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漆黑幽亮,瞳孔深邃幹淨,眼型稍偏狹長,是那種比桃花眼更細長一些的眼,笑起來時眼尾會隨之上翹,勾人又慵懶。

陳年在他麵前呆怔片刻,是隨著他眼裏逐漸有了笑意才回神的。

她目光抖了抖,虛虛的將視線往旁邊挪了一點,與他勾人又熾熱的目光錯開。

耳根偷偷紅了一片,一直燒到後頸,延進衣領裏。

麵對陳延白,她有種莫名的慌張感,陳年抿抿唇,一時之間竟喪失了語言功能。

殊不知,麵前的人突然開口,讓她又掉進了另外一個混沌失措的世界裏,“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就這麽突然的被他輕鬆自然的提起,陳年隻覺得自己的呼吸在下墜,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視線重新落在陳延白的臉上。

少年的臉弧輪廓英挺,黃昏裏細碎的霞光落在他的臉上,映在他的眉眼裏,深邃得能讓她刻骨銘心得記一輩子。利落幹淨的發蓋住了他光潔的額頭,往下便是高挺的鼻梁和菲薄的唇瓣,無一處不勾她的魂。

氣氛就這樣凝著,陳年一時之間也忘了開口。好在身旁的宋林菲好心幫腔了一句:“可不認識嗎,信息課那天,你還助人為樂給了年年一張衛生紙呢。”

年年。

宋林菲的那句話裏,他就隻注意到這兩個字。

莫名的,他微勾了勾唇,唇畔卻沒有笑意。

叫的真親。

他似乎認同了宋林菲話裏,他們的“眼熟”。目光由探究變為恍然大悟,也沒再繼續追問另外的一種可能。

陳年有些失落,在那之前,她甚至期待陳延白能認出,她就是那天在烏漆嘛黑的巷子裏,被他解救的女孩子。

可始終沒有。

他沒有認出她。

那天的記憶,隻留在了她一個人的腦海裏。

但她也沒有重提,反而對他淡淡的笑了下,為那天他隨手借她的紙巾道謝:“謝謝你的衛生紙。”

“不謝。”

多輕的一句話,卻如同一把重錘落在陳年的心上。陳年壓著氣息吐了口氣,宋林菲挽著她的手,突然橫空插進來一句:“哎呀好啦好啦,這畫風怎麽就突然變成挨個道謝的畫風了,我們今天是來互相認識新朋友的。”

“陳延白,都怪你,剛剛是喊你做自我介紹,你提什麽眼熟,真是哪壺不提開哪壺。”

陳延白又平白無故的被宋林菲嘴了一頓,他一口氣沒提上來,雙眼驚訝的看著她。本想懟來著,許嘉述卻慢悠悠的搭上他的肩膀,叫他平心靜氣似的拍了拍,腦袋湊過去一點,兩人說著那裏的每個人都能聽見的悄悄話,“都叫你別惹這位姑奶奶了,人脾氣暴著呢……”

話還沒說完,宋林菲的大力拳重重的落到了許嘉述的手臂上,許嘉述吃痛用手捂,“許嘉述,我耳朵沒聾,你說誰暴力呢!!!”

兩人鬧做一團,陳延白不阻攔,隻是看著他們輕笑了聲。

不知怎麽的,他視線輕微的轉了轉,落在了宋林菲身旁的那個女生身上。

女生留著短發,發尾與下巴齊平。額頭被厚重的劉海兒蓋著,也蓋住了眉毛。明亮沉靜的眼睛裏藏著淡定,兩瓣唇淡淡的。她穿著明瀾一中的短袖校服,身材纖細瘦弱,似是一陣風刮來就能將她吹倒的樣子。

他不免想到上次上信息技術課時他眼睛裏她的模樣。

當時的她側斜著身子,背對他而站,纖細單薄的脊背微彎著,脆弱又伶仃。頭頂的白熾燈光落一些在她身上,讓她身上的伶仃易碎感上又添了股不可多得的柔和,卻莫名讓人覺得,更脆弱了起來。

心思漂浮的有些遠,陳延白不動聲色的收回深思。

及時叫停那兩人的打鬧:“差不多行了。”

簡言意駭的五個字,讓宋林菲和許嘉述都停了下來,兩人惡狠狠得瞪對方兩眼,誰也不饒誰。手卻規規矩矩得停下了。

恰在這時,陳延白的手機鈴聲響起,他轉過頭接了個電話,不到三分鍾就掛了。他轉過身先是看了宋林菲和陳年一眼,最後才看向許嘉述,對他說:“網吧,要去嗎?”

許嘉述沒多想就答應下來,“去啊,還等什麽。”

說著馬上就要走。

見慣了許嘉述這狗腿模樣,宋林菲扯了扯嘴角,到最後也不放過數落他的機會,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真狗腿。”

“……”許嘉述又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怒目圓睜,警告她一般,卻又什麽也沒說,推搡著陳延白,想要走。

宋林菲也不是個吃素的,知道陳延白和許嘉述是要去網吧裏,臨走前她也特意“關心”了一句:“陳延白,記得多關照關照許嘉述,他這人就是太欠關照了,你可一定要多看著人家一點!”

