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教授,這幾日我想請個假。”
說完這句話,辜冬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在傅筠來圖書館辦公室門口,躊躇著不敢上前,生怕被傅筠來一口回絕。
傅筠來這麽小心眼的人,自己突然請上好幾天的假,他一個心氣不順,肯定就會讓自己卷鋪蓋走人了,那她想要下次再度與黑鬥篷相見就沒有那麽方便了……
倘若在大街上與黑鬥篷男子見麵,要是被旁人見到了,肯定會覺得她是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吧……
在學校見麵,就更不方便了……
她胡思亂想著這些後果。
“我有這麽可怕?”
傅筠來停住敲擊鍵盤的動作,慢悠悠抬眼看著辜冬。
辜冬咬咬嘴唇,趕緊走進去,半掩上門,露出一個諂媚的笑臉:“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我這不是走得慢嘛……走得慢……”
傅筠來狹長的眼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說說理由。”
辜冬坐在傅筠來桌子對麵的椅子上,一本正經道:“是這樣的傅教授,我也不瞞你什麽,我前幾日打聽到高啟雋與成思薇有一個女兒,他女兒現在正在A市。”
“所以你打算去找找線索?”
辜冬點頭,想了想又搖頭否認:“隻是打算去碰碰運氣而已,衷情姐有困難,我不想什麽也不做。我已經向學校請了幾天假了,現在就等您準我的假了。”
“哦。”傅筠來隨意笑笑,看起來心平氣和的,“看來這假我是非準不可了。”
辜冬聽出他話裏嘲諷的意味,他越是平靜越是沒安好心,她一個激靈,趕緊擺擺手:“沒沒沒,您要是實在不準……”
辜冬一咬牙,一閉眼:“那我大不了就不去了。”
傅筠來沉默了兩秒。
辜冬也不說話了,暗自揣摩著他的意思,天大地大,老師和館長最大,隻期盼著傅筠來不要把她的話當真,她還是很想親自去一趟A市的。
而且,她還是有一個私心的,餘衷情既然離開了最熟悉的這裏,會不會跑去A市了呢?高啟雋是餘衷情羈絆最深的人,他的女兒現下失去了親生母親,父親也病重成了植物人,說不定餘衷情會跑去照顧他的女兒呢。
趁著邪靈“高啟雋”還未恢複過來繼續作惡,她該借這個時間差做些什麽。
“好。”傅筠來爽快地說。
本以為還要跟他討價還價一番,沒想到他這麽幹脆,辜冬心頭一喜,態度也親昵起來。
“傅教授你真好!那我現在就收拾收拾東西,跟他們打聲招呼,明天就走。”
“嗯,”傅筠來合上電腦,抬了抬眉望著她,“正好我也有事要去A市一趟。”
“哎?”辜冬呆住。
“不如我們一起去,就當是出差了,工資也照常發給你。”傅筠來說。
他不等辜冬做出答複,就徑直當她是默認了,拿起桌子上的手機給女負責人打了個電話:“訂兩張去A市的機票。”
“嗯,兩張,我和……辜冬。”他緩慢地喊出這個名字。
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的辜冬:“……”
去A市前,辜冬再度去醫院看了謝子硯一趟。
他比上次消瘦了些許,一頭好看的頭發也掉光了,像一顆光禿禿的鹵蛋。他這麽自戀的一個人,想來心裏也是不好受的。
見辜冬來了,謝子硯掐了煙,暫停掉電視,平靜道:“醫生說我最多還能活半年,看來小咕咚你之前說的,倒是很有先見之明。”
辜冬眉頭皺了皺,將他床頭櫃上剩下的半包煙丟進垃圾桶裏,扯開話題:“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抽煙,真不要命了嗎?”
