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家洗漱好躺在**,陳年回想著在小巷裏的那一幕,真實又虛幻,讓她有些分不清真假。可少年沉冽幹淨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她閉上眼,細細品味著他在安靜夜裏說出來的每個字的音。

唇角不受控製的上翹,她竟從那幾個字品味到一絲從未有過的糖果般的甜味。陳年翻了個身,伸手抱住身邊的薄被,將唇角掩於被間,一遍又一遍的忍不住回想。

那天晚上她險些失眠,起了個大早用熱毛巾敷了很久的眼,眼周的緊致感才舒緩上幾分。

江吟每天都走得早,每次她早上醒來,家裏就隻有她一個人。

出門上學時,她從冰箱裏拿了塊麵包,又去樓下的拐角小攤買了杯甜豆漿,邊吃便往學校走。因為起得早,陳年打算走路上學,晨間露曦暉,越過街道兩旁高大的香樟樹枝頭樹梢。樹林間有晨鳥啾鳴,枝葉嫩綠,一片生機盎然。

陳年吃著早餐慢慢走,越是靠近學校,街道兩旁走路上學的學生就越多,大家都穿著統一的明瀾校服,三兩人結伴而行。

她混在人群中央,慢慢的踱步。

早晨的陽光淺,和煦的晨風吹來,摻著淡淡的不知名的野花香氣。陳年輕輕的將其嗅進鼻腔裏,再沉沉吐出,仿佛全身都在此刻放鬆了下來。

“陳延白,你大爺……”

正吐氣放鬆的陳年敏覺的抓住那句話裏得前三個字,她微一怔忪,清淺目光忍不住去尋。

街道兩旁高大茂密的香樟樹盛著灼日,在斑駁地麵投射陰涼,初晨的陽光光線被掩密的樹枝綠葉切割成細碎的小塊,一點點投射到地麵上。

人群裏,那道肆意的身影一眼就被她的眼球抓住,那人單肩挎著背包,手臂攬著身旁少年的肩,側頭勾唇笑,細碎的光落在他頭頂,又隱密在發間。

光是叫她看一眼那道頎長的背影,她的心尖就燙得不得了。那種滾燙,不同於夏季的悶灼,能讓人著迷,也能讓人心跳加速。

似乎那一刻,夏天也沒那麽熱了。

有風拂過耳旁,擦過她淡暈緋紅的臉頰,她抬手碰了碰,看著那道身影漸行漸遠。跟不受控製似的,她抬腳,小跑著碎步過去,在距離陳延白身後三米遠的地方停下,然後跟在他身後,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趨。

那段路,陳年走了很久。也是她頭一次想,希望能走得再久一點。

進教室時剛過八點,教室裏沒來多少人,但也嘰嘰喳喳。陳年微垂著眼蓋過眼裏還未散去的竊喜,自顧自的到自己的座位上去,她才剛走近,葉明棠就拿著一盒糕點到她身邊來,手一伸,想把糕點給她。

陳年不明其意的看她一眼,沒接。

葉明棠也愣,又伸了伸手,十分豪爽,“拿著呀。”

對於她突然的友好,陳年不知其解,沒有直接拒絕,而是問:“這是什麽?”

“西桂糕。”葉明棠說:“易瑤讓我給你的。”

這回答還真是讓陳年大吃一驚,她下意識扭頭看了眼斜後方的易瑤,她臉上掛著明豔燦爛的笑,友好熱情的在給周圍的同學分發糕點。

陳年收回視線,落到葉明棠的臉上,好一會兒,她伸手推拒,“謝謝,我不用。”

葉明棠臉色一下就變了,語氣也變得咄咄逼人起來,“陳年你什麽意思啊!”

教室空曠,經葉明棠這樣一喊,聲音放大,吸引了教室裏所有人的目光。

“這是易瑤專門從家裏拿來給你們嚐嚐的,你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葉明棠臉上顯露一絲猙裂,雙眼緊緊的盯著她,好一會兒,她似是明白,眼裏又浮現一絲輕蔑,“也對,咱們班,就你一個人不合群,總愛搞什麽特立獨行,這糕點貴著呢,你不吃我吃。”

嘲諷完,葉明棠就仰著下巴離開了陳年的桌前,回到了易瑤那一堆人的身邊。

陳年耳根子終於清淨,她坐下身去整理書桌,身後隱隱約約傳來悉悉窣窣的聲音。

“她怎麽那樣啊,一點也不領情。”

“西桂糕這麽貴,還是瑤瑤免費給我們吃的,她也太那個了吧……”

“陳年一直都這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整天就看那破書,一副清高的樣子,看著就煩!”

