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楊真看向屠方那閃爍著熾熱光芒的冰目,那迫不及待的眼神,仿佛直將他推入那萬劫不複的深淵,這也許是他人生麵對的又一次抉擇,一次沒有選擇餘地的抉擇。

他喚醒了泥丸宮紫府內潛修的白纖情,對她道:“這一次你不可再任性了,立即附身到天誅,若有不對,憑借天誅,你大有機會逃離這裏……”

白纖情在他心中幽幽道:“奴家說過生生世世要與你在一起,再不與你分離,就是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不管你是莫天歌還是楊真,你真的還不明白嗎?”

聽到這裏,楊真心中洪流般湧過無盡的難言情緒,他再無法堅持,收拾心情,心神晉入點塵不染的剔透境界,全力祭起乾坤印,以法印禁製護身。

屠方一臉虔誠,向天默默禱告一陣,這才飄身上前,平伸一手,蓮座上的五彩石,仿佛被無形的大手縛住,平平飄起,在楊真驚詫的目光中,最後落到了屠方的手中。

“你怎麽……”

“聖物自有其異,你捧著它,放到神府前。”

楊真伸出雙手,微微發顫地接到手中,入手就有一股無形的壓力,侵入了他全身乃至心神,卻又說不上到底什麽感覺,在屠方的指引下,他盤膝坐落到蓮座上,雙手捧舉著五彩石,印在了眉心的方位。

“二老,是時候了。”屠方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

兩道光華閃過,兩個與屠方一般打扮,白發須眉,蒼暮老朽的老頭出現在他左右不遠,一人體態龍鍾,駝背麵紅;一人矮小身直,麵黑幹瘦。

三人相互打了個眼色,不多說話,按作三才方位,呈鼎足之勢,盤膝虛空在楊真周遭圍抵了起來。

“女媧大神,巫祖在上,巫門諸脈今日將迎回天巫神跡,聖請列代先祖聖明護佑您的族人。”

屠方告念完,與兩位巫門長老不約而同各自捏出法印,瞑目念誦法咒,頓時風雲色變,整個空間的陰魂紛紛恐慌地四處爭相遊竄,一股不安籠罩了它們,似將大難臨頭。

而楊真,卻在同時感受到三道強大到無法想象的念力,從他百會貫入紫府,身心轟然一震,整個人神魂陷入了最深刻的夢魘,意識清明,卻偏偏無法動彈分毫。

他的意識隻好盡歸元神,退縮到乾坤印保護區域,任憑那三道神念在他紫府中縱橫馳騁,施展密法。

三股神念化作萬念交互飛射,穿梭縱橫,轉眼就在楊真的紫府空間中布下了一門巫門奇陣,一股絕大的吸引力,由內而外釋放了出去。

陣眼空間瞬間沸騰了,萬鬼同聲尖嘯,如海綠色氤氳蒸騰了起來。

遊聚的十萬陰魂,猝然間仿佛身在純陽真火照耀下,個個身不由己、蒸發一般化做淡淡的水影,抽離大地,飄浮了起來,拖著長長的身子,衝向了三老維持的陣心中央——楊真所在。

在三老神念操持下,無數陰魂竄列當空,仿佛擰繩一般形成一道道靈柱當空飛舞,盤旋在楊真頂空數丈上方。

任由這些陰魂掙紮哀號,三老都無動於衷,漸漸地從四麵八方吸來的陰魂越聚越多,形成一團變幻無方的透明陰雲。

楊真的雙手忽然動了,他托著五彩石舉到了頭頂,就在這刹那間,上方會聚的陰魂,仿佛找到了一個發泄口一般,沿這一個極窄小的無形通道,俯衝了下來。

本是狂暴無比的陰魂,衝入五彩石,仿佛受到絕大的奇力鎮壓,轉瞬就平靜了下來,悄無聲息,而上方的陰魂仍舊源源不絕地,飛蛾撲火一般繼續衝下。

五彩石微弱的光華開始明暗不定起來,似乎在發生某種不期然的變化。

盞茶工夫後,三老頭頂白色熱氣蒸騰,須發張揚,一身鬥篷鼓漲不休,顯然行功已經到了極致。

到最後,十萬陰魂盡數不可思議地衝入了五彩石,仿佛被封入了另一個世界中。

“喀——”

忽然,一聲塵封已久的清晰破碎聲,回**在整個雲夢洞天陣眼,五色光芒從五彩石由內而外,涇渭分明放射開來,那樣緩慢恒定,那樣從容不迫地君臨洞天陣眼天地之中。

那道道相間的萬丈光華純粹到了極致,穿透了一切氤氳迷霧;整個洞天之中陰森氣息盡褪,黃泉冥府轉瞬變成了瑤池福地。

最奇異的是,處在中心的三老和楊真身軀,在五色神光近距離照射下,幾乎成了透明之色,五髒六腑隱隱可見,而楊真托舉五彩石的雙手,更是隻剩下淡淡的指痕,再看不真切。

此時楊真陷入了無盡的煎熬之中,源源不絕的神氣,直接從他天靈貫入已經淤塞的中黃大脈,進而貫注奇經八脈,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殘缺的百脈和竅穴徹底化做混沌。

跟著,他整個肉體仿佛即將蒸發一般,渾身上下帶著血色的五彩光華閃耀不休,已經無法在外麵看出人形。

他的元神在乾坤印的守護下,僅僅維持一線清明,他無法去感受肉體的痛苦,隻能以神識去窺測在毀滅邊緣的自己,三老的神念已經漸漸被迫出泥丸宮,為五彩神氣所占據。

眼看局麵超脫了屠方等人的控製,楊真不得不思圖自救,他拚命驅使乾坤印,電閃雷鳴中,神印在意識海裏擎天矗立,法界無限,向紫府中越來越龐大的神氣奪取空間。

然而乾坤印似乎對五彩神氣有著天然的好感,非但沒有排斥,反開始隱隱與外來的神氣融匯到一起,形成由外而內的內壓。

失去乾坤印的庇護,在神氣無法抗拒的神力下,楊真未成胎體的元神瀕臨潰散的境地,非熱非寒、千奇百怪的感覺衝擊著心神,無數幻象在他意識中閃現,似乎到了臨終幻滅的黃泉夢境之中。

就在這時,楊真幾乎崩潰的肉體,起初自命源神厥穴,接著陰陽二脈之海命門、**二穴,後天之本、水穀之海足三裏,及至天地二門百會穴、湧泉穴,最後延展到百脈竅穴,漸漸滋生出絲絲屢屢、斷斷續續的生命之光——本源性光。

點點白色精芒,仿佛螢火一般在五髒六腑點燃,在先天五行精氣滋養下,神氣的刺激下,越形茁壯,小溪變河流般,在已經消失殆盡的經脈通道中奔湧,最後渾融整個肉體。

楊真形神,最後都淹沒在一團天地間最為純淨的白光之中,光華似漣若漪,若空山靈雨,就是五彩石的萬丈光芒,也不能遮擋去半分。

五彩神氣仿佛尋到了新的洞天,凜若實質的光芒漸漸收斂回歸五彩石,陣眼結界內豁然一清,華彩盡去,五彩石最後化作一團精光,微微上飄少許,猛然下墜,轟然鑽進了楊真的天門所在——百會。

仿佛受到了什麽巨大衝擊一般,三巫同時渾身巨震,不由自主地彈飛了出去。

五彩石入體,楊真體內的天脈性光與五彩神氣糾纏在了一起,漸漸產生了奇妙的變化,須臾之後,一道柔和的五彩光柱,複又從他頂門迸射而出。

幾乎同一刹那間,陣眼洞天內雷聲滾滾而來,虛空之中萬丈金光撒下,瑞靄祥光通天徹地,在虛空彌漫揮撒開來,緊跟著無數飛天仙女彩衣飄舞,在金光祥瑞中盤旋飛舞,仙音曼妙,聲勢浩大,宛若金仙降世一般。

加持在五彩石上的禁製終於開啟了。

屠方與兩位巫門長老飄在遠端,望著天空的奇景,個個臉上染著金輝,神情欣喜若狂。

也許、也許巫門的複興,將從這一刻開始。

此時在楊真紫府小宇宙中混沌一片,惟有府心五彩神光,與中黃大道匯成一道光柱,貫穿天門,遙遙與天空的金光祥瑞交相呼應。

而楊真的元神正藏身在那五彩神光核心處,也就是五彩石之中,他在本體天脈的支援下,成功地熬過了五彩神氣的淬煉,晉入了一種神妙的境界之中,渾渾融融,非心非我,渾然極樂天外。

而他肉軀在神氣的淬煉下,更是形同要融化一般,骨肉成湯。

在紫府內的五彩光柱外,還有兩件法器靈性十足地圍繞著打轉,一件是神塔般巨大、散發著銀色光輝的乾坤印,另一件則是莫天歌遺留給楊真的輪回印,一隻黑色碟狀的空心巨大輪盤。

而天魄神兵的新任駕禦者白纖情,則焦急地駕著金色遁光,在紫府宇宙中瘋狂馳騁,不時在遁光外劈出道道紫黑色電光,駭人至極,與她此刻的心情一般:焦躁、無奈、抑憤。

陣陣天雷轟鳴過後,伴隨著祥和悠遠的天音妙樂,神諭天降,以楊真所在頂空上方金光中,閃現出一個個奇古的字元和神籙飛快的奔騰鬥轉,正是:字方一丈,八角垂芒,光輝照耀,驚心眩目。

這些字元個個盤旋古奧、崎嶇艱澀,不住組合成難解的經文奧義,可謂“三元八會群方飛天之書”,又如“八龍雲篆光明之章”的神秘與神聖,在伴隨經文出現的間中,且不住閃現神駿蒼雄的神獸飛騰挪移,演繹著不明的蘊意和神諭。

屠方和兩名巫門長老各自盤膝虛空,個個神色莊嚴而急迫,不住以神念收攝來自遠古的天書印記,以神照之法收入心海中。

光陰似箭,短短一刻工夫,天空的所有幻象伴隨著天書經文消散,漸漸散去,隻剩下淡淡祥瑞猶存,昭示著神跡曾有發生過。而五彩石化作一顆不起眼的石子飄浮在空中,黯淡無光。

屠方三人久久呆立,仿佛做夢一般,良久,當中矮小瘦黑的長老開口道:“我強行攝取了不足三成。”

另一名駝背長老當即表示也差不了少許,屠方容光煥發的麵上露出少許遺憾,道:“看來排除我等雷同的部分,能承接下十之四五就是奇跡了。”

二老相顧一眼,先前那人歎息道:“巫門得此造化,想必上界的先祖垂憐我等,我輩該知足了,總算不負那些老夥計們九泉英靈。”

屠方的目光卻轉向了裹在一團性光之中,朦朧不清的楊真,沉吟不語。

駝背長老斷然道:“五彩石神禁由此子引發,雖說事前我等準備周全,有十萬陰魂抵禦神氣反噬力,但他能堅持得住沒有魂飛魄散,看來此子得到的好處,不比我等少上幾分,絕不可留,就算得罪昆侖也在所不惜,一切有我天駝、黑木二人承擔。”

黑木長老猶豫一下,也點頭稱是。

屠方袖底緩緩露出了指端的銳利鋒芒,低語道:“命運是你選擇的,怨不得老夫。”

三巫片刻之間已經決定了楊真的命運。

他們哪裏知道方才神諭演化之時,楊真心靈升華,攀升至無限虛空,陣眼天地動靜皆為他所察,三巫的言行自然也沒有逃過,隻不過,此時他的軀體仍舊不在他掌握之中,麵對即將降臨的劫難,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屠方身形一閃,倏忽出現在此時蓮座上的光團外,輕輕探出一掌。

仿佛感受到了威脅,楊真身外的光華開始泛動起微弱的漣漪。

屠方臉色一寒,不再猶豫,就在一掌拍下的當口,他猛然抬頭,卻見那五彩石緩緩朝天空升去,一路帶著沉悶的霹靂聲,破開了一道不住擴大的黑色裂縫。

屠方整個身心仿佛背負了三山五嶽,驚駭之下比來勢更快的退了回去。

眼看著天幕給五彩石破了個窟窿,就在下一刻,無數七彩光芒從虛空八極射過來,轉瞬在楊真所在正上方百丈高處,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金色光球。

一圈圈紫黑色異彩繞著這個光球,疾速轉動著,近乎攪動了整個空間,天地微微顫栗了起來。

龐大無可抗拒的壓力橫空而來,黑木和天駝二巫仰望著天空,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半晌,退回一旁的屠方才呼吸粗重道:“是天劫,這怎麽可能……”

巫老黑木聲音驚惶道:“不,不是尋常天劫,隻有傳說中的四九大天劫才有這般異兆。”

巫老天駝嘶聲否決道:“不!就算是九五神魔劫,也不該來得這般古怪,難道……難道是那十萬陰魂引發了天魔劫?”

