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養皓帶著聘禮來周家提親的事情不肖一日就傳遍了雲州,就連令宜第二日去學堂都有不少同窗好奇地向她打探這件事。
不置可否,但凡關於大家族的一丁點兒風吹草動都足以讓大家鉚足了勁兒想要知道。
畢竟先前都在傳佟令宜和學堂裏的周先生是未婚夫妻的關係,隻是他們兩個人不在眾人麵前承認自然也沒人膽敢當麵問起。
快要入夏的雲州空氣裏飽含濕意,透過窗戶吹得人連帶著發絲都有些潮濕。
鋼筆筆尖留下的淡藍色墨跡暈染在紙上散出小小一片,令宜回了神才發現不知不覺又到了散學的時間,人也都走光了。
“佟小姐,有時間談一談嗎?”程舒月抱著書冊站在課堂門口,很罕見地穿了一件緋色的旗袍,褪去了洋裝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說來也奇怪,這是程舒月第二次想和她談一談。平日裏,兩個人明明沒有什麽交集。
學堂裏並不方便談事情,她們便去了巴爾幹咖啡館。又是二樓的落地窗前,每次來慣常坐的地方,程舒月和紀書朗這一對姐弟好像都對這個位置情有獨鍾。
“佟小姐看看喝什麽?”程舒月結果服務生手裏的菜單遞給令宜。
“就檸檬水就行。”
“一杯檸檬水,一杯美式。”
印象中,周槐序好像也很喜歡美式。但令宜覺得太苦太澀,實在讓人難以下咽。她看著眼前程舒月精致美麗的臉龐,忽然覺得他們就連喜好都那麽的相似,難怪......
“佟小姐。”程舒月並不想要拐彎抹角,實際上她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我就直言不諱了,昨個兒張家少爺當真是向你提親去了?”
是挺直言不諱的,平白讓令宜生出幾分無措來。她不明白程舒月為什麽特地找她問這種問題,“此事難道還能作假不成?”
鬧得雲州城人盡皆知的事情,自然是做不得假。
程舒月莞爾一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隻是想著你和學長原本不是定了親的嗎,如何就......”
“那隻是......年幼時候不懂事,父母安排的。想來壓根也做不得數。”
服務生把點好的咖啡和檸檬水放在桌上,程舒月拿起勺子輕輕攪動杯裏冒著熱氣的褐色**,濃鬱的咖啡香氣竄進鼻子裏,直達心底,“也是,現在也不再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都是自由戀愛,以前的婚約作罷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檸檬圓圓的一片浮在水裏,原本純淨透明的水變得朦朧了許多,令宜突然覺得一口都喝不下去。也許程舒月今天問她的這些,隻是為了確定她要和張養皓訂婚的事實,而最真實的目的還是為了周槐序。
“是啊,周先生他並不喜歡我的。也可能是喜歡的,但......我不敢確定,他也從沒給過我確定的答案。所以我就想放棄了啊,與其把愛意都消磨在一個不確定的人身上,還不如選一個愛自己的,最起碼我還能感受到愛。也許,周先生真正喜歡的還是像程先生你這樣的女子吧。像我這種一直生活在舊社會裏的女子,大抵也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直到此刻,程舒月才明白佟令宜在麵對周槐序時的模樣是因為什麽,是愛而不得的傷感,是自覺不如的自卑,亦是日日夜夜的反複掙紮。
她或許......該說些什麽,盡管她今天來的初衷不是出於此。
“我想你誤會了。學長他和我除了師兄妹的情誼之外,別無其他。”
“但你們不是......”
“我們曾經在一起過的確是事實,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
大不列顛年少輕狂的故事,她講過許多許多遍。但從沒有一次像講給佟令宜這般細致生動。
她對周槐序的感情,以至於當初他們那一段算不上戀愛的相處,從沒有像如今這樣仿佛給身上披上了一層枷鎖。
她急於打破,急於擺脫,想要還給周槐序一個清白,也還給自己一個交代。她該承認的,那段膽大妄為的時光是她人生裏行差踏錯的一步。
和一個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了無生趣。他們適合做朋友,也隻適合做朋友。
是以,她想要解釋給佟令宜聽,以免這個被眾多人都知曉的誤會繼續被誤會下去。
“原來是這樣......”
“就是這樣,我和他從始至終就沒有喜歡過對方。不然佟小姐以為我們為什麽還能若無其事地坐在一起吃飯交流,合格的譴人就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程舒月義憤填膺地說著自己的觀點,倒是覺得自己說得頗有些道理。
“可是程先生你為何要和我說這些?”本來這件事的真相,她知道與否都不那麽重要,反正她和周槐序也馬上要分道揚鑣。
“大概是我這人本就受不了一點兒冤枉,就想把這事情當著你的麵和你說清楚了。人有嘴就是用來說話的,有話不說豈不都是誤會?”
“所以......你今天找我就是特地為了這件事?”
“自然,不是。”程舒月這才想起來今天找她的真正目的,神色一斂正經了起來,“今日找你呢,是為了書朗的事情。”
“那日書朗和你應該說過大哥想要把他送出國留學,我來呢就是想問一問你,想不想和他一起。就去大不列顛,我可以給你們安排好一切。”
“為什麽?”佟令宜不理解她為什麽會突然有這種想法,畢竟現在她算是名義上有著婚約的人,和紀書朗一起去留洋會讓別人怎麽看。
“此事隻是我一個人的想法,大哥不知道,我也沒有告訴過書朗。我知你不是見異思遷的人,若是之前喜歡一個人,又怎麽會突然答應別人的求婚。佟小姐,我想幫你一把。換一句話說,我更想幫我弟弟一把。我不信你看不出他喜歡你。”
“從前是周槐序,現在是張養皓。那麽何時,書朗才能在你心裏有一席之地。我的這個弟弟啊,從沒喜歡過任何人,你算是第一個。作為姐姐,我就想盡我所能地幫他一把,給他求個機會。”
麵前的咖啡已經沒了熱氣,程舒月也沒喝上一口。她從隨身帶著的手包裏掏出一張船票來,推到令宜麵前,“一周後書朗就會坐這艘船去大不列顛,我給你也買了一張票。到了那我也安排好了人接應你們,你也不必擔心欠我的人情。我隻會幫助你順利入學,其餘的我想佟小姐畢竟是四方城裏出來的人,錢財應是不缺的。去或是不去,但憑佟小姐自己決斷了。”
她拿起手包,轉身離開之前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令宜,“我是真心希望,佟小姐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書朗一個機會。”她還告訴令宜,“我想你也在擔心方晗,不過大哥已經準備放她離開了。”
毫不拖泥帶水地動作,程舒月拿著手包頭也不回地離開。這是她骨子裏的瀟灑,以至於做每一件事的時候舉手投足都帶著自信,奪人眼球。
令宜在座位上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想著,她原也是自己一直想要成為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