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爺爺去捉鬼

年輕人回來了,帶著一臉的驚訝。他有很多的疑惑,這些問題堵在心裏,不吐不快。

“馬師傅,將軍坡那裏……”

爺爺做了個製止的手勢,年輕人便不再說話了。爺爺慈祥的看了看年輕人,或許由於那個“吊子”腦袋,爺爺把他當成了我,像平時吩咐我一樣吩咐那個年輕人:“我還有件事需要你幫忙。我自己暫時不宜出麵。”

“什麽事?隻要是您吩咐的,我又能夠辦到的,我馬上就去辦。”年輕人被將軍坡的一幕震撼了,此刻滿懷欽佩的看著爺爺的眼睛,似乎爺爺的話不是從嘴裏說出來,而是從眼睛裏說出來的。由於懷病在身,爺爺的眼眶有些內陷,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剛毅。隻有在捉鬼到最艱難的時候,爺爺的眼睛才會發出這樣的光芒。

“事情不難。你能辦到的。隻需你到瑰道士那裏去一趟,說一些跟今天早上你對選婆說的差不多的話。”爺爺說。爺爺眼睛裏的剛毅傳遞到了年輕人的眼裏,他變得自信了。

“好的。”年輕人說道,“您交代吧。”

在捉鬼之前,他們之間沒有過任何交往。最多年輕人因為爺爺在方圓百裏的名聲,碰到爺爺的時候用欽佩的眼神多看爺爺兩眼,除此之外,沒有更深的交情。但是,此時的他們卻互相堅信對方,好似並肩作戰了多年的戰友。

“你去告訴瑰道士,就說選婆已經按照他吩咐的勾引住了女色鬼。為了不引起女色鬼的懷疑,選婆不好親自去告訴瑰道士,便叫你來轉告他一聲。”爺爺兩手互握,那表示他縝密的思維正在運轉。可是在平時的生活中,他是個不拘小節的人。

年輕人點了點頭。

“你還要告訴他,選婆已經從女色鬼的口裏得知,女色鬼今晚將去常山後麵的將軍坡一趟。”爺爺接著說。

“將軍坡?”年輕人問道。

“是的。就在將軍坡。”爺爺幽幽的補充道,“就是山爹複活的地方,也是矮婆婆遭遇迷路神的地方。”

矮婆婆在將軍坡遭遇迷路神的事情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了,但是村裏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情記憶猶新。直到我現在讀大學了,正在寫著這部記錄過去發生的事情的,村裏人還經常叮囑家裏的小朋友:不要隨便到將軍坡去玩,小心迷路,再熟悉的路也要看仔細了。

也許小朋友的心裏會非常的迷惑:為什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還要比走其他路更細心呢?當年給我講述故事的老人們紛紛離世了,也許有當年還年輕現在卻垂垂老矣的人給他們慢慢解釋,將以前的歲月翻出來在嘴裏重新咀嚼,如同老牛反芻。

年輕人不懂爺爺提到將軍坡的時候為什麽還要提到山爹複活和矮婆婆遭遇迷路神。他沒有時間問爺爺,因為他馬上要再次出門,前去瑰道士的居身之所--山爹生前住過的老房子。

年輕人趕到山爹的老房子前,看見瑰道士正坐在大門口曬太陽,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紅毛鬼則在房屋的陰影裏哀號,乍一看還以為是一頭剛耕完田上岸休息的老水牛。可是,這頭老水牛不是由一條韁繩牽著,而是由粗大的鏈子套住。年輕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山爹生前的情景,由此生出一些傷感來。兒子做了水鬼,妻子為了給兒子超生也做了水鬼,而他,卻成了被鬼王控製的紅毛鬼。

見年輕人走來,瑰道士側臉給他一個笑。那個笑還是很得意的樣子,仿佛瑰道士從來就這樣一個表情。年輕人看見那個得意的笑便生出反感。過於的自信總是不會讓旁人舒服的。

“陽光真好啊!”年輕人沒有首先提起選婆,卻讚美今天的陽光。

瑰道士不答話,轉了臉去看陰影角落裏的紅毛鬼。

年輕人心想道,你得意什麽,你自己的身體都沒有了。如果不是寄居在紙人的體內,恐怕你現在也不敢這樣囂張的在太陽光下見人。他想,如果揭開瑰道士的雨衣,那些被火燒過的痕跡馬上就會展露在他的眼下。

“有什麽事嗎?”瑰道士終於說話了。

“選婆叫我過來的。”年輕人說,但是不急於把後麵的話全部講出來。

“是麽?”瑰道士終於感興趣的站了起來,“他給你說了什麽?”看來他的疑心挺重。

年輕人按照爺爺吩咐的把話說完了。

“哦。原來這樣啊。”瑰道士點點頭,眼睛直探年輕人的眼底,好像意味到了些什麽東西。他的眼神如電一樣,閃著亮而熾熱的光芒。年輕人屏住呼吸直對他的目光,擺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年輕人能讀懂瑰道士的眼睛,他的眼睛在問:你告訴我的都是實話嗎?

而年輕人的眼睛告訴他:信不信由你!

終於,瑰道士縮回了目光,說:“謝謝你了。”也不等年輕人做任何反應,自顧牽了那條鏈子帶著紅毛鬼進了屋。紅毛鬼一直沿著屋簷下的陰影走,躲避著刺眼的陽光。進門的時候,紅毛鬼回過頭來看了年輕人一眼。天哪,真是太像了!跟將軍坡那裏的紅毛鬼簡直沒有兩樣!

年輕人不敢在那裏多站一會兒,急忙轉身離開。

回到屋裏,隻見爺爺眉關緊鎖。手裏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根煙。煙沒有點燃,隻放在鼻子前來回轉動。

“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年輕人站在爺爺麵前問道。他的心裏沒有底。他感覺腳下輕飄飄的站不穩,整個人如一片鵝毛。

爺爺沉默了許久,終於從口裏蹦出了一個字:“等。”那個字鏗鏘有力,像一顆實心的鐵珠,落在了年輕人的心底。於是,他輕飄飄的感覺消失了,雙腳穩穩的站在地麵。

“好吧,等。”年輕人神色凝重的看了看外麵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