黑木雙瞳閃爍著天際的金光,聲音戰栗道:“不,那十萬陰魂是五彩石的禁製所煉,應該是神禁……難道是,是上界降罪,降罪我等……”說著一臉慘然,與天駝臉上不約而同的浮現絕望。

原本神色冷酷的屠方神色急驟變化,突然回顧二老疾呼道:“不好,陣眼封閉,無路可退了!”

看著天空轉眼孕生完成的劫煞,黑木閉上雙眼,漸漸平靜了下來,緩緩匍匐在地,虔誠道:“看來我等錯了,領會錯了巫祖之意,招致今日的劫難,事到如今,黑木願領罪受罰。”

天駝神色急轉,凶暴的戾氣在他臉上一閃而逝,仿佛放棄了抵抗,跟著黑木匍匐在地,對天致以巫門大禮。

屠方則一臉木然地站在原地,直直地望著天空。

就在這一刹那,天空光球抖動了一下,一道七彩光柱轟下。

天地瞬間失去了顏色,怒龍一般的雷劫命中了楊真所在正上方位,爆出了億萬道金芒,撕裂了整個陣眼空間,天地在那瞬間支離破碎,仿佛琉璃一般碎成無數塊,產生光怪陸離的景象。

隻是這呼吸之間,連帶楊真、巫門三人都淹沒在了那粉碎的時空洪流中,再找不到痕跡。

遲緩了刹那,驚天雷鳴這才從宇宙深處由遠及近傳下來,轉瞬激**到了無限遠處去。

整個陣眼空間在這瞬間完全分解崩潰之後,連帶著整個雲夢洞天也跟著瘋狂激**了起來,山呼海嘯一般的清濁元氣交相衝擊,混沌不明。

過了不知多久,雲夢洞天漸漸平複下來,混沌再分清濁,漆黑的天宇下,混沌海上仍舊漂浮著點點星綠浮丘。

三道遁光先後從不同方向飛聚了過來,先後同落在一座浮丘上。

巫門長老黑木和天駝,還有屠方竟然奇跡般生還,看上去除了狼狽一些,竟是完好無恙,到底發生了什麽?

良久,屠方**了**鬥篷,神色古怪道:“二老有否覺得少了什麽?”

黑木長老閉目沉思片刻,驀然睜眼,臉色大變,結結巴巴道:“怎、怎麽會是這樣?”

天駝長老鬥篷內骨胳暴響,一臉鐵青猙獰,目中光芒閃爍不定。

屠方搖了搖頭,指著自己一頭灰白的腦顱道:“方才我等以為萬劫不複的時刻,瞬間仿佛經曆了千萬年的輪回,在六識歸位後,不想腦中空空****一片,幾乎連自己是誰都忘記了。”

黑木長老幹巴巴的老臉眉頭上苦成了個川字,半晌澀聲道:“我感受到了一個強大的存在,不可抗拒的存在,他抹去了我等得到的所有……”

天駝長老仰天長歎一聲,背又聳了下去,駝得更厲害了,他跺了跺足,怒聲道:“不,在修真界,沒有人可以在我等眼皮底下做出這等手腳,定是巫祖先人,在五彩石中所留下的神通愚弄了我等。

“也許根本就不存在什麽天巫道,這幾千年來,我等根本就是找錯了方向,老夫這就閉關,再不出世。”說罷,天駝長老佝僂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黑木長老垂歎一聲,搖身一晃也失去了蹤影。

孤立浮丘上的屠方神情淡漠,眉宇間若有所思,他負手望著蒼茫的雲夢洞天,低聲喃喃自語道:“那小子應該也不會有事才對,怎麽完全找不到他的氣息?”

高臥九重雲霄之上,縱覽八方金霞滾滾的雲海,楊真神念一陣衰竭,他隻得戀戀不舍地循原路返回,穿越層層雲霞,下方是一望無盡的蒼茫湖澤,有一團丹紅色流霧,飄浮在浩渺的煙波上,分外顯眼。

視野不住縮小,天地旋轉,神念衰竭得也越來越快,他隻見大地越來越近,“颼!”一聲就一頭栽進了鋪天蓋地的火雲瑞靄之中。

頃刻後,光景陡然大變,一個群峰簇擁,滿山翠綠、橙黃、火紅,窮盡一年四季變化草木景致的島嶼,出現漫天飛紅的雲霧中。

島上異常的炎熱,各峰頭霧氣繚繞,似乎有火脈藏於山腹,楊真出遊的神念,轉瞬就縮回了在山腰一個熱氣蒸騰的水潭之中,本體之內。

他恢複意識已經有不少時日了,清醒後他就發現了自己離奇的處境,整個軀體抱曲成一團,被一個古怪的氣卵所包裹,仿佛在母體子宮中的胎兒一般,沉浸在神妙的元氣培育之中,正在發生著某種不可思議的變化。

不僅如此,他欣喜地發現自己周身百脈不僅完全複原,且發生了奇妙的變化,他所不理解的變化,而他的元神也仿佛重塑了一般,初步有了手足形體,足有尺許高下,即將成嬰,與以往幾寸的弱小相比,差之不可裏計。

在昆侖峰會上,他一怒引爆金丹後,非但沒有魂飛魄散,反而不可思議地成功孕育出本命元神,時至如今重塑法體,凝聚元嬰本相,不能不說是奇跡。

盡管暫時無法掌握自己的身體,但他並不著急,他隱約感覺到自己在五彩石封印揭開後,得到了一些不為所知的天大好處。

在努力了幾個日夜後,他成功地突破體外母繭,遊出神念,他驚奇地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溫泉深穴之中。

摸索了幾日後,他進一步發現外麵是一個美麗的島嶼,但他並不清楚自己身在什麽地方,為什麽又能逃脫大難,來到這個地方。

他在雲夢洞天最後一個記憶片斷,就是那劫雷轟下的一刻,接下來便渾不知事,仿佛被打入了輪回,一直在最深沉的夢魘泥沼之中掙紮。

那是一個無比晦澀古怪的夢境,無數玄妙的精神烙印和充滿遠古神話色彩的場景,在他意識最深處反複出現,似乎向他演示著什麽,就這樣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

最令他安心的是,白纖情藏身天魄神兵內,在那場變故中似乎也得了什麽好處,整柄神兵凝如實質,在神府中運轉如鬥,金光萬丈,黑色電光環繞,在紫府中威風之處,不遜兩大上古神器乾坤印和輪回印。

就在楊真慣例入定修煉之時,一股被人窺視的感覺又湧上了心頭,自從他恢複意識後,每隔一陣就會有這樣的感覺。

在他能夠神念出遊後,卻不論他如何努力,也找不到這感覺的來源,他隻能暗暗揣測,這裏是一個修為高深的仙家修真洞府所在。

他下意識裏並未把這裏當作巫門的地盤,在雲夢洞天發生的事給他烙下了深深的印記,也許他以後都將麵臨巫門的追殺,但他心中一無所懼。

眼下,他唯一思圖的就是擺脫困境,恢複自由,再顧其他。

第七章 蛻變

在那感覺盤桓了一陣後,楊真以為它又要照例離去時,突然一個若清泉流淌,如歌如泣的美妙女子聲音傳入他心海:“小家夥,你待在水潭裏快兩個月了,還不出來?”

神妙的傳音法術讓楊真歎為觀止的同時,也由不得他警惕道:“你是誰?”

那女子聽楊真冷冰冰的回應,轉嗔為怒道:“在本仙子洞府還敢囂張,你是不要活了?”

楊真不想她脾氣如此暴躁,心中微驚,道:“不知仙子如何稱呼,這裏又是何處仙府?”

“稱呼?”那女子被楊真這麽一問,仿佛有些犯愁,她思索了一會兒,突然細聲問道:“霓裳好不好聽?”

楊真有些發怔,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神秘女子急了,“不好聽?”

楊真呆凝了半晌,哭笑不得道:“好聽。”

神秘女子頓時心花怒放道:“那本仙子決定就叫霓裳仙子了。”

“霓裳仙子?”楊真聽得一頭霧水,他從未聽過修真界有這號人物,難不成她臨時起意,給自己封了個仙號?

“本仙子三日後再來看你,若是你還在,本仙子可就不客氣了。”就在楊真胡思亂想的時候,自稱霓裳仙子的女人就這麽消失了。

就在楊真還在揣摩這女子來曆之時,那女子的聲音又不期回轉,“小家夥,忘了問,你是哪裏人氏?”

楊真暗凜這女子喜怒無常,犯不上此時得罪她,隻好吐實道:“在下昆侖派門下弟子。”

“昆侖派……你是那玉鼎老頭的徒孫?”女子想了陣,大約想明白了楊真來頭,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喜還是怒,再次悄無聲息的去了。

撞上這般蠻橫霸道的仙子,楊真好氣又好笑,同時他心中暗忖:這女子敢如此稱呼昆侖開山祖師,想必非是簡單人物。

回念一想,這裏倒多半不是巫門屬地,稍微安定了下來。

神念內照,一股妙不可言的澎湃精氣在他五髒六腑,乃至四肢百骸流轉不休,如同清風拂過山川河流一般自然,不住淬煉著肉身和氣脈,每多過片刻,他身心隱隱有升華了一輪回的奇妙感覺。

他想去捕捉心法天機,卻立時擾亂精氣運行,警兆大起,他驚異之下,立即收斂神念,任由體內變化持續下去。

不過,他眼下也隻能冷眼旁觀這一切;元神與肉身的奇怪分離,這樣的離神無主狀況會持續多久,他自己也無法說清,隻能等待。

接連兩日下來,楊真對身體漸漸有了部分掌握能力,已經完全脫胎換骨的道軀,與峰會後的境況相比,可說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仍舊無法自如動彈,似乎有一股不明的禁製,壓製著他的六識歸位。

在他焦急孤寂的煎熬下,到了那霓裳仙子約定的第三日。

果然在午後太陽真火最鼎盛的時候,霓裳仙子驕傲動聽的聲音如約而至,“小家夥,本仙子決定助你一臂之力,不過你可要付出代價喲。”

轉瞬之間,熱浪從身外四麵八方侵襲而來,楊真神念探出,陡然發現母繭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溫泉深潭,仿佛時空轉移一般來到一個火海之中。

丹紅的火焰沸騰伸舔在他周遭三尺之外,燒灼成一個扭曲的火焰空腹,包裹楊真的白色母繭就在裏麵懸浮著,任由周遭可怕的真火煆烤。

這是在哪兒?任他如何呼喊,都沒有了霓裳仙子的聲音。

“滋滋……”漸漸地母繭傳來焦灼的聲音,那厚厚的怪繭開始汽化消融,一陣痛入骨髓的熱力滲入了楊真體表,烤灼著他的神智。

他體內真元隨之形同浪潮一般,澎湃流轉了起來,抵抗著外力侵襲,四肢卻奇跡般地開始恢複了動彈能力。

忽然他中黃大脈猛地一震,一道霹靂電光石火之間轟擊了他整個軀體,肉軀和元嬰重新溝通天地之橋,融合無間,無窮無盡的天地元氣,刹那間瘋狂湧進了他的四肢百骸,流轉百脈乃至血脈肌膚,極欲撐破他的皮囊。

不消承受突來衝擊的楊真,蜷縮的軀體漸漸繃了個筆直,在外火內元交相衝擊下,母繭在撕裂的瞬間灰飛煙滅。

就在這破繭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被這天地間最可怕的真火,焚燒成灰燼,抵擋過那讓他近乎失去意識的痛楚後,他發現自己體外自行生成了強大的護體罡氣,挽救了自己。

