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襟之下。

是枯瘦的鎖骨,蒼老的皮膚,一看就很鬆弛失去光澤彈性。

千城胤猩紅的眼底,劃過一抹失望。

在城門口,以為找到了阿禦,結果是障眼法,已經讓他夠失望的了。

假時禦破碎的那一瞬間,他想到了可能是調虎離山。

黑山洞裏那個臭老頭兒,有古怪。

急吼吼地回來。

結果一樣是失望。雙倍的失望。

“也不是……”

千城胤一聲苦笑,失望累積得太多,目光變得陰森又恐怖,“為什麽全都不是?”

他直接甩開了時禦。

時禦衣領敞著,直接被推得躺倒。

一滴白色的石鍾乳,落在了他的唇邊,像是綻開的靡之惡花。

時禦逃過一劫,沒有被認出來。

他看著千城胤痛苦萬分、神經兮兮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卻沒了那種劫後餘生的歡喜。

喵球冒死救他,提醒他掩蓋好破綻。

還告訴了他千城胤知道自己那麽多事的終極原因——神識覆蓋、全城監控。

他出王府買種子,王爺監視著他;

他去聖堂賣靈液,王爺窺視著他;

他和妹妹偷見麵,王爺凝視著他……

那,睡覺呢,換衣服呢,洗澡呢?

時禦後知後覺。

一想到那個人,用那種癲狂的目光,時時刻刻注視著自己,沒有衣服的時候也盯著,他就渾身上下起雞皮疙瘩,戰栗不止。

真是控製欲、偏執欲強到恐怖的人。

時禦躺著,麵上沒有表情,內心卻無比震撼。

千城胤也躺著,猩紅的瞳孔渙散著,像是被抽空了靈魂。

黑暗的山洞裏。

一時之間。

隻能聽到白色鍾乳的“滴答”聲。

死一般地寂靜。

心理素質差的人,在這種黑暗逼仄環境裏,根本支撐不住,會情緒崩潰,會大哭大叫,會瘋掉。

彼此沉默著。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像一場無聲的博弈。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久到時禦唇角的白色,都半凝固了,又被新的溶解,成了黏糊狀。

“阿禦。”

千城胤忽然開口了。

時禦心裏一個唐突,像是受驚的兔子,差點直接跳了起來。

這種感覺。

就像黑夜之中,忽然有一個猩紅雙目的人,幽幽地叫了你的名字。

千城胤微微側過頭,躺在陰冷、潮濕的山石上,眼神內有一絲扭曲、一絲病態,還有幾分欣喜:“阿禦,你回來啦。”

時禦寒毛都豎了起來。

這……

恐懼如潮,四麵八方地湧入了他每一個毛孔。

我,什麽地方又暴露了?

時禦的冷汗,都把背後的衣服,給浸得濕冷。

他屏住了呼吸。

看到千城胤搖搖晃晃地,從地上起來,微微歪著頭,猩紅的目光在暗夜中極為恐怖,唇角勾著溫柔的輕笑。

一步。

兩步。

三步……

時禦心道:完了。

千城胤在黑暗中,伸出了手,像是要去迎接他獨一無二的太陽。

時禦的眸子,瞪的很大,滿目驚色。

眼睜睜地看著,千城胤從他的身上,跨了過去,一步一步地,走向黑山洞的洞口處。

一縷天光,自洞口處,投進來。

虛幻斑斕。

千城胤對著那虛幻,伸出手,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乖孩子:“我一直,在等你回家。”

他的手,於猩紅的世界中,牽住了什麽。

十指緊扣。

就這麽拉著他幻想出來的愛人,回到了幽暗、仄冷的黑山洞裏。

時禦整個人都傻了。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千城胤,這麽精神分裂臆想出了一個所謂的“阿禦”,腦子裏一陣陣的鈍痛,像是被鋸子鋸開一樣。

祖竅蠱感覺到了他大腦劇烈波動,開始作亂。

時禦忍著頭疼。

嘴唇幾乎咬出血來,死死地看著眼前這病態的一幕。

“阿禦,你坐這裏。”

千城胤從空間戒裏,弄出了一個柔軟的毯子,鋪在了地上,疊成了方塊。

自己卻坐在了方塊的對麵。

雙手抱著膝蓋。

小心翼翼地看著方塊上的虛無,“對不起,這裏環境不太好,等我們回家以後,我們還睡原來的那張大床。”

時禦不知道千城胤眼中的世界。

但時禦可以肯定,千城胤他瘋了。

“我把你的靈植給養死了,你……你不要生氣。”

千城胤悄悄地,往那方塊毯子邊上,靠了靠。

自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唇角得意地上揚著。

“我有重新種。”

千城胤又靠近了些,像是已經挨上了方毯上的愛人,伸出鬼爪一樣蒼白的手,握住了虛幻之人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都怪那臭老頭兒,給的都是壞種子,就發芽了十顆。”

時禦:喂,就一顆好吧。

為什麽你精神分裂了,還能撒謊,你對阿禦到底有幾句真話啊!

千城胤伸長手臂,做出擁人入懷的動作,神經質地輕喃著:“就是旁邊那個臭老頭,黑心奸商,壞得不得了。阿禦你得給為夫做主。”

時禦:……

真想跳起來打他一頓啊!

不過……算了。

人都瘋批成這樣了,也怪可憐的。

“阿禦偷跑出去玩這段時間,我有好好照顧你妹妹哦,幫她打跑了欺負她的人,還給她連續送了好幾天的飯,小雨可喜歡吃了。”

時禦眼角抽了抽,給他一個香噴噴大耳刮子的心,又起了。

“妹妹都叫我男嫂子了,她承認我了,阿禦的家人都喜歡我,阿禦也要更喜歡我才行。”

胤王癡漢一樣地把頭,埋在了虛幻的妻子肩膀上。

撒著嬌。

“阿禦討厭,和我抱著的時候,不要提別的男人的名字。”

“讓他綁著就是了。”

“阿禦,你身邊那隻龍呢,怎麽沒看到?”

“嗯啊,我就是想和它聊聊,沒別的意思。”

“怎麽會呢?阿禦不吃肉,為夫也不吃龍肉的。”

聲音相當的輕柔。

時禦:……

陷入了沉思。

苦了你了,喵球。

千城胤在那邊一個人神經兮兮地叨念了會兒。

忽然轉過頭來。

陰惻惻地盯著時禦,就像毒蛇,和剛才的柔情蜜意,判若兩人。

“我妻子,讓我給你鬆綁。”

千城胤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模樣,“要不是他,我早就把你弄死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