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抬著棺材討說法

雷天橫抬頭看了看天,天是灰蒙蒙的,順寧的天空很少有澄澈的時候;他又看了看身邊的人,然後得意地笑了。在他左手邊,順寧市委書記劉天豪正拿著一把鐵鍬奮力地鏟著土,在他右手邊,順寧市長王乃春將一鍬土揚到前麵的坑裏。坑中間豎著一塊石碑,碑上篆刻著兩個燙金大字:“奠基”。土坑四周圍著十幾個人,都是順寧市的頭麵人物,有黨政領導,有企業名流。雷天橫心中充斥著彪炳千古的豪邁,他用力將鐵鍬插入黃土,緩緩鏟起撒入坑裏。

三年後,這裏將聳立起一座嶄新的文廟。曆史上,順寧曾有過一座文廟,始建於南宋時期,元朝末年毀於戰火,明朝時重新修建,“文革”時又被付之一炬。順寧文廟曾煊赫一時,占地近兩萬平方米,雕梁畫棟氣象莊嚴,隻是如今連斷壁殘垣都難覓蹤影,原址被上一屆政府賣給了開發商,蓋起了商品樓。

新任市委書記劉天豪重視文化建設,於是鼓動煤老板們解囊相助,做千古流芳之事,一時間應者雲集,圖書館、音樂城、曆史古跡都找到了投資人,雷天橫提出要投資四億元重修文廟,這一想法立即得到了市委市政府領導的肯定。

那時候,商品樓剛剛蓋起來,房子賣了一半多,業主們尚未入住,劉天豪一聲令下,十棟大樓被定點爆破。業主們曾經大鬧了一番,後來拿到一點賠償了事,至於開發商,則拿到了舊城改造的幾個大項目,雖說也經過了公開招標,但是開發商照樣順利地拿到了項目。

今天的奠基儀式,五套班子領導幾乎是傾巢出動,大有一番盛世年華共襄盛舉的豪邁氣派。

此時,順寧人幹什麽的都有,有的開著車聽著小曲兒,有的緊張忙碌地工作,有的在工地上揮汗如雨,有的下了夜班在家睡覺……此時此刻,沒人想到,他們竟然莫名其妙地“被代表”了。

當時的情形是這樣的,雷天橫放下了鐵鍬,劉書記將一隻胖手輕輕放在他的肩膀上,然後輕笑三聲,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中了丁春秋的三笑銷魂散,其實不是的,領導要表揚誰的時候,總是要先笑的,而且經測算,以笑三聲為宜。他笑了三聲之後,便自作主張地把順寧人民給代表了,他是這麽說的:“老雷啊,我代表順寧人民感謝你啊。”

因為領導們經常自作主張地肆意代表全市人民,所以雷天橫也沒覺得劉天豪的話有多不靠譜兒,他笑了笑,笑了兩聲,絕對不能多,多了是得意忘形,少了是不夠禮貌,如果不笑,那就是不知輕重了。而且笑得很短促,不像劉書記那麽綿遠悠長,他是這麽說的:“劉書記說哪裏話,這些年來我能賺點錢,還不是靠政府為我們企業保駕護航?現在力有所及,自當飲水思源、慈烏反哺,也為桑梓做一點點微末的貢獻啊。”

劉書記大手一擺,說道:“做企業,就應該有雷老板這樣的胸襟和氣度,如果每個企業家都像你這樣流淌著道德的血液,我們經濟建設的可持續發展就肯定不成問題啦。”

“劉書記過獎了,”雷天橫又朝王乃春點點頭,“多謝書記市長看得起啊。”

市長王乃春說道:“你們工人上訪的事一定得處理好,不要給市委市政府添亂嘛。”

“哎呀,王市長,我真是冤枉啊,那些人就是無理取鬧嘛。”

雷天橫還想繼續跟順寧的最高領導拉拉交情套套近乎倒倒苦水,誰知道手機竟不識時務地響了起來,他裝作沒聽見,但是劉書記卻說道:“你接電話,我們到那邊看看去。”然後便虛扶著王市長的胳膊走開了,從背影看去,就像一對親密戰友。

雷天橫這才掏出手機,打來電話的是公司的保安隊長熊力,他心中一凜,一股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怎麽啦?”雷天橫問道。

“雷總,那幫人又來啦。”

“多少人?”

“有七個,還打著標語。”

“還是那幾個人嗎?”

“是,他們要求見你。”

“就說我不在。”

“他們坐在門口不肯走,圍觀的人很多,還來了兩個記者。”

“哪個報社的?”

