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密電,驚醒情報人(2)
秦梓人一拐一瘸地走在前麵,宗道文跟在身後,沿著半明不暗的走廊,拐三拐四來到門框上掛著“局長辦公室”銅牌的紅漆大門前。秦梓人從衣兜裏掏出鑰匙,打開門,按下門邊的開關,室內頓時通明透亮。最引人注目的,是辦公桌上方的天花板上吊著一盞發出黃白色光亮的燈籠。透過光亮,可以看見燈籠是用絲綿紙糊的,框架用竹篾編成網狀圓桶形,十分精致,光亮卻不耀眼。
秦梓人回頭看了一眼宗道文,“你釘在這裏幹啥?還不快去準備!”邊說邊拉開抽屜,拿出十六開本的《工作手冊》,端起桌上的茶杯,又放下,停了停,坐到木質圈手椅裏,兩眼直直地望著吊在半空中的燈籠。不用說,他在思考。燈光下,他瘦削清臒的臉龐顯得麵無血色,稀疏的頭發裏閃著銀光,倒是突起的前額閃閃發亮,灰黃的眼珠後麵仿佛是通向一條沒有盡頭的暗流。別以為他臉上沒有激動,沒有緊張,沒有驚奇,更沒有笑意,隻有威嚴、莊重和鐵一樣的顏色,其實他的內心異常不平靜,像大海遇上台風一樣翻滾洶湧。幾十年來,秘密戰線的情報工作性質,使他已經養成把思想藏在心底,職業習慣使他喜怒不輕易形於色。
室內死一般的寂靜。寒風和細雨抽打著窗戶。
秦梓人參加中國G農H軍的時候剛滿十六歲。那是一九二七年秋“南昌起義”失敗後,周恩來等人帶領部隊往南撤退時,經過他所在的學校臨時宿營,他去送給傷病員送水,恰巧碰上周恩來在慰問傷病員。他被周恩來的的講話和氣質所感動,決定投筆從戎。周恩來當即滿口答應。周恩來見秦梓人有文化,個子雖不高大,人卻長得機靈,說話間顯出超乎他年齡的穩重,周恩來決定讓他留在指揮部的有線電話班。到了一九三一年,由周恩來推薦,他被派往上海參加“中Y特科”無線電訓練班(即“上海亞美無線電專科學校”)接受秘密培訓。後來,H軍第一方麵軍開辦第一期無線電通信班時,周恩來又親自推薦他參加。此後,他與早他幾年進入電話班的鮑秉義等人在王諍、曾三等人的具體領導下,一直從事無線電技術偵察工作,從報務員、譯電員,到副台長、台長,到隊長、股長、科長、副處長、處長,從中Y蘇區長征到延安,又到八路軍、新四軍,再回到延安,轉戰南北,立功無數。
早在一九四一年一月初,辛月在“皖南事變”後突圍,轉戰半年多回到延安,終於見到了分別已經三年之久的戀愛對象、也是自己的領導和師傅秦梓人。隨即,由鮑秉義司儀、周恩來主婚為他們主辦了結婚儀式。可是,形勢發展迅猛,辛月與秦梓人結婚才三個月,就受組織派遣,赴上海和南京兩地從事D的秘密工作,再未與秦梓人見過一麵。離開延安的第二年,她在南京生下兒子,不久就把兒子寄養在與她一起參加革命的同學在上海的母親家裏。秦梓人知道自己有個兒子在愛人辛月身邊,因為自己的工作性質,他沒有強求把兒子送來。一九四七年下半年,經周恩來同意,受鮑秉義派遣,辛月同誌已經進入G民黨“黨員通訊局”(前身為G民黨中統局,簡稱“黨通局”)秘書室。G民黨潰敗,從南京撤走時,辛月同誌堅請鮑秉義同意她繼續潛伏在G民黨中為黨工作,隨敗軍前往台灣。辛月離開大陸去台灣時,無法與秦梓人見麵,更無法把兒子交給秦梓人,隻寫了一封簡短的密信算作告別。