神念之下,他發現自己體內有著用之不竭的法力,源源不斷的回護著軀體,而能熔金化鐵的熔岩熱湯,就在身外咫尺沸騰伸卷著、咆哮著,金紅的火浪被一道無形的障礙阻擋開來。

熟悉的感覺回到了身體之中,在洶湧的真元激**下,他緩緩垂直軀體,飄浮了起來。

激昂的意興,無法掩飾的喜悅令他不顧大敵當前,當即引頸就是一聲長嘯,清亮高亢的聲音,將身外火浪排斥開來,令火焰陷空越來越大。

“小家夥,鬼叫什麽?”霓裳仙子久違的動聽聲音傳來。

楊真適時收止了聲息,他身外層層扭曲的火焰空間,退潮一般散退了開去,一個火光中的魅影,憑空在他正前方高出一尺的地方出現。這人身外沐浴著溫柔如水波一般的火焰,仿佛穿了一件火色的羽衣,虛幻而朦朧。

四麵八方的火焰依舊,卻仿佛沒了熱力,在方圓百尺的空洞中包圍著虛空對峙的兩人,火光映襯下,兩人都顯得神采飛揚。

楊真這才驚覺自己居然一身**,衣袍已早就化作灰燼,意念之下,在他身外當即罩上了一層朦朧的寶光,與霓裳仙子一般霧裏看花,彼此看不分明。

“多謝前輩鼎力相助,晚輩才能得脫桎梏。”

見楊真站在虛空施禮,那女子理所當然地道:“既然知道本仙子助你修成易胎歸陽術,你就該替本仙子做一件事。”

易胎歸陽?楊真嘀咕了一下,“前輩有恩於在下,晚輩力有所及,無不相從。”

霓裳仙子扶腰冷冽一笑,揮了揮袖,楊真身外猛然一片無盡通紅流光,接著他眼前景致倏變,竟然來到一個山花爛漫,艾草紛飛,梧桐木參天的山野之中。

他周身又是一陣流光閃動,下一刻已經來到了一個洞穴之中,通過圓洞洞的穴窗,他發現身在丹霞重雲中,外麵枝粗葉闊,原來他竟到了一株巨樹樹幹所開辟的洞穴之中。

楊真倍感震驚的,還是女子的道行,接連兩次帶人破空挪移,整個過程沒有任何煙火氣息,如此神乎其神的仙家法術讓他打心底震撼。

那個周身籠罩紅霧中的女子就在他身後,此時已經撤去了身外大半法光,隻披著一層輕紗一般的淡紅霞光,仿佛燃燒的火焰一般,隱約可以看到那絕塵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

他還在為女子的容色吃驚,霓裳仙子在他眼前消失,聲音從他另一側傳來:“小家夥,幾百年來,你是第一個到本仙子媧居的人。”

楊真轉頭發現霓裳仙子挪移到了樹穴外,俏生生地輕足飄立在一道橫枝上,仿佛一隻火焰精靈一般,縹緲空靈,他吃驚之下,失聲道:“幾百年?”

霓裳仙子迷蒙的眸中閃過點點金芒,冰冷道:“闖上本仙府的人,沒一個能活著離開。”話音未了,她人又挪移到了另一條枝端上。

楊真渾身尚且洋溢著重生的喜悅,聞言雖是一驚,卻並不太放在心上,畢竟他心中,這身分神秘的霓裳仙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霓裳仙子咯咯一笑,又回到了樹穴內,瞪著他道:“你不怕我?”

楊真縱然有護體寶光遮掩體,但他仍舊無法適應一個陌生女人如此直接的目光,他知道,自己一身上下隻怕被看了個精光,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霓裳仙子見狀輕嗬嗬一笑,道:“你放心,本仙子要殺你早就殺了,本仙子有件事要你去做。”

楊真雖然不喜她近乎命令的口吻,但此刻他尚不熟悉體內陌生的功法,也不欲得罪這麽一個道行高深的女人,最重要的是他欠了人情,於是淡淡道:“請前輩吩咐。”

霓裳仙子身形翩然微動,模糊變淡,倏忽在樹屋內另一角又漸漸凝實,看得楊真直冒冷汗,他暗自揣測這種聞所未聞的身法,隻怕是虛境以上的修士才有的能耐。

“去取一件東西。”

“取一件東西?”楊真的聲音透著十分訝異。

霓裳仙子傲慢地應了一聲,道:“龍珠。”

“龍珠?”楊真目光隨著霓裳仙子片刻也不能安定下來的虛幻身影,長吸一口氣道:“龍珠應該是傳說中龍族內丹,仙子隻怕是強人所難了,休說在下沒有聽說過,就是知道所在,也非我凡人之力能為。”

霓裳仙子微微定下飄忽不定的身形,化虛為實,笑顏道:“有本仙子的指引,你並不難辦到,小家夥,這對你是一個考驗,隻要你替本仙子借來龍珠,本仙子就滿足你一個願望。”

“一個願望?”楊真益發感覺事情並不那麽簡單,開始對自己起初的推測有了懷疑。

霓裳仙子身形驀然仿佛被狂風吹過,紛紛擾擾化作無數金紅螢光,散入虛空,充滿韻味的聲音,仍舊清晰傳遞在空氣之中:“這裏是南離仙府棲鳳頂,本仙子乃業火金身,你可有懷疑?”

“什麽?”楊真大驚失色,他做夢也沒想到,竟然來了這個修真界傳說中的禁地。

南離島,不知多麽久遠以前,便是遠古神獸鳳凰棲息地,鳳凰生具明離天火之身,肉身凡胎沾者無救,等閑煉氣修士都不敢打它的念頭,那麽……他眼前這個通身如火的女人……莫不就是鳳凰化身而成?

隻聽一聲嘹亮至極的清越唳鳴破空而起,盤旋在山巒之間,直入青雲。

楊真飄身掠出來到樹洞外麵,這才發現這是一株紮根在山巒之中,高有百丈的巨樹,摩雲齊峰,漫天火紅的樹葉,一片片仿佛晚霞一般燦爛。

難怪島上遍布梧桐木,這巨樹在他未脫困之前並不曾發現,想來是有奇陣的瞞天之法。

這裏就是八千裏雲夢大澤巫島外,另一個聲名卓著修真界的南離島,巫島是巫門聖地,後者所不同的——這是一個異類修行者所開辟的洞府。

鳳凰,這個傳說中神獸化身,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楊真做夢也不曾想過。

就在他呆凝的目光眺望四周丹霞雲霧之時,一陣滔天灼熱排山倒海而來,楊真四周滿是狂卷的巨大火舌,滿眼盡是金紅色焚焰,空氣燃燒扭曲,一瞬間,他體內的水分幾乎都要給蒸幹了。

楊真意動神先行,頭頂銀光一閃,乾坤印祭了出來,萬丈銀色光芒罩了他一身,無形的結界隔開了可怕的焰魔高熱。

又是一聲驚天唳鳴,所有狂焰消去,楊真也伺機收起了乾坤印,仰頭就見一遮天蓋地的巨大火影,在梧桐木上方一閃而沒,他的目光隻追到了幾條美麗的鳳尾。

就在這時,楊真耳中傳來威嚴動聽的女子聲音:“雲夢有氐人一族遺留,他們手中有龍珠,告訴他們該是向本仙子兌現諾言的時候了,去吧,一個月內你必須趕回來,到時候本仙子可以給你一顆血蜉蚍……”

楊真失聲道:“血蜉蚍?”

“那不就是你們人族修士夢寐以求的東西?”

充滿蔑視的餘音未去,楊真眼前突然一陣模糊,他轉眼已經來到了白日青天下,無垠碧波之上,為丹霞流雲籠罩的島嶼就在幾裏開外。

氐人一族,不就是人魚一族麽,雲夢大澤還有遺族?

楊真滿腹疑問,踏在鋪著淡淡水煙的碧波上,眺望遠方的迷霧,目光巡視著四方,判斷著方向。

說到人魚一族,還有誰比白纖情更了解?對霓裳仙子的條件,他無法拒絕,為了練無邪,他必須去尋這群異族。

而在南離洞府,梧桐木頂,一個凝幻似真的火紅身影,盈盈立足,望著天空喃喃道:“這是最後一劫了,得天之助,真能依靠這小家夥化去這一劫?”她的聲音仿佛在捫心自問,仿佛又在懷疑。

忽然又聽她一聲驚呼:“啊,好像有什麽忘了告訴這小家夥……到底是什麽呢……”

想了不知道多久,她輕哼一聲,放棄道:“忘了就算了,反正這小家夥不可能抗拒本仙子的條件。”

語罷,她整個光豔的身影化作漫天火雨,爆散了一天。

鳳凰城,南疆第一大城,乃是九黎族十八峒七十二寨外唯獨一座可比大漢國城池的古城,位於八千裏雲夢大澤第一大湖泊——雲夢湖畔。

這裏常年雲聚了東南的烏白兩大蠻族,以及赤水流域大大小小百越、百濮族等群的行商走卒,是各峒各寨蠻族以貨易貨的集散地,同時也是南疆首屈一指的繁華所在。

與大漢磚瓦結構的屋舍不同,南疆氣候濕熱,蚊蟲毒蛇甚多,以南疆第一大族九黎族為表,要麽深居高山峒寨,要麽於江河湖泊結寨而營。

鳳凰城比鄰赤水支流沱江,半傍雲夢湖,背依鳳凰山,山水連成片,市寨多以由木柱作架,以縱縱橫橫的杉木板作壁,支撐起充滿蠻族風情的吊腳樓。

壁連著壁,簷接著簷,懸掛在高高的河壁上。

連同木樓後麵的青山,倒映在沱江清澈的波光裏,那和諧、淡雅的意境,隻有從水墨畫中才尋得見。

楊真來到這個久負盛名的城寨已有數日,他那日離開位於雲夢大澤的南離洞府後,前思後想,還是打算覓一個安靜的所在,靜修幾日,將自身道體狀況摸清楚。

白纖情仍舊在深層次潛修,他得從鳳凰城入手,打聽關於人魚一族的線索。

他也在擔心一件事,關於那個可能與同門師兄樂天有關的消息,他相信以那小子的脾氣,若是活蹦亂跳,定不會安分守己,他選擇這裏也未嚐不是有撞運氣的想法。

這幾日,他已經漸漸從重塑肉身、恢複法力的振奮中平複了下來,在一個客棧住下。一個落日霞光齊飛與碧海連天的美景時刻,楊真走入了喧囂漸熄的街市中。

在形若血脈、串連大小街市的青石板古道上,沿路都是行色匆匆、趕場回鄉的各族蠻人。

在城寨中最大的城北墟市中駐足了一會兒,楊真正打算離去,突然注意到人群中一陣騷亂,原來有一隻火紅的潑猴,在街頭巷尾亂竄,時不時東抓一把,西抓一撮,把沿路地攤攪得烏煙瘴氣,許多貨主不住吆喝追打。

轉眼,那隻潑猴就竄到了楊真附近,他乍一瞧,赫然發現那猴子有些眼熟,定睛一看竟發現那猴子有六隻耳朵。

“六耳!”他不禁失聲喊道。

風聲忽響,正玩得起勁的潑猴耳朵靈通,一下子就聽到了楊真的喊叫,它方要從屋簷上閃過,似乎突然有了驚喜的發現,一個倒掛金鉤,晃晃悠悠吊在街頭屋簷上,翻著怪眼,頑皮地瞧向了楊真。

一人一猴,大眼瞪小眼,就這麽高低對視。

“吱、吱吱——”潑猴猛然兩眼發直,尖聲歡叫,“嗖!”一聲撲了下來,墮在楊真懷裏,一雙爪子不停地撒潑,怪叫不迭,狀極親熱。

後麵幾名不依不饒的好事蠻人,發覺有異,停下了追擊的腳步。

楊真好不容易安撫下六耳獼猴,一把將它從身上擰了下去,問道:“六耳,你怎麽會在這兒?”

