微笑。和孫棟梁離婚後不久,她就在這片商業旺區開了這爿鞋店,幾年來生意一直不錯。一個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款款走了進來,在幾排鞋櫃前走來走去。做生意這麽多年,鄭雪麗也算是閱人無數,她一見這人看鞋的眼神就知道他根本不是買鞋的,也許隻是無聊隨便進來轉轉吹吹空調,但是看上去又不像無所事事的樣子。她正狐疑著,中年男子徑直向她走來,嗬嗬笑道:“鄭老板,一看就知道你是老板。”

鄭雪麗見他風趣,便問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你不是員工,員工都陪在顧客身邊;你也不是顧客,顧客進來都是看鞋的,但是你卻看人。再加上你的氣質,天生一派老板模樣,所以我說你是老板。”

鄭雪麗哈哈笑了起來,說道:“可你不是員工,也不是顧客,難道你也是老板?”

“我當然不是,我是找老板聊天的人,”蘇鏡說道,“咱們借一步說話。”

“地方就這麽大,借到哪兒去啊?”鄭雪麗笑道。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我是順寧市公安局的,姓蘇名鏡。”

聽說是公安局的,鄭雪麗的表情微微僵硬了一會兒,不過很快恢複了平靜。

“孫棟梁保外就醫的事情你知道了嗎?”

“聽說了。”

“前幾天他被人殺了。”

鄭雪麗驚訝地張大了嘴巴,說道:“誰幹的?那些孩子的家長?都這麽多年了,他們怎麽還是不依不饒的?”

“他是自殺的,”蘇鏡說道,“自殺之前,他殺了四個人。”

鄭雪麗目瞪口呆地看著蘇鏡,過了片刻,嗬嗬笑了起來:“蘇警官開玩笑吧?”

“沒有。他殺了四名順寧電視台的記者,其中兩人曾經采訪過問題疫苗的事情。”

“這個我知道,他們收了好處費,但最後還是曝光了。”

“你記得是幾個記者收了好處費嗎?”

鄭雪麗想了很久,說道:“應該是兩個。”

“有一個記者據說跟孫棟梁很熟,你知道是誰嗎?”

“我倒是聽說過他有個電視台的朋友,他還經常說,各行各業都必須得有個朋友,到了關鍵時候,指不定誰就能幫上忙。”

“那人是誰?”

鄭雪麗搖搖頭,說道:“他從來沒說那人的名字。”

蘇鏡無奈地歎口氣,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說道:“如果你想起什麽來,隨時給我電話。”

3.人命真的不值錢

何旋和劉春陽一回來,幾個同事便圍了上來,唧唧喳喳地問個不休。

舒茜問道:“調查組又查出什麽來了?”

莊雪涯說道:“不會又是打馬虎眼吧?”

米瑤雨問道:“昨天家長圍堵市政府的事,怎麽處理?”

何旋擺擺手,說道:“看來我得開一個小型的新聞發布會了。”

餘榭這時候也湊過來,豎起耳朵聽。

何旋說道:“第一,調查組經過認真細致的調查,發現血鉛超標的兒童有一百零二人。”

“那上次為什麽說隻有十幾個人?”舒茜問道。

“調查組說了,上次是因為急於給市民一個交代,所以調查得不夠仔細不夠全麵,工作上犯了冒進的錯誤,請求市民原諒。”

“我操!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的呀!”一向文雅的卓均彥忍不住罵道。

“那些兒童怎麽辦?”米瑤雨問道。

“黃安副市長說了,將為每一個兒童提供免費的血鉛檢測和驅鉛治療,對因血鉛超標死亡的兒童,每人補償三萬元。”

“人命真不值錢啊!”餘榭歎道。

何旋繼續說道:“調查組說,經過調查,順寧市有九十五家涉鉛企業,接下來要對一部分企業關停,一部分搬遷。”

“搬到哪兒去?”莊雪涯問道,“再去毒害別的地方的孩子?”

“搬到哪兒去沒說。”何旋無奈地說道。

“警察抓家長的事呢?”舒茜問道。

“調查組繼續否認那幾個人是警察,而是協防員,並重申那幾個人已經被拘留了。”

“真黑啊!”卓均彥歎道。

米瑤雨說道:“圍堵市政府的事呢?”

“調查組說了,那是少數幾個對社會不滿的人,挑唆不明真相的群眾幹出來的,對兩個首犯已經進行了批評教育。”

莊雪涯笑了:“又是不明真相。”

舒茜問道:“他們有沒有說群眾情緒穩定?”

