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忘了介紹了。”辜冬反應過來，懊惱自己太不懂禮數了。
她回頭，卻依舊不敢和傅筠來對視，低著頭指著謝子硯匆匆對傅筠來說：“這是謝子硯。”又指著傅筠來對謝子硯說，“這是傅筠來傅教授……想必，你們都已經知道對方的名字了，畢竟早就通過電話了……”
她幹笑一聲。
兩個男人都沒說話，氣氛有些微妙。
良久，謝子硯主動朝傅筠來伸出手，笑容古怪：“你好，傅教授，幸會。”
傅筠來並沒有握手的打算，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神情倨傲地微一頷首。
“嗯。”他說。
早該知道傅筠來不會有什麽好臉色，辜冬趕緊打破僵局，扯著謝子硯起身：“好了好了，別說話了，我現在送你回醫院。”
謝子硯笑容收了收，有些不耐煩：“我的酒呢？”
“別喝了，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喝酒。”辜冬說，“你別鬧了，上次抽煙，這次喝酒，你能不能愛惜愛惜你的命？”
謝子硯微一挑眉，用手撐著頭，嘴角一揚凝望著她開玩笑道：“小咕咚，我還從沒發現過你這麽關心我，還特意來找我，看來這病生得也是值得的。”
辜冬又急又氣，卻還是安撫道：“呸呸呸，你別亂說話！什麽值得不值得的！”
一直沉默站在一邊冷眼看著他們的傅筠來驀地嗤笑一聲。
空氣一滯。
“你什麽意思？”謝子硯目光停在他身上，神情冷卻下來。
辜冬有些慌張，趕緊拉了拉謝子硯：“他沒有別的意思。”
謝子硯緩緩站起身，兀自冷笑說：“他有嘴巴，不需要你來替他說話。”
傅筠來輕笑，他說話本來就不大好聽，此刻落在謝子硯耳裏更是刺耳得緊，但他話卻是對辜冬說的，眼睛也看著她：“我原以為是個什麽樣的好朋友，值得你顧不上休息就急匆匆找過來，原來也不過如此。”
傅筠來補充：“借著生病醉酒來博同情，還真是浪費了你的一番好意。”
還未到營業時間，為了省錢，此時並沒有開暖氣。傅筠來徑直拉住辜冬的手意欲帶她走。他手指冰涼，嘴唇也越發蒼白得厲害。
“跟這種所謂的朋友，多說無益。”
謝子硯幾個跨步攔在傅筠來和辜冬身前，笑道：“傅教授這是看不慣我？我生病醉酒博同情？你還不是假公濟私和她一同去A市？傅教授好一個雙標。”
傅筠來掃他一眼：“我不跟酒鬼計較。”
“好了，你們兩個都別說了。”辜冬從中打斷。
她隻覺得兩個人突如其來的敵意很是莫名其妙，她看一眼周圍幾個好奇朝這個方向看過來的服務員，也不偏袒誰地說：“這裏是衷情姐的店，你們別在這裏鬧，影響不好，大家都看著呢。衷情姐現在身上還有麻煩，能讓我省點心嗎？”
“我謝子硯還怕別人看了笑話去？”謝子硯重新坐下，忽而長長吐出一口氣，像是下定主意般目光灼灼地看著辜冬，“小咕咚，你還要裝傻到什麽時候？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
“嗯？”辜冬有些心不在焉，隻想著謝子硯的助理怎麽還不找過來，明明都跟他說了這個地址，動作卻比自己還慢。
“我喜歡你，小咕咚。”他無奈笑笑，手撐著頭，呢喃著，“我隻怕，再不說就沒機會了。”
辜冬一愣，莫名有些尷尬：“你喝醉了吧？別說了。”
“我喝醉了？”謝子硯笑，一把拉過辜冬，酒氣幾乎要噴到她臉上，“你難道不清楚我喝醉了是什麽樣嗎？你難道分不清我現在到底醉沒醉嗎？”
辜冬隻覺得他這番話曖昧得緊，再加上傅筠來就在身旁，她忍不住開始緊張，餘光小心翼翼注意傅筠來是什麽反應。她漲紅著臉，不自在地推開謝子硯：“你真的喝醉了……”
話音剛落，她便一個趔趄被傅筠來扯了過去，他聲音沁著涼意：“放開。”
謝子硯心火更盛，對傅筠來怒目而視：“傅教授管得可真寬，這是我跟小咕咚之間的事情，你旁聽就已經很不禮貌了，現在插手進來不合適吧？”
“不合適？”傅筠來低笑，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我和她之間，從來就沒有不合適，從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
