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上午11點過,盧安提著大包小包來到了老師家。

和想象的一樣,屋裏擠滿了人,客廳都擠不下了,屋外院子裏也三三兩兩的像籬笆樁一樣,插起好多。

粗粗一掃,外麵院子裏起碼不下15個。

關老忙飛了,朋友、親戚和徒弟各式各樣,就算再喜歡盧安,也沒多少時間單獨接待他。

關依更忙,端茶送水,都是她在招呼。

可就算這樣,兩人還是不允許盧安今天走。

說辭是:邵市也好,金陵也罷,離羊城都挺遠,他難得來一次,而老師年歲又大了,身體一天比一天差,要他多待一天。

見師姐講的如此真情意切,他什麽也不說了,也不好再說什麽了,熄了要走的心思。

晚飯過後,關老和關依都空了下來。

盧安先是被關老叫進書房,兩人關起門來聊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別嫌隻有半個小時,相比其他人已經很長了,關老朋友弟子多,精力有限。殊不知徐·金毛獅王才跟老師聊十來分鍾。

等他從書房出來,關依逮著他說:“跟我來。”

盧安跟她來到一處臥室。

他在門口往裏打量一番,就站在那不動了。

暗忖:師姐啊師姐,我知道自己麵相生的好,可也不能往臥室帶啊,老師對我不錯,我真做不出這種事。

見他表情豐富,關依頓時猜到了幾分,沒好氣道:“你在胡想什麽?我這種半老徐娘你看得上?”

盧安眨巴眼,沒做聲。

關依脾氣來了,嘿喲一聲,“你要是看得上,就來吧,我讓你體驗一把老阿姨的滋味。”

盧安無聲退一步。

關依嘲笑他膽小如鼠,然後指指門口的椅子,“進來坐,跟你說點事。”

盧安走了進去,順手把門關上。

見狀,關依詭異問,“要不要我脫衣服?還是你自己來上手?”

盧安假裝沒聽到,大喇喇地坐在了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地端視前方,活脫脫像極了一尊菩薩。

關依環顧一圈臥室,“你看屋裏這裝扮怎麽樣?”

盧安跟著打量一圈,發現全是粉紅色,充滿了夢幻氣息,“師姐女兒的?”

關依點頭,“可不是那死丫頭的。”

說罷,她拿過一個花瓶,從裏麵倒出一把鑰匙,然後拿著鑰匙打開書桌抽屜,彎腰淘換一番,最後手上多了一本相冊薄。

翻了幾頁,翻到一張滿意的照片後,遞給他,“你看看,這是詩琴去年寄給我的,在法國拍的照片,後麵是埃菲爾鐵塔。”

盧安十分給麵子地接過相冊,認真觀摩了起來。

等了許久,沒等到他的評價,關依忍不住問:“怎麽樣?模樣不錯吧,像她爸,從小就養眼。”

盧安捧哏,“還行。”

關依不滿,伸手指著照片,開啟了吹胡子瞪眼睛的模式:“就這模樣,在你眼裏隻是還行?”

真的隻能算“還行”。

比不過清池姐、清水和俞莞之。

比不過南大三美。

也比不過劉薈。

不過看師姐隨時有可能爆發,盧安識趣地把捧哏力度加大了幾分:

“別不知足,我口裏的“還行”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你也不想想我長什麽樣?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皮相這麽頂,匯聚在我身邊的女人自然也是出類拔萃的一小撮,在沒見到真人的情況下,“還行”是我對所有漂亮女人的統一評價。”

盧安調侃她,她都不會憤怒,可要是說女兒不行,關依氣憤交加,給他來了個一分鍾的死亡凝視。

隨後她開口道:“今年是第三個年頭了,這死丫頭三年沒回家了。

我年前去了趟德國,她直接躲到英國去了,我找關係追到英國,她又跑去了西班牙,我都快被她氣死了我。

我知道你對付女人有招,這次無論無何你要幫我想想辦法。”

盧安沒說話。

關依咬牙狠心說,“盡管上手段,你就算把她睡了,我都不怪你。”

盧安臉皮抽抽,雷得不輕。

關心雙手抱胸,在屋內走來走去,顯得十分煩躁:“我是跟你說真的,她這樣一直不回國,以後肯定便宜了老外,那還不如便宜你。

再怎麽滴,也先幫我騙回國再說,回國了這個女兒至少還在,要是真嫁到了國外,我就等於沒生。”

盧安抬頭:“現在國內精英階層都流行出國,師姐你怎麽還反其道行之?”

“我呸!”