“說了。”

眾人一笑,米瑤雨繼續說道:“要不是那些家長跑到市政府門口說他們的孩子都血鉛超標了,估計也不會有今天的新聞發布會。”

卓均彥說道:“板子全打到企業頭上了,市政府一點責任都沒有?”

莊雪涯譏諷道:“市政府永遠都是英明的。”

這時候,何旋的手機響了,電話一接通,話筒裏就傳來可憐兮兮的聲音:“親愛的,請我吃個飯吧。”

“好啊,你過來吧。”

米瑤雨湊到何旋身邊大喊道:“太好了,蘇警官要請我們吃飯啦。”

蘇鏡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做東”了,舒茜也歡呼道:“太好了,午飯又解決了,食堂太難吃了。”

何旋說道:“走吧,一起去。”

卓均彥說道:“這樣不好吧?”

莊雪涯倒是大度地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哈哈。”

幾人走到電梯間,遇到了秦書雁,於是拉著一起去了。是家川菜館,裝修得古色古香,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麻辣香。幾人剛坐好,蘇鏡就來了,寒暄一陣,莊雪涯說道:“蘇警官,你已經在我們欄目組破了四次大案啦。”

舒茜說道:“但願別有第五次。”

蘇鏡笑道:“我前幾天還跟何旋說呢,你們這欄目組幹脆解散得了,這地方太邪了。”

米瑤雨說道:“這節目收視一直不錯,廣告很多的,台裏哪舍得解散啊?而且我們這裏隻要一出謀殺案,哪怕不搞死亡直播,收視率都會跟著往上躥。”

卓均彥笑道:“細心的觀眾要看看今天哪個記者沒做片子,然後推測他是不是被殺了。”

秦書雁說道:“是啊,我有一天沒出片子,一個同學就給我打電話,她第一句就是‘謝天謝地,你還活著’。”

服務員開始上菜了,辣子雞、幹鍋香辣蝦、菠蘿咕嚕肉、幹煸肥腸、臘肉炒銀絲芹菜、紅燒豬蹄……八九個菜連續上齊了,何旋一看,說道:“你又沒點青菜。”

“有啊,”蘇鏡說道,“這個臘肉炒芹菜裏不是有青菜嗎?”

米瑤雨笑道:“全是肉,我喜歡,哈哈。”

“真是羨慕啊,”舒茜說道,“吃那麽多肉還這麽苗條。”

接下來,四個女人大談如何保持苗條身材的秘訣,等她們終於說完了,劉春陽舉起了杯,說道:“讓我們先祝賀蘇警官再次破獲大案。”

眾人聽了齊齊舉杯,蘇鏡急忙說道:“不敢不敢,這事還真不值得慶祝。”

“為什麽?”米瑤雨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何旋說道:“他今天早晨一起床就跟丟了魂似的。”

“先喝了先喝了,喝了再說,我先幹為敬,”蘇鏡舉杯一飲而盡,等眾人陸續放下酒杯,這才說道,“說孫棟梁殺了連恒福和殷小檸,我相信;可他為什麽要殺董強和葉振一呢?他倆又沒拿他的封口費。”

劉春陽說道:“他不是寫了遺書承認自己殺人了嗎?”

“可為什麽要殺那兩個人呢?找不到殺人動機,我心裏就總是疙疙瘩瘩的。”

米瑤雨衝何旋搖搖頭,無限惋惜地說道:“想不到你竟找了個完美主義的老公,你太慘了。”

一番話把大夥逗笑了。

蘇鏡接著說道:“上次劉記者跟我說,你們有個同事跟孫棟梁很熟關係很好,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是誰?”

眾人麵麵相覷,都是不知所以的樣子,劉春陽問道:“你們怎麽都忘了?我記得那次吃飯,你們幾個也在場,當時喝得也差不多了,有人說他跟宇亮的董事長很熟,是鐵哥們兒。”

卓均彥說道:“都喝得差不多了,誰會記得那麽清楚啊?”

米瑤雨說道:“你們是不是哪次吃飯沒帶我呀?”