“電視台的。”

“媽的,蒼蠅!蒼蠅!你告訴他們,我一個小時後到。”

毒龍坡煤礦的辦公樓並不在礦區,而是在順寧市區,雖說不是市中心,但比之礦區卻是繁華了很多。就在雷天橫跟書記市長談笑風生的時候,塵肺工人把辦公樓又給堵住了。這次他們沒有都來,而是選出了八個維權代表。這八個人披麻戴孝,還抬了口棺材放在大門口,人群立即將他們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也不嚷嚷,就那麽靜靜地坐著,他們要說的話,全用墨水寫在了孝服上。

保安隊長熊力指揮七八個保安上前驅趕,遭到圍觀群眾的一致聲討,最後嚇地縮了回去,把公司大門關得嚴嚴實實。

人群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

“真是缺德啊,他雷天橫生個孩子準沒屁眼。”

“這都是什麽世道啊,人心不古啦。”

“就這樣還辦慈善,玩公益,假惺惺的。”

“他賺的每一分錢都沾著血。”

正議論著,一輛小汽車停到了人群後方,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眾人一看立即讓出一條縫隙讓他們通過。

“記者來了,記者來了,曝他們光。”

“記者同誌啊,你們可得主持公道啊。”

這兩人一個是白石冰,一個是姚笛。兩人此前都采訪過此事,但是新聞都被斃了。這一次,餘榭不想再做無用功了,但是姚笛堅持要來,她說:“我隻想當一個記錄者,哪怕將素材留作資料,也好過充耳不聞。如果不能發新聞,那我就記錄曆史。”

餘榭說道:“今天雷天橫的文廟奠基,書記市長都去了,拍了也肯定播不了。”

姚笛說道:“如果播不了,我們可以發到網上。”

一聽到“網”字,餘榭臉就黑了,說道:“我檢討可寫夠了!”

原來,白石冰將工商局處長劉楓的狂妄言論發到網上之後,上級特別震驚特別憤怒,尤其是曹副市長大發雷霆,他要求不發那條新聞但還是發了,於是他向宣傳部控訴,說順寧電視台已經偏離了正確的輿論導向,抹黑了順寧形象,應該好好整頓。於是,餘榭和白石冰一起寫檢討,賀台長也寫了,但是內容大不相同。

白石冰主要寫的是自己意氣用事,給順寧丟臉了,自己覺得很慚愧。寫完之後,他就罵:“媽的,給順寧丟臉的到底是哪個鳥人!”

餘榭主要寫的是自己把關不嚴,片麵追求收視率,而忽略了正確的輿論導向。

賀台長寫的是,那天我生病了,也交代說這條新聞不發,但最後還是發了,這說明他管理不到位,表示今後要加強管理。

如今餘榭提起檢討一事,白石冰嬉皮笑臉地說道:“不寫檢討的記者不是好記者嘛!”轉而又說,“不過我覺得這事沒多大意思,還是別采了。”

姚笛卻說道:“不行,我偏要去,而且一定要帶著你去。”

沒辦法,白石冰隻好蔫蔫地跟著姚笛上路了。姚笛長籲短歎地說道:“這些工人好可憐,但是官司他們卻打不贏,因為他們當初沒有簽勞動合同,法律上就沒有憑據,雷天橫是否賠錢全憑他的覺悟。”

“一點道德的血液都沒有!”

“其實根子上,還是沒有監管好,為什麽不監督企業給工人發防塵口罩?現在出事了,企業不管,政府難道也不管?我們的落腳點應該是督促政府解決問題,靠企業賠錢已經不可能了。”

一到毒龍坡煤礦的辦公樓門口,白石冰就扛起攝像機一直拍攝,姚笛則找幾個工人攀談起來,為首的年輕人卻白了她一眼,說道:“你們是順寧電視台的吧,你們能播嗎?”

“我們會盡量播出的。”

一個年長些的維權代表捅了捅年輕人的胳膊,說道:“別這麽跟記者說話,人家也是來幫我們的。”

年輕人的目光突然被白石冰的身影吸引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白石冰,然後對姚笛笑道:“這次我們通知了外地媒體,即便你們不報道,他們也會報的。”

姚笛問道:“你怎麽老看著我們白記者?”

“他姓白?”

“是啊,你們認識?”

“哦,不,不認識。”

“我采訪你一下,你給我們講兩句,”姚笛吆喝道,“白石冰,快過來,采訪啦!”

白石冰扛著攝像機走了過來,半邊臉一直藏在尋像器後麵全神貫注地拍攝。

姚笛手持話筒,說道:“先跟我們講一下你的名字吧。”

“小錘子!”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了看白石冰,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大夥都這麽叫我。”

白石冰愣了一下,隻聽一個工友說道:“徐虎,我們可沒這麽叫過你啊。”

“小錘子”笑了笑,說道:“這是我的綽號……咳,咳……我大名叫徐虎,雙人徐,老虎的虎,正龍拍虎的虎。”

接下來,徐虎講述了他們如何在毫無防護措施的礦井裏工作,現在檢測出矽肺後,每個人、每個家庭都陷入空前的困境,一百三十一個工人至今沒有拿到一分錢補償,很多人因為沒錢已經停止用藥。最後,他還建議姚笛和白石冰到他們村看看,整個村基本上沒有生氣了,籠罩在一片淒雲慘霧中,“我們村就在東陽江邊上,小時候我們經常去遊泳呢!”他最後強調道。

“東陽江?”姚笛問道,“你們是寶龍區的?”

