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渝池踩下去後, 不是停住不動了,而是要故意撚,真要將狗仔的手骨頭踩碎才罷休。

比起真的獰笑發瘋, 現在的秦渝池很淡漠, 麵無表情, 反而更讓林殊擔心。

林殊氣急,在秦渝池再次動腳之前, 牟足勁一拳揍在秦渝池臉上, 硬是將其打得平衡不穩,朝旁邊退了幾步。

“他媽的, 我要上網曝光你們。”狗仔的手腕骨已經斷了, 不自然地彎曲,痛得狗仔連連叫罵,目眥欲裂。

林殊一腳踹到狗仔臉上, 踩著狗仔的臉, “閉嘴, 你再說一句話, 我會讓你知道什麽叫走投無路,感受一下在二十一世紀如何餓死街頭。”

林殊看起來比秦渝池凶多了。

秦渝池好歹是個明星, 以往在鏡頭下彬彬有禮, 狗仔也天生不怕明星。

而眼前這個男人, 周身是煞氣, 看起來倒是挺矜貴, 有錢有勢,狗仔確實被嗬住了, 不敢輕易造次。

秦渝池被打了一拳, 稍微清醒了些, 捂著臉看林殊,目光中夾著些無措。

“去把繩子拿來,把他綁住。”林殊朝秦渝池道。

秦渝池默不作聲,轉身走回自己家,很快拿了麻繩和毛巾回來。狗仔想大叫求救,卻被秦渝池用毛巾捂住嘴,隻能發出無助的嗚咽。

林殊則聯係邊星瀾,大致說了事情經過,叫邊星瀾趕緊來處理。

其實林殊可以自己處理,不過是用慣常的手段,先將這狗仔逼到走投無路,再在狗仔精神崩潰前施舍一點好處,讓其意識到自己不過是洪流裏的飄葉,無足輕重。

但林殊不願意這樣做。

雖然他還不清楚,這一世他要做個什麽樣的人,但可以確定的是,他不願意做回以前那個傲慢無情的林殊。

邊星瀾在半小時後匆匆趕來,開了兩輛車,帶著好幾個保鏢。

“殊兒,你沒事吧?!”邊星瀾下了車,見林殊和秦渝池隔著一米遠,兩人間的氣氛很緊張。

“沒事,”林殊努努下巴,“你把這人帶走,看看該怎麽處理。”

保鏢將狗仔抬上車。

邊星瀾仍不放心,怕出事,試探著問:“殊兒,你倆沒吵架吧?”

“沒有,”林殊道,“那狗仔為什麽會知道這裏的住址,我和秦渝池的事有多少媒體知道,你去查清楚。”

秦渝池還有很多電影沒有上映,部分代言也還在合約期,現在確實不是曝光的好時機。

“你先去處理,我帶他去醫院。”林殊拽著秦渝池往車庫走。

秦渝池像隻做錯了事的小狗,怕被主人拋棄,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向前走。

邊星瀾看著兩人進車庫,林殊再開著庫裏南出門,黝黑的反光膜將玻璃擋得嚴嚴實實,讓人看不見一點車內的畫麵。

車子匆匆而去,留下一絲尾氣。

邊星瀾抬眼望著車離去的方向,日暮沉沉,視野昏暗,莫名像是晚秋的夜。

林殊在途中聯係了胡醫生,相約在醫院見麵。

一進醫院,林殊就將秦渝池推進診室,自己在外麵等。

醫院走廊的鍾表滴答作響,令人煩躁。

林殊斜靠在牆邊,身體被抽幹力氣。

他望著一下下挪動的秒鍾發愣,那時針像是條蛇,越看越模糊,蜿蜒曲折。

開車來的途中,林殊的腦子是懵的,像是情緒大爆發之後的麻木,隻有手腳有知覺,順著線路機械地開車。

“林先生!”身後響起夏醫生的聲音。

林殊回過頭,勉強扯起笑,輕聲問:“夏醫生,你怎麽來了?”

夏醫生愣怔一瞬,而後嚴肅地說:“跟我去診室。 ”

夏醫生叫他去診室,其實也沒什麽重要的事,就是詢問一下事情經過,做一些簡單的心理疏導,提醒他回去後要泡個鳶尾香味的熱水澡。

林殊從診室出來時,秦渝池不在走廊,反而是胡醫生在走廊裏等他。

心裏猛地一沉。

難道秦渝池的病情加重了?

林殊走到胡醫生麵前,試探著問:“胡醫生,秦渝池呢?”

“他在天台吹風,”胡醫生說,“我來和你聊一聊。”

林殊很怕聽到胡醫生說秦渝池受了刺激,病情加重,沉聲問:“他......要住院嗎?”