“吱——”六耳原地蹦了蹦,怪叫著拉住楊真衣襟,揮爪指引向了集市南麵雲夢湖畔方向。

眼看一人一猴就要離去,一名身著獵戶短打、滿臉橫肉的蠻漢,大聲衝楊真嚷叫了起來,他手別在腰帶牛角刀上,一臉煞氣,身旁幾人聽著漸漸麵上也有了不善之色,遠近蠻人都矚目在楊真身上,露出濃濃敵意。

也難怪,南疆大荒軍在青丘以北的廣袤平原上,與大漢軍隊殺伐不斷,烽火連天,呈現膠著狀態,鳳凰城雖是在南疆深腹,但大批九黎族青壯,仍舊在源源不斷地被征調北上。

楊真一身漢人打扮,這幾日自然少不了敵意和排斥的目光,幸好這裏有不少吳越行商來往,才勉強能行動自如。

楊真這幾日已熟知蠻人脾性,冷目一掃,眾蠻人齊齊心頭一寒,甚有一兩人受不住跌退了兩步,待眾人回過神來,一人一猴已經遠去。

晚霞灑在寨樓林立的湖畔上,煙霞如紗籠,零星的漁舟**著瀲灩的波光晚歸,一陣甜美蠻族歌聲在湖泊上飄**。

一條小舟船頭,屹立著一個放浪形骸的赭發青年,手裏提著一隻鬥大的酒壇,不時仰頭往口中灌,酒水灑落在敞開的紅袍衣襟上。

而船尾則有一名九黎少女在搖動船櫓,湖麵上的歌聲,就是從她口中飄出,她唱著,癡癡的目光不時瞄向船頭,看著那條紅得發燙的身影。

小舟很快停靠在一座鳳凰城邊廓,一座僻靜的寨樓前小堤上,少女開始忙著打理魚簍,一臉歡快笑容,顯然收獲頗豐。

“阿天哥,今天打了幾尾白甲魚,可以給你換不少好酒了。”

“啊……是啊,今天運氣還不錯。”赭發青年隨手將空壇扔進湖中,**了兩圈,咕隆沉入水中。

那少女笑著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是呀,也真奇怪,每回跟阿天哥一起出去,都能打不少魚呢。”

“等過幾天,阿天哥帶你去雲夢湖更深的地方,抓幾隻千年老龜給你看看。”

“好啊,這麽說,阿天哥還會在阿嘟家裏住一陣了。”少女一聲歡呼,一臉潮紅,跟小雲雀一般,興奮的不得了。

忽然她又有些擔心道:“雲夢湖深處會很危險,容易迷失方向,阿爹都不敢輕易深入呢,還有啊……老人們都說雲夢湖是巫神和鳳凰待的地方,不能冒犯呢。”

“有阿天哥在,上天下海都不用操心,你阿天哥本事大著呢,嗬嗬。”

少女一臉崇拜地點了點頭,她擦擦額頭細密的汗珠,望向吊腳樓附近,又道:“咦,阿天哥,你那猴兒上哪兒去了?可不要讓人給抓了。”

赭發青年心不在焉地幫手提下大魚簍,聽到少女話,搖了搖頭,嘿然道:“那潑猴機靈得緊,等閑人抓它是自討苦吃。”

突然他目光落在了寨樓不遠,一道紅影嗖聲閃了出來,直撲向了他。

“小六,今天又打到你最愛的胭脂魚了。”少女見撲上赭發青年懷裏歡騰的火猴子,歡欣雀躍地招呼道。

出乎意料,猴子對少女手上的魚簍,並沒有表現出往日的熱情,而是一個勁兒拉著樂天,指引向吊腳樓後。

一名藍袍青年出現在赭發青年和少女眼中,來人長身逸發,清俊的麵上,浮現著淡淡的沉鬱,看上去約莫二十上下;他看到赭發青年,一臉欣悅快慰。

赭發青年本一副倦怠閑散的光景,腳下輕浮,卻在看見來人後突然石化,似乎活見了鬼一般。

兩人凝視片刻,一陣莫名的喜悅激**在他們之間。

第八章連袂

“你小子怎麽會在這兒?

“樂師兄久違了”楊真神貌含笑,從楓木後轉了出來,微微屈身,特意打了個稽首

“你…”楊真這動作引得樂天一怔,“好小子!”他反應過來,笑罵著撲了過去

兩人這番重逢彼此都是大為歡喜,連六耳獼猴也被感染一般,歡欣鼓舞地繞著兩人上竄下跳“阿天哥,你們認識?”提著魚簍,跟到樓腳下的九黎少女明顯感到了被忽視,有些悶悶不樂樂天放開了楊真,揮手道:“走,找個地方敘敘話,師兄有好多事想問你呢

在鳳凰山一座臨湖山頭上,久別重逢的楊真和樂天兩人並肩躺在一塊摩崖上,沉緬在暮色的湖光山色之中大約用了半個時辰,兩人才將各自別後情況交代清楚

原來樂夭當初下昆侖山後,一路南下,進入滬州地界,在南疆蠻族部落之間遊曆,之後到了雲夢大澤,機緣巧合下,竟讓他闖入了雲夢深處的南離島

不知天高地厚的他給鳳凰布下的禁製重創,倉皇而逃,好不容易才撿回了一條小命,隨後又是連番驚險遇合

樂天本以為他的經曆夠精彩非凡了,但一聽楊真說來,立時黯然失色,當聽到楊真奇跡般地重塑道體、法力盡複時,更止不住地為他高興

暮色籠罩雲夢,雲煙再次從大地中鑽了出來,山下鳳凰城內點點燈火,宛若天上的星光墮下凡塵,鑲嵌在了青黑的湖泊上,兩人吹著晚風,神舒意暢,意猶來盡

“這麽說,你跟巫門也結下梁子了?”楊真皺著眉頭間

“那群活死人把我困守在一個洞窟巫陣裏,要不是有個女人暗中給我指明出路,我隻怕麻煩大了”樂天眉宇間透著幾分突氣和寒意

“你說的那個島,定是黑巫和屍巫所在的黑沙島,那裏怎麽會有女人助你,你可知道她是誰?

樂天嘿嘿一笑,翻身衝楊真道:“那女人聲音倒很好聽,簡直迷死人不償命啊,有機會師兄我一定要好好報答她

楊真直起了身,笑罵道:“你小子死性不改

他沉思了片刻,又大惑不解道:“巫門多半以為我喪生了,倒是你… … 巫門既救了你,又怎麽會對你下手?

樂天舒展著手臂,伸了個懶腰,跟著爬了起來,他甩了兩下手,滿不在乎道:“管他呢,有咱門哥倆兒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昆侖派何時怕過他巫門小道?

楊真淡淡地笑了笑,聲音中透著一股自通道:“巫門我倒不擔心,隻是這雲夢澤的人魚遺族藏身之地,隻怕要落在巫門頭上才有線索,少不了跟他們打交道

樂天一把勾上楊真肩膀,擠眉弄眼道:“楊小子,萬裏迢迢拚著命來找什麽解藥?你不會跟那姓練的丫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關係吧?

楊真一把甩下他的手,轉頭笑著探究地道:“我還沒間你呢,你怎麽大搖大擺待在鳳凰城,那叫阿嘟的蠻族小姑娘又是怎麽回事呢?

“阿嘟是誰?”樂夭故作驚奇道

“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家夥”楊真還記得那姑娘在樂天離去時不舍的目光

樂天臉皮厚極,挑開話題道:“不如等我調養幾日,就陪你再去那南離仙府,我樂天就不信邪,鬥不過那什麽霓棠仙子!

“調養幾日?”楊真有些詫異,他這才留意到樂天臉色近乎病態的紅潤

樂天摸了摸鼻子,老大不服氣道:“那鳳凰仗著天火真身和上萬年道行,若不然我樂某人加上一頭麒麟本神,哪會怕她?

說著他卻抬了抬手臂,嘿然道:“不過她那天火倒真不是蓋的,比小午午不成氣候的先天真火強多了,我身上還壓製著幾分毒火沒有煉化呢

“你小子有傷在身怎麽不早說?閑話休說,讓我看看

“不妨事,過個幾天就能煉化完功,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樂天怎麽也是堂堂昆侖峰會第一… … 咳,咳。。。。。。”

樂天胸脯拍的啪啪作響,不料一下子氣血逆轉,一臉如火燒般光芒不定,袍服激**,仿佛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在他體內橫衝直撞

楊真看了大驚,卻不知如何入手幫他,待了半刻後,在他提心吊膽之下,樂天終是平複了下來,臉色趨於平靜,隻是頭上隱隱有白霧蒸騰,顯是運功到了極致

“找個清靜的地方,我試試能否助你

“那哪行?你與師兄體質不同,那天火在我體內爆發死不了人,要是一個不慎,隻怕會連累你小子……”

見樂天左推右辭,楊真大怒:“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樂天被吼得一呆,半晌摸著鼻子呐呐道:“那好吧,就讓我看看你小子道行到底有多大長進

雲夢深處,靈蛇島

靈巫腹地所在一間清幽的石室內,巫後靜靜地盤坐在堂心,一手持杖,神態虔誠嫻靜,半晌她睜開了明亮深幽的眸子,望向了石室門庭處,一道高大的黑影悄聲無息出現在那裏

“你來了

“來了,有結果了?

巫後白潔的雙手收歸袖內,微微頓首,神情‘活淡道:“天巫計畫已然失敗,本後想間一句… … 屍巫難道還要無謂的堅持下去?

來人掀開鬥篷,露出一張灰白慘敗、堅冰般冷酷的老臉,正是屠方大巫師

他盤坐在巫後對麵,凝聲輕緩道:“失敗?不……天巫計畫已是大功告成,隻是陰差陽錯下讓昆侖派那小子得了便宜,隻要有一線機會,本巫就不會放棄

“黑木長老已為本後講清了情由,當時事情大有蹊蹺,隻怕冥冥自有天意,我巫門諸脈這近百年來為此元氣接連重挫,怎可再輕易樹敵?

“老夫冒天下之大不韙,逆天行事,取十萬生魂啟動五彩石封印,縱有天譴,老夫也無所畏懼

“本後近日反複推算,心神不寧,深感此事天機暗藏,不可輕舉妄動,否則本門隻怕將大難臨頭,萬古基業有不保之虞

屠方獰目神光閃射,斬釘截鐵道:“天巫術就算毀之,也絕不能讓旁人得去!

巫後凝眸深注屠方片刻後,淡然道:“屠師弟求的究竟是本門四脈合一,還是求那天巫道?

屠方抬起銳目一眯,“老夫絕無私心

“天兆現世,數幹年未聞,唉… … 隻怕是禍非福啊

屠方神色堅凝,淡漠道:“若有差池,一切自有老夫一力承擔,靈巫神卜無方,老夫隻需知道,他是否仍舊存在這個世上就夠了

巫後歎息一聲,垂首半晌道:“他仍在雲夢千裏,安然無恙

末了,她補充一句:“數日前卜象才有結果,之前他被人以神通禁製,似不在三界之中

屠方聽罷,麵無表情,飄身而起就要退去

“屠師弟”巫後叫住了他

屠方停住身形,屹立如山,默然靜候

“待本後再見那孩子一麵,再說如何?

屠方一正鬥篷,閃身消失在石室門口,前方隻剩下灰暗的角道和似遠實近的水瀑聲

室內傳來一陣深深的歎息

清晨,籠罩在迷霧中的鳳凰山上,在一處山頭上,隱約有一團火光猙獰跳躍,細看了,卻什麽也尋不見,隻有濕重的霧氣

周身澎湃的熱力不住增強,幾若在一個不住添柴加薪的丹爐內,楊真送入樂天體內的法力漸漸開始反彈,沿著他抵在樂天命門上的

雙手逆襲回來,以他重塑後的奇特肉體,也難以承受那真火的灼熱是時候了

楊真暗叫一聲,他收回法力的瞬間,為大團紅熾火焰包裹的兩人,砰一聲分離了開來,火焰炸裂成萬道火光,衝擊向周圍的無形禁製,轉瞬消融在空氣漣漪之中

禁製消失,四麵八方擁擠而來的霧氣,轉瞬炎炎蒸騰而去,清出一片明朗的山坪,露出山頭原貌楊真不管樂天,自顧調息起來

他耗費大半夜工夫助樂天煉化體內天火餘毒,怎奈那天火暴烈強橫,盡管他功力在一番奇遇後,不但恢複,且有了難以估測的突飛猛進,仍舊是損耗一空

他雖仍舊來把握到體內發生的變化,但就他現在使用的昆侖派心法,比以往更見圓通,已達生生不息、造化無窮的境地,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抵達了什麽樣的境界

隻消盞茶工夫,虧耗的法力在周遭無窮的先天元氣下,迅速補充了回來

他知道,他真的重生了

收功睜眼,雙目神光如電,昂然起身,卓立山崖上的樂天正好望了過來,兩人眼裏同是欣悅,兩人心中都充滿了縱橫天下的胸臆

他們不約而同地仰天長嘯起來,聲浪直衝雲霄,擊穿萬裏雲霧,傳到雲夢深處

霞光燦爛的茫茫雲海上,一金一紅,兩道遁光並行穿梭在雲浪中,兩人正是駕著法寶、前往巫門的楊真和樂天

“樂師兄,你究竟還記得不記得巫門的方位?