全國解放後,秦梓人也打聽過兒子的去向,但又不知辛月的同學現在在哪個部隊或者哪個單位,更不知她的真實姓名。再後來,他也想通了,如果兒子不在了,找也無益;如果仍在辛月的同學家中,十幾年來他們把他撫養成人,已經成為他們家中的一員,不能找上門去奪人之愛。因此,自從在延安與辛月一別,至今二十多年,一直孤單一人。解放戰爭拉開戰幕後不久,鮑秉義調中YJuun委工作,把情報局的局長位置交給了他,從此他一直擔任情報局長兼政治委員。忙碌而繁雜的工作使他無暇顧及個人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他在思想深處究竟思念不思念他的愛人和兒子,有沒有責怪他的愛人如此絕情和殘忍。但是,全局的人,特別是跟隨他一起奮鬥和共事的人,譬如宗道文、韓紹基、梁友,甚至是被他收養的烈士孤兒、現在的秘書小林參謀,都沒有覺察到他有過任何情緒低落、意誌消沉的流露,看到的卻是滿腔熱忱、兢兢業業、一絲不苟工作的“工作狂”,看到的是關心體貼部屬和同誌、資助救濟部隊周邊的群眾。也許,他把對愛人和兒子的思念深深掩藏;也許,他把對愛人和兒子的愛轉化為力量,轉化為對工作的愛,對同誌們的愛,對群眾的愛。常人難以理解,難以接受,或許還難以相信。
秦梓人從椅子裏站起來,沉著頭,反背雙手,圍著辦公桌踱起來。“‘國光計劃’,‘凱旋計劃’,‘中興計劃’,‘陰傘’、‘陰傘’——”的字眼在腦子裏炸響。
當宗道文告訴他“國光計劃”來自潛伏在台灣的“陰傘”的一刹那,他麻痹已久的潛意識的確受到震撼:他的愛人,代號為“陰傘”的辛月同誌沒有消失,沒有死,仍然活著!但是,他隨後馬上想到的卻是“國光計劃”的恐怖、緊急和威脅。他心裏明白,辛月隨G民黨敗軍去了台灣,按當時解放軍對G民黨軍隊摧枯拉朽的態勢,用不了幾天就可解放台灣,她可以立即“歸隊”,回到他的懷抱。但是後來的形勢急轉直下,黨中Y擱置了用武力解放台灣的方針。這樣,一拖就是十多年。在這期間,她完全可以尋找機會隻身返回大陸,脫離虎口,脫離危險。但是,她為了黨的利益,為了解放台灣,為了減少死人,為了降低損失,她毅然決然地繼續潛伏下來,不就是為了偵獲G民黨最為核心的機密嗎?難道她隻身潛伏十幾年至今會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向黨組織發回一份普普通通的情報?為什麽多年前蔣介石搞“凱旋計劃”和“中興計劃”時,她沒有發回任何信息,而這一次卻迫不及待、不計後果發回警報?她應該了解和相信鮑秉義與秦梓人的情報偵破能力,台灣蔣軍的任何行動逃不脫我軍情報員的視線;既然如此,她的冒險行為就隻能說明這份“國光計劃”十分詭秘,十分危險、十分緊急!絕對危及共和國的安全!她是在用生命向共和國發出警報!
會議室方向傳來腳步聲,聲音越來越高、越來越雜。他知道,參會人員陸續到齊了。
秦梓人打開腰門,會議室裏已經燈火通明,**位肩扛少將肩章、十幾位肩扛校官肩章的高級情報官,滿臉嚴肅地從對麵的正門走進來。大家見到秦梓人,紛紛打起招呼,“秦局長好!”
“秦局,您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秦局,您臉色不好啊!”
“老爺子,您得增加營養哪!”