難得見關依不文雅的一麵,隻見她爆句粗口,隨後鬱悶至極地說:“我當初就是信奉了這一套,才把詩琴送了出去,現在我是腸子都悔青了。

你沒去國外看看,不知道外麵的世界,這些所謂的精英在國內混得風生水起,到國外連端盤子都沒人要,那叫一個淒慘。

我都不懂這是為了什麽?是不是都魔怔了?都鬼迷心竅了?”

說著說著,她頓了頓,又放緩語氣講,“我在京城曾有一個極要好的朋友,也是畫畫的,本來在國內已經小有名氣,日子過得十分不錯。可到了紐約,他發現自己一無是處,連著住了半年地下室後,自殺了。真想不通。”

盧安聽了無言以對。

這是一個普遍現象,在國內混得好的,出去後,隻有一小部分人還能滋潤地活著。

大部分都淪為了底層,淪為了社會垃圾,可這些人誒,為了麵子,還會對國內的朋友吹噓,自己過得如何如何好,外麵的空氣是如何如何香甜,算是一種報複吧,能坑一個算一個。

盧安問:“詩琴為什麽不回家?”

想起往事,關依臉色陰晴不定,連著變了三變,欲言又止。

盧安是個察言觀色地高手,見對方有難言之隱,當即不再深問,站起身表:

“師姐,我有出國遊曆的打算,將來要是在德國碰到詩琴,我盡量跟她談談。”

他話說的模棱兩可,沒敢說死,更不會蠢到去打包票。

人嘛,你要是打了包票卻沒做到,那人家到頭來會怨你;而如果從一開始就是不確定地回答,後麵盡心盡力做了,不論結果好壞,人家隻有感激。

一連在老師家呆了兩天,好在有徐·金毛獅王陪著吹牛打屁,才沒覺著無聊。

中間關老畫了一副臘梅給他,寓意是“梅花香自苦寒來”,願他前程越來越好。

老實講,他也不知道老師為什麽突然送這幅畫給自己?

心裏忽地生出一種悲傷感,好似老頭子在交代什麽事一般。

可隨即想到這位好歹也捱到了新世紀,然後情緒又好了許多。

正月初六,羊城的天氣放晴了,柔和的太陽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盧安起了個大早,先是吃了一份廣式腸粉。

想到前世清池姐愛吃海鮮,他還特意跑了趟海鮮市場,買了些鮑魚和海參,還買了一些對蝦。怕這些玩意兒過早死了,大手一揮又買了個小型氧氣泵,用電池的那種。

氧氣泵這玩意兒隻有3公斤,商家說等效供養3升/分,濃度90%以上,他也不知道實際效果如何,沒買過,但為了討清池姐歡心,壓根不在乎這幾個錢。

付錢的時候,他突兀想到了“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詩句。不禁感慨,還是兜裏有錢好哇,不然為了吃一段這樣浪費銀子想想都覺著腐化。

把海鮮放入後備箱,盧安對映入眼簾的魚竿、魚護和折疊椅非常不感冒,這兩東西是年前陪孟叔在回縣郊區水庫釣魚時留下開的,呆裏頭好久了,有點沾空間。

某一瞬,他生出一股扔掉的念頭,可最終還是沒動手,蚊子再小也是肉啊,都是錢買的,如果小東西不珍惜,再大的家也能敗亡。此時此刻,盧安是這樣告誡自己。

加滿油,從羊城出發,趕到南嶽古鎮時已經是傍晚了。

此時南嶽古鎮剛剛經曆了年初的一場暴雪,沒有後世的絢麗多彩,街道老舊,房屋旅舍很多還是以木房子為主,一眼望過去,整個世界充斥著灰白兩色。

不過人很多,偌大的一條條街道巷子都擠滿了黑壓壓的人頭。

到處是線香燃燒的氣味,到處是吟唱,很多穿著朝拜服的虔誠信眾組成一個個隊伍,在領頭的帶領下,一邊唱一邊往寺廟方向進發。

這種隊伍很奇觀,在其它地方難得一見,卻能在南嶽大街小巷看到。

來到一個十字巷子口,盧安下車打電話。

“咚咚……”

這次運道不錯,鈴聲響了兩次就通。

“盧安嗎?”那邊傳來一個軟和的聲音。

“嗯,俞姐,是我。”

盧安應聲,接著問,“我們到了,你們在哪個方向?”

俞莞之報了旅舍地址,隨後又說:“唐希在窗戶邊看到你們的奧迪車了,你們在原地別動,她過來接你們。”

沒想到這麽順利,盧安有些高興,然後玩笑似地表示不滿:“我從羊城千裏迢迢來看你,你不來接我?”

