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空中堡壘內部是一個巨大的競技場,四麵八方的看台上已經坐各大行業的權貴。
最中心的特殊高台上,坐著星盟的高層,不過,雷諾茲的皇帝沃克利卻罕見地缺席了。
按理來說這樣露臉的事情,那個高傲的皇帝是從未錯過的。這倒是一件怪事,不過又給了各大報社無限的寫作空間。
無數細小的電子眼漂浮在這座空中堡壘之中,他們盡心盡力地記錄著所有的細節,然後經過精準的計算剪輯出了直播到整個星域的畫麵。
在各個打扮地極盡奢華精致的觀眾中,有一個女人顯得格外特別。她坐在輪椅上,雞皮鶴發,看起來已到了垂垂暮年,但是那雙眼睛卻不見絲毫渾濁。
那是一雙獨屬於人類的純黑眼瞳,僅僅隻是和她對視一眼,就會感受到那裏麵無限的深沉和寧靜。她微微側頭,站在旁邊的青年就立刻低下了頭,“有什麽吩咐嗎,沉舟大人。”
“召回亞默爾。”
“是。”
“另外,找到她了嗎?”
“正在全力搜尋中,一旦找到會立刻同步坐標給您。”
沉舟又往那遠處的高台看去,視線掠過海族女王至美的容顏,然後和最邊上的人類領袖對視一秒,就像不經意的一瞥,然後她就收回了視線。
就像是世界末日之前最後的狂歡一樣的,整個克裏修頓都處於一種沸騰的狀態。
宏偉壯闊的建築群連綿成一片,宛如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屬森林,直直地蔓延到盡頭的地平線。
克裏修頓的最外層有一層看不見的防禦膜,它可以控製整個星球的晴雨,溫度和季節。馬上就要到達預定的時間,處於控製中心的工作人員熟練而精準地操控。
黛布拉站在克裏修頓的最中央,高空中璀璨而廣闊的舞台為她一個人而建造。這一刻,整個星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位尚顯稚嫩的少女身上。
心髒在這一刻瘋狂地跳動著,指尖有些抖。
但是
【無論如何,不要放棄啊……】
那個人溫柔的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很奇怪的,黛布拉忽然就安心下來了。這是第一次她如此沉靜而認真地唱著
父親寫下的歌。
光亮的天幕突然暗下的瞬間,萬籟俱寂,海妖空靈而清澈的吟唱在此刻響起。
“嗚啊——”
像是從浩瀚的星空中傳來,無形的聲波擴散瞬息間就擴散到了星球的每一個角落。
沒有任何武器能夠像這樣直擊所有生物的靈魂。僅僅隻是一個音節,就讓人無可抑製地產生了沉淪的欲望。
這吟唱悲嗆中卻隱隱透著無限的暖意,就像是灰燼中突然亮起的一簇星火。
坐在高台之上的海族女王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幽藍的光點在眼中積聚,她眯起眼,倏地望向了天空中那個正在歌唱的女孩兒。
“那個孩子……”
被萬眾矚目的女孩兒輕輕地吸了一口氣,然後宛如引頸的天鵝一般,輕啟唇瓣“當世界麵對死亡”
在她開口的同時——漫天的煙火就突然綻放開來了。
就像是發出了第一發信號似的,整個克裏修頓都亮了起來,所有的建築都按照之前的安排瞬間亮起了絢爛的光芒。
“黑暗吞沒了希望,”
一瞬間,整個星球便燈火輝煌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新式機甲從天空呼嘯而過,他們做著各種或炫目,或新奇,或危險的動作。在巨大而繁華建築與街道中,能夠看見如流水般湧動的人群。
“血淚在這一刻冰涼”
艾瑞瑞坐在一處最高建築的峰頂,她的半張臉隱匿在陰影處,晦明難辨。滴在眼中的藥水早就失了效。
王族特有的淺金色豎瞳露了出來,像是一隻蟄伏在暗處的凶獸。
“誕生於無盡深淵的怪物”
她靜靜聽著女孩兒的歌,忽然麵色一怔,轉而又輕笑一聲“哈——怪物麽……”
淺色的衣裾在風中獵獵飄動,散開的銀發掩住了半張臉,引得身後的光影也不羈地搖晃起來。
光怪陸離的燈火在身上流動著,這樣她看起來有一種怪異而荒誕的美感。
“窺伺的惡鬼帶來了滔天的浩劫”
對麵的巨幅投影中忽然出現了亞默爾照片,黑發黑瞳的少年出現在巨大的熒幕之中,稚嫩的臉上寫滿了倔強。
“無情蹂/躪了我的所有。”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的照片,因為他比艾瑞瑞昨天見過的要矮一點,可她又奇怪地覺得……好像長大了很多。
長高了。
“嗚——我淪陷的故鄉啊,我心愛的孩子。”
失去靈魂的空洞嗚咽和悲泣刹那間響在耳中。
艾瑞瑞像魔怔了一般地盯著那張照片,胸口猝然湧起一種想要哭泣的酸澀,【艾瑞?】
艾瑞瑞沒有回應,手指下意識攥緊,她抬起頭來望向那片人工製造的夜幕,世間所有的一切就此遠去,唯獨就這剩下這宛如泣血一般的悲鳴“啊——”
“我的世界在此刻土崩瓦解”
她望著那一片墨色被赫然劃出一線裂口來,就像是一個自欺欺人的世界終於被轟然打碎似的。
“呐,你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一個請求嗎?”
