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塵肺工人上訪了

蘇鏡拿到陳海的手機號碼,再次來到營業廳,查到了他的通話記錄,結果發現,陳海的最後一個電話也是打給白石冰的。

為什麽又是白石冰?

每個人心中都在問同樣的問題。

蘇鏡再次來到順寧電視台,製片人餘榭正忙得焦頭爛額。

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能兩周後在美國得克薩斯引起一場龍卷風。郭美美一條炫富微博,引發了持續經久的**,全國媒體圍繞此事大做文章,《順寧新聞眼》也不例外,餘榭讓記者從網上搜集消息匯編新聞,隨著事態不斷擴大,他感到繼續這樣跟在別人屁股後麵炒冷飯已經遠遠不能滿足需要,於是派出記者姚笛和任一前往北京采訪,希望他們能采訪到中紅博愛和王鼎公司,當然如果能采訪到郭美美本人就更好了。

上午十點多,餘榭給姚笛打了一個電話,問她今天準備采訪什麽,姚笛的聲音有點無奈,說道:“上午先去拍點中紅博愛和王鼎公司的空畫麵,然後再找一家紅十字博愛服務站采訪一下,沒辦法,現在兩眼一抹黑,隻能先做點外圍的東西了。”

餘榭有點失望,說道:“你找一下老同事老朋友幫幫忙嘛!”

姚笛此前在北京一家媒體做了兩年記者,後來才來到順寧電視台,也正是因為看中了她在北京的人脈,餘榭才派她去了京城。她是昨天下午去的,今天第一天采訪就打起了退堂鼓,餘榭很不滿意。

姚笛說道:“水太深,我那些朋友也愛莫能助,就是肯接受采訪的,也不願意麵對鏡頭,他們隻肯跟報社記者談。”

“好吧好吧,你盡力吧!”

剛放下電話,天空一個霹靂,瓢潑大雨又下了起來,透過窗戶看去,天地間灰蒙蒙一片,附近的幾座高樓已經被烏雲吞沒看不到頂了。餘榭很鬱悶地想著郭美美,琢磨著這新聞該如何跟進下去。

蘇鏡走進來,笑道:“餘製片,你的眉毛都快擰成疙瘩啦。”

餘製片連忙起身相迎,蘇鏡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又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白記者呢?”

“又找他?”餘榭說道,“他跟何旋采訪去了。”

蘇鏡很無奈,問道:“又采什麽?”

“一些塵肺工人在社保局門口聚集,要求賠償。”

“這事能播出嗎?”

餘榭訕訕笑道:“不知道,試試看吧。”話音剛落,座機響了起來,餘榭接完電話之後,說道:“蘇警官,果然被你猜中了,這新聞真播不了,禁令來了。”說完,他又給何旋打電話,可是響了半天,也沒人接。

不是何旋故意不接電話,而是因為她根本沒辦法接電話。

氣象台沒說謊,“局部”真的很“局部”,電視台瓢潑大雨,可是社保局門口卻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饒是如此,一百多人靜默地站在雨中也夠悲壯的。他們身穿白T恤,前胸後背都寫著黑字,有的是“矽肺晚期,還我公道”,有的是“黑心老板,還我健康”,有的是“我想活下去”……還有幾個人舉著一個橫幅,也是墨汁淋漓的幾個大字:“請求政府為我們主持公道。”黑墨水被雨水浸濕了,洇散開來,模糊一片,更添幾分淒楚。

在他們前麵站著十幾個保安,一個個如臨大敵神色緊張。何旋和白石冰剛走下采訪車,就被一個眼尖的人看見了,大聲喊道:“記者來了!”一百多號人齊刷刷轉過頭來,立即將兩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針插不進。

“記者來了,記者來了,曝他們光。”

“記者同誌啊,你們可得替我們主持公道啊。”

“終於有人肯聽我們說話了。”

……

眾人七嘴八舌,何旋拿著話筒不知道該伸向誰,隻好喊道:“能不能一個個來?”

一人喊道:“徐虎,徐虎,你來!”

這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精瘦精瘦的,像一根麻稈,臉膛黝黑麵帶病容,他劇烈地咳嗽了幾聲,然後說道:“我們是煤礦工人,咳……咳……得了塵肺,可是老板,咳……咳……不給治,還耍賴說,咳……耍賴說,我們根本沒在他那裏幹過活。”

孫家溝一帶是順寧市的主要煤礦區,有七八家大型煤礦,若幹家小煤窯。此前,這裏發生過一起嚴重礦難,並陰差陽錯地牽扯出一樁十三年前的冤獄。如今,礦難的陰影還沒有完全散去,這裏再次爆發重大危機,毒龍坡煤礦的一百三十一名礦工被確診為二期矽肺,這是塵肺中最為常見的一種類型,由於患者長期吸入大量含有遊離二氧化矽粉塵,肺部出現廣泛的結節性纖維化,這種病基本上無法治愈。