“都坐下吧。”秦梓人在橄欖形會議桌的頂頭坐下,擺擺手。“我們的老對手不讓我睡囫圇覺,對不起,我也不能讓你們睡安穩覺了。蔣介石剛剛發表了‘元旦文告’,再次叫囂反攻大陸。嗯,我剛剛接到報告,他在秘密製定‘國光計劃’。看樣子,蔣介石這一次是精心策劃,下決心要大打了!他不死心呐!”
坐在秦梓人左側的少將李副局長問:“秦局長,是不是我聽錯了?從哪裏冒出來個‘國光計劃’?”
偵情處處長韓紹基少將朝三處處長梁友上校瞪著疑惑的眼睛:“梁處長,你把偵破的情報越級報告給秦局長啦?”在韓紹基腦子裏,對台灣、對國外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無線電空中技術偵察的五個處所偵獲的情報都要匯總到他所在的情報處,然後再經過甄別、篩選、研究後,按輕重緩急上報。現在秦梓人局長說台灣有個“國光計劃”,他立即條件反射似的認為是三處越級上報了局長,使他被動,心裏不覺有些窩火。
三處處長梁友上校搖搖頭,“韓處長,我怎麽可能越過偵情處直接報告呢?”
韓紹基處長又問:“那是我駐香港情報組的情報?”
坐在秦梓人左邊的李副局長說:“香港情報組的情報來源一是靠台灣和其他地區的公開消息,二是靠情報員個人的偵察,它們的可靠性必須經過你們的反證,才能下決心。”
韓紹基處長仍不罷休,再問:“宗處長,那就是我潛伏台灣情報員發回的消息?”
坐在秦梓人右側的另一位少將副局長說:“這則情報可靠嗎?具體內容是什麽?”
宗道文處長回答說:“幾位副局長,確實是‘國光計劃’,但是,內容不詳。”
二處大校處長問:“秦局長,我們二處口沒有反應,這則情報是香港工作站直接向外情處報告了?”
宗道文搖搖頭。
二處大校處長緊追一句:“哪是從哪個渠道獲得的?”
“各位處長,別問了,”宗道文無法回答,搖搖手,“這則情報是外麵來的。”
“外麵?除了我們局,哪來的?外交部?公安部?中聯部?新華社?不可能啊!”韓紹基少將和其他幾位高官立即狐疑地反問。
秦梓人說:“同誌們,這則情報不在我們局內,但是它絕對可靠!”
坐在左側的少將李副局長說:“宗道文同誌,是你們外情處掌控的戰略潛伏台灣情報員發回的密報?”
宗道文少將微微搖頭,“不在外情處掌握。”
秦梓人聽到大家如此追問,不能不透露一些信息,否則,會議無法作出意見一致的決議。於是,他斟酌了一下,說:“發出這份密電的同誌,直接對中央首長和我負責,是我黨戰略潛伏在台灣上層的一位情報員。如果不是這份‘國光計劃’真實存在,而且嚴重危及國家安全,我認為她不會在潛伏十多年後的今天貿然向我們發出警報的。但是,這位戰略潛伏情報員以及我在台灣的其他同誌不掌控電台,無法將情報的具體內容告訴我們,所以,隻是一份簡潔的報警。我相信,有關這個“國光計劃”的詳細內容,他們一定正在為此努力。然而,我們不能等待,我擔心兩岸的大戰一觸即發。我們必須立即著眼從空中偵察渠道獲取這份計劃的全部內容。我倒要問問各位處長,你們有誰發現這個‘國光’的蛛絲馬跡沒有,或者是與它有關的任何信息?二處處長,你說說。”
二處大校處長回答:“秦局長,我駐外各情報機構反映,近三四個月來,台灣派人到日本和歐洲、東南亞等國采購設備、材料的行動越來越頻繁,台灣特工在東南亞和南亞地區的活動也有加劇趨勢,特別是在香港、泰國、緬甸、越南等地的情報站、情報組的活動越來越猖狂,但都沒有與這份‘國光計劃’有直接關係的情報。”
宗道文說:“二處的掌控是可靠的。據我香港情報機構掌握,自從一九六0年九月台灣G民黨八屆三中全會通過了《反G建國綱領》,蔣介石發表全麵加緊反攻大陸步伐的講話以來,去年蔣介石頻繁接見軍隊中下層軍官、青年及學生,公開叫囂反攻大陸。剛剛過去幾天的新年元旦,他又發表了‘元旦文告’,又成立了以他和陳誠為首的五人最高行動小組,直接指揮反攻大陸的一切事項,但均未透露這份計劃的任何信息。”
秦梓人又點名問:“四處、五處,美軍和北歐渠道有沒有?”