“嗯,對。”

“這裏麵,好像你是最年輕的啊。”

“我今年二十七。”

“在礦上幹了幾年了?”

“八年啦。”

“你是他們的頭兒?”

“不敢不敢。”徐虎說道。

其他幾個人卻吵吵道:“他就是我們的頭,我們都聽他的。”

說著話,果然又來了幾個記者,有報社的,有電視台的,都是外地媒體,他們來了之後立即展開采訪,大門裏麵的保安隊長熊力慌亂地撥打老總電話報告最新進展,不過,電話還沒打通,雷天橫就回來了,一輛沃爾沃在人群後方不停地按著喇叭,工人們一看,立即精神抖擻起來。雷天橫虎著臉走下車,白石冰和另外幾個攝影攝像記者一齊將鏡頭對準了他,他氣不打一處來,指著記者們嗬斥:“誰讓你們來采訪的?哪個讓你們來的?不是早就說好了嗎?記者不準采訪這事。”

白石冰問道:“你跟誰說好的?”

“你是哪個電視台的?”

“順寧電視台。”

“真反了你們了,我剛剛為順寧投資了四個億的公益項目,你們就來搞我!”

白石冰還想頂撞幾句,姚笛連忙拉了拉他的衣袖,附耳對他說:“別忘了,你是記者,你是來記錄的,不是來辯論的。”

徐虎說道:“雷總,你又不是沒錢,你都能投四個億搞公益,為什麽就不能賠償我們呢?我們是一百三十一個家庭的頂梁柱,我們一垮,幾百號人就跟著喝西北風了。”

“徐虎,你是徐虎是吧?我告訴你,我告訴你們,你們越是叫記者來,我越不會賠償你們。我憑什麽賠償你們,你們在我這兒幹過嗎?”

一個叫劉暉的維權工人說道:“雷總,做人不能太不要臉。”

“你說誰不要臉,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雷總,我們這些人半條命已經埋土裏了,還怕被你弄死?”

雷天橫煩躁地看著黑壓壓的人群,不耐煩地說道:“就你們八個人過來的?”

“是。”

“其他人呢?”

“在家裏養病,都走不動了。”

“你們先回去,我跟公司幾個經理開個會商量一下,三天後給你們答複。”

“雷總,你又要金蟬脫殼啊?你讓我們等了好幾個月啦。”

“既然等了好幾個月,那也不差這三天吧?”

“不行,一天,最多一天,我們明天就要你答複。”

“好,明天給你答複。明天我到哪兒找你們?”

“還是我們找你吧。”

“你們來回也不方便,我去找你們。”

那一百多人在家養病是真,更真實的情況是,他們往來一趟市區很不容易,奔波了幾個月,他們都已心灰意冷,身子骨也經不住折騰了,於是便委托徐虎等八人幫他們維權。

徐虎將他們所住招待所的地址告訴了雷天橫,雷天橫擺擺手說道:“都散了吧散了吧,我明天一定去找你們,趕緊把這棺材給抬走。”

圍觀的人群漸漸離開了,雷天橫早已進了公司大院躲了起來,幾個維權工人悵然若失,劉暉說道:“徐虎,我們不是說好了今天不整出個結果來就絕不走嗎?”

“你們也看見了,他都說了,我們不該叫媒體來。這事我們本來就理虧。”

“什麽,我們還理虧了?”

“徐虎,你今天是怎麽了?”

“你不會拿了他好處費了吧?”劉暉問道。

徐虎勃然大怒:“說什麽呢?王八蛋才拿他好處費呢,我要是拿了他一分錢,讓我不得好死,讓我咳死!”話剛說完,他便劇烈地咳嗽起來,劉暉趕緊拍他的背,悻悻地說道:“你原諒我,我也是口不擇言,糊塗了。”

徐虎咳完,朝劉暉擺擺手,說道:“沒事沒事,隻要你們相信我就好。”

他們爭吵的一幕也都被記者拍了下來,徐虎走到白石冰麵前,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小聲說道:“兄弟,咱們借一步說話。”

2.別想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

白石冰和姚笛采訪結束回到台裏,果然得到片子被斃的消息,白石冰不甘心,跟餘榭吵了起來:“餘製片,我們到底是誰的喉舌?我們是黨和人民的喉舌,而不是黑心煤老板的喉舌。”

餘榭樂嗬嗬地笑:“小白啊,雷天橫剛剛為我市投資了四億元興建文廟,你這時候曝光他,確實不妥,對順寧市的形象也不好啊。咱們不是說好了嗎,這事隻拍不播。”

“我們不曝光,其他媒體也會曝光,這不是掩耳盜鈴嗎?”