“……”

那些小聲交談的聲音最終被她湮沒在耳機的聽力裏,她對置於她的那些惡意評價刻意不理,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上午的時光。

午休時分,班長去了一趟辦公室,回來時她臉上掛著笑,十分激動的把從老師那裏得知的消息迫不及待的轉述給班上同學。

“吳老師說,今天下午的信息課,咱們班跟一班一起上!大家到時候不要走錯教室了啊,還有,信息課別忘了帶鞋套。”

“啊啊啊傳言是真的!!!”

“一班!陳延白的班啊!!!!”

“啊太好了,有幸能與陳延白同上一堂課,簡直就是我修來的福氣!”

“呆在一個教室裏,四舍五入那不就是同居了!!!”

教室裏頓時沸反盈天,在此刻炸開鍋。

站在講台上的班長重力拍了拍講桌,朝下麵喊道:“安靜安靜!都別吵了!!”

“你們都注意點,也別太激動了,等會兒引來教導主任,我看你們一個兩個還這麽開心不。”

被講台上的班長這麽一恐嚇,教室裏的聲音漸小,慢慢的減至無聲。

教室裏又恢複成之前的安靜模樣,午間的陽光熾盛,跳躍進窗戶落到陳年的書桌上,頭頂有高速旋轉的電扇,呼啦啦的風聲混著正盛的熱氣,吹拂著陳年久久不能平息的翻湧情緒。

她手握著筆,筆尖停在書頁上打括號的空白處,神思早已飛的老遠。

她在想剛剛班裏同學因激動忍不住冒出的那幾句話。

傳言是真的。

真的是陳延白的班。

和陳延白一起上課,也是她不可多得的幸運。

甚至是那個四舍五入,她也曾在心裏大膽設想。

和陳延白同上一節信息課,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即使這樣,中午午休,陳年依舊沒睡著。午休鈴聲一響,陳年就出了教室,她去了小賣部,重新買了一雙鞋套。其實她從家裏帶了的,隻是那鞋套質量十分不可觀,甚至是輕輕一摩擦,薄薄一層就破掉了。

可當她一想到這節信息課即將要和陳延白同上時,自尊心作祟,她還是選擇了重買一雙質量好的厚鞋套,甚至在麵對選擇鞋套顏色時,她也會靜靜的猜想,陳延白會喜歡哪個顏色。

信息課在下午第二節 課,上第一節課時,陳年前所未有的感到了如坐針氈,老師口中念著學科術語,落在她腦海裏密密麻麻一大片,她沒心思聽課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陳延白。

不遑想到《小王子》裏的那段話——

“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鍾來,那麽從三點鍾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鍾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

她也如此。

時間越臨近,她就感到越幸福。

牆上的掛鍾分針秒針一格一格的跳動著,陳年總會時不時抬頭看兩眼,越是臨近下課,心房裏的那顆心髒就越是跳的瘋狂。

瘋狂到,似乎是下一秒,就快要跳出來。

這是坐立不安,也是幸福的代價。

那節課像是過了幾個世紀一般的長,下課鈴聲一響,教室裏瞬間哄鬧起來,待任課老師離開,班上的同學也都一窩蜂的起身朝信息樓去了。

陳年沒耽擱時間,承受著胸腔裏那強有力的心跳,起身也往信息樓走。

隻是每靠近一點,她似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聲更重一點。

她以為自己的承受能力一向很好,甚至是在路上,就已經想到了如果到時候要是遇見了,她該用什麽樣的表情去麵對他。可當她走到信息課教室門前時,她突然產生怯意,竟有些不敢踏進去。

片刻的慌亂似乎已經將她不平的心緒展露出來,她蜷了蜷手指,將手心裏的鞋套展開,套在鞋上,磕磕絆絆的動作不足以說明什麽。

但她也要勇敢地去迎接屬於她的那片刻幸福,於是她深吸了口氣,抬腳走進去。

因為是兩個班一起上,這間教室格外的大,窗邊的窗簾都被束了起來,陽光明晃晃的照進了室內,一片明亮。兩個班的位置是被分好了的,一班在講台右邊,陳年他們班在講台左邊,此時距離上課已經沒多少時間,教室裏的人很多。