【嗯。】
“現在就兌現吧。”
艾瑞瑞垂下眼,安靜地注視著照片中那個倔強的黑發少年,露出了一個脆弱而溫柔的笑來,那淒烈的歌聲仍舊回**在這顆星球上。
“嗚……”
“我們失去了一切啊”
那雙璀璨的眸子也同時暗淡下來,就像是一堆即將隨風散去的灰燼似的,終末的星火到底是熄滅了……
“無論如何,請……”
這時,整首歌終於迎來了**,低落的歌聲猝然拔高,像是直擊靈魂的質問“所以——”
“你還在等什麽?”
“你到底還在等什麽啊!”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下一秒,整個世界天崩地裂,就此坍塌。
五彩斑斕的世界在這一瞬間被強行抹去了一切色彩,隻餘下代表死亡和恐懼的灰白和黑暗。
黛布拉的歌聲被猛烈的震**所打斷。她睜大了雙眼望向天空,唯見一片絕望的景象。
星盟所謂最安全的地點,克裏修頓的最強防禦層在這時就像一層薄薄的紙,被蟲族的利刃捅得稀碎,星空巨蟲遮天蔽日的身影湧入了這顆美麗的星球,投下一片巨大的陰翳。
遲到的客人撕開上空的防禦層,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盡頭的深淵中探出頭來,無數雙貪婪而暴戾的豎瞳密密麻麻地遍布了整個天空,恐怖的口器中緩緩呼出冰冷而陰翳的吐息。
就像是突然被拖入沉沉的沼澤,而又掙紮無果,隻能頹然溺亡。
荒謬又空洞的絕望宛如潮水一般地漫上來,冰冷,陰森,悚然,讓人生不出一絲一毫反抗的念頭。
這儼然就是數十年前那場絕望災厄的重現
無數建築倒塌碎裂,就像被推倒的多諾米骨牌一般,吸蝕了整個阿利萊德的蟲族軍團已然重獲新生。
倉皇逃竄的人群,後知後覺啟動的軍隊和各種防禦機製在這時顯得分外蒼白無力。
在幾乎無一幸免的地麵建築中,唯有一座依舊屹立不倒。
在其峰頂之上,蟲族的王緩緩睜開了眼,那雙冰冷而暴戾的豎瞳深處泛出愉悅的星點,他在享受這樣末日一般的景色。
穿過淒烈的火光和飛濺的碎石,王蟲蟲望向了遠處高空中那座依舊懸浮的空中堡壘。
坐在無數慌亂尖叫的貴族高層中,那位垂垂老矣的女人更顯得萬分沉靜,她若有所感地望向了某個方向,墨點沉沉的眸子眯起,片刻,她對守護在身側的青年說
“不用找了。”
“……”
麵對青年的疑問,沉木隻是但笑不語,她瞥了一眼空空的高台,果然——那些真正的掌權者早已不見。
嘛——雖然這都是早已預料之中的事情。
此時的電子眼仍舊在盡心盡力地工作著,而克裏修頓正在發生的一切也盡數傳到了星域的每一個角落。
大概沒有什麽比真是的畫麵更加有衝擊力,更何況如今的科技投影技術如此先進,畫麵清晰真實到就像是在眼前正在發生事情一般。
不過,相對於混亂的地表,這座堅固的空中堡壘倒還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沉木聽著堡壘中不斷傳出機械的安撫聲,嘴角勾起一絲優雅的弧度。
“沉木大人。”
黑發黑瞳的少年走了過來,亞默爾垂下眸子,掩去心髒的焦躁和些許恐慌,“您召喚我。”
坐在輪椅上的女人望向少年的目光中毫不掩飾地透露出喜愛,她就像是個普通的老人一般拉過少年的手,慈愛地對他微笑著,“亞默爾,你好久都沒有回來看我了。”
垂垂暮年的聲音透著幾分鬱悶,就像抱怨著孫子太貪玩而忘了回家的奶奶。若不是外麵還有無數炮火和坍塌的轟鳴,倒是一副暖心的畫麵。
不過少年並沒有半分感動,他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沉木大人,今年的聯賽到底有什麽特別,能將您從荒川中請出來。”
“啊……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呢,亞默爾自從……嗯長大之後就變得不可愛了。”
老人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抬頭望向透明的堡壘上空,那裏能夠很清楚地看見呼嘯而過的小型戰鬥軍艦和機甲,猝然爆炸的火光,以及猙獰的蟲族。
【真的是……好久不見的光景了呢。】
她怔怔地仰望著上空,墨色的眸子中倒映出一抹比旭日更加耀眼的銀白,嘴角的弧度不知不覺地變得誇張起來,“亞默爾,等一下記得看清楚了。”
“……什——”
轟
固若金湯的堡壘被什麽東西從上空打破,掀起的氣浪裹挾著外界的轟鳴和炮火衝了進來。
磬石打造的外殼眨眼間就被震得稀碎,但是這一刻,沒有任何人尖叫逃竄。
他們仿佛被什麽東西蠱惑了一樣,所有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一起,怔怔地望向上空。就連所有的電子眼也集中了過去那道銀白的身影就像神話中墮入深淵的天使一般地……墜落下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刪刪改改,終於有點想要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