被點到名的兩位大校處長異口同聲:“沒有,局長。”
秦梓人又問:“九處,反間處,有沒有?”
九處大校處長回答:“直接的和間接的情況都沒有。”
秦梓人又問:“梁友同誌,三處有什麽反應?”
梁友嚴肅地回答:“報告指揮部,據我處掌控,從去年四月至今,台灣‘國防部’有幾名中將級官員,例如作戰次長朱元琮中將突然失蹤,不知去向;前‘國防部’‘特種軍事情報處’升格擴編為‘特種軍事情報室’,這兩點我們已經上報了。前幾天,我處二科在截獲的一份密電中提到,在台北有個‘國光作業室’,是個新發現的機構,但此機構的性質、任務不明,我處沒有作為正式情況向局裏報告。我已布置追查,至今尚無進一步結果。”
坐在秦梓人右側的少將副局長問:“那麽,這個‘國光計劃’會不會出自‘國光作業室’呢?”
坐在秦梓人左側的少將李副局長說:“梁友同誌,你們的破譯可靠嗎?”
梁友回答:“副局長,絕對可靠。我個人憑感覺推測,秦局說的‘國光計劃’很有可能出自這個‘國光作業室’,但是我們必須等待偵獲可靠情報加以證實。”
大家互相對視,又把目光投向秦梓人局長和宗道文處長的臉上。
二處處長說:“秦局長,如果這個‘國光計劃’確實存在,那麽,會不會跟幾年前的‘凱旋計劃’、‘中興計劃’一樣,純粹是紙上談兵的廢紙啊?”
韓紹基少將接過話題:“五六年,蔣介石讓那個不可一世的‘陸軍副總司令’胡璉搞了個‘凱旋計劃’,反G反攻,口號喊得震天響,可是,我們沒花多大功夫,就把它弄得一清二楚,結果,不到半年,這個牛皮哄哄的‘凱旋’沒放一槍,就偃旗息鼓,胎死腹中,灰溜溜地收場了。老蔣死不買賬,到了五七年五月,他又來了個‘中興計劃’,哼,‘中興’,結果呢,在座各位大多領教過了,還是跟小孩子玩‘過家家’一樣,他的一舉一動還不都在咱們的眼皮子底下!最後,也是無疾而終!現在又來個‘國光’了,我看又是老調重彈,大白天說的夢話,‘國光國光’,敗個徹底,輸個精光!”
宗道文朝韓紹基瞄了一眼,看著秦梓人:“韓處長的話雖然有些輕敵,但是,秦局長,倒是不妨把過去的‘凱旋’和‘中興’拿出來,重新研究研究。我們跟國民黨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他的那一套就那麽一套。”
秦梓人嚴肅地說:“以前他那兩個計劃是因為準備不充分,兵力不足,主要還是海上和空中的運輸能力不足,不得不草草收場。當然,也是我們掌握了他的行動計劃,前線部隊提前作了防衛部署,而且我們通過對台灣的廣播公開了他的秘密,把他給鎮住了。但是,同誌們,現在的形勢跟幾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這第一,蘇聯老大哥跟我們翻了臉,兩黨的破裂影響到了兩國的關係,他又在我北部東北部增加了兵力;第二,我們的西南,印度反華勢力一天比一天囂張,我估計我們與印度必有一戰;在南麵,第三,美國已經公開插手越南問題;第四,我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經濟嚴重困難,國內不大穩定;第五,也是很重要的,美國跟台灣的關係,他從武器、情報、訓練,到兵力布防,一邊倒地支持台灣,你們說,他蔣介石會怎樣?他蔣介石不會看不到這些。他一定以為這是他反攻複國的千載難逢的最好時機。因此,大家一定要從這樣的國際態勢、國際背景來高度重視這個‘國光計劃’!”