姚笛勸慰道:“沒事啦,走啦走啦,你跟餘製片說也沒用,跟你大姐學學,要有點心理承受能力,不要怕這種打擊嘛!以後這種事多著呢,就像我之前跟你說的,在這種環境下,隻要我們去記錄了,就算是盡到了我們的責任。”

“是啊,我們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要是沒接到市裏電話,也肯定支持你們把這片子播了,可我有什麽辦法呢?”餘榭感歎道,“以後這種事還會經常發生,《順寧新聞眼》最大的精神財富在於,不管我們受到多少打擊,但是大部分人依舊能保持足夠多的理想主義。小白啊,其實呢,這幾年我們的輿論環境已經是越來越寬鬆了,我們的社會我們的國家畢竟還是在進步的,雖然進步不大,可能感覺不是那麽明顯,但是如果你站到一個比較高的位置,以一種縱深的眼光來觀察,你會發現我們的確在進步。”

這天晚上,幾個塵肺工人坐在招待所的房間裏看完了《順寧新聞眼》,徐虎笑嗬嗬地說道:“看吧,我就知道這孫子不會幫咱們。”

劉暉說道:“徐虎,也不能這麽說。上次還不是順寧台的記者給了你外地記者的電話?”

徐京跟著點頭:“是啊,幸虧找了外地媒體。”

徐力則心存疑惑:“外地媒體能管用嗎,他們就能幫咱們?”

徐虎說道:“放心,肯定行!”

劉暉問道:“對了徐虎,今天你跟那個記者在說什麽呢?”

“啊?哦……”徐虎說道,“咱們當時不是鬧哄哄的嗎?他都拍了,我就跟他商量能不能不要播出這段了。”

“人家幹脆一個畫麵不給你播,哈哈。”

徐虎站起來說道:“你們聊,我出去打個電話。”

徐虎走出宿舍,眾人繼續神侃,劉暉說道:“河北圍場縣有個塵肺工人,得到十七萬元賠償,你們知道吧?”

“真的?”

“當然是真的,報紙都報了。”

徐力冷不丁地說道:“十七萬有什麽用?根本不夠治療費。”

徐京說:“能拿到十七萬也好過沒有啊。”

劉暉說:“我要是拿到十七萬塊錢,我病也不治了,反正治不好,我就留給我兒子上大學用了。”

劉雲濤咳嗽了幾聲,然後說道:“老劉啊,不是我說你,就你兒子那成績,還想考大學?”

徐力支招說:“我看你要是得到賠償金,幹脆把你兒子的戶口整到北京去,那裏分數線低,能比我們這邊低100多分呢,以你兒子的成績,要是在北京的話,怎麽的也能進個清華北大。”

眾人一陣笑,徐京說道:“你就吹吧。”

“我說真的,你們怎麽不信呢?”

劉雲濤說道:“你以為北京戶口那麽容易買到啊?你得去開個公司,每年繳稅一百萬元以上,還要連續繳三年,哈哈,你覺得你行嗎?”

劉暉歎口氣說道:“哎,媽的!下次投胎的時候一定看仔細了,得專奔著北京上海這樣的地方去。”

徐京環顧了一圈,疑惑道:“徐虎這家夥打個電話打這麽久?”

劉暉說道:“嘿嘿,找姑娘去了吧?”

徐京說道:“就他那樣,年紀輕輕的,已經是半個廢人了,還能找姑娘?”

眾人一起苦澀地笑,笑著笑著劇烈咳嗽起來,此起彼伏,像是一曲大合唱。待咳完了,徐京扶著椅子把手站了起來,說道:“我看看去,這小子在外麵幹什麽呢?”

他慢悠悠地走到門口,剛要去拉門把手,突然一聲巨響,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徐京本來身子骨就弱,這一撞之下,立即摔倒在地鼻血直冒。

七八個大漢闖了進來,每人手持一根木棒,二話不說照著幾個工人劈頭蓋臉一頓猛打。這七個病號哪是對手,一個個躺在地上雙手護頭,隻有挨打的份,毫無還手之力。

與此同時,門口還有兩個大漢站崗望風,招待所其他房間的客人聽到聲音探頭出來看看,立即被他們吼進去了:“滾回去,看什麽看?”

幾分鍾後,七個人已經渾身是血癱軟在地,不停地哀嚎。其中一個大漢說道:“你們聽好了,這次我們算是客氣的,如果明天還不走,就要了你們的狗命!也不看看這是哪兒?順寧!知道嗎?別想在我們的地盤上撒野!”然後抽出一遝人民幣揚到地上:“每人兩千塊錢,拿去看病,別嫌少,就這麽多了!”

說完,幾個人揚長而去,劉暉忍痛叫道:“徐虎呢?肯定是他出賣了我們!”

轄區派出所一個胖乎乎的民警趕到了現場,東看看西瞅瞅,像是一個進了菜市場的老大媽,等他看夠了,這才問道:“看清打你們的人長什麽樣了嗎?”

劉暉說道:“看清了,最後威脅我們的那人剃了個平頭,方臉,濃眉,三角眼,左臉上有塊刀疤。”

“他們為什麽打你們?”