礦工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如今卻一個個病歪歪的,喪失了勞動能力,於是他們選出了八個人做代表替他們維權,希望能得到一筆賠償。可是,他們遭遇了全國各地所有塵肺維權工人基本相同的待遇,由於他們根本沒跟煤礦方麵簽署勞動合同,煤礦老板不認賬了。他們頓時陷入被動,一時之間彷徨失措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他們隻好采取最下策:上訪。

用徐虎的話說:“我們半截身子都進土了,還怕什麽?”他們此前到煤礦討說法,但是煤老板派了一群保安把他們趕了出來,後來又到安監局、勞動局、礦業局上訪,但是至今沒有結果。一個多月前,一百三十一個人齊刷刷地坐在了順寧市環城高速公路上,交通一度中斷六個小時,後來市政府出動各種力量才把他們安撫住,答應他們會盡快解決問題,而帶頭的八個人則被拘留十五天,可問題根本沒有解決!

何旋問道:“安監局、勞動局怎麽答複你們的?”

“說讓我們等,可是等了一個多月也沒下文。”徐虎又劇烈咳嗽起來,聲音渾濁沙啞。

“你們在這裏多久了?”

“一個多小時了,社保局一個領導都沒出來。”

“你們有什麽要求?”

“我們就要求洗肺!”

在一片人聲鼎沸之中,激昂的歌聲突然從何旋的包裏傳出來,是王可翻唱的一曲《無地自容》:“美眉她姓郭,愛炫自我。各種名包各種好車,微博經認證名頭惹火,紅十字會……”

周圍的工人繼續對著話筒表達訴求:“我們要求賠償!”“必須給我們洗肺!”“我們不想死,我們想活下去……”

當《無地自容》唱到“何必東藏西躲何必刪帖,遲早有一天你會麵對我時”時,何旋終於從亂糟糟的包裏找到了手機,一看,果然是辦公室打來的。電話那頭是餘榭無奈蒼涼的聲音:“何旋啊……”

“什麽都別說了,”何旋憤怒地說道,“接到封口令了吧?”

“上麵說這事太敏感了。”

何旋掛了電話氣得直想摔手機,想想手機是自己的,工作是領導的,也就算了。

徐虎冷冷地笑了:“不采訪了吧?”

何旋不知道怎麽麵對他,眼睛濕潤了,無奈地說了聲:“對不起。”

徐虎又咳嗽了幾聲,等氣喘勻了,這才說道:“可以理解。上次我們在環城高速上靜坐,有一批記者來采訪,後來沒有一家媒體報道。今天我一看你們的話筒是《順寧新聞眼》的,就知道也發不了。”

何旋歎息一聲,將徐虎拉到一邊,說道:“這事找本地媒體基本沒用,你們可以找外地記者幫忙。會上網嗎?在網上求助,發微博。算了算了,我給你幾個電話,你聯係一下他們。”

留完電話,何旋和白石冰打道回府,白石冰說道:“上次他們堵路,姚笛和任一去采訪了,結果他們還沒回到台裏就接到電話說不能播。”

“那餘製片今天還讓我們來?”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這個人還是有點理想主義的。”

說著話到了台裏,一看老公又來了,何旋非常疑惑,問道:“你又來幹嗎?”

“我們來找白記者。”蘇鏡嗬嗬一笑。

2.記者成了嫌疑人

如果白石冰不是何旋同事,一切都會好辦得多,蘇鏡會直接把他帶到警局好好盤問一番,假如不想麻煩,也盡可以在白石冰辦公室裏來一番刨根問底。但是,白石冰偏偏是老婆的同事,一切都變得微妙起來。蘇鏡也可以鐵麵無私公事公辦,但是這樣做的直接後果是,晚上回到家會麵對一張冷冰冰的臉。從老婆的角度考慮,順寧電視台這幾年出幾次事了,為了破案,蘇鏡每次都要找老婆的同事問話,如果每次都是硬邦邦地直來直去,估計何旋早就在單位混不下去了。

所以,見到白石冰後,蘇鏡就大大咧咧地說道:“套子、猛子,你們跟白記者去聊聊,附近有個咖啡館,我請客!”

咖啡館裏人不多,三個人在角落坐下來,燈光是橘黃色的,很溫馨,也很慘淡,是溫馨還是慘淡,就看你心境如何了。在白石冰看來,這燈光就是慘淡的,他頻頻被警察找上門來,甭提心裏多窩火了。他低著頭看著飲品單,嘀咕道:“這兒最貴的是什麽?”

服務生笑容很甜,牙齒很白,說道:“卡布奇諾,四十八。”

“這是最貴的?”

“是。”

白石冰看了看猛子和套子,說道:“你們蘇隊長是不是知道這裏便宜啊?”

