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閉的房間裏,坐著羅載玉和他手下的“三巨頭”,當朝秦相國,宮太尉,和他最為倚重的欒大將軍。四人均是神情凝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羅載玉終於耐不住問道:“各位愛卿有何高見?如此叛軍該怎樣應對?”

沉默了一會兒,秦相國從自己的位置上站出來,向羅載玉施了一個禮道:“叛軍來勢凶猛,想必是準備充分,老臣和宮太尉手中有一支軍隊,駐紮在離京城100裏的郊外,正是為了保護皇上而準備,皇上若不嫌棄,就讓老臣和宮太尉帶兵入京,戍守皇城。然後再派陛下手下的禁軍去阻截叛軍,即可大成。”

羅載玉一聽大喜,叛軍人數眾多,而自己手下的禁軍雖然人數也不少,可相比叛軍,並無十分的優勢。何況,他常年沉醉於風花雪月,根本無心於軍隊的操練,常年鬆懈,加上軍餉短缺,這樣的軍隊要打勝仗真是難上加難。並且,禁軍也不能完全用來與叛軍交鋒,一旦失敗,那將沒有任何力量可以再次阻截叛軍了,豈不是隻有眼睜睜看著叛軍攻陷皇城。而如今,既然秦相國和宮太尉手中還有兵馬,那便可以讓禁軍全力阻截禁軍,無任何後顧之憂了。

“愛卿真是我中庭的大功臣啊,”羅載玉不禁喜上眉梢,說道,“那就這麽定了,秦相國與宮太尉兩位愛卿,帶領自衛軍戍守皇城,欒大將軍帶領禁軍全線出擊,擊退叛軍!”

秦相國見羅載玉喜形於色,不由得暗喜。又接著補充了一句:“陛下,為了能徹底擊潰叛軍,老臣鬥膽建議,將禁軍全部交給欒大將軍帶領,這樣方能萬無一失。”

羅載玉想了想覺得說得在理,便當即取出兵符,交給欒大將軍,鄭重道:“將軍,我交給你的可是朕的身家性命和整個中庭的江山社稷啊!”

對於一個忠臣而言,沒有比皇帝的信任更能使其高興的了。欒大將軍見羅載玉對自己信任如此深重,頓時百感交集,連忙跪拜叩首,表示一定不負皇恩。

“三巨頭”從皇帝的大殿裏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升起了淡淡的曙光,緋紅的雲霞暈染著遠方的山脈,顯得鮮豔而嬌美。欒大將軍騎馬走後,秦相國與宮太尉相伴著一起向皇宮門口走去,他們的轎輦都停在那裏,不允許抬進宮裏。

“秦相國,您可真是言辭犀利啊!三言兩語,就把你我最為忌憚的禁軍全部趕出了皇城,羅載玉那黃口小兒,隻怕還自信滿滿,以為一定能擊退禁軍吧。”

聽了這恭維的話,秦相國臉上露出得意的顏色。“宮太尉過獎了,哪裏是老夫犀利,不過是那昏庸的皇帝太無知,像那羅載玉一樣的武夫,隻配在疆場上當個小官,如此無腦的人,怎麽能擔當大任?老天無眼,如今,你我可是要替天行道啊,嗬嗬。”

兩人說著都笑了起來,雖然聲音不大,卻顯示著無比的得意。兩人都是老謀深算,早就知道柳皓軒遲早會造反,他們早就開始屯兵做準備,那駐紮在皇城外的自衛軍就是兩人多年經營的結果。本來一開始,這軍隊並不是用來對付柳皓軒,而是對付皇帝手下直接管理的禁軍,柳皓軒起兵後,便讓禁軍和柳家軍互相消耗實力,自衛軍以戍守皇城為借口坐山觀虎鬥,最終將勝利但卻疲敝不堪的那一支軍隊消滅,便可成功了。

秦相國突然問道:“太尉大人,您說陛下的禁軍和柳氏的叛軍哪一個能獲得最終的勝利呢?”