舒茜笑道:“別打岔,你當時正戀愛呢。”

“哪一次?”米瑤雨故作無辜地問道。

眾人又笑了一通。

劉春陽說道:“蘇警官,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們有個同事倒是跟很多公司老板很熟……”

話沒說完就被舒茜打斷了:“對了,葉振一,肯定是他,他路子可野呢,基本上沒有他辦不到的事。當年鬧SARS,板藍根急缺,他能給我們搞來幾箱板藍根;還有一次一個樓盤開盤,他說能找人打掉五個點。”

“吹的吧?”米瑤雨說道。

“真有人去買了呀,還真優惠了呢。”

卓均彥說道:“葉振一這人,人脈確實很廣,天生就會搞關係。隻要他覺得可能有用的單位,隻要采訪一次,他就能跟對方保持長期緊密的聯係。”

莊雪涯轉向秦書雁問道:“書雁,你跟著葉老師學到了不少東西吧?”

秦書雁的眼眶卻濕潤了,一副梨花帶雨的樣子,煞是惹人憐愛,她輕聲說道:“哪有啊。”

劉春陽說道:“不過,倒沒聽說他跟宇亮董事長也有關係。”

何旋招呼道:“趕快吃菜,你們別中了蘇鏡的圈套,他就是想讓你們多說話少吃菜。”

說笑著吃了一陣,蘇鏡說道:“這個……我再設一次圈套吧,嗬嗬。假如葉振一或者董強跟孫棟梁很熟的話,他會怎樣牽扯進問題疫苗事件中?”

舒茜說道:“我是見套就鑽的,我來說。孫棟梁要賄賂連恒福和殷小檸,肯定不會直接跟他們說,萬一他們不吃這一套,事情會鬧得適得其反。他需要一個中間人,董強或者葉振一可能就是那個中間人。”

蘇鏡說道:“哦,他是牽線的,估計他也沒想到,連恒福和殷小檸拿了封口費之後還會繼續做片子吧?”

舒茜說道“我解套了,不回答了,吃肉,哎呀,這個紅燒豬蹄真夠味。”

等了半晌沒人理,蘇鏡泄氣了,舉起筷子夾了一塊辣子雞丁,卓均彥笑了:“看把蘇警官可憐的。我估計啊,葉振一也被他們氣瘋了,但是孫棟梁不會管這些,他隻知道葉振一也拿了他的錢,但是卻沒辦成事,所以一起恨上了。”

“你怎麽就肯定是葉振一?”蘇鏡突然問道。

卓均彥睖睜片刻,嘿嘿笑道:“剛才不一直在說葉振一嗎?”

蘇鏡接著問道:“假如真的是葉振一,那董強呢?董強與這事又有什麽關係?”

米瑤雨抬起頭來,蘇鏡期待地看著她,誰知道她隻是吸了幾口氣,說了句“真辣”,又低下頭夾了一塊肥腸。

劉春陽說道:“會不會是殺錯了?然後他發現殺錯人了,便又去殺了一次。”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愣住了,片刻之後,舒茜說道:“春陽,你這解釋很精道,我覺得有這可能。”

莊雪涯卻深表懷疑:“殺錯了?孫棟梁對他們三人懷恨在心,還會殺錯人?董強和葉振一無論從外貌還是從體形,都是截然不同的,一個長得渾實,一個像麻杆,怎麽會認錯人呢?”

劉春陽嘟噥道:“我隨便猜的嘛。”

秦書雁說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知道對蘇警官有沒有用。我們每個記者都有一大撂的名片,基本上都不會扔的。所以,去查查董強和葉老師的名片夾不就知道了?”

這個主意確實不錯。吃完飯後,天空下起了小雨,蘇鏡跟著眾人匆匆來到電視台。每個記者的名片夾位置各有不同,有的放在桌子上,有的放在抽屜裏,有的散亂無序地亂放,有的整理得整整齊齊。葉振一的名片夾放在抽屜裏,董強的名片夾放在桌子上,每個人都有幾百張名片,蘇鏡快速地翻著每一張名片,然後眼前一亮,在董強的名片夾裏,有一張宇亮公司總經理張大有的名片。他繼續翻,卻沒找到孫棟梁的。然後他又翻葉振一的名片,終於找到了孫棟梁的。

蘇鏡心中一陣狂喜,雖然董強隻有總經理的名片,但這也說明他跟宇亮公司是有關係的,保不準他就認識孫棟梁。之所以沒找到孫棟梁的名片,可能隻是他把名片扔掉了,沒準就是孫棟梁入獄之後扔的,因為那時候,這張名片已經毫無作用了。這樣一來,葉振一和董強都跟孫棟梁扯上了關係,很可能是他倆同時做線人,跟連恒福和殷小檸一起拿了封口費。

4.誰收了凶手的封口費?