套子嗬嗬一笑,猛子卻把飲品單推到一邊,揮揮手,說道:“你先退下,我們待會兒再點。”

套子一見這架勢,知道要幹上了,立即抹去了笑容,正襟危坐起來,不過心裏卻嘀咕著:“反正有人請客,先把咖啡點了再說嘛!”

猛子說道:“解釋一下吧,你今天看到了陳海的屍體,為什麽不告訴我們他接到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你打的?”

白石冰大學畢業才一年,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加上仗著自己是何旋同事,所以根本沒把兩個警察放在眼裏,他乜斜了一眼猛子,轉身招呼服務生:“飲品單拿來。”

服務生左右為難,盡管猛子和套子沒穿警服,但她也能看出來這三個人不是一夥的,不管得罪了哪一夥兒,他們都有可能掀翻桌子打起來。她不怕他們打起來,她怕他們掀桌子;她也不怕他們把桌子砸爛了,她怕砸爛了桌子要她打掃。

猛子將她從猶豫不決中解脫出來,隻聽他呼啦一聲站起來,大手一揮,說道:“走,白先生,請你配合一下,跟我們回警局調查陳海遇害一案。”

這就是公事公辦的口氣了,白石冰有點沒料到,他們的頭頭蘇鏡對他客客氣氣的,現如今蘇鏡不在,他們反而如此囂張。套子見狀,連忙拉著猛子坐下:“別著急,就在這兒談嘛!”又招呼服務生:“小姐,把飲品單拿過來。”

兩人黑紅臉一唱,白石冰的氣勢被打壓下去了,點了一杯咖啡之後,回答道:“我來回答你的問題。第一,你沒問我,我為什麽要告訴你?第二,我怎麽知道他最後接到的電話是我打的?也許我打過之後,還有別人也打過呢?”

猛子由衷地佩服白石冰,他之前的問題實際上就是挖了一個坑,就看白石冰是否知道陳海的最後一個電話是他打的。如今這個陷阱被白石冰輕而易舉地跳過去了,要麽說明白石冰是無辜的,要麽說明他老奸巨猾。

猛子嘿嘿一笑,繼續問道:“你是幾點給陳海打電話的?”

服務生端來了咖啡,擺到三人麵前,白石冰趁這工夫掏出手機,翻開通話記錄,說道:“你們應該知道的呀,不是去營業廳查過嗎?是昨天下午六點鍾。”

“你找他有什麽事?”

白石冰啜了一口咖啡,嚷道:“小姐,給我加點糖。”等服務生將糖拿來倒進杯子裏,他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想你們也查到了,是他先給我打電話的,那時候……我看看手機……他給我打電話是下午四點半。你們應該也知道,我之前去孟家莊暗訪過毒豆芽的事,就是那次暗訪,我和陳海認識了,還留了電話。昨天他給我打電話說要爆料,說毒豆芽還有很多內幕。”

“你是6月30號去暗訪的,後來片子被斃了,你為什麽還要去采訪?”

“不死心,成噸成噸的毒豆芽都流向了我們的餐桌,你不著急麽?別以為你們就沒吃過毒豆芽。我當時就想,哪怕播不了,我也要把這事捅到網上,發到微博上,到時外地媒體來了,看你們還能封口不?”

套子嗬嗬笑道:“封口的事,不是我們幹的。”

猛子繼續說道:“他要告訴你什麽內幕?”

“關於毒豆芽的整個產業鏈,無根劑是哪裏來的哪裏生產的,各個地下加工點都是哪些部門罩著的,還有,他要告訴我為什麽我的片子被斃了。”

“為什麽?”

“我要知道就好了!”白石冰說道,“他跟我約好了時間地點,下午六點在蓮花山公園後山見麵,那裏有條登山小路,沿著那條山路往上走,有個稍微寬闊的地方,他讓我就在那兒等。結果我去了之後,壓根沒看到人,那時候正下大雨,整個公園裏一個人影都沒有,我就給他打電話,結果他沒接。”

按照楊湃判斷的死亡時間,陳海死於五點到七點之間,而白石冰六點鍾還打通了陳海的電話。猛子問道:“他接了嗎?”

“沒有。”

“是掛斷了,還是一直沒人接?”

“一直沒人接。”

“後來呢?”

“下那麽大的雨,我當然不能一直等啦,就走了。”

“你覺得誰有可能殺他?”

“他都要曝光整個產業鏈了,那一串螞蚱哪個不著急?”白石冰說道,“你真要查,就該把毒豆芽的產業鏈一鍋端了,從頭擼到尾一個不能漏,這其中必定有一個關係特別重大的人,如果他的醜事被捅出來,他就完蛋了。”

猛子不鹹不淡地說道:“謝謝你了,我們辦案不需要你指點。”

“哈哈哈,”白石冰哈哈大笑起來,“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傷你自尊了。”

猛子氣得麵色漲紅,套子攪動著咖啡,說道:“哎呀,咖啡都涼了,趕快喝!”

