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百人辦公廳裏,大家清一色地埋著頭各幹各的活兒。許諾半睜著眼睛,將複印好的文件一份一份發到各個座位上,半天也沒有一個人仔細瞧她。

T恤、紮馬尾,小助理的裝扮沒出現任何改變,表情更加不會惹人注意。短短幾分鍾內,她經曆了潮起潮落,但沒理由因為這樣而影響到同事們的情緒。

手裏還剩下最後一份文件,她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衝上一杯咖啡,一口氣灌下,接著去了樓層盡頭的化妝間。

“Lily,Angel不在嗎?”

“現在是11:50,離節目結束不是還有十分鍾?Elaine,你怎麽連Angel的節目時間都忘了?”造型師Lily像盯著怪物一樣盯住她的眼睛。

許諾差點沒扇自己一巴掌,不過是關嘉衡簽約的事,她就被弄得雲裏霧裏,她此刻足以發覺到她對著Lily露出的笑容有多尷尬。

十分鍾之後,安琪準時到了這裏,今天她穿的是一件斑馬條紋的超短連衣裙,化了個“煙熏妝”,望著她灰蒙蒙的眼圈,許諾覺得明天大街上多半又要掀起一股時尚潮流。

“結果到最後,你還是向Tinna妥協了?”安琪坐在梳妝台前,吸油紙在臉上的“T形區”沾來沾去,目光自然而然落在了那份蓋著紅印章的文件上。

安琪如此平靜的反應,讓許諾有點疑惑,她真的那麽深明大義,立刻就體會到了自己的苦衷?

“你對這件事……真沒有一點意見?”她試探著安琪的口風。

“如果Tinna對我有足夠的了解,就應該明白boss的決定有多可笑。不過人就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為了吃到一口飯,可以把臉皮都扯翻過來,無論上司下屬都一樣。”

安琪的脾氣在Fushion是出名的衝,除了在她主持品牌電視購物節目“天使名牌在線”的時候,全然聽不到她嘴裏吐出一句所謂正常的話。

冷冷的文件就這樣又遞了回來,許諾看見那上麵簽的字,哭笑不得。“安”字隻寫了個寶蓋頭,“琪”字寫了左邊的斜王旁,連英文名字也沒簽,什麽玩意兒?到底這檔新策劃的綜藝節目,她是答應和關嘉衡一同主持,還是不答應?

“One time,隻有一次機會,我會視彩排情況決定是否該把這個簽名補全。”

許諾的心猛地涼到了冰點,雖然做“夾心餅幹”的滋味不好受,她早有準備,卻從來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即使這次僥幸逃過一劫,那彩排之後呢?台前和幕後的鬥爭,犧牲的究竟會是誰,便可想而知。

她不想再在化妝間多停留一秒鍾,匆匆帶了文件離開,和Lily擦身而過,她清晰地看見對方投來憐憫的眼神。抱著一份這樣的文件,等於挖到金礦煉不出黃金,小助理的身份,名義上跟的是首席編導,實際的地位原來比她想象中的更卑微,不僅要習慣冷眼白眼,還得習慣另一幫人變相的同情。

“Angel就是Angel,簽個名都隻簽一半,真像她一貫特立獨行的作風。”

舒天娜看過文件上的簽名,嘴角泛著奇異的笑容。

“那萬一彩排的效果並不像她想象中那麽好,她不是就要離開公司,把這簽了半個名字的東西扔在我這裏發黃,直到它變成文物?”

許諾沒有吭聲,你問我?您老不是堂堂首席編導、名揚四海的超級製作人嗎?如果這種答案要讓小助理來告知,不是降低了您老的身份?我答複你?我要是敢輕易答複,就是變了白癡,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這種想法會在她心頭無意識地生起,包準過不了幾分鍾,又被她親手推翻,後悔都來不及。

“我想Angel的意思,和我們這些員工所想的沒什麽兩樣吧。Fushion中國的前身達洋文化是和CQI電台長期合作的老搭檔,我們的品牌欄目一直是電視購物和本土脫口秀。就算近兩三年來脫口秀低迷,達洋現在變成了Fushion國際傳媒旗下的中國公司,新boss是個會說漢語的美國佬,也不能立刻就依照那邊的規矩,讓我們突兀地轉做綜藝。”

舒天娜好奇地望著許諾的表情,她覺得這時的許諾,活像一個酷愛領導罷工的積極分子。

“節目組是一個團隊,要有凝聚力,這都是Tinna你對我們的訓導。如果boss的決定是正確的,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反對?節目組失去了凝聚力,即使把決策強製執行,你覺得能達到優良的效果?”