俞莞之右手捋了捋耳跡發絲,糯糯地說,“小男人,南嶽是道教和佛腳的聖地,是一個莊嚴的地方,我們是來朝拜的,不許撩撥我。”

“……”

盧安啞口無言,畢竟他是重生者,對滿是神佛的南嶽那絕對是充滿了敬意。

好吧,就算他不是重活一世,來到這種紙燭飄香的地方,也不會隨意造次。

看他罕見地被自己懟的無話可說,俞莞之精神愉悅,掛斷電話後,精心整理了一番,然後才翩翩然下樓。

旁邊的唐希和劉曉麗把這一幕全瞧在眼裏,兩女麵麵相覷一陣,不約而同很是唏噓:漂亮如俞小姐、高貴如俞小姐、氣質絕倫的俞小姐、眼高於頂的俞小姐終於還是被人降服了。

而降服者是一個小9歲的男人,還是一個花心蘿卜。

唐希和劉曉麗都不懂,也無法理解,身為女人天花板的俞小姐要什麽樣的男人得不到?

為什麽偏偏會鍾情於這樣一個對感情不專一的人?

雖然盧安在她們眼裏也算人中龍鳳了,可還是覺得俞小姐“下嫁”了,理由很簡單,拋開個人情感不談,兩人的家世太過懸殊。

她們都不是小姑娘了,都經曆了世事滄桑,早就對門當戶對有了深刻認知,對什麽“為了愛情故,世界都可拋”的狗屁心靈雞湯嗤之以鼻。

不過想歸想,俞小姐也好,盧安也好,都是她們高不可攀的存在。隻是她們跟隨了俞小姐這麽多年,一路見證了俞小姐的愛情之路,彼此情誼深厚,擔心其得不到家裏的認可和祝福。

要是盧先生是單身的話,可能阻力沒那麽大。

可盧先生不僅不是單身,更是百花叢中一點綠,看得她們都憂愁不已。

唐希和劉曉麗怎麽想的,俞莞之不知道,她此刻已經優雅地來到了盧安跟前。

四目相視,兩人眼裏都隱隱藏有一絲欣喜。

盧安問:“不是說不來接我麽?”

“閑得無聊。”

俞莞之如此敷衍一句,走近幾步,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揶揄:“要不你咬我一口?”

盧安眼睛睜到天花板上,麵無表情地表示:“女施主,這是南嶽司天昭聖帝的眼皮子底下,請自重。”

俞莞之溫溫一笑,往前走,走了十來步問:“到飯點了,餓不餓?”

不提這還好,一提盧安頓感肚子在打雷,立馬破功:“路上沒吃東西的,餓壞了。”

俞莞之說:“那我們先吃飯,等會再回房間。”

90年代的南嶽古鎮,各家旅舍吃住基本是一體的,一樓提供素食,二樓一般是住宿。

由於到飯點了,整條街上都是朝拜者,每家飯店都坐滿了人。以盧安的前生經驗看,吃齋嘛,各家飯店的口味大同小異,甚至連菜品都幾乎一致,來來回回就那些樣式。

於是懶得挑了,兩人直接回了“悅民旅舍”,俞莞之就住在二樓。

見兩人落座,店老板拿著菜單過來問:“兩位吃齋還是?”

盧安回答:“吃齋。”

無怪乎店家這般問,因為有小部分朝拜者進廟祭拜過後,往往會大吃一頓犒勞自己脾胃,會選擇吃葷。

一般來說,虔誠的信眾,來之前吃齋,進廟之後依舊保持齋戒,直到回了老家舉行完一係列儀式過後,才破齋吃葷。

而那些遊客性質的朝拜者,基本隻是走個過程,進廟前吃齋,出廟後就不興講究了。

甚至有的人純粹是圖一熱鬧,就是來看來玩的,那就無所謂齋戒不齋戒了。

俞莞之吃膩了大魚大肉,似乎對南嶽山的齋食非常感興趣,一口氣點了三個菜:素食豆腐、南嶽觀音筍和南嶽雁鵝菌。

點完她還不忘說:“雁鵝菌中午吃過一次,味道挺好,就是分量不多。”

盧安開口,“不多?那就叫兩份。”

老板對此見怪不怪了,在雁鵝菌後麵標注x2

盧安翻了一遍菜單,問她,“天氣冷,來個素食火鍋怎麽樣?”

