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女兒家的嗔怒，可是在他聽來，卻如此刺耳，於是秦夙站起身子，拂了拂黑色的袍子，而後轉過身，冷漠道：“既然你這般替瑤兒著想，那麽便如你所願。”

直到秦夙完全離開後，她才扔掉筷子，跌坐在地上，原來在這個男人麵前，所有的偽裝，所有的堅強都是假象。

她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在嫁入秦府之後，她似受了這世間最大的委屈，再也不能傲意天地，反而要計較這兒女長情，然而那兩個男人已被深深刻入心中，再也不能被藏起，再也不能被擱下，此時此刻，她心如刀割，卻又無法嚎啕大哭。

她失落的坐在地上，肩膀在微微顫抖，她的手指握得緊緊的，骨節漸漸變青，不久，碧兒急忙跑了進來，看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連忙緊緊抱住她的肩膀，顫抖著說：“夫人，想哭就哭出來吧。”

麵前的女子再也無法偽裝，她的肩膀顫抖，聲音萋萋，隻哽咽著喃喃道：“他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了……”眸光渙散，再沒有從前的爍爍英姿。此時此刻，她隻是個失去愛憎的深閨婦人。

碧兒看著她如此在崩潰的邊緣掙紮，於心不忍，隻得無力寬慰道：“夫人，傷心是小，若是傷了腹中孩子，那麽真是天大的罪過……”

她的淚水似決了堤，低下頭，緩緩撫上平坦的腹部，那裏跳動的生命雖沒有生息，青琳卻能明顯的感受到，那個微小的生命，也被她濃濃的悲傷覆蓋，她的目光越來越模糊，隻低著頭，口中低聲，對著腹中的孩子說：“孩子，你出生之後，若你的爹爹不愛你，你還能過的快樂，還能一生長安嗎？”

屋中的暖爐融融，心卻冰冷似雪。

大雪下了兩天兩夜，屋外一直是皚皚雪白，屋中的暖爐一直溫暖如初，婉兒進門後，朝屋中看了一眼，歎了口氣，對碧兒說：“夫人今天一天還是沒下床麽？”

碧兒遙遙看了遠處的女子一眼，點點頭，歎息道：“已經兩日

了，雖然都有按時服用安胎藥，飯也按時吃，可是整個人都看起來垮了，看來……隻有將軍能治好夫人這病了。”

婉兒擔憂的問道：“要不要我去請將軍來？為了夫人腹中的孩子，將軍必然會給夫人一個麵子的，若夫人肯服個軟，低個頭，那麽他們必然可以和好如初的。”

碧兒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低聲道：“夫人這一生最看重的便是自尊，你何時見過夫人會低頭？暫且先看看情況吧，想來將軍也是關心著夫人的，你看他這兩日，不是日日都會傳你去書房問話麽？所以啊，過幾天，等他實在擔憂夫人的時候，必然會親自來的。”

婉兒望著不遠處縮在錦被之中，形容枯槁的女子，不禁擔憂的皺了皺眉頭，忽而，屋外傳來家仆的聲音：“碧兒姑娘，六皇子賜了乳母給夫人，夫人可否要一見？”

碧兒聽後，心中疑惑，離臨盆之時尚有很長的一段日子，這時候賜什麽乳母？況且這六皇子平日裏來往甚少，近來卻十分殷勤，想來覺得十分詭異，然而碧兒卻又不敢私自做主，隻得走到床前，望著青琳枯瘦的身影，輕聲道：“夫人，六皇子送了乳母來，可否要一見？”

片刻之後，青琳隻呆呆看著一個陌生的方向，並不答話，碧兒隻好轉過身子，向屋外喊道：“先傳喚進來讓夫人過目吧。”

不一會兒，從遠處的房門隱約走進來一個佝僂的影子，待到跟前，才看清，原是一位衣著樸素的年輕婦人。”

碧兒皺了皺眉，近年來，皇宮貴胄中選用乳母，大多選擇年長的婦人，有經驗尚且不說，伺候主子也比年紀輕些的更加盡心竭力些，然而六皇子送來的人，自然要多留幾分情麵，碧兒轉過身，望著青琳，詢問著她的意思。

青琳漠然的轉過頭，瞥了那婦人兩眼，而後又將頭深深地埋在屈起的膝蓋中，悶悶道：“我尚有八月才會產子，乳母……就暫且不需要了吧，替我多謝六皇子美意了，我這府中一切都有這些

丫鬟仆從，跟著我久了，什麽事情倒也便捷些。”

然而這乳母卻突然嚎啕大哭，隻跪下，連連磕頭，而後泣聲道：“求夫人不要趕奴家走，奴家的官人剛剛死在了戰場，孩子才剛剛六個月，家中親戚全都嫌我是個累贅，不肯照拂，若我失了這當乳母的差事，我和孩子都會活不下去的啊！”

青琳緩緩偏過頭，眉頭緊皺，顯然已動了惻隱之心，她想起從前那個夭折在腹中的孩兒，又撫了撫肚子中鮮活的小生命，算了，就當是為孩子積德吧。她微微一笑，慘白的麵龐中總算有了些顏色，轉頭吩咐碧兒道：“那便為乳母安排住宿吧。”

床下的婦人聽後，欣喜而泣，連連磕頭，碧兒也微微笑了笑，自己的主子，永遠都無法做到心腸硬氣些，她低頭柔聲對那婦人說：“隨我來吧。”而後又抬起頭問青琳：“夫人，是否要去知會將軍一聲呢？府中的人員變動，將軍都要親自過問的，況且您現在有孕在身，絲毫也馬虎不得。”

青琳想了想，搖了搖頭：“算了，如今想必他也不願知道我的消息，況且是六皇子送的人，想來也是沒什麽問題的，便不去知會他了吧。”

碧兒看她如此頹廢模樣，疼在心上，很想同青琳說一聲，將軍在乎，日日都在問詢她的消息，隻是她不肯低頭而已，若服個軟，將軍必然還是會念著她的好的，思來想去，卻又將話語憋了回去。

夜晚，更鼓打了三更，這個夜出奇的寂靜，丫鬟仆從都早早歇息，隻餘婉兒在不遠的外間守夜，青琳躺在**，黑色的明眸緊緊地閉住，夢鄉中是恐怖的幻想，失去的孩子，黃沙飛舞中的戰場，以及雒丹血淋淋的頭顱，她似在霧氣朦朧中看到那襲白衫旖旎的一影子，隻是盡頭的男子再也沒有淺淺的笑意，隻冷漠的望著她，厲聲問道：“為什麽不救我？難道就眼睜睜的看著我死嗎？”

青琳捂住嘴巴，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影子越來越遠，卻說不出話來，也不能動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