“他們肯定是雷天橫派來的。”

“誰是雷天橫?”

“毒龍坡煤礦的老板。”

“有證據嗎?”

“沒有,不過肯定是他,除了他,別人沒有理由打我們。”

“沒有證據就不要胡亂猜測,造謠汙蔑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知道嗎?”

“你們可以調查啊。”

“這還用你教我們啊?”胖警察不耐煩地搖搖頭說道,“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回家養病,把病養好了再來。”

“這事不查個水落石出,我們不走。”

“真是拿你們沒辦法,你們願意待著就待著吧。現在凶手跑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下次他們來的時候,你們記得早點報警。”

胖警察就這樣走了,屋裏眾人悲憤地看著胖胖的背影漸漸遠去,不約而同地一齊看向劉暉。徐虎不在,他就是大夥的主心骨了。

劉暉喃喃道:“他們已經串通好了。”

“那我們怎麽辦?”

“我們找媒體,現在隻有媒體能幫我們了,”劉暉接著又罵道,“媽的,徐虎這龜孫子死哪兒去了?所有記者的電話隻有他有!”

“要不我們到電視台到報社門口靜坐去?”

“順寧媒體根本不管用,外地記者我們又不知道他們住在哪兒。”

眾人唉聲歎氣,隻覺天地之大卻無一人伸出援手。

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正當他們進退維穀陷入絕望之際,一個胖子走了進來,操著一口濃重的閩南口音問道:“這是怎麽啦?”

劉暉一看到這胖子,兩眼立即放起光來,他雖然不認識這個胖子,但卻知道今天白天他來采訪過。劉暉立即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強撐著身體站了起來,胖子見狀連忙上前攙他起來。

劉暉說道:“剛才一群人闖進來,不由分說就打我們。”

“知道是誰嗎?”

“還能是誰啊?”

胖子朝門口喊道:“小張,還沒拍完啊?趕快進來,采訪啦!”

攝像師小張本來扛著攝像機拍攝被踹壞的房門,聽到呼喚立即奔了進來,看到鼻青臉腫的幾個人,立即忍不住罵了出來:“媽的,畜生,人渣!”他將三腳架支好,攝像機固定住,取景,調焦……

“施製片,好了。”

這位施製片不是別人,正是上海電視台的資深記者施喆,幾年前,順寧市一列火車脫軌衝下高架橋撞毀了一棟居民樓,他來采訪過;後來,順寧市又爆發血鉛事件,他又來采訪,而且還被順寧警方跨省追捕;再後來,一樁十三年前的冤獄隨著一場特大礦難大白於天下,他再次來到順寧。今天,是他第四次到順寧采訪,他跟順寧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

此時,他手持話筒采訪劉暉等人,他們激動地將剛才發生的暴力事件講述了一遍,又給記者展示他們的傷口……

施喆臨行前給幾個工人留下了兩千塊錢,他知道這點錢隻是杯水車薪,但是他覺得必須做點什麽,似乎隻有這樣,他的痛苦才會稍微舒緩一些。回到賓館已是午夜,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忍不住將工人被打的事情連同一幅照片,發到了微博上。

有人說,圍觀就是力量,微博改變中國。雖然已是午夜時分,可是短短一個小時之內,這篇微博就被瘋狂轉發了千次以上,在這千次轉發中,就有兩個鬱悶而失落的人,他們都是記者,都渴望報道塵肺工人維權難的新聞,但他們是本地記者,所以隻能裝聾作啞,隻能集體失聲,一個是白石冰,一個是任一。

施喆的這條微博一石激起千層浪,到第二天上午,轉發量已經突破一萬次了。順寧市政府頓時慌了手腳,一麵派人聯係網絡運營商要求刪除這條微博,一麵給本地媒體負責人下達命令,要求本地新聞人不準在網上轉發、討論此事。

餘榭接到宣傳提示後,給欄目組的每個人群發了短信,任一看了看,笑了,隨手將手機丟到了一邊;白石冰看到短信後,越發憤懣,隨手就將短信轉發到了微博上。

3.他被捅成了篩子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劉暉等人被打後,都認為是徐虎出賣了他們,這實在是冤枉,徐虎根本沒做這種缺德事,他之所以不在屋裏,是因為毆打事件發生時,他已經遇害了。

發現他屍體的,是一個叫戴環生的男人。

如果你是個男人,而且剛剛來到順寧,丁莊是個不得不去的地方,這裏燈紅酒綠,這裏紙醉金迷,這裏能滿足你所有的欲望,這裏的小姐成色好服務優。戴環生不止一次夢想過這裏,今天,他得了一筆橫財,夢想終於要實現了。他揮揮手叫來一輛的士,自我感覺風度翩翩地上了車,徑直來到丁莊村。他在一家招待所暫且住了下來,剛想在**躺一會兒,卻聽屋外“咣”的一聲巨響,接著就是陣陣慘叫聲,他以為來到了人間地獄,打開門探頭探腦地往外看,卻聽一個惡狠狠的聲音吼道:“滾回去,看什麽看?”