知道宋林菲話裏的隱含意思,陳延白不戳穿,順著她的話說下去,“行。”

“哎走了走了走了……”許嘉述推著陳延白的肩膀催促著他走,陳延白腳步輕幅度往後退了一步,視線竟落到宋林菲身旁的陳年身上。

女生的臉上沒流露出什麽太過明顯的情緒,平平的,淡淡的,像是將自己置身在事外一樣。倒是第一次見這樣將自己與他們分的清透的人,陳延白挑了挑眉頭。

架不住許嘉述的催促,陳延白隻好先離開了。

陳延白前腳離開,陳年的眼珠才慢慢活動,她轉眼,靜靜地將視線落在那個離她越來越遠的人影身上。

天邊漫著的霞光火紅一片,少年的背影浸在天際的那抹光裏,肆意張揚。

……

身旁的宋林菲比她先收回視線,見她還一直看著陳延白和許嘉述離去的那個方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陳年心跳“咯噔”一聲,她慌亂的收回了視線,轉眼去看身旁的宋林菲。

宋林菲眼睛亮亮的,“你怎麽走神啦?”

她的心思還陷在少年的背影裏,眨了眨晦明的眼,又重新望過去,那條路上早已沒了陳延白的影子。

目光被她慢吞吞的收回,陳年笑著搖了搖腦袋。

兩個小姑娘手挽手走著,街道兩旁的香樟樹被夏天的暑氣蒸熱,綠葉蔽日,卻很陰涼。宋林菲一邊走一邊跟陳年打著商量:“年年,今天咱倆一起回家唄?”

陳年向來對人友好,對與自己合眼緣的宋林菲更是如此,她笑著回答:“好呀。”

宋林菲高興,“那你家住哪兒?”

“陽光大道那邊。”

“哇!”宋林菲驚喜,“那我們離得挺近的。”

陳年也因此高興。

宋林菲家住瀾觀國際,那裏是明瀾市的富人居住區,與陳年口中的陽光大道更是天壤之別,但兩個地方也隻隔一條馬路和一個巷子,走路隻需要十五分鍾。不僅宋林菲的家住在那兒,陳延白,許嘉述的家也住在那兒。

話題不知怎得,就聊到了陳延白的身上。

宋林菲突然想到陳延白還沒和陳年正式介紹自己的事情,她突然就說:“年年,剛剛陳延白大概不是故意不跟你打招呼的,你千萬別多想啊。”

像是真害怕她誤會一般,宋林菲又接著說:“其實他這個人很好的,對朋友特別好,真的。”

“嗯。”

她知道。

她知道他叫陳延白。

和她一樣的耳東陳,千裏綿延的延,幹幹淨淨的白。

她也知道他很好。

幫她撿書,帶她逃跑,遞她衛生紙。

每次小小的舉動,都在陳年的內心深處裏,烙下了一個巨大的烙印。

可此時,她卻將這份心事偷偷藏進了心裏,裝成一點不知情的樣子,滿不在意的問道:“你們跟陳延白很熟嗎?”

“嗯。”宋林菲沒有她心思那麽多,隻把這個問題當作聊天的一種開始,“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

說完,宋林菲又皺了皺眉,改道:“不對,準確來說,應該是四個。”

陳年怔愣。

還沒回過神來時,宋林菲又說:“第四個是你們班上的,就那個最作的。”

她像是故意跟她打著啞謎,但即便宋林菲不說她也知道。

她口中的那第四個人,就是易瑤。

陳年從一開始就知道了,畢竟那個時候,學校裏的閑言碎語,到處都是易瑤和陳延白的名字。說他們是顏值最高的青梅竹馬,才華橫溢,優秀到獨一無二。

酸澀到難以言喻的情緒突然鋪天蓋地的襲來,陳年無動於衷的承受著這份酸腐氣,聽宋林菲在耳旁繼續跟她科普:“易瑤就是那第四個,我們四個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至少,我們從小都讀一樣的學校,一樣的班級,一樣的老師與同學。”

陳年並不知道宋林菲他們和陳延白的關係居然這麽親密,此時她清澈的瞳孔裏,已經裝滿了驚訝。但宋林菲卻毫不意外,很平靜的笑了笑,“你很意外吧?”

意外是真的。

陳年點了點頭。

宋林菲有猜到,“以前我對別人這麽說的時候,他們也和你現在這個表情一樣。”

“傻乎乎的。”

陳年呆怔的轉了轉眼珠,輕輕的捏了捏宋林菲的手,似是極不情願,“怎麽說著說著,話題就變了。”

宋林菲咯咯咯的笑著。

兩個女生作伴著回家,一直到觀瀾路的分岔路口,才揮手作別。

那個分岔路口通往的是兩個方向,是窮人和富人的分叉區,也是陳年和陳延白的。

晚上洗漱好,陳年就躺在了**。

她把屋裏的燈全都關了,房間裏黑漆漆一片。窗戶半開著,夏夜涼爽的風吹了進來,參雜著泥土與清新的花香味道。

陳年翻了個身側躺著,她抱住身旁的薄被,弓著身子卷成一團。

腦海裏不斷想起下午放學時,宋林菲熱情又好心的給她科普的有關於陳延白的那些瑣事。

從她的口中,她知道了陳延白的家境優渥,爺爺是很有名的中醫,父親是馳騁商場的大亨企業家,母親也是富貴人家裏的千金小姐。總之,他們一家人過得很幸福。

一想到這裏,陳年心尖甜軟。指尖抓了抓薄被,她將整張臉都埋了進去。

上帝隻愛優秀的人。

偏愛到了極點。

而陳延白,就是被上帝偏愛的那一個。

那天晚上,陳年失眠到夜裏三點,後麵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做了個夢。

她夢見了陳延白。

他依舊那麽耀眼的站在她麵前,人潮洶湧,她看見他的眼睛裏,隻裝下了她一人。

烏發亮眼,他將手伸到她麵前,嘴角勾笑的跟她介紹著自己。

“你好,我叫陳延白。”

“耳東陳,千裏綿延的延,幹淨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