白石冰咕咚咕咚幾口喝完了咖啡,抹了把嘴,說道:“沒事了吧?那我先回去了,還要編片子呢。”

套子說道:“麻煩你告訴蘇隊,我們在這兒等他。”

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說的正是蘇鏡。他覺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經地向老婆同事問話,有點拉不下臉來,於是自己躲到了電視台,讓猛子和套子去衝鋒陷陣;但是隨後他就發現,在電視台更不好過,老婆何旋忙著編片子沒時間陪他,就是有時間兩口子也不可能在上班時間聊家常,所以他就隻能跟餘榭聊天了。

但是他跟餘榭實在沒有共同語言,兩人先是問候了對方的近況,然後開始沉默,接著都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然後一個就說:“哎呀,今天的雨真大呀!”另一個就說:“是啊,好久沒下這麽大的雨了。”接著兩人又回顧了長沙、北京、成都、武漢的雨,回顧完了之後又沒話了。於是,開始打電話,餘榭打給記者問片子編得怎麽樣了,惹得記者很煩:“這才幾點啊,著什麽急?”蘇鏡也打電話,猛子、套子在忙著呢,不能騷擾,他就打給了邱興華,邱興華說:“頭兒,你不是放我假了嗎?我陪老婆呢!”

然後兩人又開始大眼瞪小眼,這時候餘榭說起了郭美美,可說著說著也覺得無趣了,郭美美那點事誰都知道,然後兩人交流了對紅十字會的看法,還探討了將來是否還會向紅十字會捐款。一個說:“這事跟紅十字會沒關係。”另一個隻是嘿嘿地笑。

後來,姚笛打來了電話,說要傳片子回來,這事本來應該找個記者來接的,但是餘榭今天親力親為,登錄QQ接受文件。速度太快了,一會兒傳完了,餘榭都想親自去編片了,但是又覺得不妥,便又給何旋打電話,讓她來拷貝視頻文件。

就在這時候,救星回來了,兩人一見白石冰,同時喘了口粗氣,雖然盡量裝作若無其事,但因為那口粗氣是同時喘出來的,所以就有點尷尬,一個說:“昨晚上沒睡好,犯困。”一個說:“這種天氣就適合睡覺。”

白石冰說道:“蘇隊長,你那兩個同事在等你呢。”

“辛苦了,白記者。”蘇鏡說完趕緊溜了,走到室外,覺得空氣真是清新啊。

3.我把毒豆芽作坊舉報了

何旋拷貝了視頻文件就去編片子了,此前,姚笛已經先把稿子傳回來了,今天她和任一在北京一個小區裏找了一家博愛小站。所謂博愛小站,就是一輛無動力房車,車裏麵設有空調、病床、輪椅、擔架、飲水機、血壓儀、急救箱等。在以前的宣傳照片上,博愛小站的車體上印有“紅十字博愛服務站”和一家人壽公司的標識,服務項目包括緊急救助、健康宣傳、量血壓、人壽保險、家財保險和車輛保險等等。

不過,姚笛傳回來的片子裏,車體廣告已經不見了,車門也關著。社區居民說,以前他們經常在這兒賣保險。這條新聞對揭開郭美美事件的神秘麵紗並無裨益,不過在舉國關注此事的時候,任何一條信息都會被廣為傳播。花邊新聞,有時候也會成為主流。

白石冰溜溜達達地走到何旋背後,說道:“何姐,今天你老公派人欺負我,你可要替我做主呀。”

周圍的同事聞聽此言,都笑了。

何旋的臉蛋通紅,說道:“我今天晚上替你收拾他。”

白石冰說道:“我跟你開玩笑的,其實就是覺得,他們警察辦案的時候,態度可以好一點的嘛。”

“嗯,你說得對,我會批評他的。”

何旋怒了,最初的時候隻是布衣之怒,白石冰裝作若無其事地向她抱怨,說那兩個警察如何囂張跋扈,他幼小的心靈如何受到了創傷,盡管看上去是開玩笑,但是何旋知道,白石冰是在真抱怨。於是,她就很生氣,直想免冠徒跣,以頭搶地耳。

回到家裏,發現蘇鏡飯也沒做地也沒掃,心中的火氣陡然躥了起來,這時候她就變成“士之怒”了,恨不得伏屍二人流血五步;而及至她走進臥室,發現蘇鏡躺在**睡大覺,而且竟然還打呼嚕,她的憤怒便馬上升級,這時候就是天子之怒了,要伏屍百萬流血千裏!她大吼一聲:“蘇鏡!”

蘇鏡睡得正香,猛然間聽到一聲暴喝,一個愣怔驚醒了,迷蒙著雙眼看了看何旋,說道:“你回來啦?”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何旋揪住他的耳朵,叫道:“你給我起來!”