戴環生嚇得趕緊縮回頭關上門,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等到外麵安靜了,這才走到走廊上,經過那個房間的時候,他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眼,那是一個超大的房間,裏麵有四張上下床,地上躺了幾個人,呼天搶地地叫。他猶豫一陣,撥打了110報警,深深地吸口氣平複了心情,意氣軒昂地走了出去,走到爛漫的夜色裏。

對他來說,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街對麵的霓虹閃爍不停,仿佛召喚著迷途的人,這是一家歌舞廳,門口兩個妖妖嬈嬈的女子,穿著旗袍,開衩到大腿根部,笑語嫣嫣地盯著他,眼睛裏充滿了柔情蜜意。但是他不為所動,他知道歌舞廳的小姐大部分隻能摸不能碰,而他需要的比這還要多。走進一個個小巷,這裏麵藏匿著一家家美容美發廳,一片粉紅的燈光,屋裏端坐著七八個風姿各異燕瘦環肥的女子,或清純喜人,或熱情似火。老板娘熱情地招呼著:“靚仔,玩玩吧。”

他第一次到這種地方,心裏有點緊張,低著頭急匆匆地走開了,但是剛剛走過去,心裏又懊惱萬分,他特別希望哪個小姐能主動出來,但是沒人幹這蝕本的買賣。走過了七八家美發廳,他還是低著頭趕路,最後,他終於戰勝了自己,鼓起勇氣走進其中一家。

幾個小姐睜大了眼睛看著他,看得他心裏發慌臉皮發燙。老板娘爽朗地大笑起來:“哎喲,靚仔,害羞呢,第一次吧?我們這裏的妹妹個個如花似玉,功夫又好,包你滿意。怎麽樣,挑一個?”

他嗬嗬傻笑,把屋裏的姑娘匆匆從左看到右,又匆匆從右看到左,最後指定一個身材玲瓏剔透,臉蛋粉裏透紅的姑娘。老板娘說道:“靚仔真是好眼力,我們這個小妹最溫柔了,肯定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小妹帶著他在小巷裏轉來轉去,最後在一個單元樓停下,然後上了三樓。屋子裏燈光昏暗,似乎是三室一廳的格局,但是已經被老板改造過,用木板分隔成四五個小房間,有的房間裏傳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那裏正在進行戰鬥。小妹將他帶到一個小房間,二話不說就開始脫衣服,他一時不知所措,真想馬上開溜,但是接下來的情景,吸引著他邁不動腳。

一雙俏生生的**乍然聳立在麵前……

當他走出出租屋的時候意氣風發,覺得自己終於是個男人了,隻是心裏還有點失落。城中村的街道縱橫交錯,他飄飄欲仙地走了一會兒之後竟然迷路了,每棟樓都是肮髒鄙陋,每條巷子都是汙水橫流,當他發現迷路的時候,已經走進了一個漆黑的小巷子,這裏沒有燈光更沒有霓虹,他有點慌亂,心髒怦怦直跳,生怕從黑影裏突然躥出一個歹人。而當他一腳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時就更加不知所措了,背靠在牆上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他本可以離開,但是好奇心戰勝了一切,他掏出手機,用屏幕做光源,蹲下來看個仔細。

那是一個人,在還不知道他是死是活的時候,戴環生不敢確定那是一具屍體。他伸出手推了推那人。

“喂?”

那人的臉趴在地上,紋絲不動。

然後,戴環生聞到了一股味道,一股血腥味,再用手機屏幕照一下地麵,但見鮮血汪了一大片。他大驚失色,立即報警。

蘇鏡趕到現場的時候,小巷子已經用警戒線圍了起來,幾個一百瓦的大燈泡照著屍體,同事們正在勘察現場、拍照取證。

“蘇隊,現場被破壞了。”猛子懊惱地說。

“這麽偏僻的地方,怎麽這麽快就被破壞了呢?”

“你看這地上到處都是汙水橫流,要想提取腳印隻能走出這片汙水區,而那裏在我們來之前,已經有很多人圍觀了。報案的人大呼小叫,幾乎把全村的人都喊來了。”

“哪個人報案的?”

“喏,正在做筆錄呢。”

戴環生很激動,他長這麽大,第一次看到被謀殺的人,所以語調非常激昂,掩飾不住興奮和激動,套子時不時地告訴他:“慢點,慢點,別激動。”

“哎呀,這裏很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摸黑往前走,結果一下子踩到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我第一感覺就是,糟了,出事了,我拿出手機一照,就看到他趴在那兒了。”

“這裏這麽黑,你怎麽走到這裏來的?”套子問道。

“我這不是迷路了嘛!”

“你不住這兒?”

“我今天剛搬來。”

“你發現屍體的時候,周圍還有別人嗎?”

