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生老病死,在正常不過了。

薛菱原本想自己跟薛家人沒什麽感情的,包括奶奶父親。

爺爺去世的早,薛菱記憶裏沒多少爺爺的存在感,至於母親,她和薛鬱很小的時候,母親就因病去世了。

薛仁凱叫她過去一趟,隻字不提程竟。

程竟聽到她電話內容,說:“我陪你去醫院。”

薛菱扯了扯嘴角,想笑笑不出來,“不想去,不關我事。”

程竟沒說什麽,似乎理解她的心情,這麽突然,她一時拐不過彎,所以才猶豫不決。

她想去的,隻是不能接受一直對她不好的奶奶突然離去。

再怎麽說都要去見最後一麵。

程竟盡量說服她,讓她去看一眼,以免以後某一天後悔。

最後還是程竟陪她去的醫院。

到醫院門口,薛菱又想起程河,鎮上就這麽一家醫院,每次來,她都難免會想起程河。

她會想起來,別說程竟了。

程竟倒是沒什麽反應,很平靜,反而照顧她的情緒。

薛仁凱在醫院已經等很久了,他有很多事情要處理,等見到薛菱和程竟,他沒有說什麽,也沒有讓薛菱去看老人家最後一眼。

薛菱被晾在了一邊。

薛家親戚差不多都來了,程竟自知他不適合出現,可又放心不下薛菱,便保持距離站在一邊待著。

那些親戚原本就耿耿於懷薛菱和程竟的事,這事已經在鎮子傳開了,他們的生活多多少少都受到了影響,薛仁凱不住鎮上還好,可他們還要在鎮上生活,可想而知這些負麵傳聞讓他們平時都蒙羞。

越是有錢的人家越是在意麵子,而薛菱就是典型的負麵例子,經常被薛家親戚拿來教育小一輩,哪一樣學不好,就會變成薛菱。

程竟擔心薛菱被欺負,一直遠遠看著她。

薛家親戚走過去跟她說話,不知道說了什麽,薛菱往後走了幾步,薛家親戚不依不撓,嘴裏罵罵咧咧的,聲音逐漸提高,表情還很凶。

薛菱不想和他們在醫院起正麵衝突,想要避開,她剛想走開,立刻有人揮了一巴掌過來,她毫無防備,被打懵了。

“你還有臉來醫院,你奶奶就是被你氣死的,你做出這種事知不知羞,還有臉來醫院!”

薛菱耳鳴了,隻能聽到嗡嗡嗡的聲音,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麽。

程竟看到她被打的瞬間就衝上去了,他個子本來就高,一下子就把薛菱護在自己身後,打了薛菱那個人看他出來,忌憚他的個子,又怕麵子過不去,又怕又要找麻煩的樣子很搞笑。

薛菱反應過來捂著臉,她在程竟身後說:“沒事,你先讓開。”

薛家親戚都是長輩,小輩也不敢上來,他們在這鬧的動靜實在不小,醫生護士都過來勸,連忙把這兩撥人分開。

程竟不放心薛菱,沒有讓開,他就想座山,穩穩的擋在她跟前。

“程竟,我說話你沒聽到嗎?你讓開。”

程竟側過頭看她,她臉上寫著不容置喙,他皺了眉,沒說話。

兩個人莫名的僵上了。

他不動,跟快石頭似的。

薛菱意識到自己剛才口氣很差勁,連忙軟了態度,扯了扯他衣服,說:“程竟,你走開一下,我得去看我奶奶。”

是程竟把她勸過來的,她現在接受了,反而是程竟不太習慣她這樣。

他低頭說:“那你小心點。”

他讓開的瞬間,眼裏一閃即過的情緒被薛菱捕捉到,她心裏狠狠揪了一下,疼,要命的疼。

程竟讓開後,薛菱站了出來,說:“我來醫院見我奶奶,你們對我有意見也不能阻止,還是你們專門就等這一天找我麻煩?我奶奶才走多久。”