蘇鏡也怒了,他的怒沒那麽囉唆,直接跨入“天子之怒”的級別,他嗷的一嗓子坐了起來:“你他媽有病啊?讓不讓人睡覺了?”說完又躺下了,扯過被子胡亂蓋住了頭。

結婚這麽多年,蘇鏡從來沒發這麽大脾氣,更沒朝自己吼過,何旋頓時覺得很委屈,嚶嚶嚀嚀地哭了起來。

蘇鏡暴躁完之後,也完全醒了,聽到老婆的啜泣聲,心中煩亂益甚,想來想去還是坐了起來,說道:“嗯……呃……你以後別揪我耳朵。”

何旋不搭腔。

蘇鏡說道:“我吼你,是我不對。可是你為什麽揪我耳朵呢?我昨天半夜三更出去辦案,一直到傍晚都沒閉過眼,你知道嗎?我睡一會兒覺,你就來揪我耳朵!萬一把我揪成八戒了怎麽辦?雖然豬肉漲價了,但也不能把老公變成豬啊?”

“你本來就是豬。”

“對,我本來就是豬,我是公豬嘛!”

“你!”何旋氣得要命,又不知如何反駁,人家都說自己是公豬了,她還能怎麽樣嘛!盡管潛台詞說她是母豬,但她不能撿罵呀!

蘇鏡問道:“如果隻是因為我睡覺,你肯定不會這麽大火氣,說吧,怎麽回事?”

“你去我們台裏辦案,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蘇鏡就知道是為這事,他鄭重其事地下了床,左手叉腰,偉岸地站在何旋麵前,右手做指點江山狀,開始侃侃而談:“想過,當然想過!”

“可是你的兩個同事對我同事那麽凶,結果把賬都算到我頭上了。”

“他不肯說實話,能不凶點嗎?”

“為什麽你不去,而是讓兩個小跟班去?如果你親自去問白石冰,就不會有這麽多事。”

“我跟你講,白石冰明明跟陳海打過電話卻裝作不知道,這本身就很可疑,如果我去問他話,這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就是我也受不了他對我們的蔑視,然後公事公辦,就像猛子那樣,把他銬回局裏把事情交代清楚再說。這樣對你不好,如果他真是凶手倒罷了,如果不是,那他不是更要天天刺你?”

“你知道就好!但是你可以好好跟他說呀。”

“對,第二種可能就是我好好跟他說,但是這個人,你要以禮相待,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就不得不低聲下氣,求爺爺告奶奶,‘哎呀,白記者,你就告訴我吧,你為什麽給陳海打電話呀?’然後他也會告訴我原因。”

“是啊,你也知道!”

“然後呢?你有沒有想過然後?”蘇鏡說道,“然後他就回到台裏,趾高氣揚飛揚跋扈洋洋得意到處宣揚,‘瞧,連何旋的老公都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你覺得你臉上有光嗎?”

“他才不會那麽說呢!”

“是,他不會當著你的麵說。”

蘇鏡一番說辭如同撥雲見日,何旋想想也有道理,然後說道:“可是你吼我就是不對。”

“怎麽又說到這個問題了?”蘇鏡說道,“我什麽時候吼你了?”

“你說我有病!”

“什麽時候?”

“剛才。”

“你把原話重複一遍。”

“你他媽有病。”

“就是嘛!聽嘛!我沒說你呀,”蘇鏡說道,“我今天遇到一個姓倪的人,名字叫他,倪他的媽生病了,我就是……”這番胡攪蠻纏還沒說完,蘇鏡自己就忍不住笑了,斷斷續續地才把後麵幾個字說完:“……告訴你。”

“懶得理你了,我叫外賣去。”

“叫什麽外賣啊?我飯都做好了,菜放在微波爐裏。”

“你做飯了原來。”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有沒有覺得一絲絲的慚愧?哪怕就是一絲絲的。”

“沒有!”

其實,她真的很慚愧了。

打開電視,兩人邊吃邊看,《順寧新聞眼》正在播出,今天的版麵很好看,先是一組順寧大雨的新聞,到處都是水浸,畫麵很是壯觀,衝擊力很強,記者們大多站在水裏出鏡報道,還配發了成都暴雨的新聞,因為成都今天也是暴雨傾盆;然後又是對郭美美事件的跟蹤報道,博愛小站的房車大門緊閉,還提到了翁濤的微博;接著又是物價的新聞,其中一條就是何旋和白石冰采訪的豬肉問題,最後又有一組快訊,我國一艘貨輪在韓國海域沉沒,十七名船員全體獲救;複旦交大為搶生源開火,更多高校明爭暗奪曝光。

當何旋出鏡的時候,蘇鏡頻頻點頭:“不錯,不錯,真漂亮!”