“沒有了。”

套子又問了他幾個問題,留下了聯係方法,告訴他以後有事還要找他。戴環生有點戀戀不舍,真想跟警察多聊一會兒,這畢竟是他的人生第一次。

蘇鏡戴上橡膠手套蹲在屍體旁邊,猛子說道:“背後已經檢查過了,沒有傷口。”

蘇鏡微微點頭,和猛子合力將屍體翻了過來。那是一個年輕人,年齡大概在二十七八歲,嘴唇破裂,臉上、額頭上有大片淤青。他穿了一件深藍色的T恤衫,胸腹處漫了一大片血跡。

猛子說道:“這絕不是臨時起意,而是預謀殺人。”

“何以見得?”

“你看這人的胸部、腹部被人捅了起碼十幾刀,從這些刀口中,我感到了一種報複的快感。”

“你說這是報複殺人?”

“嗯,”猛子凝眉沉思道,“如果不是複仇,很難想象凶手會將他捅成一個篩子。”

蘇鏡嗬嗬一笑,說道:“西安警方曾經接到報警,說是有一個女的渾身是血,倒在馬路邊生死不明。他們趕到現場後發現女子已經死亡,而且身中八刀。你覺得這是報複殺人嗎?”

套子接道:“這叫**殺人。”

猛子頓時不好意思了,白了套子一眼,嘟囔道:“用你多嘴?”

藥家鑫八刀奪命一案曾經鬧得滿城風雨舉國皆知,所以連砍八刀未必是報複殺人,蘇鏡拍拍猛子的肩膀,說道:“你的思路也是一個方向,而且是很重要的方向,我隻是提醒你,在沒有更多的證據之前,任何謀殺案都可能比看上去要更複雜。”

男子下身穿一條大短褲,口袋裏鼓鼓囊囊的,一個牛皮信封露出了一角,蘇鏡輕輕地將信封扯出來,透過信封敞口,他發現裏麵裝著一遝人民幣。

男子的身份則成了謎,因為他沒有攜帶身份證,身上也沒有手機。

蘇鏡環視四周,然後問道:“小邱,凶手殺人之後怎麽逃離現場呢?”

“丁莊村的小巷子四通八達,隨便從哪個出口都能出去。”

“每個出口都是燈火通明,”蘇鏡說道,“他把人捅成這樣,自己肯定也渾身是血吧?”

“你是說他換了衣服?”

“你覺得呢?”

第二天,蘇鏡主持召開案情分析會,十幾個人濟濟一堂,聚精會神地聽著,其中幾個人還抽著煙,時不時地噴雲吐霧。

法醫楊湃說道:“死亡時間應該是發現屍體的三個小時前,也就是晚上九點左右。死者胸腹部共有二十五處刀傷,心髒、肺髒、腎髒、脾髒、胃髒無一幸免,其中心髒中兩刀,一處是左心房,一處是右心室……”大屏幕上播放著死者的照片,楊湃拿著一支激光筆,小紅點在照片上移動著,他回過頭來看了看滿屋子的同事,繼續說道:“凶手的刀法比較淩亂,從傷口痕跡分析來看,腹部這一刀紮得最深,而同樣是在腹部的這幾刀則紮得很淺,胸口這幾刀又比較深,不過這幾刀的刀口不是很整齊,我判斷,刺這幾刀的時候,凶手差不多失去了理智,他似乎陷入了一種歇斯底裏的狀態……”

楊湃的話遭到了猛子的反駁:“喜羊羊,你這是推測的吧?”

楊湃眼睛一眯,微微一笑:“灰太狼,我的推測都是有根據的。”

這喜羊羊、灰太狼的一問一答,逗得同事們哄堂大笑。蘇鏡擺擺手說道:“楊湃,你繼續。”

楊湃瞟了一眼猛子,眼神中盡是得意,猛子氣得想吃了他,卻聽他繼續說道:“我將屍體進行了全麵解剖,然後發現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他指著大屏幕繼續說道,“你們看這是什麽?”

那是一張黑乎乎的照片,一個器官的照片。

“這是死者的肺。”楊湃說道。

有人叫道:“哇,這人抽了多少煙啊,抽成這樣了。”

又有人說:“告訴你們要戒煙了吧?”

剛才抽煙那幾個人笑嘻嘻地把煙掐了。楊湃繼續說道:“煙抽多了,的確會變成這樣。不過,這個人不是因為抽煙抽的,我仔細檢查了他的肺,發現肺部組織纖維化特別厲害,肺泡中的物質主要是遊離二氧化矽,這種物質在煤礦的粉塵中含量特別高。”

“矽肺?”猛子脫口而出。

“是,二期矽肺。”

“最近不是有些矽肺工人一直在上訪嗎?”