“呃,應該沒錯了,雲夢八千裏,三島雲聚,以巫島為首,黑沙島、靈蛇島護翼

“那我們轉了有兩個時辰,怎麽還是找不到?

“那個,那個,師兄我其實也不識路,上次離開黑沙島也是糊裏糊塗的… … 再找找,也許是陣法遮蔽了

兩人各自祭著仙劍,以法力傳音遙遙談話,在清晨深厚的雲霧下,他們無法看清雲夢湖,隻能高高飛到雲海上

就在這時,前方一陣激烈的打鬥聲傳了過來

兩人遙遙打了個眼色,俱是振奮了起來,樂天拍拍蹲坐在屁股後搔頭弄耳的六耳舫猴,叫了聲:“坐穩哇”驀然就加速祭劍衝了出去

楊真踏在長將近十丈的金色巨劍上,排雲追了過去

很快,幾十裏外,交戰的場麵出現在他們眼中

在咫風一般的風眼內,一男一女跌坐慮空,手捏法訣,兩人皆是鎖眉咒念不斷,身邊圍繞著層層漂如實質的是風,卷著雲霧化作各種形態,在他們的操縱之下對轟

不時電光雷霆交錯其間,兩人飄移所到之處,山呼海嘯,風雲激**

從兩人一身黑色鬥篷的衣飾裝束觀來,正是巫門中人

這等別開生麵的鬥法,楊真和樂天都生平僅見,昆侖派雖是內外兼修,卻無巫門這般神念對陣之法,兩人看得眼界大開

仔細看來,那女子所操風雲噴發如泉,靈若毒蛇,攻擊刁鑽毒辣,出其不意,從四麵八方奔襲男子而那男子腰背挺直,盤坐穩如

山嶽,所操風雲大開大闔,如牆如堵,直來直往

兩人鬥的旗鼓相當,一時難分高下

那男子激鬥之餘耳聽八方,知道有人趕來,主動收勢退讓道:“羨魚,今日不分上下,戰平如何?

女子嬌笑一聲,道:“師兄已修成巫門失傳數幹年的降神術,小妹自知不敵,甘拜下風

男子愣然一笑,道:“師妹不也留了三分力?

“那好,下月的巫神大會,羨魚再與師兄分個高下

那身姿曼妙的美麗女子正是巫羨魚,她揮手一招,兩人之間凝結的雲霧瞬間敵去,天空頓時爽朗了幾分,兩人收兵一起望向了北麵緩緩馳近的兩道遁光

蚩越定睛一看,大喜飛身迎了上去道:“原來是楊兄,這一陣本門大舉出動,怎奈一直都不曾找到楊兄的下落,這下可放心了

楊真和樂夭並駕馳近巫門兩人,雙方彼此照麵,各有驚異

巫羨魚隨之而上,神光煥發打量著楊真,眸中透著異常的光芒,她持禮道:“看來楊兄福澤深厚,遇難呈祥,靈兒這回可不會再整天找我嘮叨了

這時,不知因被忽視,還是其他緣故,樂天突地大喝道:“誰是黑沙島的巫人?”聲若霹靂,聽得巫羨魚兩人一窒,暗暗驚駭其法力深厚

蚩越臉色不變,掠前少許拱手道:“在下黑巫蚩越,敢間尊駕怎麽稱呼?

不等楊真插口,樂天冷聲道:“本人昆侖派丹陽宗,紫幹真人門下樂天,你黑沙島上的僵屍人對我該不陌生才是,哼!

蹲在劍光尾巴上的六耳獼猴一個筋鬥,翻落到樂天肩上,不住衝蚩越兩人歇牙咧嘴,怪叫不止蚩越哈哈大笑:“原來是昆侖仙府玄字輩第一人,麒麟使樂天,請恕蚩某失禮!

“麒麟使?”樂天歪了歪脖子,一手扒過活潑過頭的六耳,丟到腳下他想不到峰會結束不足半年,當初昆侖仙府傳揚的名號,已經流傳到了修真界

蚩越虎眉一揚,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一臉陽光燦爛道:“樂兄在昆侖峰會上力壓同門,一舉奪魁,在當今修真界後起之中,也隻有中南太一趙啟英和天佛寺的靈寶和尚,堪與道兄相比蚩越今日一會,乃三生有幸

樂天卻不領情,挑眉斜眼,陰陽怪氣道:“有幸,有幸,樂某一條小命差點就給你們收去了

蚩越恍然大悟道:“原來當初闖上南離島的人就是樂兄,蚩某族人若有所不敬,還請樂兄包涵一二

看到楊真打眼色,樂天抄手朝天翻了個白眼,不再吱聲,隻不過他的目光多半還是在巫羨魚身上來回}留達他突然忍不住又道:“這位姑娘的聲音,樂某怎麽聽起來有些耳熟?

巫羨魚聽了,隻笑了笑不答

見樂天猶不甘休,楊真唯恐再起波瀾,索性單刀直入道:“不知巫門為何急急尋找楊某下落?

蚩越看了巫羨魚一眼,朗聲道:“楊兄身為外族之人,破天荒登上我巫族聖地巫島,甚至進入雲夢洞天,後來因故失蹤,故而屠方師叔要求巫門四脈協力追查楊兄下落,誰想直至今日楊兄才突然現身

“是這樣嗎?”楊真麵無表情,讓人無從揣測其心思,他沉吟半晌,道:“如此,有請兩位引路,在下欲見巫後一麵

蚩越和巫羨魚相顧一眼,巫羨魚笑吟吟道:“師尊也正想見你呢,不過楊兄……奴家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楊真微微領首,他總覺得這巫女一直以來的舉動都有些異乎尋常,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巫羨魚眸光一轉,對蚩越道:“蚩越師兄,這裏就交給小妹了

蚩越微一錯愕,他顯然有些意猶來盡,但麵對伊人所求,也不拖泥帶水,爽快道:“那就有勞羨魚招呼兩位昆侖道兄,蚩越這就先回黑沙島,巫神大會再與羨魚切磋

說罷他又鄭重抱拳對楊真道:“在洛水府的衝突,非蚩某所願,不管楊兄是否諒解,蚩某都對造成的一切遺憾深感歉意,希望練姑娘能早日解掉千機散,釋我玄巫兩道之結,告辭!

再行與樂夭打了招呼後,徑直揚長而去

雲海上隻剩下三人

風高雲浪急,鬥篷貼著巫羨魚美好的身段浮**如波,她明媚的目光凝定楊真身上,直到蚩越沒入雲海深處,才細細吐氣道:“楊兄失蹤足足兩月,究竟為何?

楊真冷笑一聲:“究竟為何?貴門屠大巫師最清楚不過,不知巫後承諾的千機散解藥何在?

巫羨魚峨眉微整,輕掃了目光肆無忌憚的樂天一眼,有些避忌道:“奴家早對你說過,解藥是有的,隻是能不能皇到的問題

楊真其實也在琢磨,以練無邪師父九玄仙子的脾性,隻怕早為了解藥殺上了巫門,為何至今沒有動靜,難不成已經另有解方?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即逝,就為了對練無邪的承諾,他無論如何也要在半年之期內取得解藥趕回去一念及此,他道:“南離島取那血蟀蛻勢比那登天還難,若你還堅持這個說法,那不提也罷

巫羨魚嘴角**出一絲神秘笑意,道:“奴家當日跟你提起,隻不過楊兄沒耐心聽完罷了,若沒有萬全的把握,奴家怎會貿然行動

楊真輕輕搖首,似是不經意道:“羨魚姑娘可曾聽說過雲夢湖有人魚一族的蹤跡?

巫羨魚聽楊真提到人魚一族,臉色刷一變,雖然轉瞬就恢複了正常,卻仍舊給楊真看在眼裏,巫羨魚目光閃爍道:“不知(看書就去)道楊兄從何處聽來這個謠傳?妖族早在九州大地絕跡,莫非楊兄對此有所懷疑?

楊真搖頭道:“可是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訴我,有人魚遺族在雲夢隱居,羨魚姑娘身為巫族人,對此當有所耳聞才對

巫羨魚臉色又是一白,急問道:對你講過這話的人是誰?

楊真心中一動,又道:“羨魚姑娘又可曾聽說過龍珠?

這回巫羨魚臉上再無人色,楞楞地盯了楊真半晌,才道:“楊兄此言莫非意有所指?

楊真遙望四周一眼,再看看一眨不眨瞪著巫羨魚的樂天,低聲道:“南離島主人霓裳仙子與在下許下約定,若是拿了龍珠去見她,就能蒙她賜予一顆血桴毗

“霓裳仙子,龍珠?”巫羨魚吃驚連連的同時,似乎隱又鬆了口氣,蘊著一絲似是期盼的目光,瞪著楊真道“就是她告訴你雲夢大澤有人魚遺族?

楊真點頭道:“也是她所言龍珠在這人魚一族手中

“依我看啊,這雲夢澤大的沒個盡頭,常年雲裏霧裏,這大澤水底下還真沒準有那人魚老巢,可惜這死猴子跟我一樣怕水,不然鑽下去找找

樂天說著拍了拍此時蹲在身前東張西望的六耳頭上,六耳靈性早開,聰明異常,當下瑟縮著身子作出了怕水的怪像,惹人發嚎

巫羨魚神色陰晴不定,顯然楊真所言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最後她儀惱又怒道:“難怪師尊的卜算卦象晦澀,無法找到你的方位,原來你去了那處,可是… … ”

說著她深鎖眉頭,忽而似是得計道:“這樣也好,倒是省了許多麻煩,隻是要先做一件事……”楊真看到巫羨魚眼珠放射出狡拾的光芒,不由警惕道:“什麽事?

巫羨魚回首一指西南方向道:“翻過七裏崛,在惡龍澤千裏沼澤荒原上,長有一種罕世奇草失魂花,每甲子開花一次,有神奇之效此事須楊兄親自跑一趟,待取得此花,奴家到時候定能不知不覺取得血桴毗

“失魂花?”樂天失聲驚奇道:“你說的是那可令人顛倒迷醉、長睡不醒的神仙草?

“原來你道門典籍也叫神仙草”巫羨魚作了肯定的回答,目光卻定在楊真身上

楊真心中益發察覺巫羨魚的古怪,他心知肚明,巫門找他絕非什麽好事,在雲夢洞天中發生的事,斷然不到了結的時候

那麽巫羨魚卻每每有自作主張,做出與巫門動向儀是暗合卻又隱隱大相徑庭之舉,這又是為何?沒等楊真回應,樂天嗬嗬笑道:“憑借一昧迷魂藥草,就想對付那修煉到半仙之境的鳳凰,姑娘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是也不是,到時便知”巫羨魚盈盈淺笑,沒好氣地白了樂天一眼,道:“奴家從不做沒有萬全把握的事,等楊兄取得那失魂花後與奴家會合,到時一切便明

樂天抱臂撇了撇嘴,不料楊真卻執意道:“我要見巫後

巫羨魚玩昧地打量了楊真片晌,豐唇輕抿道:“族裏沒有解藥,況且… … 有人來了… … 是屍巫的人”她突然驚呼

楊真和樂夭皆有些不明所以,兩人隨著她一起望向了東南雲海深處

“跟我走!”巫羨魚沒有作任何解釋,當先駕起一道灰色遁光掠向西方,楊真無奈下,隻好招呼樂天一起跟了上去

他們消失片刻,幾名膚色青白、麵目陰森的巫門弟子駕著遁光衝了上來,打了幾個轉後,當中一人狐疑道:“這邊有人,不會有錯,怎麽不見了?

“剛才不是撞見黑巫的人… … ”有人插口道

“閉嘴,不要指望黑巫和靈巫的人”為首那瘦高巫子悶哼一聲,環視一遭,道:“大巫師盼咐了,不可放過雲夢八幹裏半寸水泊,要有個閃失,焚心咒等著伺候咱們呢

他說到這裏頓了一頓,周圍幾人聞言麵麵相覷,雖然諸人冰冷的麵部表情如常,但那目光中仍舊透著幾分‘曝意

“繼續往北麵搜尋”為首的巫人見狀滿意地下令道

幾人同聲領命後,散了開去,分作幾個方向消失在雲海中

天痕 08 雲夢大澤- 第九章 失魂花

不消多久後,在一片山莽上空,巫羨魚領著楊真兩人終於停息了下來。

樂天憋了一肚子氣,劈頭就問: “那幾個氣息冰冷的家夥是什麽人,為什麽要躲?”