麵對許諾連珠炮似的一席話,舒天娜沒有在中途打斷過一次。如果事情演變成罷工,倒還能讓她輕鬆些,但問題是她從不認為老板的決策有錯誤,倘若節目轉型成功,Fushion的未來將是無限光明。

“我記得你第一天來公司時,跟我說想做編導,我卻讓你一直做我的assistant做到現在,都沒能讓你如願,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是我工作的幹勁不夠?”

她摸不透上司的意思究竟如何,這些問題和剛才的事,似乎不那麽搭調。

“不是,在所有新近職員中,你最勤快。”

“是我的學曆和資質不足以勝任編導?”

“不,新進職員中你的學曆最高。”

“那麽……是因為我沒有背景嗎?”她終於壯著膽子問出了那個已經深藏在心中許久的問題。

“真是意外,你居然會問我這種問題。”

舒天娜心想,這個默默端茶送水、做了三個月助理的少女,雖然偶爾會不識趣地跟她抬杠,但都沒有表達過個人的不滿。這次許諾的表現反常,她越發覺得這小助理很有趣。

然而,許諾卻感到自己一步步走進母老虎的圈套,被掐緊了脖子。

其實,新節目“快樂至上”的第一次彩排準備工作,首席編導助理直接參與演播廳錄製電視節目的事較少,並不算什麽怪事。但她就是有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好像舒天娜一個很小的舉動,都關乎她的生死存亡。

她不能就這麽離開Fushion,三個月前,她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逃離了那家皮包公司,又是謊稱自己未婚,又是改掉了從前走路像跳Popping的姿勢,才抱住這個名牌東家的大腿。

“為了我們的綜藝節目達到和從前的傳統節目同樣出色的效果,才需要Kevin這種非常熟悉綜藝娛樂節目又有偶像氣質的明星主持人,Tinna這麽告訴我。”

她悄悄望望四周,趁機給僅僅留在辦公廳“堅守大本營”的女攝影師珊迪發了QQ信息。

珊迪是個從青藏高原來的姑娘,一米七五的大個子,生得黑黑壯壯,比不少男同事還高,原本有個很土氣的中文名字,現在的洋名兒據說是一個導演取的。她在Fushion工作了一年多,但在公司的攝製組裏,她最年輕,也是最後加入的。或許就因為這樣,許諾打從剛進公司開始,就很自然地覺得這個同事跟她能多說上幾句。

時間過了差不多五分鍾,珊迪才回複她:“我們在下麵鬧得再凶,還不是沒辦法組織成代表團去反對上級,就算boss知道,也會認為是個別人的不滿。難道你覺得就憑我們兩個人的力量,能讓大家結成統一陣線反抗那些高層嗎?”

雖然珊迪的道理聽來有些刺耳,可並不表示她的觀點不正確,許諾如此認為。

這年頭,應聘超市營業員都要被挑來揀去,他們能進入Fushion這種的大型傳媒集團,是幸運兒中的幸運兒。除了外聘的節目主持人,誰都不想為了反對老板的一個決策就揮手走人。

“又在聊QQ?女人之間的瑣事就永遠都說不完?”

沒等許諾開始回複,先被身後的一個男聲嚇了一跳,那是導演曹漠——一個三十多歲、娘娘腔的男人。還好她動作夠快,鞋尖碰到辦公桌下麵的主機按鈕,直接關閉電腦,對方應該沒看到聊天記錄。

珊迪在那邊使勁瞪了她兩眼,許諾心想,以後要是聊這種話題,還是下班之後通電話比較保險。

公司大樓下的花圃裏,幾棵樹上的葉子已被炎夏的陽光曬得打起了蔫。山城不是出了伏天就能感覺到涼爽的秋天將要來臨的地方,老天要怒,人也得跟著它一起糾結,心情隻消一差,連梔子花飄來的香味都覺得難聞。

關嘉衡從電梯裏出來,剛好碰見下班的許諾。第一次,他們在公司照麵,男人看到對方僵直的笑臉,不知自己該不該也陪著她傻笑。

這個把他變成“國寶”的黃毛丫頭,怎麽看起來像是做了虧心事一樣?

對著她,用不著掩飾什麽……他摘下墨鏡,左眼連接著臉的部分,看在許諾眼裏,就是一個青果。如果右邊再加上一個,剛好能配個對兒,或許才算名副其實的保護動物。

“你私底下應該跟那些同事說了我不少壞話吧?”男人似乎不覺得把受傷的臉暴露在她麵前,就會降低自己的身價。

許諾先是有點吃驚,卻突然想起舒天娜交代過的話,作為首席編導助理,就該和新外聘進來的主持人多接觸,細心地和他講規矩、說台本。前提是,一定要讓關嘉衡覺得他的確沒選錯新東家。

“看你摸不著頭腦的樣兒,如果不是說了我的壞話,那麽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到現在還弄不懂我為什麽要和Fushion簽約?”