蘇鏡說道:“孫家溝那邊煤礦那麽多,患有矽肺的人肯定不在少數,這個人未必就是上訪那些人。猛子,再說說你的發現。”

猛子站到台前,從楊湃手中接過激光筆,點著一幅新的照片說道:“這是昨天晚上我們在丁莊村垃圾站發現的血衣,這個垃圾站距離案發現場有六百米遠,經血液分析,與死者的相同,可以肯定,這就是凶手行凶時穿的衣服。”

那是一件深藍色的長袖衣服,男式,XXL號。

猛子繼續說道:“另外,在垃圾站裏,我們還發現了一部手機,但是通訊錄全部刪除了,sim卡也被取走了。”

蘇鏡說道:“大家說說看,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

一同事說道:“凶手認識死者,這是熟人作案。”

猛子接道:“很可能,死者在遇害前曾經跟凶手通過電話。”

蘇鏡說道:“對,現在確定死者身份是頭等大事。另外,我們在案發現場還發現一件重要物證,一個牛皮信封裏裝了九千八百塊錢,九十八張百元大鈔。”

鑒定科的小胡站起來說道:“那些錢不是新鈔,所以很難追查來源,而且指紋很亂,能夠清晰識別的隻有三個,其中一個是死者的,另外兩個有可能是凶手的,有可能是銀行工作人員的。”

“等等,”套子打斷了小胡,“你的意思是說這錢是凶手給死者的?”

“我隻是說可能。”

“蘇隊,你覺得呢?”

蘇鏡說道:“我也覺得這錢可能是凶手給的。”

“你憑什麽這麽認為?這個推理說不通啊!”

“別忘了,還有那個牛皮信封。”

小胡說道:“我用了各種方法提取信封上的指紋,但是一無所獲,信封上幹幹淨淨的。”

套子沉思道:“被凶手擦去了?”

“我想隻有這一種可能。”

“奇哉怪也,奇哉怪也,”套子連連搖頭,“凶手先給他九千八百塊錢,然後又殺了他,殺人之後,能把信封上的指紋擦掉,卻不把錢拿走。將近一萬塊錢,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蘇鏡說道:“我們現在掌握的證據隻有這麽多了,大家說說看我們該從哪兒突破?”

猛子說道:“我看還是先查清死者的身份,找嫂子來采訪一下,在電視上一播,就等於刊登尋人啟事了嘛。”

眾人哈哈一陣笑,蘇鏡說道:“別開玩笑,我們還是要公事公辦的嘛。”話剛說完,電話就響了,蘇鏡一看竟是何旋打來的,他揮揮手說道:“散了散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

電話那頭,何旋的聲音有點憤怒:“蘇鏡,那幾個維權的工人被打了。”

“哪幾個工人?”

“就是患了矽肺的工人,他們昨天抬著棺材到毒龍坡煤礦大樓靜坐,結果昨天晚上就被打了。”

“你怎麽知道的?”

“上次被你們跨省追捕的記者施喆發了微博啊。”

“施喆?怎麽又是施喆?”

蘇鏡立即給施喆打了電話,施喆有點意外,問道:“蘇隊長,你怎麽知道我電話?”

“我打電話給沈國麟,他告訴我的。”

沈國麟是複旦大學新聞學院的老師,跟施喆是大學同學。幾年前,順寧市發生了一次火車脫軌事件,造成兩百多人死難,順寧電視台的記者姚瑣涵也死於這次事故,可是蘇鏡調查後卻發現,他在事故之前就已經被謀殺了,凶手還在他身上留下了一張奇怪的卡片,上麵用八個圓圈十一個箭頭組成了一個神秘的圖案。正當蘇鏡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沈國麟造訪順寧,為蘇鏡解開了神秘卡片的秘密,原來那是一個傳播模式的結構圖。蘇鏡以此為突破口迅速破案,從此跟沈國麟熟絡起來。

後來,順寧市又爆發血鉛事件,施喆將副市長黃安的醜陋嘴臉公告天下,順寧警方對他跨省追捕。沈國麟聽說此事後,仗著跟蘇鏡有點交情,立即給蘇鏡打電話求救。跨省追捕這事,蘇鏡並不知道,聽沈國麟說了之後,馬上跟局長溝通剖析利害,這才阻止了醜聞的擴大化。

如今,蘇鏡有事找施喆,自然想到了沈國麟。

施喆問道:“蘇隊長找我什麽事,你們不是又要跨省追捕我吧?這次不用跨省了,我就在順寧,哈哈。”

蘇鏡笑道:“施記者說哪裏話,我是有事向你谘詢。”

施喆本來懶洋洋地靠在座椅上,此刻不由得坐直了身子,問道:“什麽事?”

“我看到你發的微博了,工人被打那條。”

“是。”

“但是我老婆說一共有八個工人代表,另外一個人去哪兒了?”

“哎喲,這事我還真不知道。”

“你昨天去的時候,第八個人在嗎?”

“不在。”

“他們住在哪兒?”

“蘇隊長,你管刑偵的,怎麽關心這事了?”

“因為丁莊有人被殺了,死者的肺部完全纖維化,是矽肺二期。”

“啊?那些工人住的招待所也在丁莊。”

蘇鏡立即趕到丁莊,找到了幾個被打傷的工人,帶他們去認屍,劉暉悲從中來,說道:“徐虎竟然被他們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