聞言,胡醫生沒忍住笑了笑,安撫道:“不用,他已經知道錯了,現在正在自我反省。”

林殊的臉色依舊不好,充滿擔憂。

胡醫生輕歎一聲,拍拍林殊的肩,“林先生,他已經在好轉,您想想,他最開始時可是要拿刀殺人的。他也承認,那些舉措雖然是下意識的,但他可以控製,隻是故意不去控製而已。”

“他為什麽不想控製?”林殊一直以為秦渝池是控製不了自己,頭一次聽見這種說辭,非常不解。

“這可能與他的父親有關。”

胡醫生解釋道:“他父親對他實行過近乎虐待的管教行為,而他認為,前世所有的錯都源於他不會表達,過於約束自己,所以今生在情緒爆發時,他故意不去約束,任由自己發狂。”

“他認為隻有爆發才能安全,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不會和前世一樣,犯同樣的錯,走同樣的路。”

原來不止他會被回憶困住,秦渝池也是如此。

他們都在以自己認為對的方式避免錯誤,可效果卻正好相反。

林殊失神間,秦渝池已經從天台上下來,麵色無異,淡然的眼神中卻透出半分膽怯。

兩人與胡醫生道別。

林殊上了車,仍沒有說話,發動引擎開車,沒有回湖光山,而是去酒店開了間頂層套房。

酒店裏沒有鳶尾香味的精油,林殊隨便衝個澡就出了浴室。

秦渝池已坐在床邊,聽見動靜,抬眸望向他,眼神可憐巴巴,不像是演的,而是真的怕林殊對自己厭倦厭煩。

林殊歎口氣,用毛巾擦幹頭發,“怎麽不說話?你又要當啞巴?”

“不是!”秦渝池伸手,輕輕勾住林殊的手指,低著頭說,“抱歉,我保證以後會控製住自己。”

秦渝池越是這樣小心,林殊就越難受。

明明秦渝池不該是這樣的,但卻因為他,變成現在這幅瘋樣,發瘋時任由自己瘋,事後又無比愧疚,難以麵對。

“你準備怎麽控製?又要溺水憋氣聽《氧氣》?”林殊失神地問。

秦渝池似是被戳中了心思,很是無措,啞口無言,沉默良久才道一句“抱歉”。

林殊沒忍住苦笑一聲,關了床頭的小夜燈,朝秦渝池說:“沒關係,今天早點睡吧,晚安。”

“晚安,殊兒。”

手被秦渝池緊緊握著,但仍是冷的,林殊望著被人造燈光照耀的天花板,毫無睡意。

兜兜轉轉間,他們好似又回到了原點。

如果秦渝池又變回原來隱忍的模樣,依舊痛苦,隻會道歉,那這一切有何意義,他們的重生又有何意義?

他不想當原先那種“壞人”,可他骨子裏的壓迫改不掉,隻是對秦渝池收斂了而已。

秦渝池喜歡他什麽?

林殊思來想去,想不到原因。

如果是因為皮囊,他現在又瘦又醜,如果是因為事業,他現在頹廢不振。

夜深了。

林殊很疲乏,但卻失眠,眼睛因為長時間不眨而酸澀。

淩晨之後,握著他的手驀然鬆開,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林殊偏過頭,看見秦渝池翻了個身,整個人睡到床邊,蜷縮成一團,隻留給他一個孤寂的背影。

林殊就這麽靜靜地盯著那背影,心裏發苦。

他們故意不提曾經,甚至已經在口頭上原諒彼此,但過去的傷痛依舊存在,會映射在秦渝池下意識的行為裏。

傷害一旦造成,就算重生了也不會消失,因為傷痕是嵌在精神裏的。

秦渝池可以用早起洗澡,再回來抱著他睡粉飾太平,可在夜深人靜時,秦渝池就會無意識地睡在床邊,將自己緊縮成一團。

林殊長歎口氣,跳下床,繞到秦渝池那一頭,蹲下身悄悄看。

秦渝池眉頭緊鎖著,如同曾經,相差無幾,睡不安穩,在夢裏發愁。

林殊伸手輕輕撫平那緊皺的眉頭,給秦渝池掖好被角,才從架子上拿了包煙,輕手輕腳走去露台。

外頭不冷,就是風有些大。

林殊點了好幾次火,才堪堪點燃香煙。

這不是他過去常抽的牌子,味道有些嗆,尼古丁一入喉入肺,林殊就捂著喉嚨咳嗽。

他現在怎麽會連煙都抽不好?