宮太尉沉默不語,一會兒笑著答道:“這就得看天意了啊,秦大人。至少現在的陛下如今還是真龍天子啊。”

這意味深長的話一出口,兩人的目光如短兵相接般迅速的碰在一起,然後又分別撒開了。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說得好啊,太尉大人。宮門就在前方,大人莫怪,老夫先行一步,不送。”說完,秦相國轉身離去。

宮太尉放慢腳步,注視著秦相國遠去的身影,嘴邊泛起一絲冷笑。有他在朝中做內應,無論如何,柳皓軒一定要打敗禁軍,把欒家軍一舉殲滅。而自衛軍至少有一半是掌控在他手中的。柳家軍的殘部,加上他手裏的軍隊,足以收拾秦相國的部隊。等掃清一切障礙之後,再將柳皓軒送回卞國,與他劃江而治。“秦相國,你千算萬算也沒料到我會來這一招吧,任你狡詐如狐,也中了老夫的計謀。”想到得意處,宮太尉加快了腳步,走向了遠處燦爛的朝陽。

欒大將軍半夜裏帶來的噩耗,讓羅載玉又驚又急,三位大臣走後好一陣子,他終於恢複了平靜,開始嚴肅的思考這個問題。柳皓軒,當他再一次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不覺有些模糊了,他拚命的回憶著,想起了一個眼神陰鬱的少年,想起了他絕世的容顏和才華,想起了他曾給他帶來了無數歡樂的時光。不過,他對他,亦不過是玩物一般。就像他對他的姐姐,亦是如此。

羅載玉並沒有忘記他,可如今他相信,即使那個少年站在他的麵前,他也認不出來了。記憶中的柳皓軒,有著女人一般的美貌,承歡在他的床笫間,也是那麽柔媚風流。同是男子,羅載玉感歎他的魅力與美貌勝過多少後宮中的女人。他隻當他是個絕世的玩物。沒成想,他竟然還有這份霸氣與智勇。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但卻不得不相信。最初的感歎過去之後,他心裏湧起了恨意,對背叛他的人的恨意。那個少年,他既然不願再臣服於他,那他就得死。

“柳皓軒……柳皓軒”羅載玉默默念著這個名字,不能放過他。

忽然,仿佛觸動了內心的某一根神經,他忽然想到,這個膽敢公然背叛他的人,是那個忤逆他的女人的弟弟。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這必是天生反骨,反叛的基因深植入這兩姐弟的骨髓。難道他真的才想起他們是姐弟嗎?並非如此,可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樣,深深地感覺到,應該把他們都除掉。那種寵愛,曾經想要征服他們而不得,如今終於惱羞成怒的憤恨。他一定要討回來。想起了那個女人的時候,最近發生的種種便一齊浮現在了眼前。他再也忍不住了,傳來了太監梁冰:“你去把柳美人帶到我的寢宮去,再帶上幾個侍衛。”

不一會兒的功夫,柳凝煙來了,她臉色更加蒼白,比起她原先的嫩白的肌膚,現在的她更加憔悴不堪,白膚中透出的是一種病態。腰肢也更加盈盈一握,天氣漸寒,她的身體顫抖如秋風中的枯葉。淩亂的黑發,在寒風中更顯飄逸,卻襯托得她整個人更加嬌小,不堪重負。

身後是兩個粗壯的侍衛押著她的雙臂,實在不用多此一舉,她看上去健康狀況極差,仿佛病入膏肓一般,又何須費力捆綁。許是羅載玉也看出了這一點,也許是他又想起了曾經恩愛的情景,見到柳凝煙時,他也不禁皺了皺眉頭,立即吩咐侍衛鬆綁。

柳凝煙的雙臂垂到身前,羅載玉注意到她雪白如藕的雙臂被勒出了明顯的紅痕,不禁有些心疼。此時梁冰在一旁大喝道:“大膽罪婦,見了聖上為何不跪?”

羅載玉“嗯”了一聲,製止了他,道:“柳美人身體不適,就免禮吧。”

梁公公臉色迅速變得難看起來,柳美人殘害寵妃,已經證據確鑿的事情,皇上也完全相信了,可為何突然皇上對她的態度又像以前那樣和藹了呢?難不成皇上念及舊情又不再深究了?這些日子,自己把柳美人得罪死了,若是她東山再起,自己豈不是性命堪憂?念及此次,不由得冷汗涔涔。

“煙兒,你坐下吧。”

許是沒想到會如此和風細雨,柳凝煙一雙妙目無力地看了看羅載玉,確認他的確是如此和藹,心中奇怪,但她已經是將死之人,又何必在意別人的態度種種?

“罪婦不敢。”她淡淡道,並無一絲懼色,已經經曆過最糟的事情,她還有何懼之?

羅載玉的臉色驟然難看起來:“你竟還是如此傲慢!”

凝煙聽得此言,“嗤”的一聲笑出來,道:“陛下明知臣妾是這樣的性子,又何必勉強?不若一刀將臣妾殺了,為您那愛妃報仇,豈不痛快?”