陳年站在講台邊,盈滿整個胸腔的心跳聲讓她的腳底也不由得發軟起來,目光忍不住下意識逡巡,找尋那道讓她心動又局促的身影。

她的動作很笨拙,既想找,又不敢大膽。

直到她的膽怯目光落在靠近門口這列最後的角落處,整個人就下意識頓住了。

盛滿心動愛意的胸腔輕盈,又有些空的發癢,她虛浮的吸了口氣,腳後跟似踮非踮的離地,手指都在那一刻,蜷縮著抓緊。

目光放在他身上挪不開。

他懶洋洋的靠著牆,眼皮倦懶的輕搭著,雙手交叉著抱臂攬在胸前,看起來沒什麽精神。外頭太陽折射進來的纖光暈了他一身,柔和又溫淡。

教室裏聲音吵鬧,但他坐在位置上,像是跟局外人一樣,仿佛一點也沒有受打擾。

陳延白垂著腦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剛想直起身,坐他旁邊的許嘉述就湊過來,和他一樣靠在牆上,擺著腦袋“嘖嘖嘖”的點評道:“這個班女生顏值普遍都不高,白浪費了這麽好的一個機會。”

他的話,陳延白置之未理,眼皮耷拉著直起腰身,雙手放在麵前的電腦桌上,低著頭再度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見他一副“我沒睡醒”的樣子,許嘉述沒忍住對他翻了個白眼,然後也直起腰身,手掌重重拍在他肩膀上:“你昨晚沒睡好嗎,精神看起來不太好。”

陳延白揉眼,聲音裏摻了幾分啞,“沒有。”

“那你這樣可不行啊,這節課可是我們班第一次和別的班一起上課,你光打瞌睡去了,這多對不起別的班的美女。”

“你剛不是還說這個班女生顏值普遍都不高?”陳延白笑了聲,唇角鬆懶,“還看什麽看?”

許嘉述“嗐”了聲,“顏值高不高是一回事,看不看又是一回事,再說了……”他目光再次全教室的逡巡著,尋到半途中,他眼睛發亮,嘴裏的話陡變,“也不是沒有好看的……”

他正要跟陳延白說自己看到了個與眾不同的姑娘時,視線就突然被人一擋,嘴裏的話也被人橫空截了去。

“延白哥!”

一道明媚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們麵前。

易瑤嘴角漾著笑意,澄澈雙目彎著,直勾勾的看著許嘉述身旁的那個人。

陳延白聽見有人叫他,抬頭對上易瑤的視線。

下一秒,易瑤出聲,聲音淺甜溫柔,“你原來坐這兒啊,我剛剛找了你好久。”

陳延白.精神實在不佳,淡淡的“嗯”了聲,沒說其他的話。

話題一下空下來,易瑤躊躇的看了他兩秒,瞧見他一臉的倦然,沒忍住關心了句:“你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陳年就是在易瑤走到陳延白麵前擋住她的視線時回神的,她愣愣地看著那道身影,心裏湧起萬千情緒,她竟也不知是何滋味,那種感覺麻麻的,澀澀的,像是蜂蜜罐裏摻了黃連。

她就該想到,和陳延白一起同上一課的代價,就是能看見他和易瑤能落落大方的有說有笑。

黃連的苦像是融化了蜜糖的甜,她掩了掩眼底的苦澀,抬腳走過去,一步一步的靠近,他們的談話也一聲一聲的在陳年的耳朵裏放大。

“阿姨買的西桂糕真的很好吃,你回家的時候記得幫我謝謝阿姨……”易瑤的聲音裏裹著清甜,似是滿腔的喜悅都奉了出去,突然目光一瞥,她瞧見陳延白未戴鞋套的白淨的鞋,眉心一皺,“你怎麽沒戴鞋套啊?”

許嘉述幫忙陳延白接話,挑著眉,臉上是不可多得的悠閑,“帶那玩意兒幹嘛,帶套帶套,這多不雅。”

話音剛落,陳延白就突然瞥眼過來,慵懶倦意的眸子裏盛著一記冷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這感覺就像是被人護著,易瑤心思在開花,她害羞地抿了抿唇,從褲兜裏摸出一雙鞋套來,遞給陳延白,“延白哥,我這裏有,給你。”

明藍色的鞋套在淺淡的陽光裏顯得格外明亮,也格外的刺眼。

陳年步子輕慢的從他們身旁走過,眼角餘光飄忽不定,最後瞧見一隻修長的手,在陽光的氤氳裏,接過了那雙和她腳上的,一模一樣的鞋套。

隨之響起的是陳延白琮淨好聽的聲音:“謝謝。”

而她此刻隻是路過人,沒得到陳延白一絲轉來的目光。

作者有話說:

PS:“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鍾來,那麽從三點鍾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鍾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小王子》,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