何旋拿著筷子就去夾他鼻子:“拉倒吧你。”

蘇鏡嘿嘿一笑,說道:“其實,白石冰那渾小子也真不是好東西,他竟然還拿話刺你。”

“好端端的被你們問兩次話,任誰也覺得窩火呀。”

“我又不是沒補償他,”蘇鏡說道,“前兩天他的片子不是被斃了嗎?明天肯定可以發了。我把毒豆芽作坊舉報了,今天晚上就有行動,這事沒通知媒體,就白石冰一個人知道。”

“你告訴他的?”

“不是我還能有誰?”

4.一個電話就能讓你丟工作

令黃守江生氣的事發生在7月4日,當時是淩晨時分,快到三點的時候,兩個老客戶來買豆芽,他正跟老婆張羅著,突然衝進來一群人,穿著警服拿著警棍,為首的喝令一聲:“都別動,老實點兒啊!”

屋內四人都愣住了,這一幕實在太突然,當時黃守江手裏還握著一把豆芽呢,此時不知道是該放下還是一直拿著。他愣怔片刻之後換上一副笑臉,說道:“警察同誌,這是幹什麽呀?”

“查你的黑豆芽。”

黃守江往門外張望,但是門外黑黢黢的啥也看不見,不過嘈雜聲卻是此起彼伏,原來這一帶所有黑豆芽作坊都被包圍了。

然後,黃守江就生氣了。白天三個警察來過之後,他心裏就一直疙疙瘩瘩的,於是特地給工商局的朋友打了電話問晚上有沒有執法行動。劉處長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拍著胸脯是他想象的,他覺得那個處長的聲音鏗鏘有力,理應是拍著胸脯的,劉處長說:“放心,沒有行動。有的話我會不知道嗎?”

黃守江的心這才落回原位,誰知道警察還是來了,他覺得被劉處長涮了,所以就很生氣,心裏一個勁地罵:“老子算是喂狗了!”

其實,黃守江真是把劉處長冤枉了,蘇鏡回到局裏後把這事向侯國安匯報了,侯局長立即拍板決定晚上就把這片黑作坊給端了。

順寧市的打假辦主任由萬副市長兼任,侯國安匯報此事後,萬副市長費了一番躊躇,前不久沈陽剛剛端了一批黑豆芽作坊,鬧得舉國震驚,網友更是質問主事者之前幹什麽去了?他怕順寧也查出大案子卻不好收場,但是黑作坊不查也不行,於是決定“悄悄地進村,偷偷地放槍,不要通知媒體”。

這種行動本該由工商牽頭,但是侯國安提出擔心走漏風聲。萬副市長眉毛一揚,笑了:“你是說工商局可能有內鬼?”

“是。”

萬副市長眉毛動了動,立即改變了主意,說道:“我看這事還是通知媒體吧,我們不是要打造陽光政府嗎?媒體有監督政府的權力嘛!你說是不是?”

每個部門的執法人員都接到了行動通知,說要端掉一個大型假酒廠,人一到公安局就被請到禮堂,兩百多號人烏壓壓坐了一大片,侯國安開門見山要求每個人都把手機交出來。這時候,工商局劉處長隱隱覺得苗頭不對,趕緊掏出手機要給黃守江發短信,可是一格信號都沒有,原來侯國安將他們請到禮堂來,就是因為禮堂裏安裝了信號屏蔽器。

直到上了車,大夥還都以為要去查假酒廠,劉處長心裏存著幾份僥幸,可是眼看著開道的警車直奔著孟家莊來了,劉處長知道,毀了!

警察行動時,他一直躲在後麵,可是躲得了和尚躲不過廟,打假行動盡管是警方主導,但主要還是工商的事,查扣物資、查封作坊的單子條子都得工商來寫,他作為處長,怎麽可能一直躲在後麵呢?

黃守江看到他的時候,眼裏要冒出火來,但是依然裝得若無其事,似乎根本不認識這人。劉處長對此十分感激,決定以後要盡量幫襯他。其實,黃守江心裏有另一番小九九,他堅信自古以來官官相護,即便這次供出了劉處長,他也不會有多大的事,就是把他抓了免了,再換個新處長,誰還敢跟他黃守江打交道?黃守江畢竟是個老江湖,在電光火石的一刹那就把所有的關竅看得明白了。

不過,並非每個黑作坊的老板都像黃守江這樣“深明大義”,劉處長的運氣也並不總是那麽好。鴿子嶺腳下共有六個黑作坊,劉處長隻去了兩家開單子,黃守江守口如瓶,另外一家卻把他出賣了,那是一個黑胖子,姓宋名達,他一見是劉處長帶人來查封,立即破口大罵:“劉楓,你這王八蛋,我昨天剛給你上供,你今天就帶人來抄我。”

一個警察看了看劉楓,然後對宋達說道:“這些話留著到局裏說。”

劉楓立即矢口否認:“你嘴巴幹淨點兒,哪個王八羔子收你錢了?”其實這話他可以不說的,但是他覺得有必要在眾人麵前表明自己的清白。

誰知道,宋達卻不依不饒地叫道:“王八蛋,老子每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

什麽事成“門”了都不是好事,比如銅須門、豔照門、故宮會所門……而官員最怕的是“日記門”。這宋達似乎就有記賬的習慣,這讓劉楓倒吸了一口涼氣,吸完氣之後發現,一台攝像機對準了他。劉楓立即嗬斥道:“你是哪個單位的?誰讓你來采訪的?”