“命?”謝子硯喃喃,扯了扯嘴角,無所謂道,“反正也沒幾天了,還不如好好痛快痛快。”
見辜冬一臉不認同,謝子硯輕輕笑,將雙手搭在後腦勺,抬了抬下巴,放輕鬆了語氣:“你過來,不會是要告訴我餘衷情的事吧。”
辜冬順勢掃了一眼電視,謝子硯暫停的畫麵裏恰好是餘衷情的臉,他剛剛在看新聞,電視裏的畫麵預示著,警方已經發布逮捕令了,她心裏“咯噔”一下。
聽辜冬說完餘衷情的事情,和她打算去A市幾天後,謝子硯表情依舊很淡,他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本該陪你一起去的,現在每天待在病房裏,真是無趣得很。這麽無聊,倒不如出院不治了,還能瀟灑快活幾天。”
辜冬隻當他是在開玩笑,安慰道:“胡說什麽呢,你老老實實待在醫院,醫院的醫生自然會想辦法幫助你痊愈……隻能活半年什麽的,隻不過是我當初一個玩笑,至於醫生的話,他當然會盡量往嚴重了說,這樣子以後治好了,才顯得他醫術高超嘛。”
謝子硯也不反駁,凝望著她笑:“嗯,很有道理。”
他一頓,漫不經心問:“你是一個人還是?”
“我和傅教授傅筠來一起去。”
謝子硯笑容一收:“是嗎?”
他當然記得這個名字,傅筠來。
辜冬安撫道:“你安安心心地在這裏養病,我從A市回來就來看你。”
謝子硯垂下眼睫,隨口應道:“好。”
到達A市時,已經是晚上了。
坐了一下午的飛機,強忍過味道不怎麽樣的飛機餐,辜冬餓得肚子咕咕叫,她有氣無力地喊住走在前頭的傅筠來:“哎,傅教授你餓不餓?你走了這麽久肯定很辛苦了,這樣吧,我請你吃飯,也算是報答你答應讓我去圖書館兼職的恩情!啊!還有報答你告訴我關於衷情姐的事情。”
“一頓飯就簡簡單單地報答了我好幾件事,真是好劃算。”傅筠來說。
辜冬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立馬抱大腿狀:“你想吃什麽盡管說,隻要我付得起,想吃什麽都行!”
傅筠來睨她,不再多言,拖著行李箱和她進了最近的一家飯店。
左右酒店快要到了,吃個飯也費不了多少時間。
到了溫暖的地方,傅筠來蒼白的嘴唇也漸漸恢複了些血色,辜冬主動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吧,人哪,就是要多休息,尤其是病人。”
見傅筠來危險地眯著眼朝她看來,辜冬吐吐舌頭:“不說了,餓死了!”
傅筠來輕輕揚了揚嘴角,眼底浮出很淺的笑意。她這個人,給她點好處或者說稍微容忍她一點,就蹬鼻子上臉,之前客套乖巧的樣子便**然無存了。
和原本的小鐮刀很像,卻又完全不同。
飯店大廳電視裏恰好正在播放那起醫院命案的新聞,餘衷情的臉也反複出現在屏幕上,辜冬一頓,愣愣瞧了瞧電視,她停住腳步,低著頭拉住傅筠來:“要不我們換一家店吧?”
傅筠來也注意到了電視上的新聞,他視線很快移開,轉而拉住她的手繼續往裏頭走:“怕什麽,你不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嗎?”
辜冬拗不過他,隻好跟著他往裏頭走,邊走邊說:“不是怕,隻是不想看到這類新聞,不想看到衷情姐背著殺人的黑鍋……”
想了想,她又默默住了口,所有人都認為是餘衷情殺了人,而她知曉實情是通過自己與生俱來的能力才知道的,估計傅筠來對案件的具體情況也不過是半信半疑吧。
她不宜說得過於肯定,傅筠來是個普通人,如果他向她刨根問底,那她壓根無法對他說出實情來。
好在,傅筠來目不斜視,並沒有追問她的打算。
菜上桌的時候,辜冬說:“你說你來A市有事,我也有自己的事情,那不如明日我們就分道揚鑣。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互不打擾,怎麽樣?”
“互不打擾?”傅筠來隨手夾了一筷子菜到辜冬碗裏,眉頭舒展開,“你怎麽知道我的事跟你的事是不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事?”辜冬蒙了。
她想了想,警惕道:“難不成……啊!我明白了!”
