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盞一去未回,久久不回。
鳳香猜到他尿遁,卻沒想到他會尿這麽久。
“孩子腎不好嗎?”他心裏不免有些嘀咕。
他順著秦雲盞去的方向走,直進了鶯豔樓側麵的小巷,還沒進去就聽見“砰”一聲。
——像是什麽重物落地了。
鳳香循聲摸去,就看見窄巷內鴨子坐著一個滿臉淚痕的懵逼少女,鳳香的目光順勢下移,在少女屁股底下看到一個幾乎被壓扁的牛頭人。
牛頭人還一抽一抽的。
鳳香簡直沒眼看。
他上前去把少女扶起來,又把秦雲盞烏龜似的翻了個個兒,沒好氣道:“你說你圖啥?”
“行俠......仗義。”秦雲盞一幅要斷氣的樣子。
“對不起對不起。”少女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連聲道:“我以為,我以為你是妖怪......”
牛頭人一骨碌坐直了,定定的瞧著她,怪委屈的。少女這才發現,牛頭人麵具雖猙獰,但後方的一雙眼睛如星子般漂亮,又大又圓。
“你叫什麽名字?”牛頭人道。
他的聲音亦是清朗如泉,大抵是個蓬勃少年沒錯了,少女心裏的怯懼消了大半,“我叫阿鳶。”
“你跳樓做什麽?”鳳香道。
提起這個,少女條件反射的瑟縮,仰頭回望窗戶,好在沒看到什麽人,她暫時鬆了口氣,悲憤道:“我不想待在這兒!我是被賣進來的!”
“被誰賣進來的?人販子嗎?”秦雲盞道。
阿鳶搖頭,“被我後娘。”
“你後娘怎這般惡毒?”秦雲盞大吃一驚。
“我父親在外走商,意外被盜匪所殺,我後娘得知此消息便將家中錢財悉數斂走,她生怕我會跟她搶,所以那天在我餐食中下藥,我醒來人就在鶯豔樓了!”阿鳶說著說著又要哭了,“鶯豔樓裏的那些家奴都好厲害,我逃了好幾次還沒走出木犀鎮呢就被抓到了,然後他們就打我......”
“看到了沒有,這你還去逛勾欄院。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秦雲盞看向鳳香,沉痛道。
鳳香:“去你的。”
“不過你當然不能在路上大搖大擺的走啊!你得抄小路,邊走邊躲,這叫反偵察!”秦雲盞對阿鳶道。
“我躲了呀!我又不傻!”阿鳶委屈扒拉的紅了鼻頭,“糖水店,棺材鋪,豬圈,馬槽,我都試過了,每次都被找到,我都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秦雲盞張了張嘴,沒話說了,扭頭:“這我也不明白了。”
“這有什麽不明白的?”鳳香說:“顯然,他們當中有人會點追蹤的法術。
“法術!?”秦雲盞與阿鳶異口同聲。
“......”
鳳香費解的指了指阿鳶,又指了指秦雲盞,“她這麽大反應我能理解,你這麽大反應是幾個意思?你是學這個的耶?”
秦雲盞:“啊我......這不是重點啦!”
鳳香翻了個白眼兒,對阿鳶道:“你身上可有多出什麽印記?”
“有!”阿鳶立馬捋起袖子,她的上臂有一塊如意形狀的刺青,“我醒來時身上就有了!每次逃跑,這個刺青都會特別疼!”
鳳香端詳了一下她的刺青。
“你說你躲過遠遠近近很多地方,那我是不是能理解為你好幾次差點兒就逃出木犀鎮了?”
“嗯!”阿鳶用力點頭,“躲豬圈那次木犀鎮的出城處離我就是半條街的距離,一直到天黑都沒人追過來,我真以為我逃掉了,沒想到我剛探頭,又被抓到了。”
“聽你的描述,這種追蹤術的品階應該不高,不然也不能讓你有機可乘,又躲豬圈又躲棺材鋪的,可能還有距離限製,所以越遠的地方他們找來的就越慢,”鳳香說。
“那是不是意味著隻要她跑的足夠遠,追蹤術就會失效。”秦雲盞道。
鳳香垂眼看他,眼底含了幾分笑,“聰明時還挺聰明。”
“那給她足夠的時間出城,去驛站弄匹快馬一騎絕塵豈不美哉!”秦雲盞道。
“可是......我怕我來不及。”阿鳶小聲說:“他們每半個時辰就會來房間裏巡邏,發現人少了就會立刻派人去找,他們的人手特別多,還都帶著棍棒,路上也沒人敢攔,所以我最遠......也就跑到過靠近出城口的豬圈。”
“這就很難辦了——”秦雲盞捏著下巴陷入沉思。
“這好辦啊!”鳳香冷不丁的拍了一巴掌,給秦雲盞嚇得一跳。
“你有辦法了嗎姐姐?”阿鳶喜極而泣,充滿了期待。
鳳香微微一笑:“隻要找人代替你在房間裏待著,他們發現不了你出走,就能給你爭取足夠的時間。”
“哇,真是個好辦法!”秦雲盞無語了:“你上哪兒找人替他?大街上再抓一個?”
