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菁聽後氣憤不已,她自小按照大家閨秀的標準培養,吟詩作賦、彈琴奏曲、插花點香的本事一等一,瑣事俗務上卻不通,從來不知府裏有這麽多不周到不規矩之處,因此立刻將姐妹們反映的種種不便告訴給陸夫人。

陸夫人如何不清楚這些事,早先邱姨娘管家時也有類似情形,她剛接手時整頓了一番,好了幾個月,現在又回去了,不得不實行更嚴格的監管,可人手又有限,有些還支使不動,底下那些刁奴可不像老太太、陸潤生等人,還同她講道理,她們手段了得,簡直要把她降服了去。

……

另一邊,玉菡成了姐妹中的孤家寡人,除了日常學女紅看賬本外,還常去翠微堂同老太太作伴,給她捶肩捏腿,聽老太太年輕時教養兒子的趣事,還給老太太講詩書禮樂。

以她的學識,給老太太講盡夠了,反而玉菁講的老太太還不定聽得懂,因此在老太太眼裏,玉菡是個稍次於玉菁,但知書達理的好孫女兒。

閑聊時老太太問她:“最近你總過來陪我這老婆子,怎麽,芙姐兒不理你了你沒伴兒說話?”

玉菡坐在烏木小圓凳上,專心致誌地用美人捶給老太太捶腿,頭也沒抬,“不是她不理我,是我不理她,五妹妹這人,我現在才看清她,原先姐姐長姐姐短的叫我,跟在我屁股後頭,我給了她多少好處,光送她的首飾便有一大箱子,她倒好,我一有難她便躲得我遠遠的,去年還往我湯裏下香芋粉,真是不安好心。”

老太太聽完她的話,略略沉吟了一會兒,沒說什麽,隻是歎了口氣。

“祖母,”玉菡仰起頭,撒嬌似的望著老太太,“為什麽要叫太太管家,我娘管家管得不好麽?”

老太太垂眸瞧著自己的乖孫女兒,頓了會兒才道:“論規矩你該叫你母親姨娘,而不是直呼娘親。”

玉菡低了頭,不好再說話。

老太太又歎了聲,朝身旁的明月使了個眼色,明月立即伸出手去接美人捶,“小姐累了,奴婢來替小姐捶腿罷!”

玉菡順勢起身,老太太把她拉到身邊坐下,輕輕撫摩著她細嫩如嬰兒的臉頰,“菡兒,府裏許多事並不是祖母能做主的。”

“我明白的,祖母,是太太過於專橫了,”玉菡望著老太太道:“您說太太好好的做什麽非要攬事?自從她管理內務後,官中分發下來的頭油脂粉都大不如先前了,還有那尹姑娘有回問我府裏可是沒有北方廚子,她說想吃一個鍋包肉,沒人會做,我還奇怪呢,府裏廚子東南西北各色菜式都會,怎麽不會鍋包肉,後頭有一日晚間,我叫人去廚下要個地道的香炸鵪鶉,廚下說府裏就剩下兩個北方廚子,正巧那日不當值,我隻好罷了。”

其實玉菡從不用官中下發的脂粉,也沒聽尹姑娘說過要吃鍋包肉,倒是她自個兒某個大晚上要吃香炸鵪鶉,沒吃著,很發了一通脾氣。

老太太聽如此說,漸漸坐直身子,盯著她,“你說廚下裁撤了幾個廚子?”

玉菡道:“是呀,其實我們吃不吃的不打緊,就怕祖母您突然想吃了,或哪日有北方的貴客前來,一時真怕找不著廚子呢!咱們府上又不缺這點銀子,還讓客人,譬如尹姑娘以為咱們府上外頭看著光鮮,裏頭卻連個北方菜也吃不著,小家子氣,”邊說邊看老太太的臉色,見老太太麵色愈來愈難看,她心中甚是得意。

這些話是邱姨娘教她說的,還有更狠的,她繼續道:“是太太身邊的薛媽媽叫裁的,說府裏用不著這些人,祖母您不知道呢,府裏近來裁了好些人,又添了好些人進來,隻是新添的都不得用,譬如薛媽媽她那幹女兒,把原先廚房的管事錢有利家的擠兌下去了,她自個兒上位,她管的什麽事呀,送上來的菜蔬比往常少分量,還不新鮮,橫豎我是吃不慣……”

一番話下來,把陸府說得千瘡百孔,要垮了似的,老太太眉頭越皺越深,突然她道:“別捶了!”

玉菡嚇了一跳,正為老太太捶腿的明月也唬得不敢動作,抬頭望老太太。

“明月,傳我的話,把內府幾個管衣食住行的管事媽媽叫過來,我有話要問她們。”

明月應是,立刻放下美人捶,起身掀簾去了。

“府裏還有什麽事,你細細同我說來,”老太太看向玉菡,神色頗嚴肅,玉菡這便又將孫姨娘鬧著要添人手的事向她說了,老太太心道自己久不理府中事,才讓這些妖魔鬼怪沒了怕懼,各處作亂。

不多時,幾個管事媽媽都叫來了,老太太先向她們求證了玉菡敘述的是否是實情,後便罰了幾人半年的月例,並命她們自查,勢必要揪出底下辦事不力,或走裙帶關係的媽媽們。

幾個管事的連忙應下,而後各自退下去查辦。

老太太才剛動了大氣,明月立刻知趣地敬上茶來,老太太端著抿了一口,又叫點煙,待煙點好了,徑直接過來猛抽幾口,明月忙為老太太順背,“老太太,您慢些。”

玉菡也撒嬌道:“祖母,您別生氣了,氣壞身子可不好,這幾個媽媽我叫我娘狠狠罰她們一通便好了。”

“不是這幾個媽媽,是你那嫡母,”老太太將煙杆子重重敲著幾角,才要說話,便又有奴婢急急進來稟報:“老太太,邱姨娘領了看角門的劉媽媽過來求見,說有一件事牽涉太大,不敢擅作主張,請老太太拿主意。”

老太太眉心“突”的一跳,立刻放下煙袋,命道:“快叫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