韓紹基少將處長說:“蔣介石死不改悔,至死不渝的信條是反G反攻,救國複國,這是沒人懷疑的。但是,秦局長,問題是,根據到目前為止我們三、四、五、六、七處以及其它幾個處,從國內到國外、空中和地麵多個渠道偵察掌握的情況,並沒有發現台灣會有大規模軍事行動的跡象。梁友處長,是不是?一旦台灣有大部隊調動,或者主要軍艦、飛機增加減少,哪怕是幾人、幾十人的小股武裝特務襲擾,都瞞不過我們耳朵的。”
幾位大校處長點點頭。
梁友說:“韓處長的分析有道理。從掌握的敵情來看,台灣蔣軍和駐台美軍除了年複一年、月複一月的一般性演習、調防和派遣小股匪徒騷擾以外,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未發現台灣會有大規模異動的跡象。”
宗道文處長的嘴張開又閉攏了,朝秦梓人局長看了一眼。秦梓人投來微妙的眼神。宗道文忍不住還是開了口:“我說幾句啊,不一定準確。各位局長,各位處長,韓處長和梁處長都是美蔣方向空中技術偵察的專家和掌門人,你們的分析和判斷,給我的感覺,好像有點輕敵了,嗯兩位,可能言重了啊。不錯,僅憑現在的情況,還不能得出蔣介石不可能大舉用兵的結論,對不對,兩位?蔣介石元旦公開發表反G反攻文告,這一點大家已經知道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國光計劃’,我看,這就是平靜之下的信號彈,大戰之前的靜默,不能不引起我們高度警惕!”
秦梓人臉上稍稍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慰。
與會中有許多人附議:“這是自然,不能輕視!”
“有道理,絕不能麻痹大意!”
“蔣介石的本性決定了他就是搗亂的!”
坐在秦梓人左側的少將李副局長說:“看來,我們必須千方百計搞到這份計劃,提供給黨中央和中央J委。”
另一位少將副局長接著說:“如果搞不到,或者搞不全,一旦這個‘國光計劃’馬上實施,我們就被很動,前線部隊是要吃大虧的。”
宗道文少將說:“副局長說得對。如果我們提前掌握了這份‘國光計劃’,中央可以科學決策,作出準確判斷,一種情況是有針對性地部署兵力,粉碎老蔣的反攻陰謀;另一種情況是,象上兩次一樣,鎮住台灣,嚇退老蔣,避免戰爭,畢竟打仗是要死人的。”
韓紹基少將處長說:“搞是肯定要搞的,不搞,要我們這些人幹嗎?我們就是吃這碗飯的嘛!梁處長,你說是不是?問題是,怎麽搞?按現在的體製、體係,按部就班,漫山遍野地搜,翻江倒海地撈?我看不行!”
秦梓人向前傾身,問:“紹基同誌,那你說怎麽辦?你有什麽好主意?”
韓紹基回答:“朦朦朧朧,局長,你讓我再想一想。”
秦梓人把目光投向梁友:“梁友同誌,你說說看。”
梁友挪了挪椅子:“韓處長的意見是對的。按照大家對這個‘國光計劃’的定位,拖拖拉拉、慢條斯理的方法肯定不行,隻怕還沒有搞全,他老蔣哪一天就動手了,當然,那也是以卵擊石,揀不到大便宜。所以,我們要快搞,動作要快,要集中力量,組織精兵強將,打殲滅戰。”
坐在秦梓人右側的副局長說:“梁處長的意見很明確了,我同意。我建議,是不是以三處為班底,專門組建一支隊伍來重點突擊?”