“不行不行,不能讓別的姑娘進火坑。”阿鳶拚命搖頭。
“我拜托你們兩個靈光一點。”鳳香心累:“我們完全可以找一個神通廣大的,不會被鶯豔樓輕易限製住的人,反正就是拖延時間,裝完就跑嘛!”
“這倒是可行。”秦雲盞思忖道:“你說的這個人是你自己嗎?”
鳳香秒變嬌羞,“那必然不能是我,人家再怎麽說也是個姑娘家,萬一真的被放倒了,豈不是清白不保?”
“那還能是誰?”秦雲盞道。
“你咯。”鳳香道。
秦雲盞:“????”
阿鳶:“????”
“怎麽回事你們倆?都石化啦?”鳳香道。
“我是男的!”秦雲盞顫抖道。
“對呀他是男的!”阿鳶抖的比他還厲害,“而且我逃太多次了那些家奴認得我的臉......”
“妹妹,相信姐姐,沒有什麽問題是一個仿妝不能解決的。”鳳香笑的兩眼放光:“仿妝是一門技術!是一種創作!”
“我聽懂了。”秦雲盞心如死灰,“......合著你還是沒放棄我這張臉!”
“我明明是在給你行俠仗義的機會啊小雲盞!”鳳香眉飛色舞道。
聽到“行俠仗義”四個字,秦雲盞就妥協了。
他齜牙咧嘴了半天,暴躁的揮手,“行吧行吧行吧,就這麽定了,誰讓我是這裏唯一的男子漢呢!”
“那雲盞哥哥......你要是被他們發現了會怎麽樣?”阿鳶擔心道。
“左不過就是亂棍打死嘛!”鳳香道:“放心,整理遺容我也很在行!”
“去去去去!”秦雲盞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他轉頭對阿鳶道:“我是扶玉仙盟簫下隱居的弟子,是很牛逼的小真人,對付幾個家奴那不在話下,你就放心吧!”頓了頓,他道:“那你如果逃了,是要去找你的後娘報仇嗎?”
“不。”阿鳶說:“我才不會浪費時間去找那個女人,我要先去找我爹,我不信他死了。”
“好,那就好。”秦雲盞笑了一聲,視死如歸的把臉轉向鳳香,“來吧,來創我吧!”
“你先把麵具摘了呀。”鳳香說。
秦雲盞的手指夠著麵具下緣,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對一旁的阿鳶道:“你把臉別過去把,我要摘麵具了,回頭嚇著你。”
“沒事你摘吧,我不怕的。”阿鳶說:“我要連恩人的美醜都介懷,還算是人嗎?雲盞哥哥,我要看清楚你的樣子,記住你的樣子。”
“小丫頭年紀不大,道理倒是很通透。”鳳香讚賞道,他伸手替秦雲盞卸了麵具。
陰陽臉的少年扁了扁嘴,滿臉不情不願。
阿鳶在一旁微微瞪大了眼,眼底卻沒有半分厭惡和畏懼,反而像是星澤散落,熠熠的發著光。
鳳香從乾坤袋裏掏出了各式各樣奇怪的盒子餅子刷子,神情專注非常,如作畫般,時不時伸手去掰秦雲盞的下巴頦。
胭脂水粉的香氣在小巷中逸散,不知過了多久,阿鳶拍手,發出驚豔的叫道:“哇!!!這也太像了!!”
頓了頓她又改口道:“不,不像,比我好看一百多倍!!”
她麵前的少年身量纖瘦,個頭比她高上不少,臉上的可怕胎記在水粉的遮掩下**然無存,堪稱麵若冠玉,眼若寒星,鳳香用筆將他過圓過大的眼睛輪廓收斂了,又給他的薄唇上了豐盈的朱色,看著真像是個含情脈脈的韶華少女,與阿鳶有七八分像,但他身上另有一種卓然堅硬的純淨氣質,中和於其中,更顯得俊美不可方物。
末了鳳香又拿了一盒粉出來,對著他的臉猛吹一口氣,秦雲盞給嗆得直咳嗽。
“需要撲這麽多粉嗎!你們女的化妝真的是——”
“閉嘴。”鳳香冷笑一聲,高貴冷豔,“女孩子的事兒你少管!”
“所以為什麽要撲這麽多粉呀?”阿鳶好奇道。
“定妝是至關重要的一步!”鳳香道:“完美的定妝可以讓妝容維持兩三個時辰不花,你信我,就算他在鶯豔樓裏哭的淚流滿麵,我的妝也絕對不會花哪怕一點點!”
秦雲盞一陣惡寒,“我為什麽要在這種地方哭的淚流滿麵啊喂!!”
鳳香憐愛道:“乖,自己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