俞莞之非常讚同。

點完單,兩人還沒說上幾句話,菜就上來了,這速度杠杠的,出人意料的快。

這讓他想起了一個不好的詞匯“預製菜”。

當然了,這年頭是不存在的,隻是這些菜容易製作,而且店家顯然早有準備,都是半成品,隻要簡單燒一下就出鍋。

砂鍋豆腐滾燙滾燙的,不知道是環境的原因,還是旁邊坐著一個可口的女人的原因,吃進嘴裏別有一番風味,別樣的下飯。

俞莞之吃過雁鵝菌了,但第二次吃仍舊喜愛,盧安見她連著夾了三口,於是建議:“喜歡吃的話,買點幹的回去。”

俞莞之說:“我不會做。”

口裏說著不會做的女人,眼睛卻含有光,直直地瞧著他。

盧安哪裏還不懂,瞪大眼道:“我做成嗎,我做給你吃,你負責吃。”

俞莞之含笑不語。

素食豆腐和雁鵝菌,盧安給打滿分,筷子隨後伸向了觀音筍,吃了一筷子就不吃了,顏色普通,味道也普通,城裏人可能還愛吃,但對於他這種農村人來講,每年筍能吃到土。

比如四五月的小竹筍,冬月的冬筍,開春過後的春筍,變著花樣吃,當飯吃,漫山遍野都是,還不要錢。

後麵的火鍋不談了,盧安燙了幾塊白菜,最後精力還是集中到了豆腐和雁鵝菌上。

俞莞之和他喜好差不多,火鍋也不怎麽碰,幾乎是擺設。不同的是,觀音筍深得她心,一個人吃了小半碟。

盧安調侃說:“要不你找個農村人嫁了吧,這些菜鄉下人都會做。”

“好。”

俞莞之說好,隨後抬頭看他,黝黑的眸子緩緩旋轉,饒有意味地問:“小男人,你應該也會做的吧?”

眼神相撞,盧安沒來由的身子發麻,慌忙低頭,繼續大吃大喝,不說會,也不說不會。

反正……!

沒反正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寺廟這種莊重地方的緣故,不知道是不是料定了他不敢跨越雷池的緣故,不知道是不是這種禁忌之地促使人快樂,這姐兒今天異常的大膽,見麵前後不到半小時,就已經撩撥他兩次了。

吃過飯,兩人上了二樓。

隻是卜一進去,盧安就驚呆了,“通鋪?”

俞莞之說是:“附近的旅舍都是這樣,我找了10來家。”

盧安問:“來路上我看到有酒店啊。”

俞莞之說:“沒房間了。”

盧安覺得不可思議,“以你俞大小姐的身份,也弄不來房間?”

俞莞之笑笑,“也許能,但我不想這麽做。”

見他定定地望著自己,俞莞之視線掠過房間裏的通鋪:

“入鄉隨俗,我向店老板了解過了,幾乎所有香客都入住這種旅舍,睡得通鋪,我也想嚐試一下,覺得這更有意思。”

盧安道,“有意思歸有意思,可這是通鋪啊,這房間就我們倆啊,男女有別……”

沒等他說完,俞莞之打斷了他的話,指著兩床被子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盧安瞄一眼隔壁,陸青三女也是睡的通鋪,並且跟自己兩人是挨著的,其實是一個大的房間,隻是中間隔了一個屏風。

屏風那邊是陸青、唐希和劉曉麗三女。

屏風這邊是盧安和俞莞之。

這場景他熟悉。初中的時候,他跟兩姑姑來過南嶽,也是睡的通鋪,那時候都是一個大家庭混睡,男的睡門口,女的睡另一邊,各睡各的被子。

這麽做其實也是沒辦法的辦法,這年頭大夥都不富裕哇,不可能像後世每個人有房間。

要是每個人一個房間,在寸金寸土的南嶽,那得要多少錢?

君不見很多香客都是從遙遠的地方走路來的,走幾天、甚至一個星期,連車費都舍不得,哪還舍得大把花費住宿?

這也是通鋪應運而生的緣故。

當然了,朝香嘛,基本也隻合眼倆三個小時,通常是半夜到,清晨5點就起來舉行儀式,然後進廟。

總得來講,這不是睡覺,隻是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

盧安放下包,“在這種封閉空間,俞姐你又這麽有魅力,你就這麽信得過我?就不怕我……”

隻是……

隻是他的話沒說完,就見俞莞之已經半躺到了鋪上。

她雙手往後伸,懶懶地伸著懶腰,玲瓏曼妙的美好曲線在寬大的衣服下,若隱若現,楚楚動人,格外的**。

她仿佛對自己的魅力不自知,柔弱的臉上飽含深意,似笑非笑地仰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