與會者輕聲附和:“可以嘛。”“集中優勢兵力,打它個殲滅戰!”
韓紹基少將有點激動:“局長,我幫三處梁友說句公道話。在座各位除了你們局長副局長之外,也隻有我最了解三處了。以他梁友現在的人手,守住台灣現有的電台、現有頻段就很吃力了。我建議是不是把鍾山軍校五九三隊的學員提前撥給三處?還有,副局長,參謀長,後勤部長,三處的裝備也該升升級了,至少添點新貨色吧?”
被提到的幾位紛紛點頭,異口同聲地說:“正在想辦法。”
二處的大校處長立即反對:“韓處長,五九三隊的學員是我二處口的人,定向培訓的,宗處長,你說是不是?不能撥給三處!”
梁友處長說:“海河軍校的學員倒是為我處培訓的,但是剛剛入伍半年,業務培訓才搞了一個多月,肯定來不了,如果把任務下給三處,我們沒意見,但是我不能做無米之炊吧?人和機器設備都要添。”
坐在秦梓人局長左側的李副局長說:“從我潛伏在台灣的戰略情報員不惜冒著暴露和犧牲的危險而向我們發來報警看,台海大戰的確一觸即發,我們必須立即轉入戒備狀態,一切服從和為了偵獲‘國光計劃’。 我同意韓紹基處長的建議,把原定分配給二處口去國外工作的學員,抽出一部分,充實三處。”
宗道文處長說:“二處也確實等著這批學員,但是,二處也不要搞本位主義,你們從三處選拔的人也不少,人家三處從來都不打折扣地支持你們。為了盡快偵獲蔣軍‘國光計劃’,我讚成撥出一部分給三處。”
韓紹基少將:“秦局長,要定馬上定,鍾山軍校馬上要放寒假了。”
幾位副局長和參謀長等人連聲表態:“一切要從實際出發,為了早日偵破‘國光計劃’,同意讓五九三隊部分學員提前分配給三處。”“等這一仗打完了,再從三處選拔優秀人才給二處。”“情報就是命令,先解近憂,再圖遠謀。”
秦梓人坐正了姿勢,身體向前靠了靠:“幾位副局長、副政委、參謀長和政治部主任,你們還有什麽意見要講嗎?”秦梓人用眼掃視一圈,“沒有?要有,會後可以找我單獨說吧。情況十分緊迫,同誌們,不是我秦某人個人要虛張聲勢,故意誇張,我們這條戰線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懈怠,一絲一毫的麻痹,一絲一毫的差錯!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是,血的教訓告訴我們,還要再加一條,情報先行!”