此人正是白石冰,跟黃守江一樣,他也很生氣,黃守江生氣是因為劉處長欺騙了他,白石冰生氣是因為蘇鏡欺騙了他。蘇鏡之前告訴他說不會通知其他媒體,於是他前半夜就摸到了孟家莊,在草叢裏一直待到後半夜,可是執法人員來了之後,烏泱泱來了十幾個記者,獨家報道就這樣泡湯了。萬副市長是臨時起意決定邀請媒體的,蘇鏡對此不知情,但白石冰不知道這事,所以生氣在所難免。

聽到劉楓的話,白石冰反唇相譏:“你是哪個單位的?”

劉楓氣得要命,說道:“我一個電話就能讓你丟工作,你知道嗎?小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白石冰笑了,說道:“恭喜恭喜,你要火了,我保證讓你明天就成名人。”

劉楓一聽這話,怒發衝冠,劈手來奪攝像機,兩隻手用力地抓住了鏡頭。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如果把白石冰比作是蟬、劉楓比作是螳螂,那麽任一就是黃雀了。他是被餘榭派來采訪的,並不知道白石冰會來,在遠處突然聽到白石冰的聲音,他立即趕了過來,想跟他一起罵罵餘榭為什麽派兩個人來,結果剛走過來就聽到劉楓的話,攝像機就在肩膀上,他立即開機。就在這時,劉楓出手了,白石冰跟他展開了激烈的爭奪戰,不過戰爭很快結束了,警察就在旁邊,哪能看著兩人在他們眼前打起來,一人一個將他倆分開了。

白石冰一見任一,眼睛一亮,驚喜道:“你拍下來了?”

任一笑道:“咱還是有點職業素養的嘛!”

淩晨五點,二人回到台裏後,立即查看素材,結果白石冰將劉楓囂張的言論全錄下來了,任一則拍到了劉楓搶奪攝像機的整個過程,二人激動地抱在一起大呼小叫,笑聲在空曠的辦公室回**。

激動完之後,立即寫稿編片。所謂做新聞就是搶時間,在別的地方,是搶著看誰先發表,在順寧以及很多城市,是搶禁令的時間,禁令之前百無禁忌,禁令之後萬馬齊喑。

《順寧新聞眼》是晚上的節目,本來他們完全可以等到下午再來編輯,但是白石冰怕再接到封口令,所以決定立即編出來。主持人不在,白石冰自己去配音,雖然普通話不是很標準,但也別有一番風味。片子編好之後,白石冰將視頻傳到了網上。

任一還有點擔心,說道:“這樣不好吧?”

“管他呢!”白石冰豪氣幹雲,“沒事,我頂著!”

“操!”任一也不是省油的燈,“出事一起扛!”

白石冰“哼”了一聲說道:“假如天亮之後,禁令下達了,這視頻也早傳開了,就像星星之火一般,即便刪除了視頻,也早有網友下載重新上傳了。”

蘇鏡在微博上看到了這次執法行動,一看到那視頻他就笑了,心想這位劉處長算是臭名遠播了,再看白石冰那條微博,已經被轉發了上萬次。有人評論說:“一個小小的處長竟然一個電話都能讓記者丟工作,順寧現在到底是誰的天下?”

宋達此時並不知道,由於他的勃然大怒,成就了網絡上轟動一時的大新聞。此時,他正蔫頭耷腦地坐在審訊室裏,時不時看看門外,他已經被晾了很久,等待的滋味最是難受。終於,門開了,三個警察走了進來,他立即掛上一副笑臉,說道:“警察同誌,我不就是發點豆芽嗎?你們已經問過我了。”

猛子說道:“我們就不能再問你一次了?”

“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怕你們辛苦。”

套子丟過去一張照片,說道:“少囉唆,看看這人,認識嗎?”

“這不是黃守江雇的陳海嗎?”宋達骨碌著一雙小眼睛,依舊是笑眯眯的,“聽黃守江說他死了。”

“是,”猛子說道,“你知道他有什麽仇人嗎?”

“不,不知道,我跟他又不熟。”

“聽說你昨天晚上很威風啊!”

“這個……我也是一時糊塗,說的氣話。”宋達的確後悔了,而且早就後悔了,他對著劉楓一通大吼大叫將心中的火氣發泄完之後就後悔了,想法跟黃守江是一樣的,隻不過他沒沉得住氣。如今警察這麽一問,他就更怕了,心想:“得!官官相護,我吃不了要兜著走了。”

“劉楓收過你多少錢?”

