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過留聲,人過留名,做過的事情,總歸是要有人來承擔後果的。
這個事情原本不會發生的,如果不是因為我,也許這一折往事就永遠不會浮出水麵,被帶進棺材。
離開後勤處到養殖場的哪天,哨所的班長將寫給我的信留在了後勤處,由於我離開那裏一去就是幾個月,傳達室的同誌按期將信件統一存放到一個紙盒子裏,束之高閣。一次小牧去查詢一份外公寄來的信件,傳達室的人不耐煩地讓他自己到存信的箱子查找,沒找到自己要的信件,卻找到了一份我的信件。
小牧將信取出來,趁周末和嶽楓給我送信到養殖場,他來的時候,我正好殺完一頭豬出來,手上粘滿了血跡,我想給他們一個驚喜,順手將手上的豬血往臉上一抹,脫下圍套就去見他們了。
剛一見麵,他們都驚訝慘了,完全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麽狀況。
“你沒事吧!”
“這咋整的啊!?”
“你……”
我故意耷拉著腦袋,靠在營房大門的柱子上,嗲著嗓子說:“你們終於來了,我——我……”我的表演還沒有開始,隻覺屁股被誰踹了一腳,然後是那恐怖的沙啞聲音:“有點軍人模樣沒有?找罰是不是!”
該死的老頭子,我心裏那個恨啊,肺都氣炸了。
屁股還疼著,可還是得敬禮,這就是軍人,軍人的禮數和規矩。
小牧和嶽楓見我敬禮,他們也舉手敬禮,喊首長好。老頭子搖搖手:“別喊我首長,我就是一個遭老頭兒,被這小子把胡子都氣白了!”
我有那麽差勁嘛。要不是你小肚雞腸,天天找我的麻煩,我還懶得氣你呢。
我心裏想著,老頭子一把拉住我,輕聲的問:“對麵那個,手上拿著信那個小子叫什麽,幹什麽的?”
看他嚴肅認真的樣子,我心想,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啊,罰我呀,罰我我就說。可嘴上不敢這麽叼,否則真不知道他還有什麽秘密武器和絕招沒有使出來。
“他,一個兵,老鄉!”
“啪!”一巴掌打在頭上,這下安逸了,我摸著腦袋,心裏恨不得還他一巴掌。
“你和他是老鄉,瞧你那德行,臉上弄成啥樣啊,臭哄哄的,蒼蠅都嫌髒。”
這老家夥,殺豬不是你讓我幹的活嘛,這
下倒成我的不是了,嫌我髒,你趕我走啊,我還不願意待在這裏和這些畜生為伍呢。
“愣著幹什麽啊,請你的戰友去咱們養殖基地坐坐。”
說完,老頭兒就走了。小牧和嶽楓這下了樂壞了,笑得直跺腳。
本來想作弄一下他們兩個,卻被這該死的老頭兒給作弄了。我氣呼呼地帶著他們兩個去養殖場的家禽區。
一路上,他們詢問我在這裏幹嘛,怎麽遇上這麽個凶老頭。這些可不是我好奇的,我好奇的是他們的高原拉練怎麽樣,又發了什麽新裝備之類。當然,這些也不是他們想知道的,大家東一句西一句的扯著,直到那老頭子拿著一張照片盯著小牧看不夠。
我納悶極了,這老頭和小牧認識嗎,幹嘛總是盯著人家看啊,看得小牧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你幹嘛呢?”嶽楓坐在小牧旁邊都受不了了。老頭把嶽楓一把推開“一邊耍去!”
嶽楓正好突出他旋轉的包圍圈,撇撇嘴,用手勢無聲地問:“這老頭是不是腦袋有病啊!”
我搖搖頭,撇撇嘴算是回答。
“像,真像!”
“小牧更糊塗了,我們也糊塗著。”
“你父親是不是蕭譽剛!”
這一刻,我像明白一點了。小牧點點頭“是”!
老頭長長歎一口氣氣:“哎,人生啊,真是難以說清。這又繞回來了!”
這話把我剛想明白的一點事情又弄糊塗了。
“你外公還好吧!”
小牧很詫異,“你認識我外公!”
“能不認識嘛,咱們一同上戰場,一同提幹,隻是比他晚幾年退休。還是他命好啊!”
小牧這小不緊張了。怎麽說他外公也是個將軍,和他外公較好的人,自然不會為難他。那一刻我心裏在想,早知道是這樣的關係,我早該讓小牧來看我了,免得受這麽多懲罰,皮都脫了好層。
“老首長,回頭我把這事跟我外公說說,他準高興!可是你為什麽退休了還不休息啊?”
老頭子沒有回答,頓了頓說:“我呀,沒你外公命好。我閑不住,離開部隊睡不著、吃不下,聽不到這號子聲,我會憋出病的。可這人啊,得服老,這不,你父親是我帶出來的兵,你都來當兵了,我還有啥說的啊!”
“我父親是你帶的兵?”
“是啊,我帶的兵,我一招一式培養出來的神槍手,可惜了!”
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老頭子如此傷感。小牧扶他坐下,接著問:“老首長,我父親他——”
“你父親啊,以前也在這裏訓練過,以前這裏是一個臨時的集訓營,專門為組建第一支金雕特戰中隊修建的。當初紅旗連裏最優秀的兵,都在這裏進行魔鬼式集訓。那時候啊,我們眼饞國外的特種兵,這是我軍起家時的看家本領啊,當年的遊擊戰,麻雀戰,被國外拿過去研究、提煉、優化、擴編,成為和平時期打贏的重要砝碼——突擊隊。而我們,丟掉了傳統,一味的強調軍隊現代化、標準化、機械化、國際化,在實戰中吃虧後,幡然醒悟。中央決定要在各個軍區建立叫得響、上得去、打得贏的特種部隊。交給我軍區的任務是根據我軍區解放後實戰不斷的特點,建設一支能夠參與實戰的特種部隊。”
關於這個特種部隊的建設,我是知道一點的,沒想到金雕特戰大隊的組建竟然是在這一塊土地上。
“當年,我是紅旗連的連長,蕭譽剛是連裏一排一班的班副,也是一排的狙擊手。他具有成為神槍手的天賦,可是沒有係統的刻苦訓練。就在這裏,我們連隊請工兵連設計了一套全新的集訓場地,進行封閉式魔鬼訓練。今天,我用來懲罰犯錯誤的士兵用的器具,就是當時基礎訓練殘存的一小部分。”
這下我終於明白了,難怪他這樣大膽的體罰我們,團裏竟然不管,是因為這本身就是訓練設施,隻是比普通的訓練設施嚴苛一些。突然,我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竟然使用了當年金雕特戰大隊的訓練場地,這一刻,所有的懲罰所有的苦都變味了。
“蕭譽剛,經過訓練後,成為特戰旅第一批狙擊手,而他作為狙擊班的班長,其技術和心裏都略勝一籌,被戰友戲稱為槍神。”
嶽楓對小牧豎起大拇指,小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一次實兵演練中,蕭譽剛受傷了,被送到一家地方醫院,在哪裏他認識了一個外科醫生,就是小牧的母親美惠。二人一見如故,蕭譽剛甚至為了見到這個女人,拒絕了轉到軍區醫院。出院的時候,二人已經私定終身,蕭譽剛一回到連隊就打報告請假回家結婚。”
說到這裏,老頭子有些難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