謝子硯一怔。
“好了！別說了！”辜冬紅著眼吼著打斷他們，“你們兩個能不能不吵？”
她認真看著謝子硯，輕聲說：“謝子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謝子硯一僵，閉了閉眼，澀聲道：“是因為我的病，所以你才拒絕我？”
“當然不是！你不要誤會了！”辜冬求助般看了傅筠來一眼，小聲道，“你可以……回避一下嗎？”
傅筠來看她一眼，轉身出去了。
終於脫離開這種尷尬的境地，辜冬揉了揉太陽穴，轉而看向麵無表情的謝子硯，滿臉歉意：“謝子硯，既然你這麽說了，不管是不是開玩笑，我都應該跟你說清楚。我一直當你是好朋友，和餘衷情一樣的好朋友。即便你沒有生病我也是這個說法，不會改變。”
謝子硯嘴唇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表情平靜。
辜冬說：“你剛才問，我是不是裝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沒有，你從沒有認認真真地追過我，所以我一直當你是朋友間開玩笑的，再加上你……一直換女朋友，所以我更加沒有往這個方麵想過。”她再度歉意地笑了笑，“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壓力很大，可能就是因為壓力太大了，才一時衝動說喜歡我吧……你放心，不管怎樣，我和衷情姐都會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的，這世界上有那麽多治好的案例……”
辜冬一頓，聲音有些發抖，明知道不可能還是要撒謊，她強自忍住心底的酸澀：“你一定可以治好的。”
謝子硯沉默地凝視著她，心裏苦笑連連，她將自己剛才的舉動歸結於一時衝動，這麽長的時間，原來他的親近在她看來都是好朋友之間的互相需要……
“我知道了。”謝子硯轉開眼，苦笑一聲，“你就當我沒有說過……算了。”
“說了就是說了，沒什麽好不承認。”他渾身力道鬆懈下來，“我記得我第一次跟你說喜歡的時候，你並不信，我也不是什麽死纏爛打的人，我這個人懶得很，如果不是兩廂情願也沒什麽意思。”
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拿平常心對待她，不料，卻在知曉她的身邊有了別的男性時，產生了嫉妒之情。
“你就……當我是一時衝動吧，對不起。”謝子硯說。
直到聽了這話，辜冬的負擔才減輕下來：“沒關係，放心吧，我不會放在心上的。”
謝子硯點點頭，良久他看一眼傅筠來離開的方向再度開口——
“你喜歡的人……是傅筠來？”
看著謝子硯被助理帶去醫院，辜冬長長舒了口氣，這樁突如其來的事情終於解決了。謝子硯性子本就灑脫，隻希望他能自己想通，不要再衝動地跑出醫院讓大家擔心了。
左右餘衷情的酒吧距離圖書館不遠，隨便在附近找了家飯館吃完飯後，她與傅筠來便選擇走路回去。
辜冬當初為了尋找那隻“鬼”，對附近的捷徑都摸索過一番，熟門熟路地便領著傅筠來走了一條小路。
看傅筠來從吃飯開始就冷著一張臉不說話，為了打破尷尬，她隻好主動找話題：“你說司機不會接了我們的行李就跑了吧，我的行李裏可裝滿了我從A市買的特產，千萬不能丟。”
傅筠來還是沒說話，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辜冬尷尬地圓話：“希望司機老老實實將我們的行李送去了圖書館，哈哈！”
然後整個空間在夜色中繼續沉默著。
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辜冬低垂著頭看著挨得很近的影子，忽然說：“你知道嗎？這二十年來，我最好的朋友隻有餘衷情和謝子硯，我很珍惜他們，也很感激他們願意和我玩。”