巫羨魚沒有理他,對楊真一臉莊重道: “家師曾秘密吩咐過奴家,請楊兄暫且回避巫族山門,千機散解方一事由奴家為你辦妥。”

楊真怔了一怔,冷然道: “不就是屠方那老兒要找我麽,當真以為我昆侖派人好欺負?”

“等等。”樂天忽然想起了什麽,問道: “屠方?是不是長著一張死人臉的白毛老頭?”

“我明白了,你小子當初給救到黑沙島,便險些給當了祭品。原來屠方那老匹夫百般籌謀,隻為開祭那五彩石,我隻不過是一個後來的犧牲品,我真傻,竟然自投羅網,哈哈……”

楊真腦海裏許多謎團一下子全然揭開了,瞬間火山一般爆發了。

“你巫族人為了區區一個五彩石的秘密,唆使南疆百族北上大漢,一麵奪取疆土,暗地裏卻是屠殺生靈、奪取陰魂以作祭煉之用……你可知道,你巫門已犯下三界不容的滔天罪孽!”

樂天目瞪口呆,看著像頭野獸般發怒的楊真,從沒想到他有如此凶暴一麵。巫羨魚神色平靜以對,默認了楊真的質問。

楊真說不清是為那無數冤死的靈魂憤怒,還是為自己陷入一個連環布局之中,一再被命運嘲弄踐踏而憤怒,他瞑目片刻,終於平息了胸中的怒氣,他心裏升起了一個念頭,且益發堅定的念頭。

他從五彩石封印中得到的東西,他絕不歸還巫門,他們必須付出代價!

“巫羨魚,我去惡龍澤。”

巫羨魚神色一緩,妖媚笑道: “奴家本意與你們一道去,隻是另有要務牽絆,隻能與楊兄分頭行動了。”

說罷她遞了個皮囊到楊真手中,道: “裏麵有你們必備之物,到時候楊兄按圖索驥,就可找到那失魂花的大約所在,采取之法也另有講述。

“另外裏麵有個小竹筒可不要丟了,那可大有用處,到時我們再聯係可離不了它,記住,七日內一定要趕回來。”

楊真心中再次大叫古怪,這女人怎麽好似早有所備?他不及多想,叫上樂天準備起行,忽然他回頭道: “我不明白,你做這麽多究竟為了什麽?”

巫羨魚嫣然一笑,道: “不為什麽,奴家惹出的禍,若不盡力,隻怕靈兒也饒人家不過,況且師命難違。”

楊真收起皮囊,不再多言,在巫羨魚的目送下,他與樂天駕起劍光,騰空深入了山莽之中。

“都轉了兩天,哪有什麽失魂花,真邪了門,那巫女不會是耍我們吧?”

“按地圖所示的方位,應該就在這方圓百裏了,再找找。”

楊真和樂天抵達惡龍澤,在方圓千裏腹地逗留了兩日,照著巫羨魚留下的線索,卻始終找不到門路。

這日午時,驕陽當空,沼澤的毒瘴蒸騰半空,形成濕重的灰色毒霧,陣陣惡臭衝天,零星的幹枯草木在下麵生長著,沼澤中棲息的黑鴉也叫得有氣無力。

兩人禦劍低空飛掠,還在找合適的落腳點,打算休息一會兒。

“你看那邊!”楊真突然指向遠方一片蒼翠的林地。

“去看看。”樂天大叫一聲,領路掠空而起。

在高空,兩人見到一片大約方圓半裏,疏密不等的古木,分布隱約透著陣法玄機,兩人一下子歡呼了起來,尋了林外一塊地方,落了下去。

林地外鬆軟的澤地上,地麵滿是枯黃灰褐的草泥,和氣泡翻滾的暗澤,腐敗的氣息和地熱充斥著兩人鼻端,隱約之間,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酥香味飄逝在空氣中。

這一片茁壯的古木一掃惡龍澤灰暗的光景,粗枝闊葉,繁盛非常,連地麵都鋪了厚厚的苔蘚,兩人縱然不畏寒暑,此刻也一心到樹蔭下躲避沼澤的荒涼,連進入沼澤地後,一直懨懨無力的六耳也歡呼著衝了進去。

“六耳回來!”楊真大驚喊喝,然而那小潑猴早閃進了林深處。

“怕什麽,這小東西靈智已開,丟不了。”樂天取下腰間的酒囊灌了一口,又丟給了楊真。

兩人小心翼翼深入林間走了一段,楊真手裏拿著一張羊皮地圖,看著上麵的陣位出入之法,連連皺眉,他已然明白,這裏是巫門暗中經營的一處藥府所在地。

兩人兜轉了幾圈,眼前景致倏忽一變,出現一大片粉霧籠罩的天地,鬱結飄浮在地麵上,粉中帶紫,紫中含紅,妖豔非常,醉人的香味撲麵而來,令人微微發暈。

“這裏有人?”樂天突然驚呼。

“有人?”楊真收回望向霧瘴中的目光,大吃一驚,順著樂天手指方向,發現不遠一株老樹下,竟然搭了一座小屋棚。

一個頭發灰白的藍衫老者推門而出,站在屋棚外,一聲不響盯著兩名闖入的陌生年輕人,他蒼老沙啞的聲音響起: “何人闖老夫禁地?”

楊真稽首道: “不知前輩如何稱呼?”

老者麵無表情道: “老夫是誰,你們管不著,速速退去,老夫不問你們闖陣之過。”

楊真好不容易到了地頭,哪肯甘休,當下振聲道: “在下師兄弟一行受人所托,前來取藥,還請前輩行個方便。”

“取藥?”老者清瘦的身形一閃,阻在了兩人與迷瘴之間,“老夫在這裏守了整整十莊。就憑你們兩個毛頭小子,也配來跟老夫分一杯羹?”

在這鳥不拉屎的蠻荒之地憋了兩天,樂天火氣一下子就冒了上來,怒道: “老鬼不要不識好歹!”

藍衫老者驀然震天大笑,一張古拙清奇的臉上充滿了不屑和狂傲,指著樂天兩人道: “老夫出道三百年有餘,敢當麵罵我老鬼的人隻怕還沒有出生,你們倒是說說,誰托你們來的,你們又是哪家紫府門下?”

楊真一見難以善了,隻好道: “晚輩兩人同為昆侖門下,此次受靈巫一人所托前來此處取藥。”

“昆侖門下?”藍衫老者神色不變, “昆侖派又如何,老夫行走九州四海,頭頂一片天,腳踏一片地,天下蒼生在老夫眼裏都同一等。”

話雖是這麽說,他語氣倒舒緩了少許,又道: “托你們前來取藥的可是一個叫巫羨魚的女娃?”

楊真愕然道: “你怎麽知道?”

藍衫老者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頹然苦笑道: “老夫自討苦吃,這又是何苦由來,何苦由來……”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對楊真兩人再無敵意。

麵急轉直下,楊真和樂天都是一頭霧水,卻見藍衫老者背手緩步 回屋棚方向,竟是棄兩人而去。

“吱一一吱一一”就在這時,六耳不知何時已經鑽出了迷陣,歡叫著繞樂天兩人兜了一圈,忽然豎起六隻尖尖的耳朵,不住吸著小鼻子,一個閃身就竄向了迷瘴。

“回來!”樂天大驚,不料甫鑽入迷瘴的六耳獼猴,轉瞬就給無形之力彈了出來,幾個翻滾後,歪歪斜斜企圖站起,跌晃了兩下,翻著肚皮躺倒在地,咿咿呀呀蹬足叫了幾聲,沒了動靜。

“中毒了。”楊真和樂天同時泛起這個念頭。

“不要碰!”樂天被藍衫老者一驚,手又縮了回來。

衫老者忽然出現在六耳躺倒所在,一邊觀察一邊抬頭對兩人道: “這株失魂花已經生長千年,早已秉天地精華、草木成精。

“那毒瘴非煙非霧,乃玄妙靈氣,無孔不入,等閑修士有所準備也難以抵擋其侵襲,雖是無法致人於死地,但卻可令人沉睡不醒。”

樂天知道六耳無事,心底氣又冒了上來:“老頭,你吹什麽大氣,本人與火同德,天生無懼萬毒,哪怕這小小失魂草。”

藍衫老者回身冷冷道: “你若想睡個三兩年,便去一試,老夫也不阻你。”

樂天身外火光一閃,就要衝出,忽然頓住腳步,回頭嘿然道: “老鬼,我偏不上你當。”

藍衫老者不與樂天計較,不見他如何動作,在他手中本忽忽大睡的六耳開始有了知覺,被丟下地後,很快就醒轉了過來,迷迷糊糊地東張西望。

楊真察覺到眼前老人來曆不凡,不敢怠慢,借機再次請教: “敢問前輩是何來曆?”

衫老者老眼精光一閃,稍稍打量了楊真一眼,拍拍手,歎息道: “老夫山野散修,無名無號,不足掛齒,你要看得起老夫,就稱一聲藍山老叟足矣。”

“藍山老叟?”樂天念歎了一遍,直搖頭道: “果真野人,中土修真界無有此等名號。”

見藍山老叟心思馳越,楊真有心試探道: “前輩似乎認識巫羨魚姑娘?”

藍山老叟一掃兩人,片晌不勝 噓地自嘲道: “八十老娘倒繃小孩兒,臨老給一個小姑娘算計了一把,苦苦替她守候這失魂花,老臉丟盡了。”

“什麽?”楊真大出意料, “那,前輩您取這失魂花有何用處?”

藍山老叟捋了一把頷下三縷清須,反問道: “你們堂堂昆侖弟子,如何又為那小巫女驅使?”

楊真啞口無言。一來雙方並不熟識,二來他隱隱察覺自己似乎陷入了巫羨魚的設計,不得不小心從事,不敢輕易吐實。

藍山老叟搖頭歎息一聲, 自顧道: “可惜你們來早了,這失魂花至少還要半月才可靈體完全分離。”

“來早了,這……”楊真一窒。

藍山老叟仰天極目片刻,搖頭道: “罷了,罷了,既然那女娃都等不及了,老夫也不想再等了,今夜子時提前取花,你們二人稍安毋躁,到時莫要給老夫添亂就成。”

楊真和樂天你眼望我眼,皆想不到事情有此轉機。

月上中天,惡龍澤深處。

隨著心法運轉,楊真漸入佳境,形神俱妙,整個軀體充斥著天地輕靈之氣,大盈若虛,心靈至純至淨,一片空靈,神念如同漣漪一般自內而外擴散開去,方圓數裏一草一木在心靈世界中纖毫畢現。

忽然他感到了一絲輕微的波動,細細尋來,又不見什麽動靜。在他附近除了樂天,以及正在籌備取那失魂花的藍山老叟,和一隻獼猴,再無他物,可他卻隱有一絲不安,仿佛有什麽人在暗中監視著他們一般。

“你們兩人好生替老夫護法,不要輕舉妄動。”

聽到藍山老叟的話,楊真回神歸竅,與樂天一起,觀察著漸漸退去的迷瘴。

天上的月華灑在大地上、林木間,幽森而清例,此時正是草木精靈吸收太陰精華的最佳時機,失魂花收斂了保護本體的毒瘴,漸漸露出了原貌,芳香也更濃烈了。

朦朧光霧中,幾片小巧的藍葉中間簇擁了兩朵傳大的紅色花蕾,點點螢光繞著花葉飛舞,與天空的月光交相輝映,看上去美豔非常。而四周的毒瘴絲絲縷縷地從四麵八方遊聚回歸到花莖枝葉之中,仿佛在吞噬雲霧一般。

楊真讚歎道: “這失魂花果然非同凡物,已經孕天地精氣成靈。”

樂天摸摸老實蹲在一旁瞌睡的六耳,附和道: “丹陽宗典籍裏,我隻見過這神仙草寥寥幾筆,倒不曾聽過成精的說法,這定是一味煉丹入藥的極品靈草。”

“丹陽宗?”一直默默在前的藍山老叟忽然來了興趣, “昆侖派丹道之術不見高遠,不見奇,馬馬虎虎,比之不過中南太一,更不及……”後麵他卻沒有說下去。

樂天嘻嘻怪笑道: “藍山老頭,聽你口氣,你所在宗門丹道之術倒是了不起的樣子,說說到底是哪個門派,讓小子我也高山仰止一番。”

盤膝在前的藍山老叟森然道: “別多嘴,若是一個不小心,驚走了這失魂花,落得個兩袖空空,老夫饒不過你們。”

樂天奇道: “這東西還能長了手腳跑路麽?”