“你早被趕出去了,我們薛家不承認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其他人都在附和。

仿佛趕走了一個薛菱,他們在薛仁凱那能得到什麽實際的好處。

忽然有個女人抱著孩子走過來,她長得很斯斯文文的,看起來年紀不大,薛家親戚裏立刻有人叫她嫂子,這一聲嫂子,讓薛菱明白了她的身份。

她懷裏抱著的嬰兒,正是薛仁凱的小兒子。

薛菱隻知道今天心情都糟糕透了。

醫院不是說話的地方,薛仁凱的小老婆兩下三下把人都勸走了,剩下薛菱,她說:“這裏不是說話的份,我們先回去吧,剩下的事你爸爸會處理的。”

她看到遠處的程竟,楞了一下,說:“你就是薛菱男朋友吧,走吧,一起走吧。”

……

出了醫院,就有一輛車停在路邊,那女人抱著孩子不方便,車裏有司機下來幫忙抱孩子,那女人就站在車邊,說:“你們回家嗎?要不要去我們那吃頓飯?”

薛菱扯了扯嘴角,說:“看你樣子大不了我幾歲,怎麽,很喜歡老男人?薛仁凱那種的,你口味這麽重?”

女人表情有些龜裂,說:“你不用這麽討厭我,可我和你爸是自由戀愛,不過你討厭我也正常,你爸爸年紀是很大了,可愛情不分年紀。你不也是喜歡一個比自己還大的男人?”

薛菱說:“你有什麽臉和我並提,等你兒子長大,薛仁凱的年紀都可以給他當爺爺了,你也是厲害,還能心平靜和把這孩子生下來。”

她所有的怒火終於有了出口宣泄,薛鬱的死,奶奶的不喜歡,薛仁凱的新出生的兒子,所有的不幸,她都歸咎在這個女人身上。

當初,要不是薛仁凱在外麵有女人,還打算生孩子,想把外麵的女人扶正,正如進入薛家,那這樣的話,她和薛鬱又算什麽?

那女人隻是溫柔的笑,說:“你什麽時候知道我的存在的?”

“什麽時候,你什麽時候不要臉爬上薛仁凱的床,我就什麽時候知道的。”

“你知道也沒關係,你也阻止不了什麽。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薛菱,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和平相處,我知道你和你爸關係不好,你願意接納我,還有你弟弟,我會幫你在你爸麵前說話,緩和你們父女的關係。”

所以到頭來還得靠外人緩和他們父女關係?

薛菱無論如何都不屑,極其不屑。

“我現在明白為什麽你可以這麽厚顏無恥生下這小孩,你盡管和薛仁凱在一起,沒關係,我祝你們長長久久,還有這小孩,本來這事跟他沒關係,可你非要生下他,他以後要是有什麽事情,那都是拜你所賜,你還是多燒點香,為他祈禱吧。”

薛菱說完就走了。

她懶得繼續和那女人說話。

回去的路上,薛菱突然指著一家麵館,說:“我餓了,想吃麵。”

程竟說好,隨她的意。

薛菱偶爾挑食,看心情,心情不好什麽都吃不下,比如現在,她心情不好,吃了幾口就看手機,連程竟叫她,她都沒聽到。

程竟說:“你要是不想吃我們換一家。”

薛菱笑了笑:“不用,這家好吃,太燙了,放涼了在吃。”

“薛菱。”程竟放下筷子,正兒八經叫她。

薛菱盯著手機看,嗯了一聲,沒看他。

她眼角有些紅,臉頰也有些紅,頭發不亂,那張臉還是漂亮好看的,可她的心情,卻不如預期。

程竟把碗裏的肉夾給她,說:“薛菱,你還有我。”

他是一邊夾一邊說,跟日常三餐一樣尋常。

薛菱捏著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眼裏水霧突然彌漫,她繃著神經使勁眨眼睛,若無其事岔開話題,說:“麵應該涼了,那我就吃了。”

她沒回應,程竟也沒糾纏。

薛奶奶出殯那天,薛仁凱沒有叫薛菱,薛菱也沒去,她窩在程竟家裏,有人在樓下踢毽子,她就趴在樓上的窗戶看,看的入神了,忘記今天是什麽日子了。

到了中午,薛菱接到那女人的電話,她說:“今天你奶奶出殯,你怎麽沒來?”