“你明白了?”傅筠來輕笑。
“我就說你怎麽一直這麽關注這起命案,也沒有隨大流認定衷情姐就是凶手!還突然告訴我這麽多線索!難不成!難不成!你喜歡衷情姐不成?”辜冬一副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的樣子,“衷情姐長得好看,年齡跟你也合適,雖然脾氣不是很好……咳,我是說,你要是真喜歡上衷情姐了也正常。”
繼而,她一副惋惜的樣子:“可惜衷情姐喜歡的是高啟雋,對高啟雋癡情得很……哎,估計你沒機會了,還是別想了。”
傅筠來沒說話,麵無表情地盯著她,嘴唇抿成一條線,在極力壓抑自己不爽的情緒。
辜冬尚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隻覺得自己心思敏銳,一雙慧眼看透了這世間的一切,壓根沒注意傅筠來是什麽表情。
她塞了一筷子菜到自己嘴裏,嘖嘖稱讚:“這家店的味道還真是不錯……哎,傅教授你別發愣了,快吃呀。”
傅筠來擱了筷子,冷道:“不合我胃口。”
辜冬奇了,心裏想著,這些菜不都是你親自點的嘛,但口頭上仍然說著客套話:“啊?不合胃口?那要不你再看看菜單,再多點幾個菜?”
辜冬後悔了。
看著傅筠來接連點了好幾個又貴又不合她胃口的菜,辜冬臉都青了,隻覺得自己才剛出門,錢包就要癟了。她顫顫巍巍地攔住傅筠來繼續點菜的手,反複平息心情,擠出一個笑臉來:“傅教授,點這麽多……咱們也吃不完的吧?要不?算了吧?”
傅筠來要笑不笑地睨她一眼,這才對服務員說:“就這樣吧。”
辜冬鬆了口氣,卻還是欲哭無淚,覺得肯定是自己一時衝動戳破了傅筠來的心思,所以他才報複自己。
見辜冬苦著臉不說話了,傅筠來嘴角一彎,慢條斯理歎息一聲:“作為老師,讓你一個學生出錢,好像有些說不過去。”
辜冬臉色一緩,期待地瞧了瞧傅筠來:“傅教授,你的意思是?”
“但拂了你的一番好意,好像更說不過去。”傅筠來說。
“……”
辜冬一顆心被傅筠來撩撥得忽起忽落,她更加鬱悶了。她早該知道,傅筠來這人小心眼,錙銖必較開不得玩笑,是輕易招惹不得的。
“唉……”辜冬歎一聲,無意識地拿著筷子攪動著自己碗裏的湯,“我錯了傅教授,我不該隨便編排你。”
她眉眼彎彎,笑臉盈盈討好道:“剛才的話都是我胡言亂語,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千萬不要當真!千萬千萬不要和我計較!”
她長得本就顯小,長相是可愛那掛的,撒嬌賣乖這招對她而言最有效,就是不知道傅筠來吃不吃她這套。
“付不起?”傅筠來輕而易舉看穿她的小心思。
辜冬也不扭捏,忙不迭點頭,雙手合十狀:“下次下次,下次我一定請您吃大餐!”
傅筠來勉為其難,沉吟了幾秒。
“那好吧。”
辜冬欣喜萬分,感恩戴德道:“傅教授英明!”
好不容易吃完飯,到達酒店後,辜冬率先取了房卡,拖著行李箱逃也似的走了,生怕傅筠來又逗自己玩:“我困了,就先上去休息了,明天見!”
傅筠來幾步跟上他,趁著電梯尚未關上時,走了進去。
他慢悠悠道:“急什麽?”
辜冬咽了咽口水,移開眼睛:“沒什麽,急著上洗手間。”
“明天早上在大廳等我。”傅筠來說。
辜冬微訝:“你真打算和我一起去見高啟雋和成思薇的女兒?”
“難不成,我是開玩笑?”傅筠來一蹙眉,有些嫌棄她的反應遲鈍。
辜冬還是無法理解:“可是……為什麽呀?”如果不是出於喜歡餘衷情,想要幫助她的話,那會是什麽原因?