秦梓人神色凝重,用鐵一樣冷峻的表情看著大家。他抿抿嘴,繼續說:“人民解放軍是捍衛共和國安全的鋼鐵長城,我們情報局是這道鋼鐵長城上須臾不可或缺的隱蔽的軍中崗哨,是偵察敵情、辨識天下風雲、洞察各種陰謀的國家暗哨。我們的責任,就是千方百計、極盡一切可能偵獲所有危害共和國安全的情報,在當前,海峽對麵的國民黨蔣匪和美軍對共和國的安全構成最為直接、最為緊迫的威脅,我們必須集中力量予以偵破。按照我們以往對國民黨蔣匪掌握的情報分析,‘國光計劃’肯定是一個大陰謀,它的背後肯定有大動作!從以往情況判斷,它很可能是一份全麵地大規模地突然發動反攻大陸的軍事計劃!情報員必須獨具慧眼聰耳,必須當機立斷。敵情就是命令!我們全局上下,務必全力以赴,不僅僅是三處,其他各處,凡與台海局勢有關的,都要配合三處,千方百計拿下這個計劃,徹底揭露和粉碎美蔣勾結妄圖反攻大陸、顛覆共和國的罪惡陰謀!現在,我說幾點具體意見,各位常委看看,能不能形成決議。第一,在三處新建一個台海特別科,任務是以‘國光計劃’為中心和重點,偵聽、監控台灣地區黨、政、軍,包括台灣情報係統一切有關反攻大陸、發動戰爭的動向。此外,還應包括西太平洋、主要是台灣地區的美軍情況。千方百計盡快拿下‘國光計劃’,重點是弄清蔣軍發動進攻的時間、地區、兵力總量和武器配備。尤其要千方百計偵獲美軍對蔣介石這次反攻的態度和具體動作。第二,從一處、四處和六處抽調和選拔領導幹部、偵聽員、破譯員、測向員、研究員充實三處及其新建科,具體方案由三處立即製定,報局裏備案。第三,鑒於海河通訊軍校的學員剛剛開始技能培訓,遠水救不了近火,這樣,原來定向培訓、補充二處口子駐外工作的鍾山軍校五九三隊的一部分學員,提前畢業,分配給三處,其中大部分可到新建科。第四,二處必須密切關注各有關國家和地區,主要是我周邊的蘇聯、日本、印度等國,對台海的反應,也要成立相應機構。九處必須嚴密監視和破獲蔣匪潛伏在大陸和最近偷渡登陸的美蔣特工。涉外情報處要進一步加強與我在香港機構的聯係,及時掌握從台灣公開媒體和其他渠道獲取的情報。第五,局本部指揮部在必要時,可以也應該前移,協同各處,重點是三處,聯合指揮,三處及其新建科遇有重大緊急情況,可以越級報告。同時,建立和開通與中央軍委和前線部隊指揮部的全天候熱線通道,確保我局偵獲的情報及時傳遞。第六,局機關各業務處,重點是技術偵察情報處和涉外情報處,盡快拿出工作預案,報局長辦公會議研究。第七,嗯,也是最後,有關‘國光計劃’的情況和現在會議的精神,立即報告jun委作戰室;有關機構和人員變動問題,由司令部協同政治部在三天內完成。”
肩扛少將、大校肩章的常委們紛紛表態:“同意。”“沒意見。”
秦梓人看了一下手表:“好,形成決議。立即上報!散會,現在是淩晨三點二十,大家回去還可以再睡會兒。”
幹部們緩慢地從座位上站起,臉上沒有笑容,沒有疲倦,沒有輕鬆。
秦梓人走到會議室通向他辦公室的腰門跟前,突然回頭:“宗道文同誌,你別走,跟我來一下。”
已經走到會議室大門的宗道文答應一聲,立即跟過來。
秦梓人用手指著牆根的軍綠色布麵沙發:“道文同誌,辛苦你留一留。”看著宗道文坐下後,他也在對麵沙發裏坐下。“既然你已知道了‘陰傘’,我就跟你討論討論。你設想啊,這個‘陰傘’明明知道發出的情報僅僅是籠統的東西,甚至隻有一個名稱,但還是冒著可能暴露的極大危險發出信號,我可以向你透露,她已經潛伏了整整十五年了,你說,為什麽?”