藍山老叟掃了他一眼,冷然道: “此花乃靈物,若非有禁製圈住了它的靈根,哪裏會守在一處?等閑手段你休想摸住它的行蹤。”

樂天尷尬地笑了笑,摸著鼻子嘀咕道: “不就是草木成精麽?又不是沒見過。”

藍山老叟見他漫不經心,不知怎的氣不打一處來,訓斥道: “讓它跑了倒是小事,若逼此物自爆殉體,老夫與你兩小子無一可逃出這失魂之力。”

這時,似乎天上一道淡淡的銀色光輝落在了花莖之上,如斯相應,那失魂花兩朵花蕾徐徐張了開來,藍紫色的螢光瞬間從花蕾中噴發而出,一絲奇異的靈力波動泛**在那失魂花方圓三丈之內,如潮水一般來回輕**。

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僅憑念力探察失魂花的動靜。

藍山老叟又等了片刻,忽然從他袖中祭起了一隻古樸的小爐鼎,淡淡的紫光浮躍在上,眼看就要罩向失魂花所在方位,地麵突然震**了起來。

“誰!”藍山老叟怒喝。

楊真和樂天不約而同彈身而起,卻見一條黑影從不遠地麵無聲無息升起,不由分說就閃電撲了過來,一股鋪天蓋地的寒氣遍襲而來。

楊真心知大敵前來,祭出了鎮家之寶乾坤印轟出,間不容發之間,萬丈銀光隆隆迎了上去。

山嶽一般的撞擊之聲響起,土木衝天,大片土地整整被刮去了三尺深厚,來人比來時更快的速度被轟退了出去,顯然淬不及防如此強力法寶的攻擊,直退入迷陣林區深處。

被卷上高空的土木碎屑形同冰雹一般,轟轟烈烈砸落在掉丁層皮的大地上,與地麵凝結的冰霜相撞,又是 屑飛濺,同時一股令人眩暈的屍氣彌漫整個天地。

乾坤印放射著無窮的光華,高高定在虛空,照耀著整片迷陣林地,在楊真道行突飛猛進之後,已經大大提升了乾坤印的威力。

樂天祭出火光衝天的斬陽劍,卻沒有出手的機會,仰望著楊真的法寶羨慕道: “好小子,你這法寶強得真是不象話!”

楊真卻無力回應他,方才一擊,乾坤印幾乎抽空了他的一身法力,在心法搬運了幾個周天後,才緩了下來。而方才那人卻已經緩緩從林深處飄掠了出來,一身漆黑大鬥篷,不見容貌。

“不許那人再靠近!”藍山老叟怒氣衝衝地暴喝。

剛才巨大的衝擊,驚動了失魂花,眼看就要提早閉花,藍山老叟不得已強行將丹爐罩了上去,團團紫光籠罩下,失魂花乃有靈之物,開始掙紮起來,兩朵花蕾撲撲跳動,直欲爆裂。

霎時,深知其可怕的藍山老叟閉口不言,拚盡全力以丹爐神鼎之力壓製失魂花的躁動,不敢再分神顧及其他。

那人受楊真一擊敗退,再度緩緩現身,凝聚的氣勢急劇攀升,強大的壓力幾乎讓樂天兩人窒息,他們這才意識到了來人道行的可怕。

楊真一時半會無力再驅動乾坤印,索性召了回來,樂天見勢不對,大吼一聲,召喚出了火麒麟。一頭丈高的火獸四足踏地,登時火蛇飛騰,熾熱的氣流狂卷了開去,堪堪抵擋住了來人陰寒歹毒的氣息。

樂天心下稍定,張狂大笑道: “藏頭露尾的家夥,報上名來,小爺饒你一命!”

楊真卻一言不發,從來人的氣息,他已經猜測到了其身分,隻是未到撕破臉的時候,他不想在拿到千機散解藥前節外生枝。

“哈哈……”一陣夜梟般的怪笑傳來。

樂天眼前驟然一花,一隻巨大的拳頭挾帶著邪寒,轟到了他麵頰前方,他整個人陷入了風暴之中,瞬間幾乎要被凍結冰封,更可怕的是他沒有任何反應的機會,大駭下,撤身退避卻已來之不及。

隻見一道黑色閃電橫空斜劈而下,正好撞上了拳頭,轟!電光閃耀,寒氣爆裂,樂天被卷得橫飛了開去。

楊真手擎黑電纏繞、金光閃耀的天誅橫空出現,硬擋了一擊,卻給巨力衝擊拋飛了出去,直到藍山老叟附近才強行穩住身形。

好可怕的法力和力量,楊真心中駭然,縱然他現在足堪比擬元嬰期的法力修為,也那麽不堪一擊,何況有天誅神力相助。

“他娘親的,老子不發威,當老子是病貓啊,小牛牛給我上!”樂天話音剛落,一直原地待命的火麒麟猛地騰空撲了出去。

然而火麒麟縱然是本神之身,身法如電,卻仍舊趕不上那人,隻見一片片 風 影縱橫自如,輕鬆地閃開了麒麟的撲襲,那人進而再度將注意力集中到了楊真和樂天身上。

尤其是楊真,他察覺到來人似乎一直在觀察著他,他有種強烈的直覺,來人根本就是衝他而來,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屠方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難道巫羨魚出賣了他?

他神聚泥丸宮,蒼茫法閃電運轉,不住捕捉著那看似流光,實則緩慢了十數倍的身形,正待出擊,屠方直拔空而起,左右縱身折閃,竟甩下火麒麟,撲向了樂天。

肉身相搏本非玄門所長,樂天雖是膽大包天,卻也不傻。吃一塹,長一智,他哪敢再貿然犯險,將斬陽劍祭成劍幕繞著周身,火光飛射,護了個密不透風。

屍巫以肉身強橫著稱,水火不侵,非但如此,力撼山嶽,身法更如雷 一般快捷,近身突襲讓人防不勝防,道門中人遇到屍巫往往也退避三舍,不敢正麵交鋒。

拳頭與劍幕交接,轟轟火光炸裂,樂天的劍幕頓時潰不成軍,中門大開,好在這時火麒麟適時趕回救主。

“一起上!”楊真大喝一聲,法力急聚,人劍合一飛身化作一道璀璨流光,電光環身,撲了過去。

後有火麒麟回撲,正麵兩道劍光鬥射夾擊,麵對兩人一獸的圍攻,屠方竟然不閃不避,身形微窒,轉圜之間,拳力開山破嶽,先是拔空閃開火麒麟後襲,再撲向退避之中的樂天。

楊真見勢不妙,天誅鬥轉,衝霄射出,卻迎上一雙拳頭,寒極的屍氣瞬間冰封了閃電刺來的巨大劍光,雖然隻是凝滯了片刻,卻足夠屠方將劍光掃飛。

這時,樂天的斬陽劍也幻作一條火龍衝了上去,卻給正當空垂落下來的屠方一足踏得灰飛煙滅,熾烈的火光爆裂一天,劍鋒被斜斜擊飛倒插進了林地深處。霎時地裂岩焦,草木成灰,整片林地迅速燃燒了起來,啪啪聲不

火麒麟怪叫一聲,獸軀瞬間膨脹十倍,縱身撲空而起,大口猛張,迎接它的卻是排山倒海的拳頭。天仿佛崩塌了一般,屍寒之氣籠天罩地強行將火麒麟轟下了地麵,地裂山開,火光八方炸射。

樂天心疼元氣大傷的火麒麟,趕緊將其召喚回了體內,這頭神獸雖是有著遠古血脈,卻沒了肉身,實力大打折扣,麵對不畏純陽真火的怪人,它也沒了轍。

屠方浮空低低念了句短促的咒語,在火勢大起的地麵上,數十具僵屍轟然破土而出,直蹬蹬就撲向了此時正處在緊要關頭的藍山老叟處。

楊真彈空而起,張口大喊道: “樂師兄抵擋那些僵屍,這人交給我!”

樂天因斬陽劍反噬,氣血浮動剛剛平息下來,見勢隻好招回土內的斬陽劍,反身迎上了四麵八方撲上來的僵屍群。

屠方又是仰天一陣怪笑,冗自朝一個方向直飛掠出去,消逝在衝天火勢中。

楊真想了想,拔身衝天而起,追了出去。

天痕 08 雲夢大澤- 第十章 鬥法

他剛追出迷陣林外不遠,屠方與**夜色*(禁書請刪除)*(禁書請刪除)融為一體,守在天地之間,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楊真開口道:“你為我而來?”

屠方緩緩掀開頭罩,露冷漠陰鷙的麵孔,道:“老夫隻要你從五彩石中得到的本門巫術,剛才交手看來,你法力有不可思意的提升,不要告訴老夫你沒有得到好處。”

楊真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得到了什麽,醒來就是現在這樣了,所以……大巫師的要求,恕在下愛莫能助。”

屠方目泛奇光道:“究竟是誰帶走了你?

楊真一征,意味深長道:“若然有人救了我,那人必定淩駕你我之上。

屠方碰了不軟矛盡硬的釘子,不怒反笑道:“老夫倒要試試你嘴硬還是身手硬!”

話音未落,他一拳擊出快逾閃電。然而這拳隻擊中了楊真的殘影,在拳勢及身的霎那,他汽化一般消失了。

兩人易位,東西對峙,變成了南北相對。

屠方大笑一聲:“好!”

身形一動,再度撲出,雙拳臨近楊真身體的霎那,猛然骨節劈啪爆脹,雙臂交錯攔空,十指伸出尺長閃亮的毒甲,橫空掃,忽然整個空間被撕裂成無數層次,將楊真圈在了毒爪之中。

楊真身形幾乎扭成一團,眼看就要慘遭毒手。不料他身外青光一閃,軀體扭動,靈若飛梟一般從不可思議的角度破飛了出去。

屠方勢在必得的一招落空,非但沒有惱怒,反而開懷大笑,身形保散成無數條黑影,如影隨形追逐下去。

每轟出一拳,就如打雷一般天地激**;每施出一爪,電光縱橫,將楊真追打得東奔西逃,不敢硬擋。

兩人身法都快如閃電,屠方強在直線進出,楊真則強在身法靈活,比較起來,倒是難分上下。

隻是屠方法力修為遠在楊真之上,憑此牢牢占據了全麵上風,而楊真憑借神妙的身法,和靈光閃現的反擊,總能險之又險的逃過劫難。

幾個呼吸的光景,兩人就交手了數十個回合,楊真又是險險避開了一爪,方才要挪移開去,忽然一陣遮天蔽日的黑暗當空罩了下來,他還未明白怎麽回事,隻能墜向下方。

不料,身後驀然寒氣狂襲而來,他狂衝前方的同時,團身鬥轉回旋,頭上腳下,雙掌結印強行迎了上去,正是一記誅神法印。

透析迷離的金光漩渦對上一雙黑拳,噗噗噗連連震爆聲起,氣勁四方狂飆而出,這是楊真首次全力硬撼大巫師屠方。

對於大巫師來說,他的拳頭如同撼在了大海波濤漩渦之中,力道被奇異的法門消散了。

而對楊真來說,陰冷的屍毒和不可抗拒的大力幾乎將他轟成碎片,瘋狂湧入軀體的天地元氣,遠遠不能彌補外來異力的侵襲,於是他翻滾著飛了出去。

屠方大巫師心驚楊真法門之妙,潛力之深同時,心中貪念更甚,他滿心以為楊真一切變化,皆來自巫門之法。

他隻是凝了一些身形,再度出現已經撲到了楊真墜落的泥澤上方,俯身又是一拳轟下。

楊真此刻體內氣脈和血氣已經完全平複了回來,重塑軀體後,他身體發生了翻天覆地也無法形容的飛躍式提升。

肉體非但強悍的不象話,既堅且韌,甚至連血脈和五髒六腑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隻是暫且他不懂得如何利用身體的變化進行修煉,他需要的是時間和領悟。

然而,蒼天似乎不打算一直寵幸於他,今夜也許將失去之前所得到的一切。

在楊真立足地麵對刹那,屠方索命鬼一般,自夜空中拍馬趕到。

楊真仰望上方藏在飛舞鬥篷中的大敵,紛亂的思緒盡去,心神不住拔高,晉升他所能達到的極限高度,天誅直接從他體內破體而出,變作一輪的皎潔月輪,繞在身外,緩緩轉動,帶起條條美麗至極的光芒。