話語剛落,電梯門開,到達了辜冬所住的樓層,她拖著行李箱往外走,不料傅筠來也拖著他的行李箱往外走。
傅筠來本就長得好看,容易招人側目,看著走廊邊服務員曖昧的眼神,辜冬漲紅了臉,卻無法解釋,他們兩人之間壓根不是這種關係。
她停了腳步,害羞地磕磕巴巴道:“你……你的房間不是在樓上嗎?跟著我幹什麽?”
傅筠來一挑眉,見她胡思亂想,覺得好笑,語氣忽而變得曖昧低啞:“晚上去你房間……還能是什麽?”
辜冬下意識後退一步,捂住胸口,訥訥道:“是什麽?”
“當然是……”他一頓,看著辜冬躲閃的眼神,一揚唇,“談正事。”
辜冬:“……”
“你在想什麽?”他低頭看著她,要笑不笑的樣子。
“沒,什麽也沒想!”辜冬尷尬地訕笑。
用房卡開了門,將東西擱下,辜冬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倒在**,深深吸了一口棉被裏棉花的味道,這才雙手撐著下巴說:“如果不是出於喜歡衷情姐……咳咳咳,那你為什麽要跟我來找成思薇女兒?”
“因為,”傅筠來尋了張沙發坐下,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不緊不慢地開口,“擔心你一個人會出意外。”
辜冬一僵,這個正兒八經的答案顯然讓她沒有預料到。
但她很快放鬆下來,他說關心的話就算了,還說得這麽隨意,一點誠意也沒有。他肯定又在逗她,想看她的笑話。
她撇撇嘴:“我哪會出什麽意外……”
還是有些不安心,她又試探了一句:“你……這麽關心我啊?”
傅筠來“嘖”一聲,歎息道:“你行事過於衝動、意氣用事,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字裏行間明明在嫌棄她。
辜冬不滿,嘟囔著:“什麽以前也這樣?我哪有?”
“你如果被警察盯上了,連帶著身為老師的我和身為館長的我也會被警察盯著,別忘了,上次還是我去警局撈的你。”
他單手支頤,散漫又隨性:“這樣,豈不是硬生生連累我?”
辜冬有那麽一瞬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他是在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他明明和警局的警察們相處得很好,就算她被盯上了,哪會連累到他?
睡意來襲,懶得想了,辜冬擺擺手,應付道:“好好好,你說得對。”
“如果再遇到什麽特殊情況,小鐮刀,我不在你身邊,你該如何是好。”傅筠來慢悠悠說。
“嗯……”辜冬迷迷糊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壓根沒注意他究竟在說什麽。
“你說,你怎麽離得了我?”傅筠來低笑一聲,聲音壓低,似自言自語。
等了良久,辜冬都沒有說話,見她沒了動靜,傅筠來一抬眼,這才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不過九點,便能這麽快睡著,傅筠來不禁失笑,眉頭舒展開。
明明能力漸漸強大,漸漸恢複過來,卻仍這般嗜睡。按理說,全盛狀態的她應該是越到晚上越精神才對。
他不再說話,起身彎腰按下床頭櫃旁的按鈕,關了燈。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傅筠來很快速地適應了黑暗,他靜默地凝視著辜冬的睡顏,黑夜越發襯得她膚如凝脂,白皙好看,整個人一副乖巧柔軟的樣子。
他忽而低笑,在身旁有非親非故的男人的情況下,還能睡著,也不知道該說她膽子大還是缺一根筋。
傅筠來心念微動,忽而走近,俯身湊近她,眼對眼鼻對鼻,呼吸咫尺之間。
再然後,他俯首,嘴唇從她的額角輕輕一觸而過。
辜冬睡得很沉,她微微皺了皺眉,調整了一下姿勢,猝不及防地,柔軟的唇瓣擦過他高挺的鼻梁。
傅筠來一頓,極快速地起身。
他站在床邊,神情漸漸冷卻下來。他再度側頭深深望了辜冬一眼,一抿唇,眸色漸漸變得幽暗,隨即一言不發地起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