宗道文仔細想了想:“秦局,從現象上看,毫無疑問,這個‘國光’肯定如你所講,非同尋常,異常重要,否則,‘陰傘’不會輕易‘醒’來,這是一。其二呢,我猜測,哎,僅僅是推測啊,很可能這位‘陰傘’同誌在短時間內拿不到這份計劃的原文,或者是主要的部分還沒有掌握,為防止蔣軍突然實施軍事行動而我軍沒有防備,所以,不計後果地‘醒’來,向我們報警,這就進一步說明這份計劃十分重要,至少在她看來是如此。”
秦梓人微閉雙眼,歪著頭,聽著,“講,講下去。”
宗道文把翹著的腿放平,上半身向前傾過來,放低了聲音:“會不會,會不會還有一種情況,他在向我們暗示。”
秦梓人睜大眼睛:“說。”
宗道文說:“秦局,如果我們假定這份‘國光計劃’確是十分重要的計劃,那就是蔣介石的最高機密,一定會采取最嚴密的措施加以保密。它在製定過程中,除非參與其中的人員,否則,局外人,其他人,在這份計劃付諸實施前,很難接觸到,對不對?會上三處梁友同誌說,三處去年就發現台灣‘國防部’朱元琮等幾名中將失蹤,很可能被蔣介石調去‘國光作業室’秘密製訂這份‘國光計劃’,這就更進一部說明這份計劃的機密性和危險性。我想說的意思是,這樣最高機密的文件,在實施前,在變成命令下達前,不大可能通過空中管道傳遞,也就是無線電傳遞,頂多是電話,或者是信函傳遞,如果果真如此,我們的空中偵察就無法捕捉。但是,蔣介石的任何計劃,他都要得到美國的支持和配合才能實施。他也清楚,光憑他老蔣幾個殘兵敗將、幾條老泥鰍是翻不出大浪來的。如果這樣的判斷成立,那麽,美國人手裏就會有,就會落到美國中央情報局在台灣的台北站站長克萊恩的手上。克萊恩一定不會擱在手裏,到此為止,因為決策權不在他,他一定要發回華盛頓,報告白宮,至少是他的總部。這樣,局長,我們就有機會截取它!”
秦梓人臉上的表情鬆弛了許多,露出少見的微笑:“跟我想的一樣。把你留下來,就是要想出一個辦法來。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情況,就是,如果蔣介石對美國人也耍兩麵派,這不是不可能的。如果這樣,我們從美國人手裏也弄不到,怎麽辦?”
宗道文瞪起眼問:“局長,你是不是想激活潛伏台灣的其他人員?”
秦梓人連忙搖搖手:“不不,我相信我們在台灣工作的同誌,他們會按照當年黨組織的指示,開展自己的工作的。我們也不要輕易讓他們去冒險,除非萬不得已,萬不得已。”
宗道文不解地問:“那麽,除此之外,我們就隻能通過對蔣軍的演習、兵力調動和外圍動作來研判這份計劃的主要內容,但是,這樣做,花費的時間就長,為中央和前線部隊爭取的時間就不多了。”
秦梓人認真地說:“恐怕也不絕對。我不相信他老蔣內部鐵板一塊,保密工作會有你說的那個水準,如果是這樣,他就不叫國民黨了!做最壞的打算是一回事,積極努力,積極爭取又是一回事。目前,我們不妨按你的思路,試它一試。”
宗道文說:“秦局,你也賣起關子來了!”
秦梓人反問:“是嗎?你別急嘛!這樣,你不是說他老蔣不大可能用無線電傳遞‘國光’嗎?如果美國佬已經知道了這份計劃,我們三處的同誌一定也知道了。剛才會議上,梁友和韓紹基斬釘截鐵地否認,說明美國人確實還沒有拿到,或者還沒有向本土報告。那麽,我們就激他一下,讓美國佬替我們去向蔣介石要,讓他頻繁地聯係,頻繁地發報,讓三處的同誌一字不漏地搞到它!”
宗道文圓睜雙眼:“怎麽搞?”
秦梓人嘻嘻地笑了一下:“你啊,老宗,缺睡眠了吧?怎麽腦子僵啦?讓二處啟用已經停用了多時的頻道,我們有意識地把已經獲得‘國光’的消息慢慢地,一點一滴地透露給美國人。其他的事還用我教你嗎?”
宗道文笑了:“啊呀,秦局,好你個老奸巨猾的老特務,我還真沒想到這一招,佩服,絕對佩服!隻是,這樣做,會不會引起台灣對‘陰傘’的注意,威脅‘陰傘’的安全哪?”
秦梓人:“他那份計劃丟失了嗎?不會的,隻會對‘陰傘’今後可能采取的行動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