他這句話倒提醒了許諾,這個流裏流氣的男人,想不到還滿細心的,不過細心有時候也可以理解為心計。

“如果我不簽約,你恐怕會直接被掃地出門吧?在這兒碰到也算是緣份,為什麽不感謝我一下呢?”關嘉衡將頭湊到她耳邊,低聲笑問。

“那請你吃一頓怎麽樣?雖然比起你這個明星主持人來,我請吃的東西可能算不上什麽,但我覺得隻要感謝的心意到了就好。”

“我最近好像沒有想吃東西的胃口,還是對凹凸兩個字的拚字遊戲比較感興趣。”他伸臂就去攬她的肩,仿佛一點也不會因為這裏是公司就害怕被人看見。

許諾本能地朝後退了幾步,這家夥又想做什麽?前次在Pub裏,他還沒占夠她的便宜?像關嘉衡這種隨手往口袋裏一摸就能掏出幾張金卡的有錢男人,為什麽偏要在公司和她這種小蝦米過不去,她實在無法理解。如果老天非要她倒黴,恐怕也隻能先認,隻要不越軌,偶爾給他當當丫環,還是能勉強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換身衣服,洋氣點兒,才配得上我Kevin Guan的品位,還有,補補你的英文。”他笑了,也離開了,這一天,僅僅是個開始……

最近,程沐風偶然發現存折上的錢正以百為單位遞減,起初是驚訝,而很快就發現,他的小嬌妻多添了三四套名牌時裝。一問她,許諾的回答是為了新節目,所有的工作人員必須先從包裝上提高檔次。

程沐風苦笑,苦的倒不是錢的問題,是妻子的工作不僅沒有變輕鬆,反而更加忙碌,上下班毫無規律,連休息日都不知道具體安排在哪一天。而且,最近的許諾老是睡得很晚,一個人縮在台燈下捧著本英語詞典,一麵小聲念,一麵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第二天起床,頭一件事就是把那個寫滿了單詞的小筆記本裝進手提包。

“這身衣服還算湊合,不過還是不夠perfect,你怎麽就沒有一個能配上時裝的胸圍呢?”

每次走進演播廳,關嘉衡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永遠是這個。

許諾看著自己身上的時裝,心裏寒磣,就這幾件衣服加起來的價格,換成她念大學那會兒,起碼都可以用上三四個月。

關嘉衡暗自歡喜。前次威脅許諾,讓她買時裝配合自己的所謂檔次,否則就不看台本、不聽她講解,沒想到對方如此輕易就上了鉤。

“Shandy,我懷疑我真是撞到鬼了。”

難得遇到關嘉衡不請她陪吃飯的一天,許諾終於忍不住在街心花園裏向珊迪訴起了苦。

“誰讓你得罪boss和Tinna身邊的紅人兒?”珊迪的語氣,分明覺得一切都是許諾自找麻煩。

“第一次彩排的時候,Tinna執意要安琪和關嘉衡用愛情情景劇的方式做開場秀,還要他們做親密一點的動作,你知道嗎?”

“不是吧?如果照Tinna這麽搞,百分之九十九要出事,你如果覺得會圓滿成功,就冒險賭那百分之一好了。”

關於公司的事,珊迪隻說到這裏就打住了。許諾很清楚她的性格,珊迪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向來不喜歡對任何事情多糾纏一分鍾。隻是剛剛這句話,好像暗藏玄機。

“我建議你還是盡快找關嘉衡報銷你的服裝費,要照這樣下去,你遲早有一天連嫁妝都準備不齊。”

珊迪總是掛著一副為許諾悲哀的表情離開,許諾衝著她去的背影傻笑,早就嫁掉的人,還用擔心什麽嫁妝?正想著,口袋裏的手機忽然振動,是關嘉衡的電話。

“Elaine,八點鍾陪我去大橋上看夜景,要準時到!”

等她風風火火趕去大橋,花了整整二十分鍾,就沒看到關嘉衡到底躲在哪裏,打他的手機,始終是語音留言。正要往回家的方向走去,她忽然聽見手機響了三聲,是一條短信。

“遊戲好玩吧?台本我已經看完,所以就不用你來陪了,我得準備三天後的彩排。那天你要負責對Angel的提示吧?放心,我保證全場happy。”

許諾努力控製住情緒,沒把手機扔下江裏去。

慢著,那家夥留言裏的意思,是從今天開始,她就脫離苦海了嗎?凝視著遠方的萬家燈火,她搖搖頭,輕輕閉上了眼睛。轉運,她很久以前就在期待。

她大學畢業後找的第一份工作,是一家醫院的收費員,由同學托關係介紹的,每天隻上晚班,閑暇時間多得數不清。盡管上早班的幾個同事都比她忙,但隻要是這個職位,所有人的月薪都是相同的。在那家醫院,她讓人羨慕,又讓人嫉妒。

