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切的開端

葉銳雖然貌不驚人,但是說話聲音卻是低沉有磁性。聽著這種聲音,會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覺得說話的這人,一定是個很靠譜很讓人信得過的家夥。

那越獄犯沒想到這兩句詩有這麽大的作用,愣了一下,還是鬆開了手。我喉嚨重獲自由,禁不住大聲咳嗽起來。

葉銳上下打量我一番,麵無表情地道:“小兄弟,你和胤老太君認識?”

我剛把氣喘勻實,一聽這話,連忙道:“是的。有個家夥在這裏買了把m40a3型號的狙擊步槍,傷了胤老太君的一個很重要的人。所以……”

身旁的那個越獄犯,一聽槍的型號,臉上表情立刻不自然起來。扭頭望著葉銳。

葉銳仍舊毫無表情,冷著臉朝葉謙點點頭,後者向那越獄犯問道:“老塗,那條狗你賣給誰了?”

黑槍市場上,“狗”是指真家夥或者進口高仿真槍,“雞”則是國產的玩具槍。另有一個說法是狗和雞的區別在於仿真槍的擊發方式不同。

那個叫老塗的越獄犯湊過身去,在葉謙耳邊低聲幾句,葉謙也隨之變了臉色,向我道:“朋友,你問的那條狗,買家的身份特別。這個忙我還真幫不了。”

我的好奇心倒一下子湧了上來,黃頂鵬有這麽深的背景?竟能駁了胤老太太的麵子?這麽想著,轉過臉去看著老大葉銳。

葉謙與葉銳低語數聲,葉銳臉色變得很奇怪,盯著我道:“你確定你是胤老太君的人?買這把槍的,也是胤老太君的人。”

我一下子愣住。令空?還是明瑩?

一個名字映入腦海,我脫口而出,道:“是董昊?”

葉銳不愧是一幫之主,相當穩健,臉上仍然是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那老塗和葉謙臉上的表情,卻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猜的就是答案。

等等,讓我來理一理。董昊與李芊羽有勾結,從金山島上開始,雖然暫時與我合作,但是後來確實是他把李芊羽從共和新路的鐵牢裏救了出去。同時,董昊又與曹文雯在信息上互通有無,再加上他父親的關係,如果說曹文雯是他派在我身邊的,我也不會驚訝。但是,曹文雯的身份,李芊羽卻並不清楚,這一點,從她把漕涇糧庫的案件資料交給我的時候,突然試探曹文雯的行動上就能看出來。

按理說,既然於柏勝、邢碧暄都是李芊羽的人,黃頂鵬應該也是。但是黃頂鵬知道漕涇糧庫的後門之所在,似乎又與達度拉組織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當然,這隻是我一時的猜測。既然李芊羽能把漕涇糧庫的資料給我,說不定她和黃頂鵬也是事先知道漕涇糧庫有後門的)。如果說董昊與黃頂鵬也有關係的話,為什麽黃頂鵬還要把曹文雯抓走呢?董昊和曹文雯不是一條戰線的人麽?

這亂七八糟的關係裏麵,到底有什麽齷齪與糾葛?實在讓我頭大。不過,董昊這家夥,上麵有老爹通天,下麵又同時在胤老太太和陳子奇的組織裏都有職務和眼線,而且處處針對於我,著實令我心煩不已。這個隱藏得很深、眼線很廣,心思又縝密的家夥,我不得不防,卻又防不勝防。

葉謙見我臉上陰晴不定,知道我是有背景的人,像他這種混江湖的,自然也不願得罪。便道:“小兄弟,你還有什麽事沒有?雖然這件事幫不了你,但是你要是要買狗,我還是能保證你質量的。”

我點點頭。雖然葉銳的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這個順水人情不要白不要。客套幾句,就先行告辭。

對曹文雯,我倒沒有那麽急切想救她的念頭。當時在漕涇糧庫裏,我還起過把她推進酸液池的念頭,就是因為這個女人,無論是警察還是董昊的臥底,對我來說都是個麻煩。

而我,偏偏是個麻煩已經夠多的人。

現在最讓我好奇的,就是大伯的那本“盜墓筆記”。我遇見蕭璐琪之後,一腳插進這紛繁複雜的事件之中,如同墜入五裏霧中,所有的線索都是靠自己的觀察與推斷。有了這本筆記,我就能將自己的經曆和猜測與之比對,對整個事件,也能有一個比較清晰的了解。

雖然我與茅斌早就遇到過,這個茅斌的師傅,瘋道人劉慶,也早該知道我的存在,但是他遲遲沒有把這個筆記給我,我想,他應該是在暗中觀察我,確認我到底有沒有那個能力,繼承大伯的衣缽。當然,我一點也不想繼承這衣缽,隻想把蕭璐琪救活,但是為了做到這一點,哪怕是吸毒,我都敢去嚐試了,還有什麽是我做不到的?