林殊將煙夾在指尖,雙手撐在欄杆上,眺望遠方的風景。

市區中談不上什麽漂亮景致,不過是一些孤獨的霓虹,在夜裏靜靜閃耀,斑斕卻寂寞。

車流如織,大半夜了還在堵車,紅色的車燈似是蒙在淅瀝的水霧裏,看不清晰。

林殊靠在欄杆上失神,直到香煙燒到盡頭,燙到了手指,他才將煙戳滅,丟進煙灰缸裏。

不知過了多久,站累了,林殊才甩掉拖鞋,躺倒在躺椅上。

林殊很熟悉這種狀態。

麻木,自厭,失眠,隻有當高處的風拂過鼻尖,他才能感知到自己還活著。

春日的風本應有花草香,但他現在卻聞不到了,隻能聞見逸散在空氣中的行車尾氣。

這家酒店已是周圍最高的建築。

林殊躺在最高處,心卻落在最穀底。

站在欄杆邊時,他根本不怕跳下去,也不怕失足掉下去。

但林殊很清楚自己不會往下跳,因為他舍不得再留秦渝池獨自難過。

累就累吧,也許等明早見到初升的太陽,他就會好起來。

林殊看累了無趣的景致,便閉上眼,聽著呼嘯的風聲養神。

時間靜靜流逝,當晨間的第一絲亮光照過來時,身後也傳來紛亂的腳步聲。

林殊睜開眼,回頭一看,果然見到秦渝池滿臉緊張,神經緊繃。

頭發被睡亂了,雞窩似的,再配上消瘦的臉和緊繃的神態,秦渝池確實像個瘋子。

“早安,哥哥。”林殊勾起笑,溫聲打招呼。

可這笑落在秦渝池眼裏,漂亮卻又令人難過,像是朵即將凋謝的玫瑰,盛放時分明那麽恣意嬌豔,現在卻頹靡不振。

秦渝池走到林殊身邊,低聲問:“睡不著嗎?”

“沒有,我睡醒了,隻是想出來吹吹風。”林殊不想讓秦渝池擔心,習慣性撒謊。

可他們之間是無法說謊的,其中一人說謊,另一人總會很快識破,林殊能察覺秦渝池的謊言,反過來亦是如此。

秦渝池沒答話,俯下身去,雙手抱著林殊的腰將他提起,麵對麵抱在懷中,自己再又坐在躺椅上去。

林殊落入充滿香氣的懷抱,將側臉靠在秦渝池的肩上,輕輕地嗅,尋求安全感。

兩人緊緊依偎,陷落在小小的躺椅裏。

遠方的朝陽越升越高,漸漸將這座城市照亮。

可朝暉卻是冷的,能照暖為生活奔波的行人,能照暖葉上的霜露,卻照不暖高處的他們。

“秦渝池,你為什麽喜歡我?”林殊問出想了一整晚的問題。

秦渝池撫著林殊的背,低聲回答:“因為你是林殊。”

因為......他是林殊?

這答案很模糊,林殊又問:“什麽意思?”

秦渝池說:“因為你是林殊,所以我喜歡你。就像你喜歡我一樣,隻因為我是秦渝池。”

這問題秦渝池很早就考慮清楚。

他喜歡林殊,無關於任何理由,隻因為他就是會被林殊吸引,所謂的恣意漂亮,那不過是可有可無的特點而已。

“所以等你七老八十,變成老頭,我也會喜歡你。”秦渝池輕聲說。

“我才不會變成老頭。”林殊剛被前麵那句話感動,乍一聽秦渝池說自己變成老頭,非常不樂意。

秦渝池卻不在意,“每個人都會變成老頭,我也是,難道等我老了,你就不喜歡了?”

“不會,”林殊還是無法想象自己變老,掙紮著說,“可清敏女士都沒有變成老太婆,我是她兒子,我也不會變成老頭。”

秦渝池低笑,不理會這歪理,輕輕吻在林殊臉頰上,“殊兒,我哄你睡覺,好不好?”

提到睡眠,林殊的興致低了幾分,“我睡不著。”

“我哼歌給你聽,很快就能睡著。”秦渝池擔心林殊一整夜沒睡,輕聲哄著說。

“......好吧。”林殊知道自己無法入睡,卻沒拒絕,因為他想聽秦渝池哼歌。

“你想聽什麽?”秦渝池問。

林殊沒聽過幾首流行曲,腦袋裏隻有那一首歌,“唱《氧氣》吧。”

“好。”

秦渝池唱歌時聲音很洪亮,因為每年都有晚會表演,所以專門去找老師學過吐字唱腔氣息。

比起流行歌手獨特輕鬆的唱腔,秦渝池唱得更板正一些,偏向正統的通俗唱法歌手,就和這人走路、吃飯做事、整理雜物時一樣板正。

《氧氣》本是首苦情歌,秦渝池唱出來卻像是在歌頌人生,沒把林殊唱睡著,反而把他給唱亢奮了。

秦渝池唱到結尾,偏過頭期待地看著林殊,想聽一句林殊的評價。

林殊失笑,點著頭說:“很好聽。你還能再唱一首別的歌嗎?唱一首歡快一點的。”

秦渝池思忖片刻,清了清嗓,“陪你熬夜,聊天聊到爆肝也沒關係......”①

林殊沒聽過這首歌,但聽到秦渝池用板正的聲音唱“你就是維他命,LOVE!”時,實在沒忍住笑出聲。

被林殊這麽一笑,秦渝池停了聲音,不解地看著林殊,“怎麽了?很難聽嗎?”

受了歌詞啟發,林殊驀然發現,他們有太多沒有去一起做過的事。

從前他們之間隻有苦痛和性,這一世也不怎麽快樂,根本就沒有一次正經的情侶約會。

林殊搖搖頭,小聲說:“秦渝池,我們現在就私奔吧。”

“私奔?”秦渝池愣了愣,疑惑地問,“去哪裏?”

“就去一個......誰都不認識我們的地方!”林殊笑著挑挑眉說。

作者有話要說:

林殊:emo中,勿擾

秦渝池:“你就是維他命,LOVE!LOVE!”

注①:《戀愛ing》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