“你這樣不好,薛菱。”

薛菱把電話掛了。

……

“仁凱,要不你親自去找薛菱,別和一個孩子鬧脾氣,她還小,不懂事,再過幾年,等大了就會明白你做父親的心情。”

被掛斷電話的女人苦口婆心說著,薛仁凱卻冷笑:“你不用幫她說話,她做的那些事我還不知道?她在醫院朝你大吼大叫,沒一點禮貌,你不用幫她說話。”

“醫院的事有誤會,你別聽其他人亂說。其實我挺喜歡她的,仁凱,你就別和她計較了。”

薛仁凱沉思了會,的確當初他找人上門把那男的打了一頓,他做的的確是過激了點,可再怎麽說,薛菱是一個女孩子,不能不顧名聲跟一個三十歲的男人住在一起,傳出去,名聲注定受損。

……

薛仁凱在再臨逗留了幾日,要走那天他給薛菱打了電話的,想叫她一塊回去。

他還不知道薛菱其實已經回學校上課了,以為她還跟以前一樣曠課是日常。

薛菱接到電話,沉默了半晌,說:“有事嗎?”

“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我是你爸了?連聲爸都不喊?”

薛菱無動於衷,她氣的要死。

“回來,跟你小媽吃頓飯。”

“不去。”

“你再說一遍?”

“我說不去,除非我死。”

薛菱直接把電話掛了。

程竟對她家裏的事情束手無策,他幫不到她,隻能安撫她的情緒,一遍又一遍,非常有耐心。

薛菱每次和薛仁凱鬧了後,心情都會受到影響,她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坐在那一動不動,程竟意識到這樣下去不行,不接木工活了,就在家陪著她。

可她到底要回去上課,他說可以陪她一塊回去。

他連忙去聯係已經做好工的顧客,盡快把款結清,收回了一筆錢,這筆錢可以撐一段時間。

要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還好,程竟在這邊沒有後顧之憂,可以陪她重新開始。

變故就出現在這了。

離開前一晚上,薛菱去找司微了。

薛菱直接去的司微家裏,她敲了半天門,開門的是司微弟弟,司微弟弟見過她,一下子認出她了,說:“你找誰?”

“司微。”

“我姐不在家。”

薛菱問:“什麽時候回來?”

司微弟弟把門關上一點,“我不知道,你別等了。”

說完就把門關上了,見她仿佛見了鬼一樣。

薛菱可有耐心了,她就不信,司微能躲著她一輩子不出門。

她一直敲門,開門的一直是司微弟弟,反複幾次後,司微弟弟沒了耐心,求著她說:“我求你了別敲門了,我姐真不在家,要不你改天再來!”

薛菱不說話,還在敲。

司微弟弟認輸,說:“你等著,我去叫我姐,你別敲了!”

要是讓家裏人發現薛菱來了,肯定又會鬧出點什麽幺蛾子。

司微就是因為這樣,才不肯出來見她。

但耐不住薛菱有的是耐心。

這次開門是司微,她也不和薛菱裝了,沒什麽好口氣跟她說話:“你找我有什麽事?”

“聊聊,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嗎?怎麽躲著我不敢見我?”

司微麵上掛不住,她本來就虛,更不敢看薛菱的眼睛,說:“我沒有躲著你不見你,我剛才在睡覺,沒聽見你敲門。”

“你弟沒叫你?”

“沒有。”司微不耐煩了,“你有事就快說,別把我叫出來又不說。”

薛菱笑笑,從身後拿出來一本故事書,書皮都是新的,沒什麽褶皺。

司微見到那本書臉色就變了,很快又恢複過來,說:“你什麽意思?”

