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如此,那該有多好。我曆經多年查證,唯有這一件事,始終找不到反駁的證據。有時,就連我自己也會困惑,娘親,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如果,我能有更多的時間與她相處,如果我能更深入地理解她……”

那是嫣然第一次目睹到淩熠辰流露出如此深邃複雜的情感,那雙平日裏總是冷靜沉著的眼眸中,此刻卻翻湧著波瀾。

過往的日子裏,無論是沉浸在無盡的喜悅之中,還是被憤怒的風暴席卷,又或者是飛揚跋扈的時刻,乃至那份不容置疑的專橫,他的雙眼總是閃耀著如同夜空中最亮星辰般的光芒,璀璨奪目,讓人無法忽視。

然而,此時此刻,那雙慣常明亮的眼眸仿佛被厚重的烏雲悄然覆蓋,他甚至沒有勇氣去揭開那一層層陰鬱,害怕他人窺視到他內心深藏著的柔軟與不堪一擊的脆弱。

正是這樣前所未有的淩熠辰,讓一向認為他高深莫測、難以接近的嫣然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親近感,他不再是那座難以攀爬的冰山,而是有了溫度和情感的普通人。

在這空曠寂寥的大殿中,突然降臨的寧靜似乎凝固了空氣。

淩熠辰輕輕側頭,目光穿過跳動的燭火,落在了嫣然身上,隻覺在這一片搖曳的光影中,她的麵容更顯清麗脫俗,宛如不染塵埃的仙子,靜靜坐在那裏,散發著超凡脫俗的氣息。

她的唇角微微張開,仿佛在尋找合適的言語,卻又一時之間無從說起。

今天,嫣然美得令人心動神馳。

她身穿的華貴服飾,色彩斑斕而不張揚,每一處細節都恰到好處地襯托出她的嬌豔,使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

平時她的樸素容顏已經足夠引人注目,無需多餘的妝飾,唇紅齒白,眉黛如畫,初次在人群之中發現她的存在時,他便覺得心中那份珍貴的情感不經意間被揭露於陽光之下。

一時間,一股強烈的占有欲在他心中洶湧澎湃,他渴望獨享她的美麗,不讓任何人染指。

而對於這一切心理活動,嫣然渾然不知。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淩熠辰的話語緊緊牽引,沉溺在他的每一個字眼中。

“我和你,與我的父母不同。”

三月裏的遙望,經年累月的默默陪伴,以及至死不渝的執著,這一切似乎都與她和淩熠辰無關,卻在這一刻找到了共鳴。

“父親不懂母親,母親亦不懂父親。”

淩熠辰用那深邃如墨的黑眸緊緊鎖住嫣然,語氣中帶著不可動搖的決心:“我對你的情愫,並非始於你踏入這府邸的那一刻,而是在多年前,當你在那棵盛開的瓊花樹下救助了一個小乞丐的時候就開始了。”

突然,一聲清脆響聲劃破了沉默。

窗欞在風的推動下猛然敞開,一陣涼風夾雜著淡淡的花香,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淩熠辰的這一番突如其來的坦白讓嫣然驚訝得不知所措,仿佛一切都發生在夢中,難以置信。

她呆呆地望著被風吹起的輕紗窗簾,思緒飄回了當年在瓊花樹下救起小乞丐的那一天,那些記憶仍舊鮮明如初。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想象,這兩件事情之間竟然會有任何關聯。

除非……

除非那個小乞丐……

“在那瓊花紛飛的樹下,你找尋那孩子無果,於是唱起了歌,隨著歌聲輕盈起舞,最終踏歌離去。”

淩熠辰說到這裏,輕輕哼起了那首旋律。

他的嗓音溫潤如珠玉,即便是最為通俗的鄉野小調,也被他演繹得清晰悠揚,流露出一抹不羈與灑脫。

嫣然在那一瞬間辨認出了這段曲調,正是她在瓊花樹下所唱的那首歌謠,這份認知讓她的心情如同潮水般洶湧起伏,心緒難平。

“那時候,我曾經問過你……”

“那乞兒有他的苦衷,但他將你的樣子深深烙印在心底,之後,每當你在舞台上演出,他總會在一旁默默傾聽,從不缺席。”

嫣然愕然地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淩熠辰越是輕描淡寫,她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就越是強烈,如同被濃霧包圍,找不到出路。

那些看似毫無關聯的片段,此刻逐漸匯聚成一個完整的畫麵,那就是眼前的淩熠辰。

怎麽會如此巧合?

她被命運捉弄賣入淩府,成了淩予策的犧牲品,又在那同一夜,遭遇了淩熠辰的侵犯。

情緒激**之下,她幾乎忘記了這是在戒備森嚴的皇宮,近乎失控地低吼問道:

“因為我曾經救過……那個乞丐,其實就是你?”

盡管不明白為何淩熠辰始終以“乞丐”稱呼自己,嫣然還是盡量保持冷靜,試圖理清頭緒,追問下去:“所以,當我入府之後,你對我……讓我陷入困境,都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不,並非如此。我從未想過要傷害你。”

淩熠辰敏銳地捕捉到嫣然瞬間變得蒼白的臉色,心如刀絞。

他原本計劃在遠離京城之後,再詳細解釋一切。

但是背後的真相牽扯了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即使在這一刻,他也無法將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

“如果不是府裏的人把你帶走,你應該早就屬於我了。那晚發現是你,我心中既嫉妒又害怕,害怕你會徹底變成大哥的人。”

此時,一塊月牙形狀的玉佩從淩熠辰的掌中滑落,月光透過窗欞恰好照射其上,整個房間仿佛被銀色的月光溫柔包裹。

嫣然本以為上次他說丟失的玉佩是真的,此刻的重逢讓她連忙緊緊抓住,仔細端詳。

這塊玉佩無疑就是她的,與以往相比,更加溫潤透亮,似乎還承載了更多的情感與故事。

“這塊玉佩是你母親臨終前交托給我的,我知道它對你而言意義非凡,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著它。”

嫣然身體輕輕顫抖了一下,卻沒有抬頭。

她心中如同明鏡,早已意識到這些年來,淩熠辰一直默默守護在她的身邊。

隻是,他為何選擇在這個時刻,以這種半遮半掩的方式揭開這一切?

如果……

假設……

他曾經那場幾乎致命的重傷,或者他偶爾消失的那些日子,家裏的人是否發現了什麽端倪……

那麽,她會不會永遠被蒙在鼓裏,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