然而天天做著完全相同的事,她很快感到了無聊。她覺得再這樣下去,腦子長期不能活動,早晚有一天要生鏽。

接著,就是“勤勤”那家已經倒閉的皮包傳媒公司,她本以為能在那裏圓夢,但不過一個月,夢就被硬生生地敲碎。

Fushion,是她早就渴望進入的“夢想國度”,終於跨進了那個門檻,卻發現自己是那樣弱小和天真。倘若學習八麵玲瓏地應對各種各樣的上司和同事,就是所謂的挑戰,那麽她恐怕必須得趕緊在彩排之後加速學會能將他們應對自如的方法。而一切的起點,就是三天後的全新綜藝節目“快樂至上”第一階段彩排。

“Elaine,你等會兒來負責計時,還有控製室和演播廳的聯絡。”

“OK。”麵對舒天娜的吩咐,正在幫忙舞美師安排舞台搭建物的許諾答應得非常幹脆。

“Angel那邊有沒有問題?”

“沒有。”

“那麽Kevin呢?”

“做工作的時候有點難度,但他最後答應了。”

舒天娜在對著她笑,笑得好像很欣慰,許諾心裏仿佛也多了一絲微微的暖意,準確地說,應該是少了點冷冰冰的東西。

“小金,把二號機安排在一號機的左邊,這樣拍攝起來,會更自然一點。”

“知道了。”

“Shandy,一會兒鏡頭對準嘉衡的時候,盡量不要從低角度仰拍,他本身的身高已經足以達到我們所要的效果。”

“OK。”

看著舒天娜在彩排前的演播廳裏忙來忙去,Chief director——首席編導,那個夢寐以求的職業,總是會不經意地成為許諾的幻想對象。因為不管是什麽電視節目,在序幕裏出現的最炫目的幾個人名,鐵定是出品人、總導演和製作人,光榮加神氣。

雖然隻是彩排,但舒天娜和大家都沒閑著。許諾知道,Fushion最不用擔心應該是設備問題,有雄厚的資金,租賃設備自然比別的公司少了許多,有什麽比省錢更好呢?

正想著,她往後退時,一不小心碰到了舞美用的花橋模型架,就聽見“哢啦”一聲,花橋的棱角竟被碰得裂開幾條口子,不是吧?這麽易碎的東西,還用來搭建花橋那種“龐然大物”?她趕緊跑到一位舞美師身邊,指向被碰破的地方。

“大驚小怪,找點萬能膠粘上不就成了?”舞美師滿不在乎地說。

“粘上就成?大哥,次品啊,那些舞台搭建物和裝飾物,到底還有多少次品?不管是公司自己的還是跟外麵租的,至少得徹底檢查好是不是有問題才能用吧。”對舞美師的應付了事,她無法苟同。

“有什麽關係?公司一向都用這種東西,你看那邊,還有那邊,都是舊的破的,誰管?Tinna嗎?演播廳的舞台都是臨時搭建,節目做完會拆卸的,搭建物追求的是上鏡,不是材質如何,你這個首席編導助理聽說還是科班出身,連常識都不懂,真沒辦法。”

舞美師蔑視她一眼,轉身背著雙手就朝另一邊去了,許諾原本還想硬說,“我也是想公司弄點好材料,就更上鏡”,人家卻根本沒那閑工夫理她。可轉念想想,大學裏學的大都是理論,實際上她經驗欠缺得緊,還是先乖乖學習,熟悉一下現場,把理論跟實際對對口,免得以後再丟臉。

她於是自然而然地在台上台下踱來踱去,嘴裏低聲念叨:“鏡頭序列、攝像機編號、切換鈕編號、提詞器準備、燈光調整、帶聲操作、演員走場……”

“Elaine,愣著做什麽?還有兩分鍾了!”舒天娜嚴厲的聲音,令她猛然回過神,趕快拿起秒表打出專業的手勢。

“啊,sorry,我剛才在熟悉帶機彩排的流程……”學習也要被罵,許諾心裏倒不出委屈,盡管舒天娜並沒有再說第二遍。

她記得大學時觀摩過帶機排練,但那次觀摩,誰都沒有把學到的東西記在心上。即便是在從前那家皮包公司,也最多拍了幾個演播室小廣告。此時,她一走神,演員們走場都快結束了,隻能怪自己節奏太慢,還是馬上開工,好好做場記為妙。

“Angel,ready?”

“Ready!”

“OK。5、4、3、2、action!”

兩位主持人,今天成敗與否,全靠你們首度合作的默契了!許諾伸出右手,彩排開始的瞬間,她緊蹙著眉,默默地在胸前劃了個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