跟蘇鏡見麵之後,鄭雪麗的心裏就不再平靜,之前她想出各種理由來恨老公,來為自己提出離婚辯護,比如說老公經常尋花問柳,甚至可能在外麵包二奶包三奶。如今突然聽說孫棟梁死了,自殺了,她潛藏在內心深處的愧疚便不可遏製地泛濫起來。她早早地離開了鞋店,交給一個店員打理,自己回了家。兒子已經上高中了,她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事告訴他。當年兒子還很小,老爸出事後,同學們對他另眼相看,對他指指點點,兒子認為這一切都是老爸害的,於是把孫棟梁臭罵一頓,老爸服刑期間也從來沒去探過監。現在兒子長大了,鄭雪麗應該跟兒子好好談談,告訴他老爸再怎麽錯也是老爸,他可以批評爸爸,但是卻不能不認爸爸。尤其是現在爸爸已經死了,如果不告訴他,不讓他去看爸爸最後一眼,等他長大成人沒準還會怪自己呢。

鄭雪麗翻找著舊物箱,那裏麵有兩人當年的結婚相冊、家庭相冊,看著一張張照片,眼淚湧了出來,她連忙伸手擦拭掉。然後她又拿起了手機,那是孫棟梁的,她突然想到了蘇鏡的問題:孫棟梁跟哪個記者比較熟?警察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難道是哪個記者殺了孫棟梁?想到這兒,她立即拿出充電器一邊充電一邊打開了手機,開始查閱通信簿。

蘇鏡接到鄭雪麗電話的時候,正在接受何旋的批評。他雖然已經有證據可以證明,孫棟梁和董強、葉振一都有聯係,但那兩張名片並不能證明兩人收到過孫棟梁的封口費。見他抓耳撓腮悶悶不樂的樣子,何旋說道:“拜托,你能不能不要鑽牛角尖了?”

“這怎麽是鑽牛角尖呢?辦案就是這樣,任何一個疑點都不能放過。”蘇鏡說。

“你是說凶手另有其人?”

“我沒這麽說。”

“那你還找什麽疑點啊?”

“我得證明孫棟梁是凶手這個結論完全成立。”

何旋不屑地說道:“案子都結了,還有啥不成立的?鄭板橋都說了,難得糊塗啊。”

“我說大小姐,這人命關天的事哪能糊塗?”

“你看你看還急了,”何旋說道,“你現在根本就沒辦法證明他們倆有沒有收過封口費。你以為你是包青天可以陰間斷案啊?”

“反正我得把這事弄清楚,”蘇鏡說道,“我這心裏一直疙疙瘩瘩的,不弄清楚我睡不好覺。”

何旋正準備繼續教育他,鄭雪麗的電話打進來了。她告訴蘇鏡,孫棟梁的手機通信簿裏有一個順寧電視台記者的電話號碼,那個記者叫董強。

“隻有這一個嗎?”

“是。”

“你幫我看看有沒有一個叫葉振一的。”

“沒有。”

蘇鏡的眉毛擰成了疙瘩,有人說,世界是由無數個可能性組成的。對蘇鏡來說,他可不喜歡這麽多的可能性。鄭雪麗提供的消息可能有用,也可能毫無用處。手機裏沒有葉振一的號碼,可能他根本不認識葉振一,也可能他把葉振一的號碼刪除了。如果他不認識葉振一,為什麽葉振一的名片夾裏會有他的名片?或許,葉振一善於鑽營,他把每個企業老板的聯係方式都奉為至寶,但是孫棟梁卻根本不在乎一個記者。可是鄭雪麗說,孫棟梁是喜歡交朋友的,朋友可以幫上很多忙,他能跟董強走得很近,難道會不願意多交一個記者朋友?何況,假如他是通過葉振一牽線搭橋認識了連恒福和殷小檸送出了封口費,他就更不會刪除葉振一的電話號碼。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就不認識葉振一。

那張名片又如何解釋?

