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還沒耳聾,聽得分明。”
伴隨著沉穩的聲音,人群外走過來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
他身後跟著一群穿著皂袍的衙差,推開人群,走到了沈清雲身旁。
來者正是吳縣縣令李瑭。
他穿著綠色的官服,麵冠如玉,五官俊逸,一看就是世家公子出身,舉止有禮,風度翩翩。但眉眼卻格外的銳利,眉峰如刀,眼神更像是帶著劍光,不怒自威,隻掃一眼,就讓人心驚膽寒,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沈清雲視線一偏,看到了他身後的馬車,以及馬車上的昭昭,稍稍放心了些。
昭昭總算是按時趕到了。
沈清雲拉著她娘後退了一步,讓沈隆直麵對方。
沈隆的臉色很是難看。
他強撐著笑拱手行了個禮。
“不知李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大人見諒。不知大人因何來我沈家?”
李瑭一揮手。
“本官聽說,沈家有婦人私通外男?如此重案,合該稟告本官,由本官做主才對,沈族長這般是做什麽?難不成想濫用私刑?”
沈隆表情有些僵。
“此乃本族之事,不需外人置喙。趙氏既已嫁做沈家婦,生死富貴,皆歸我沈家,與外人無關。”
“此言差矣,此事攸關吳縣女子聲譽,自然也屬本官管轄範圍,怎麽能說是你沈家一家之事呢?”
沈隆的表情更僵了,語氣也生硬不少。
“怎麽?李大人難道想為趙氏出頭不成?”
李瑭抬手撫了撫眉,搖頭道。
“非也非也,本官向來依律法行事,此案關係到沈家名譽,如何能隨意了事?來人哪!把趙氏收押,帶回縣衙,關進大牢!”
他一聲令下,兩位跨刀的衙差上前,一左一右,站在了趙銀苓身旁。
趙銀苓又驚又怕,直到看到了女兒的眼神。
沈清雲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又拍了拍她的手背。
趙銀苓一下子就不慌了。
她深吸口氣,挺直了背脊,頭抬得高高的,朝李瑭福了一福。
“民婦相信大人會還民婦一個公道。”
說完,她站直了身體,跟著兩位衙差一步步走出了人群。
沈隆想要阻攔,可看到那十幾個帶刀的衙役,不由遲疑了一下。
而這一遲疑的功夫,趙銀苓已經被帶上了車。
一行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離開,整個過程快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等人都走了之後,沈隆才猛然回過神來。
“既是押解,為什麽要讓趙氏上馬車?”
而且,那馬車好眼熟!
沈隆臉色瞬變,抬頭四下一看,發現沈陶那女兒也不見了蹤影!
他也不傻,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
“那李瑭是沈清雲找來的救兵!”
他大孫子沈慶彰一驚:“可她不過是個丫頭片子,怎麽會認識縣令?”
“對啊!聽說李瑭祖上可是前朝皇室,李瑭雖隻是旁支,但自幼就富有才名,才十九歲就考上了進士,之後就入了翰林,是李家最為看重的弟子之一呢!七房雖是我們沈家,但三代行商,卑賤之人,怎麽可能入的了李瑭的眼?”
這說話的,是沈隆的二兒子沈與。
沈隆的臉色陰晴不變,眼神閃爍數次,然後咬了咬牙。
“總之,趕快通知你大哥!”
沈隆的大兒子,就在吳縣做教諭。
與此同時,遠處的馬車內,沈清雲也在跟母親丫鬟說這位新任縣令的消息。
“李大人年輕,出身顯貴,不像上一位縣令隻想熬資曆、和稀泥,他年紀輕輕就中了進士,在翰林院待了三年,卻沒有留任京中,而是主動請求外放做官,肯定是想做出一番功績來的。”
“這與我們又有什麽關係?”趙銀苓不解。
“娘,你想,我們吳縣勢力最大的是什麽人?原先那位老縣令在的時候,幾乎隱形人一樣,但凡大小事宜,都是楊、蘇兩家牽頭,我們沈家跟在後頭。哪有縣令什麽事?”
趙銀苓恍然大悟:“所以,這新縣令,想要對付楊家和蘇家?”
沈清雲點點頭。
“以他一人之力,想要打破本地盤亙極深的三大宗族,很難。沒看他上任都好幾個月了,改的好幾條令都沒人聽從嗎?”
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李瑭的第一把火都還沒燒起來,自然焦急不已。
而沈清雲隻是讓昭昭傳了句話,說她能幫他打破吳縣三大宗族盤亙的局麵。
沈清雲把這件事裏裏外外都跟母親說清楚了,趙銀苓細眉微顰。
“可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你也是沈家女兒,若是這事兒鬧大了,她們把你出族怎麽辦?以後可怎麽說親呢?”
沈清雲和昭昭對視了一眼。
昭昭忙轉移話題:“主母,姑娘還得守孝三年呢!沒法說親,等三年後,誰還記得這事兒?您呀,就放寬心,像咱們姑娘這麽好的人,整個蘇州城都難找,還怕沒有好親事?”
趙銀苓是個心思簡單的人,一聽這話,眉頭隨即舒展開來。
吳縣離沈家不算太遠,馬車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走了一刻多鍾就抵達了吳縣縣衙。
沈清雲扶著母親下了車,就見李瑭走了過來。
見過禮後,李瑭又道:“雖是權宜之計,但未免落人口實,還得委屈沈大娘在牢裏待幾日。”
趙銀苓手足無措地擺擺手。
“不委屈不委屈。”
李瑭招來了兩個獄卒,讓他們帶著趙銀苓過去。
昭昭看了一眼自家姑娘,急忙也跟了過去。
姑娘厲害,不用陪著,主母膽子小,還是得看著點。
沈清雲安撫了母親幾句後,整了整袖子,抬頭看向李瑭。
“李大人,請吧!”
李瑭心底訝然。
這小娘子,個頭還不到自己肩膀,氣勢卻一點也不輸人。
難怪敢以如此險招為其母親出頭了。
他含笑一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姑娘,請隨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前院大堂,來到了二堂。
沈清雲坐下後就開門見山說了起來。
“大人來到吳縣也有數月了,對本地情況想必已十分了解了吧?”
李瑭點頭:“吳縣富庶,盛產稻米、茶葉,蘇繡更是一絕,但每年所交的稅收,卻不足百分之一。食君之祿,自當分君之憂,隻可惜幾個月以來,本官的種種舉措,都未能成形。”
說到最後,李瑭頗有些悵然。
他年少成名,學業順暢,還從未遇到過這麽大的挫折。
沈清雲略思索片刻,整理了一下話語,接過了話頭。
“方才大人也看到了,本地宗族強勢,就連官衙都不放在眼裏,說句不好聽的,以楊、蘇兩家為首的勢力,在本地,就像是個小朝廷一樣,大人您單打獨鬥,是打不過他們的。”
李瑭身子微微前傾。
“沈姑娘可有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