她嘴角翹了翹，自我打趣道：“我呀，從小就不招人喜歡，也不能說是被排擠吧，反正大家都不愛跟我玩，不過沒關係，我才不在乎，我也不跟他們玩。不就是孤獨嗎？誰怕了？”
小的時候，她口無遮攔，尚不會遮掩自己的能力，便將隻有自己能看到的預知死亡的微光講給不能看到的普通人聽，她所知的本就不是什麽好事，最後的結果往往都是一語成讖，一一應驗了。
時間久了，人家要麽覺得她神神道道的，很可怕，要麽覺得她瘋瘋癲癲，智商有問題。
漸漸地，她便對自己所知閉口不言，一個什麽都不願主動說的人，又怎麽能交到真心朋友呢？
……
“這世界上多的是虛情假意，哪有那麽多真心實意？我分得清誰是真心……他們對我很好，很照顧我，我不說加倍對他們好，但至少也該付出等同的真心來。”辜冬笑笑，眼睛彎成月牙狀，看起來嬌憨可愛。
傅筠來掃了她一眼，不辨情緒地說了一句：“白癡。”
辜冬笑容一收，癟了癟嘴：“想跟你說說真心話，幹嗎這麽冷淡……我才不是白癡，我看得出你對謝子硯有那麽點敵意，所以我才想替他解釋解釋，他人其實很好的，最近隻不過是因為得了……癌症……他的時間……”
辜冬頓了兩秒：“總之，他沒什麽壞心眼的，作為朋友，我隻希望他能安安心心過完……餘下不多的日子。”
她無比清楚和明白，謝子硯，沒多少時日了。
“我並不在乎他有沒有壞心眼。”傅筠來冷淡地說。
“那你幹嗎針對他？”
傅筠來揚唇低笑：“他？他還不值得我針對。”
辜冬一臉問號。
傅筠來慢悠悠地開口：“原本我還以為你，”他一停，兀自輕笑，表情傲慢篤定，“你不可能喜歡他。”
辜冬蹙蹙眉頭：“我早就說過呀，我一直當他是朋友的，你怎麽老是在糾結這個問題？”她隨口開玩笑，“你老是糾結這個，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她一頓，臉一燒，幾乎想給自己一巴掌，幾個小時前傅筠來才說過什麽吃醋之類的話，自己幹嗎又不識趣地扯這個話題。
她胡亂看了傅筠來一眼：“嗯……我是說，這個問題沒什麽好糾結的……”
“因為你喜歡的人，是我。”傅筠來打斷她。
聞言，辜冬僵硬在原地，眼睛驀地睜圓。她咬緊嘴唇，不讓那聲難以置信的驚呼溢出來。
“你說你分得清誰是真心，那你說說看，我是不是真心？”傅筠來似笑非笑。
“啊……我不知道……”辜冬囁嚅。
傅筠來微一挑眉，嘴角邊噙著若有似無的笑：“你跟我解釋這麽一大堆，是因為我告訴你吃醋了？你怕我誤會？”
“啊？”辜冬再度一愣，想要否認，卻又發現自己的確是怕他誤會，張了張口，隻好說，“我隻是……我隻是……隻是不喜歡被人誤會，不隻是你，別人誤會我我也會解釋清楚的。”
“那好。”傅筠來從容不迫地望著她，“你說，你是不是喜歡我？”
辜冬呆住，完了，她感覺自己的心跳速度又要抑製不住了。
她匆匆別開眼，心底一片慌亂，不明白事態怎麽會發展成這樣，她的確有喜歡的人，但她喜歡的人……是那個沒有名字的黑鬥篷男子呀。
難不成，難不成她否認了謝子硯，他便以為她喜歡他了不成？
還是說……她自己錯誤認知了？其實她喜歡的人是傅筠來不成？如果她真喜歡他，又為什麽一直沒有察覺呢？
明明剛剛謝子硯問她這個問題時，她毫不猶豫地否認了，此刻傅筠來親口問她這個問題，她卻有些說不出口。
“我……”辜冬腦子裏一團亂麻，支支吾吾，“我……”
傅筠來仿佛一眼看透了她焦慮的心思，帶著笑意不急不緩地說：“你喜歡我也實屬正常，不必不好意思，畢竟你本來就……”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
辜冬心思一定，在完全確定自己心意之前，她不敢擅自說“是”。
她別開眼打斷傅筠來，小聲說：“對不起，傅教授……我喜歡的人，不是你。”
長久的沉寂。
辜冬下意識攥緊的拳頭緩緩鬆開，她顫抖地抬眼去打量傅筠來的神情：“對不起……是你誤會了……”
傅筠來卻猛地推了她一把，他渾身警惕得緊繃起來，一雙墨色鷹眼牢牢地掃過四周，臉色鐵青。
“你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