驀然間,他想起了上一次連環謀殺案[ 此事見《殺人遊戲之媒體暴力》。]中的一個插曲,《順寧新聞眼》的上一任製片人樊玉群被人謀殺在鴿子嶺高空纜車的轎廂裏,在索道下方的草叢裏發現了三十六張記者喬昭寧的名片,喬昭寧自然被當成重大嫌疑人,可是麵對蘇鏡的指控,喬昭寧卻說每個記者的名片都是隨意放在桌子上的,大部分人是不會鎖起來的。

葉振一跟董強的名片夾也是很容易就找到的,並沒有鎖在抽屜裏。如果有人想做手腳,的確輕而易舉。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宗連環謀殺案就遠遠沒有這麽簡單。現在當務之急就是確定,到底是誰收了孫棟梁的封口費。

這麽想著,他立即站起來去穿衣服,何旋一看急了:“天都黑了,你去哪兒?”

“查案。”

蘇鏡說完就走了,何旋望著老公離去的背影,不滿地嘟噥道:“真是有毛病”又大聲叫道,“帶上傘!”

5.幸虧認識電視台的朋友

茶館裏,一首優雅的古琴曲《蕉窗夜雨》緩緩地流淌,劉雲鵬坐在藤椅裏泡了一壺茶,正用熱水淋澆著杯具,蘇鏡步履匆匆地走進來,收起雨傘,說道:“劉總真是好雅致啊。”

劉雲鵬倒出一杯茶,向蘇鏡麵前一推,說道:“來,陳年普洱。”蘇鏡也不客氣,端起茶杯細細品味。劉雲鵬問道:“下雨了?”

“好茶!”蘇鏡讚道,“大雨。”

“天氣預報說晚上暴雨呢,”劉雲鵬一邊調製著功夫茶一邊說道,“我這是從家裏帶來的,茶館裏哪有這種好茶。”

“風雨夜裏聽著《蕉窗夜雨》,品著陳年普洱,真是享受啊。”

劉雲鵬哈哈一笑,說道:“蘇警官喜歡的話,以後經常找我喝茶,可別總是為了查案子才找我啊!”

“劉總,這麽晚打擾您還真是不好意思。”

“沒事沒事,反正每天都睡得晚。”

“我是想,孫棟梁跟你那麽熟,也許很多事情他會告訴你。”

“孫老板都已經自殺謝罪了,你們還不放過他啊?”

“沒有的事,隻是這個案子裏還有很多疑點。”

“哦?”劉雲鵬眉毛一揚。

“我就直說了吧,孫棟梁的遺書裏,隻是說他把他們殺了,但是並沒有說他都殺了誰。”

“這很重要嗎?”

“也許有的人不是他殺的呢?”

劉雲鵬端著茶壺的手遲遲沒有放下,睖睜著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嗎?”蘇鏡嗬嗬一笑,將空茶杯往劉雲鵬麵前一推,“劉總的茶就是好。”

“下次我帶一餅給你。”說著,倒出一杯茶,終於將茶壺放下了。

“那就多謝啦,”蘇鏡毫不客氣地應承下來。

“我能幫上什麽忙呢?”

“我現在可以肯定的是,有兩個記者是他殺的,但是另外兩個記者是不是他殺的就難說了。”

劉雲鵬哈哈一笑:“蘇警官,你把我搞得越來越糊塗了,你還是直說吧,你想從我這裏知道些什麽。”

“爽快,我就喜歡爽快人,”蘇鏡說道,“順寧電視台兩個記者采訪問題疫苗事件,孫棟梁給了他們封口費。這事你是親眼看見的,還是聽說的?”

“聽說的,是孫總跟我說的。”

“那兩個記者一來采訪,孫總就立即給錢還是事後才給的?”

劉雲鵬慢慢地品著茶,思索著說道:“不是當時就給的。我記得他跟我說起這事時說,幸虧他認識電視台一個朋友。”

“是一個朋友還是兩個朋友?”

“一個,”劉雲鵬說道,“他說那兩個記者走後,他立即給那個朋友打了電話,希望他能幫忙轉圜一下,約兩個記者吃個飯。”

“他那個朋友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我隻知道他姓董。”

“孫棟梁跟你說的?”

“有一天,我約他打麻將,他說晚上要跟記者吃飯,我讓他吃完再來。後來到了晚上九點多,他來了,說現在的人沒有不喜歡錢的,他花了幾萬塊錢把兩個記者打發了。後來打著麻將,他接了一個電話,說:‘董老弟,多謝你啦,改天請你去桑拿。’放下電話後,他說:‘電視台的朋友打來的,這次多虧他了。”

蘇鏡麵露喜色,接著問道:“那你有沒有聽他說起過一個叫葉振一的記者?”

劉雲鵬倒著熱水衝洗茶具,輕輕搖著頭,說道:“沒聽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