如果說我對蕭璐琪的感情,是“愛”的話,我隻想說:愛,應該是無所顧忌、心無雜念的,它擁有這超越一切的力量,不尋求任何借口,也從不說不可能。隻因為愛而付出一切,無畏,無止。

回到我住的賓館,特意拉上窗簾,小心翼翼地把筆記拿出來,仔細讀了起來。

這本筆記可謂相當晦澀,文字很少,大都隻是詞匯,主要是圖。或者說,那些詞匯也是一個思維導圖。

筆記的最初,寫著數字“37”,應該是指林家宅三十七號事件。對大伯來說,這個事件無疑是一切的起點。

下麵列了五個小標題:

自首

門、紅影

許皮匠

妻女、腐爛、手勢、消失

我心裏暗自點頭。聽了方言老大爺講述的林家宅三十七號的故事之後,我總結下來也是這五個問題:

最初大半夜打電話報警自首的人,是誰?

筆記裏第一個標題下麵,用小一號的字體寫了四個字:舍近求遠。

舍近求遠?莫非是指,這個自首的人故意跑到一個離林家宅三十七號比較遠的地方打自首電話?

不,不可能。1956年的時候,還沒有來電顯示,也查不到電話的來源,有誰能知道這個自首的人是在哪裏打的電話?這四個字代表的意思,很可能是:這個自首的人,故意打了一個離林家宅比較遠的警察局的電話。

自首的人之所以要這麽做,原因很明顯,就是為了有充足的時間製造一個假現場,包括地上的那些血。如果他把電話打給一個離林家宅三十七號比較近的警察局,警察趕到的時候,他可能還沒把現場布置好。也就是說,他是在確保打了電話、警察已經趕來的情況下,才把血倒在地上的。

所以警察進入宅子,才會看到地上有足足六個人的血液量。

我腦海裏馬上閃現一個問題:

這個“自首”的人,為什麽不先把血液倒好,然後打一個比較近的警察局的電話?我想來想去,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要擾亂警察對凝血時間的判斷。

果然,在第二個標題“血”的下麵,又有兩個小一號的字,寫著:“蛇毒”。

我心下頓時了然:地上的血,無論來自於什麽人,死時都已經中了蛇毒。某些蛇,比如蝰蛇,其蛇毒含有一種蛋白酶,它可直接水解凝血酶原形成凝血酶。響尾蛇的蛇毒更可直接使纖維蛋白原凝固。抗原抗體反應也可以引起dic,就是激活因子Ⅻ或損傷血小板引起血小板聚集並釋放促凝物質所致。這就會大大縮短血液凝固時間,配合警察趕來的時間,造成現場勘查的錯誤。

蛇毒是一類含有多種生物活性蛋白和多肽的混合物,它的成分複雜,要從可疑含蛇毒的生物樣本中分離、檢測某種蛇毒蛋白的困難,對每一個法醫來說都是異常困難的事情,何況是在那個技術極不發達的年代。

也就是說,這個“自首”的人,事先把六個人的血量收集在袋子裏,加入凝血蛇毒。等警察趕來的時候,血液已經凝固,造成一種先殺人放血、然後才打自首電話的假象。

這麽做的原因,我想,也許最大的可能性是為了讓這個房子成為一個凶宅,以後無人再敢去這個地方。

宅子大門被封之後,門又是被誰打開的?警察看到的紅影子是什麽人?為什麽走在前麵的警察,一個神經失常、一個神秘失蹤?

在第三個標題下麵,小一號字體寫著:“多一個人。房簷上有勾索痕跡。”旁邊畫了一個向右的箭頭。

我順著箭頭,把這一頁翻過去,背麵貼著的,卻是一張鉛字打印的紙,是一個當時參與辦案的小刑警所描繪的林家宅大門被第二次打開之後,出現的種種詭異現象。

在此轉述小刑警的敘述如下:

“那時候已經是晚上了,我和老李到了門外的時候,接到通知的五個聯防隊同誌也陸續到了,來不及相互介紹,我就推開大門,門是虛掩著的。走進一樓的大廳,地上是幹透的黑血,非常臭。我聽到二樓有人的說話聲,老李就讓我上樓去看,一個聯防隊員跟著我上樓。樓上沒有燈,黑色的血順著樓梯向下流。二樓樓梯口依稀擺放著一個原來是放在一樓的小孩騎的三輪車。我用手電照著看,二樓的長餐桌上擺著一條雪白的女人手臂,血還在向下滴著。我回頭的時候,跟在我後麵的那個聯防隊員卻已經不見了。我趕緊下樓招呼老李和其他幾個人,四處找,但是那個房子裏找不到什麽暗室,那個人就這樣消失了。我走到二樓窗邊,突然見一個紅影子從二樓窗外飄過。旁邊沒有其他人,我就大叫著跑下樓去,我們這些人聽我說了兩句,也都嚇得出了院門,不敢再來了。”

這是一份作廢的筆錄。因為最下麵的手寫字體記載著:這名隻有19歲,叫“陳培”的小刑警被診斷為精神失常。

我抄起手邊的電話,給明瑩打了過去,道:“幫我查一個人,叫陳培,培養的培,現在大約70歲,是個精神病人。”

掛了電話,我翻回前麵一頁,腦子裏還在不斷盤旋著許多問題:那個後來拜訪林家宅三十七號的許皮匠,是什麽人?還有,葉先國的那些妻子兒女,為什麽會時隔四年沒有腐爛,最後還能自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