羅載玉衝上前去,恨恨地捏住了凝煙的下巴,力氣如此之大,凝煙的頭部隨著他的動作晃動了幾下,“你可知道,朕真是恨極了你這孤傲性子,恨不得吃了你!”

凝煙身子抖了抖,畢竟是弱女子,聽到這樣惡毒的言語,實在是不能不害怕,可她複又淡笑著:“那陛下就將我殺了吧,反正女兒已去,臣妾也無心留念人世了。”說完,她微閉上雙目,嘴角還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仿佛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無限滿足,隻求早登極樂。

羅載玉鬆開了手,陰冷地注視著她高貴而蒼白的臉,目光狠狠的,突然卻綻開了一絲狠毒的笑意。“無心留念人間?很好。融環去了,朕也傷心,你已經什麽都不留念了嗎?除了你的女兒就沒有了嗎?難道你不關心你遠在他鄉的弟弟?”

凝煙一雙妙目猛然睜開,瞪得大大的,仿佛感到了無限的恐懼和驚訝,疏忽了!她忘記了,他還有這一招!他還可以用軒兒來威脅她!凝煙心中恨極,可原本隻求一死的消極心態似乎有了改變,她還不能死!是啊,萬一,萬一軒兒遭遇不測……凝煙沒有說話,一雙聚焦的眼睛死死盯著前方,卻沒有注視著羅載玉,仿佛前方的空氣中有她恨極的物什,她凝聚在目光中的熱力,就可以將其燒成灰燼。

“你忘了嗎?”羅載玉輕笑著,很滿意凝煙的反應。他輕輕逗弄著她,帶著一種輕佻,仿佛這是他第一次對她感興趣。

凝煙依舊不發一言,此時已經沒有她發言的餘地了。

“我知道他是你最愛的弟弟,唯一的親人,我知道。”羅載玉說著,口中的熱氣噴在了凝煙**的脖子和耳朵上,讓她無比的惡心。“你舍不得失去他,你舍不得他受到傷害。”羅載玉殘忍地說道。

“可就是你這親弟弟,你知道他幹了什麽嗎?朕剛剛接到的消息,他叛變了,你那個遠在江夏的弟弟,他發動了兵變,他背叛了朕!”說著,羅載玉一個耳光恨恨地甩向了凝煙,凝煙身子一晃,立刻倒在了一邊無法起來。她一隻手撐著地麵,一隻手下意識地摸摸嘴角,是鮮紅的濕濕的血跡。

然而,更令她震驚的是羅載玉口中的這個消息。軒兒發動兵變了?軒兒終於把複國的計劃付諸行動了,他終於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啊!凝煙的眼睛濕潤了,這麽多年的苦沒有白受,軒兒,他一定會成就一代霸業啊!

一陣哈哈大笑從凝煙的胸口中傳出,是真正快意的笑,一點也沒有歇斯底裏。她明白了為什麽自己會被帶到這兒來,她明白為什麽羅載玉起初對她如斯和藹,不過陷阱而已。如果說,片刻之前,羅載玉以軒兒相要挾,她還感到了真正的恐懼的話,那麽現在,這恐懼已經化為過眼煙雲不複存在了。軒兒已經起兵了,該是舍命一搏的時候了,軒兒不是那種為了苟活於世而縮手縮腳的孬種。

這快意的笑聲明顯激怒了羅載玉,他忍著怒一把掐住凝煙的手腕,把她從地上扯了起來,罵道:“賤人,你笑什麽!”

“軒兒起兵了,我卞國的複國偉業就要興起了。老賊,你還在妄想打敗他嗎?你休想,我卞國的鐵蹄,會踏破你們中庭的皇城!我的心會看到那一天的,軒兒一定會砍下你的頭顱,挖出你的眼睛,用你的頭骨盛酒,祭奠父皇母後的在天之靈!”

“砰”的一聲,是羅載玉抓起了凝煙的頭發,將她的頭部狠狠朝立柱撞去。冰冷的血液沿著立柱流淌下來。羅載玉惡狠狠道:“賤人!我這幾年待你不薄,你竟然如此對我!你竟是如此恨朕!真怪朕瞎了眼才會看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賤人!”

疼痛和眩暈的感覺同時襲來。凝煙隻覺得自己身子如此衰弱,怕是活不到軒兒勝利的那一天了。溫熱的淚水從她的眼眶裏滑落,注視著眼前這個暴怒如雄獅的男人,她何曾對他沒有情意?可終究是不能啊,她如何能忘記國仇家恨?何況她還有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