“我從程河那看到了這本書,程河雖然傻,可倒也學過寫字,你猜猜,他在書裏寫了什麽?”

司微笑了笑:“他寫什麽管我什麽事?”

“這書不是你送的嗎?你不好奇他在書裏寫了什麽?”

司微說:“不關我事,我不知道。”

她還算鎮定,但是手心已經攥出了汗。

薛菱往她身後看了看:“你爸媽都在吧,我進去喝杯茶好了,好久沒見過你爸媽了,我記得小時候他們還給我糖吃來著,他們還記得我吧?”

傍晚時分有鄰居吃完飯出來散步,見到司微還叫她,和她打招呼。

司微硬著頭皮回應,因為薛菱在場,她不想多聊,隻希望那人趕緊離開。

“這是薛奶奶的孫女嗎?”很不幸,有人認出了薛菱,還叫她。

薛菱自如打招呼,剛想說點什麽,猛地被司微拽走。

司微把她拽到一邊拐彎角,沒有其他人在,司微問她:“你到底想幹嘛?”

“該我問你。你做了什麽心裏沒點數嗎?晚上睡覺不會做噩夢?這麽久了,程河沒有來找你嗎?”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意思,薛菱,你最好別亂說話!”

“我亂說話,我想你心知肚明,我到底是不是亂說話!”薛菱的目光銳利,緊緊盯著她的臉看,“有些事情,其實不用我說出來,你知道程河是怎麽死的。”

“你還能裝,我倒是想看你裝到什麽時候。程河在這書上寫了是你害死了他,我說的沒錯吧。”

司微心裏防備很強,沒有被薛菱唬住,但她還是被嚇到了,臉色發白,聲音抖著,說:“程河是自己跳樓死的,跟我沒關係,你有什麽證據,你有證據可以直接報警抓我。”

就是沒有證據,所以才拿司微沒辦法。

薛菱氣的手指都在抖,她如此恨自己無能為力,因為無能為力,那小傻子平白無故丟了一條命。

原本程竟努力賺錢就是為了治好程河的病,好讓他擁有正常人擁有的人生,可這一切都被司微毀了。

她沒證據,所以拿司微沒辦法。

說什麽程河寫了她的名字,都是薛菱誆人的。

司微見她不說話,心裏忽然有了底氣,笑盈盈的,說:“薛菱,你別以為你得到了程竟就算贏了我,你贏不了我,從小到大一直這樣,你爸娶了一個大你沒幾歲的小老婆,又生了個兒子,鬧得全鎮的人都知道,前不久你奶奶死了,來了個兒子死了個奶奶,你們家今年真是……”

啪地一聲,薛菱直接一巴掌打了過去。

司微吃痛捂住臉,非但沒有停下來,還繼續說:“就算你打我又怎麽樣,你爸有錢又怎麽樣,你還不是沒人要,除了一窮二白的程竟要你,還有誰要你,你這麽討人厭,就該跟程河一樣早點死掉!”

“就連程竟要你也不過是貪圖你有一張好臉蛋,等他上膩你了,看他還要不要你?薛菱,你比我可憐,就算你擁有的都比我好又怎麽樣,你就是條可憐蟲!”

司微扯著嘴角嘲諷:“你不知道都是因為你,程河才會死掉,也都是因為你,程竟才會被鎮上的人戳著脊梁骨議論,你的任性妄為給所有人帶來了災難,你就是掃把星,你拖累程竟,害了程竟,讓他在鎮上一輩子抬不起頭,你活著有什麽用,我要是像你一樣,不如死掉好了,誰也不拖累。”

一陣冷風吹過來,開始變天。

遠處傳來轟隆隆的打雷聲,有閃電在遠處一瞬即逝。

薛菱出來的時候沒有告訴程竟,怕程竟發現,隻穿了件單薄的長袖,這會要是下雨,她沒地方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