“沒……沒有……我那隻是氣話。”

蘇鏡冷冷地說道:“你是不是還想讓劉楓繼續罩著你?你都那麽頂撞他了,你覺得他還會罩著你嗎?”

“這……這個……”

“你還是實話實說吧。”

“三位警官,我發誓,真的沒有。”

“你不是說家裏還有賬本嗎?你以為我們會放過這麽重要的物證?”蘇鏡說道,“套子,遞給他看看。”

宋達一看,正是自己記的賬本,臉都綠了,囁囁嚅嚅說不出話來。根據賬本記載,幾年來他送給劉楓現金、購物卡、名煙名酒將近十萬元。

蘇鏡問道:“這個劉楓是不是跟每家作坊都收了錢?”

宋達終於老實了,說道:“不給錢,怎麽可能幹下去啊?”

“你跟陳海從來沒打過交道?”

“最多就是見麵點個頭,真沒打過交道。”

宋達的話得到了黃守江的證實,他說陳海到孟家莊之後,基本上一直窩在棚屋裏,很少出去閑逛。

仇人相見,理當分外眼紅,可是黃守江卻不敢眼紅,盡管他知道就是這三個人把作坊舉報了,但他敢怒不敢言,見了麵還是笑嗬嗬的,甚至想站起來握手,後來覺得在審訊室裏這麽幹不太合適,這才訕訕地坐下了。不過,熱情依然不減,他開朗地笑道:“蘇警官,真是有緣啊,昨天剛見麵,今天又見了。”

“有緣有緣,當然有緣了,”蘇鏡說道,“我都吃了幾年毒豆芽了。”

“冤枉啊,那豆芽根本吃不死人的。”

猛子說道:“哎呀,這麽說你成良民了?”

“良民,當然是良民。”

“少廢話了,說說劉楓的事吧。”

“這個……哪個劉楓?”

“少裝蒜,工商局那個劉楓。”

“他……沒什麽好說的。”

宋達是個炮仗筒子大嘴巴,這黃守江恰恰相反,嘴嚴得很,一方麵是天性如此,另一方麵他知道此事的利害。劉楓的後台很硬,光靠這麽點事,根本扳不倒他,萬一把他供出來,將來倒黴的還是他黃守江。

蘇鏡說道:“其他幾個作坊主都說送過錢,就你沒送?”

“是,我沒送。”

猛子一拍桌子,喝道:“黃守江,你老實點兒!別他媽蹬鼻子上臉了。”

蘇鏡怏怏地看了看猛子,心想灑家才是老大,尚且沒拍桌子,你怎麽就拍起桌子來了?其實,蘇鏡對猛子此舉很是欣賞,覺得他身上有股闖勁,雖說早就不是初生牛犢了,可照樣不怕虎,這一點尤其可愛。於是,他幹脆閉上了嘴巴,看猛子怎麽收拾黃守江。

套子注意到了蘇鏡的眼神,起初也覺得猛子太孟浪了,直至看到蘇鏡臉上的微笑,這才放下心來。

黃守江經猛子這麽一嗬斥,銳氣挫去了一大半,張口結舌麵紅耳赤,囁嚅了老半天,這才說道:“我……我就送了一點。”

“多少?”

“兩萬。”

猛子歎口氣,轉頭對蘇鏡說道:“蘇隊長,你跟套子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絕對不是請示的口氣,近乎於下命令了,套子吐了吐舌頭,看了看蘇鏡,隻聽蘇鏡說道:“套子,咱們出去抽口煙。”

“好,好!”

套子跟蘇鏡走出門外,隻聽屋裏叮叮咣咣一陣響,伴隨著猛子的陣陣嗬斥聲。套子捅捅蘇鏡胳膊,問道:“煙呢?”

“你還真抽啊?吸煙有害健康,你看你看,”蘇鏡指著牆上的禁煙標誌,問道,“識字不?”

“你說要抽煙的,我是給你捧場來的!”

說了不到兩句話,猛子打開門,說道:“蘇隊長,黃老板很配合。”

審訊室裏桌椅板凳擺放整齊,黃守江臉上也沒傷,甚至衣襟也沒亂,一點刑訊逼供的跡象都沒有,猛子不屑地說道:“就嘴上功夫硬,被我三兩下一咋呼就老實了,你要早點說,也不用我費這麽大勁了,你說是不是?”

黃守江連連點頭如小雞啄米,說:“是,是,是。”

據黃守江交代,他的確給劉楓送過錢,前前後後也有十萬多了。

“陳海知道你給劉楓送錢的事嗎?”

“知道。”

“這種事你也不避著外人?”

“是不小心被他聽到的。”黃守江說,有一天他跟老婆商議要給劉楓送多少錢,結果就被陳海聽到了。

“他聽到之後什麽反應?”

“什麽也沒說,但是那眼神怪怪的。”

“怎麽怪?”

“說不上來,總之就是很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