就這時刻,他識海深處一股莫名的印記浮躍上來,有模糊漸漸變清晰,如同無數個奇異怪獸一般的圖騰不住翻騰,演繹著宇宙奧妙,同時引動著一股奇氣,瞬息流轉全身。

天地元氣仿佛惡狼嗅到了血腥,瘋狂紮進了他四肢百骸,循著玄奧而繁複,周而不息地運轉起來。

此法不同於他一直修煉不綴的《截神道》殘篇,也不同於昆侖《原始天章》,而是他在重塑肉體之時企圖窺秘而不得的心法。

楊真法力提升至畢生至高點,雙目強芒攝人,點點精光璀璨勝過星辰,雙掌掐決,無意識不住結印變化,一點點流離的光芒在他周圍百丈凝聚過來。

而他身外的月輪在電光石火之間飛轉起來,每轉一周,膨脹幾分,最後之間一隻巨大的月鐮不見人影。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屠方掀飛鬥篷襲下瞬間,鬥升一般的月輪幾乎跨越了時空,迎上破天之拳。

轟隆——雷震長空,自地升起的月鐮粉碎成無數流螢光芒,隻餘下一口小月牙墮了下去。

楊真心神所係,仰天噴出一口鮮血,剛落撒在擊回的天誅上,帶著一絲殘忍的血光,天誅毫不留戀的逃回了主人體內。

為黑暗統治的天空,帶著無邊的壓力,轟下。

楊真渾身顫抖,朝天咧嘴一笑,帶著幾分猙獰,而他腳下整個方圓數十丈地麵竟開始緩緩下沉。

驀然一聲悶雷驚霄,萬道銀光從楊真渾身億萬個毛孔中噴射了出來,化作一道光柱轟上了天空。

黑暗與光明相接,衝撞震嘯中,整個方圓一裏的泥沼都給掀上了天,落泥漫天。

待一切平靜下來,隻剩下不遠迷陣中的熊熊燎原火勢。

屠方從高高的天際,徐徐飄落下來,收起鬥篷,轉身看見一道光芒穿越火林,當空呼嘯掠過,悶哼一聲,化作一道黑色流星,揚長奔東方而去。

“楊小子,楊小子——”

樂天駕著一團火光趕了過來,他沒想到收拾了那群僵屍後,不到盞茶工夫,這邊交手雙方皆失去蹤跡,隻餘下一個觸目驚心的泥沼巨坑。

淡淡的水澤開始從小小溝壑中連成一片,慢慢形成小水潭,天穹的淺月歪歪曲曲倒掛水中。

叫了一針,就在樂天驚慌失措的時候,波光如鏡的水潭中一團銀光緩緩破鏡而出,升了上來,正是方才祭出乾坤印死命一擊的楊真。

兩雙明亮的眼睛對上,皆有劫後餘生的感覺。

迷陣中的火勢在林地上空一陣突降的甘霖下,已漸漸零星寥落起來,嫋嫋黑煙散入了夜幕之中不減。

“那人呢?”

“走了。”楊真答畢,落在了沼澤幹土上,立在樂天一邊。

樂天心有餘悸道:“那東西還是人麽,這麽強?”

楊真答道:“屍巫大巫師,隻怕與我師也有資格一戰了。”

“大巫師?”樂天呆了呆,打量著神色平靜的楊真,笑道:“你小子現在的修為,隻怕師兄我都有所不及,真是好命的家夥。”

楊真呼了口氣,他最後傾力一擊,已是拚盡一二分修為,若非如此,他隻怕也難以再祭起乾坤印發動攻擊,他的成長,乾坤印的索求也在成長,盡管法寶威力一直在提升。

不過,他總覺的屠方隻是暫時放過了他,隻怕針對他的手段還將陸續有來,事情遠不到完結的時候,況且,他並無與屠方正麵交手的實力,在取得千機散解藥前,隻怕還有重重危機等待著他。

想來屠方也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暫且放過了他至於他與巫羨魚是否勾搭在一起,才是他眼下最為擔心的問題。

“啊,對了,那藍山老叟收取失魂花怎麽樣了?”

“我收拾了那群僵屍,就趕來助你了。”

兩人相視一眼,齊齊縱身掠了回去,飛越林口零星的火勢,尋到了那片因大火毀去大半迷陣的陣心,隻見一盞散發著紫色光芒的小鼎懸浮地表之上。

可笑的是,那跟主人一樣膽大包天的六而獼猴,正老實蹲在小鼎一旁,搔首弄耳,好不急躁,見樂天和楊真從天而降,一反常態地沒有撲上來,反留戀在丹爐外,比著兩耳,吱吱衝兩人叫個不停。

樂天笑著斥了兩句,反有欣賞之意,這潑猴跟了他半年來,在他煉丹多次得了好處後,一改好動本性,一見丹爐就不肯挪動了。

藍山老叟盤膝端坐在不遠,似乎正在行功當中,頭頂隱隱冒出熱氣。

而原本那失魂花所在,連同根莖一起消失不見,隻留下嫋嫋幾條紫煙。

“不好!”楊真忽然發現老人臉上青紅光芒交替浮現,衝突不止,顯然有走火入魔之虞。

樂天蹲在爐鼎外,觀察著火候,有些懷疑道:“這老頭不時在煉什麽邪門法術吧?”

楊真明顯能感覺到藍山老叟法力純正,當屬正道功法,不敢驚擾,也深知不可輕易出手,何況他此時渾身筋骨酸痛,體內傷勢不輕,與屠方一戰他收獲甚多,需要消化和調適。

一夜無話,天剛破曉,霧瘴再度籠罩惡龍澤。

“丹陽宗的臭小子,依老夫看你連那隻猴子都不如,心浮氣燥,修個狗屁丹道。”

“藍山老頭,不就一隻破丹爐,誰稀罕?要不是我師兄弟給你護法,你早給那死僵屍幹掉了,還丹爐呢。”

沼澤中的那片迷陣早就七零八落,到處都是焦黑成炭的樹木殘骸,在腐臭和焦炭氣味彌漫的霧風中,一老一少吵的不亦樂乎。

“混賬,你還敢提,不是你倆小鬼招來的人,難道還是老夫不成?若不是你們,老夫大可坐等失魂花成熟,哪會險些功敗垂成?”

藍山老叟一手托著散發淡淡藍光的小鼎,忿忿地坐將而起,蒼暮的身形顫栗著,正是怒氣衝衝。

楊真恰好收功而起,收拾心情,分開喋喋不休的樂天,迎上去到:“前輩,你沒事罷?”

藍山老叟神色一綴,道:“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

他掃了一眼周圍,不無遺憾道:“提早拘取失魂花精魂,隻怕功候要打上三分折扣,不過縱然如此,也非尋常修士能應對的,若非看在你們昨晚拚命的份上,休想老夫分你們一枝。”

楊真欣喜道:“如此晚輩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晚輩胸中有一疑,不知當問不當問?”

藍山老叟睨了樂天一眼,微微頷首。

楊真躊蹉一下,道:“前輩既同為正道中人,晚輩也就實話實說了,晚輩取這失魂花,乃為求一物,那就是千機散的解藥。”

“千機散?”藍山老叟失聲疾呼。

“正是,晚輩一位朋友不幸中了此毒,用九轉金丹暫且壓伏,與巫羨魚合作也是權宜之計,隻為了那傳說中的血蜉蚽。”

“血蜉蚽?”藍山老叟又是一驚,麵上不知是哭是笑,好半晌才道:“看來你們跟老夫一樣,都是給那巫女算計了。”

樂天從旁笑著插口道:“不會你老鬼也中了那千機散罷?”

楊真見藍山老叟也不反駁,隻是苦笑,心中頓時明白了大半。

樂天見狀大笑,嘲道:“我道是多了不起呢,不是自稱丹道宗師麽,怎麽連一個小小巫門密毒都解不了?”

藍山老叟一聽樂天提到丹道宗師,滿臉脹紅,須發皆張,怒道:“論道法,老夫神農一門不敢稱絕天下,若說丹道之術,舍我神農一脈其誰?你們大可回去問問一元一德老兒,看老夫所言可有半分虛假。”

“神農門?”楊真和樂天齊齊失聲。

藍山老叟頷首道:“神農自古單傳一脈,老夫就是當代神農傳人。”

樂天好半天才合攏嘴,指著他左手上的小爐鼎道:“難道,這、這是神農鼎?”他做夢也沒想到,這不起眼的丹爐竟是傳說中的至寶。

藍山老叟看著兩個呆怔的年輕人,無限唏噓,沒有接話。

話說比上古洪荒一役更久遠之時,大地病疫橫行,人族炎帝神農氏不忍黎民之苦,親自走遍神州大地,嚐盡百草,入藥識性,而後傳授萬民,以拯救蒼生。

後來更是助軒轅氏擊敗魔神化身的zi尤部落,而後引退山林,潛心修煉,傳下神農一門,世代為蒼生請命。

這等傳說究竟有幾分虛實,後世自然莫可深知,卻也可見神農一門來曆不凡。

神農鼎乃修真界一等一的丹爐,乃煉丹修道士莫不渴求的寶物,藍山老叟的身份自然不言可喻。

楊真心中卻翻起了波濤,玄女門和神農門兩個隱世宗門先後出現,究竟意味著什麽?

樂天臉上浮滑之色一斂,恭恭敬敬的向藍山老叟稽首一拜,誠懇道:“晚輩出言無狀,尚企前輩見諒。”

藍山老叟嗬嗬笑道:“你小子比那戲子的臉還變的快。”

樂天鄭重其事道:“家師紫幹真人嚐言,我求丹道之輩,惟有神農最高,晚輩井底之蛙,豈敢與前輩爭辯?”

“神農乃神門先聖,老夫米粒之光哪敢自比祖師。”藍山老叟搖頭黯然自顧道:“老夫妄其嗔癡之念,好勝之心,與那小姑娘比試毒術,最後身中千機散無解,正是自討冤孽,怨不得旁人。”

樂天笑嘻嘻湊上來道:“既然前輩不怪晚輩無禮,那前輩隨便傳授倆手丹道之術,晚輩就受用不盡了。”

藍山老叟看著這臉皮厚極的家夥,一時語塞。

楊真看不下去,忍不住打岔道:“前輩,那巫羨魚絕非良善之輩,每道理為了那血蜉蚽這般落力,難道別有所圖?”

藍山老叟一怔,喃喃念叨了幾句,突然驚道:“那小姑娘,隻怕圖謀甚大難道是為了拿鳳凰內丹?”

“鳳凰內丹?”楊真腦子裏豁然開朗,心中的謎團又揭開了一層,他還是有些不能置信道:“難道這失魂花,真能製服一頭修行大成的神獸?”

藍山老叟默然片刻,道:“老夫對這太古鳳凰遺族了解甚少,不過這失魂草在老夫師門中記載,不少道行通天的修士也曾載在這異花上,老夫雖然有自煉丹藥壓製,但這千機散著實利害,老夫耗盡心力也無可解。”

“勉強活了下來,隻能冀望那傳說萬毒可解的血蜉蚽,不過,若那小姑娘為謀取鳳凰內丹而去,未免太膽大包天了。”說著,他自己搖了搖頭,有些不能置信。

楊真忽然想起自己在雲夢洞天莫名其妙得救,有莫名其妙在南離島出現,他最有可能的救命恩人,就是那鳳凰化身的霓裳仙子,他絕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事,但是

一念及此,他道:“前輩,晚輩有個權宜之計,不激怒鳳凰那天險的同時,也能盡量打破巫羨魚的陰謀,”

藍山老叟沉吟片刻,道:“老夫與那南離洞府主人無冤無仇,也不欲招此大敵,若是有兩全之策自是最好。”

楊真又問道:“前輩所煉失魂花,不知?”

藍山老叟爽快道:“凝練成兩粒花丸,老夫留一粒,另一粒就由你們支配”

樂天撓頭不解道:“既然知道那巫女有陰謀,為何還要助她?”

楊真冷冷一笑,道:“南離島非去不可,隻是怎麽取得血蜉蚽自是另當別論,她能布局設計我和前輩,我楊真為何不能計算她?不過此計需和前輩配合。”

藍山老叟苦笑一聲道:“老夫一把老骨頭就交給你們兩個後生了。”

楊真看著不遠散落的僵屍肢體殘骸,心中首次產生了動搖,若是屠方的行動乃巫門的意向,隻怕接下來他將麵臨凶險百倍的境地,僅憑他和樂天兩人能應對麽?

南離島伴隨著那美麗炙熱的滔天火焰,在他心中閃現,一股不屈的鬥誌昂然在他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