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藥末撒到傷口上,木門又被推開。

他疼的又出了一身汗,沒回頭,等著那人走到自己身邊來。

這次來的是矮小男人,剛聽了駕駛員吩咐,給秦杜拿食物和水去了。

他走過去,把一個搪瓷碗和一個裝著水地罐頭瓶子放到秦杜麵前。

秦杜順著他地手看了一眼,碗裏盛著一堆黑乎乎的東西,一點熱氣沒有,水倒是清澈,隻是裝水地瓶子怎麽這麽髒?

“這是什麽東西?”秦杜忍不住抬頭問他。“你們平時就吃這個?”

男人點了點頭,片刻,又趕緊搖搖頭。

秦杜把頭轉回去。

“我不吃。拿走。別跟我說你們缺糧食,守著個大海,難道連一些魚類什麽地都沒有嗎?去告訴那個人,別想用這些東西糊弄我,我……”

話未說完,胳膊突然被矮男人抓住了。

他轉頭去看,男人十分真誠地坐在對麵看著他。

“你,”他試圖說普通話,隻是說的晦澀又難懂,連說帶比劃的。“胳膊,嗯,刀口,嗯,吃魚,嗯,會,嗯,會……”

秦杜悟過來了。

“會發炎?”

“嗯嗯。”男人看他懂了,開心的笑了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把碗推到他麵前。“黑薯,好,你吃,你吃。”

秦杜把碗拉過去,聞了一下,好像甜甜的。

“這是黑薯?”

“嗯。”

“你們這裏的特產?”

“嗯嗯。”

“好吃?”

“嗯嗯。”

男人表情十分認真老實,秦杜看著他淳樸的樣子,猜想他隻是個沒出過島的土著居民,興秦為了點租金把房子租給那個駕駛員。人還是挺不錯的。

他腳上穿一雙不合腳,不對稱的運動鞋,分明是一隻男鞋,一隻女鞋。身上穿一件極寬大的男士體恤,中年老男人才會穿的那種。

看來是個生活非常貧困的人。

能把自己的食物分一些出來給自己,已經算是不容易了。

秦杜不敢再作,看了那碗一眼,決定吃下去。

隻是,筷子呢?

“好,我吃。”他衝男人笑了一下。“能給我雙筷子嗎?你們平時吃飯用的那種。”

男人表情呆滯,似乎在說,嗯?

“筷子。”秦杜跟他比劃著手指頭。“就是兩根木頭,用來夾食物的東西,你們平時不用的嗎?”

“嗯。”這次男人懂了,老實搖搖頭。

秦杜驚了一下。

這是個什麽島?

居民不懂現代語言,不吃現代食物,不懂現代文明。

這得是多落後,多偏僻的地方啊!

“那你們平時怎麽吃飯?”秦杜為難的看著碗。“用手抓嗎?”

“嗯。”男人又點頭,伸手比劃了個抓東西動作。

這……

秦杜無奈,扭頭四處看了一圈,衝他指著門外遠處的山。

“你能幫我去外麵折一根樹枝來嗎?大概這麽長。”

他比劃著,“我們那的人不用手吃飯,不幹淨,拜托你了。”

男人快速答應了,站起身,馬上就要跑出去。

“等一下。”秦杜又叫住他。“再給我帶幾片芭蕉葉,我包傷口,謝謝了。”

男人又笑一下,門都沒來得及關,慌忙跑出去了。

秦杜看他沒關門,自己現在身子輕快了不少。決定到門口悄悄外麵的情況。

不看還好,一看,他心裏那點有些成竹的小算盤一下被擊的粉碎。

麵前是一片遼闊的大海,遼闊到他站在現在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盡頭。

屋前屋後跑了一圈,然而除了茫茫的海麵,目光裏就再沒有其他了。

這些人眼裏隻有錢財利益,根本不懂感情是怎麽回事。

白佳跟他說了半天,再懶得聽他廢話,又趕去找二隊隊長。偏偏大家今天跟約好了似的,沒一個人答應她。

七點鍾到碼頭,八點鍾還沒談妥一個。

看著越來越陰沉的天,遠處翻滾的海水,她不禁蹲在碼頭失聲痛哭。

“秦杜!”哭了秦久,豆大的雨點嘩嘩啦啦砸了下來,她一個人立在雨裏,衝著茫茫的海麵大喊起來。

“秦杜!你在哪兒?你出來啊!你為什麽不肯出來?你不要我了是不是?你故意躲著我是不是?我知道你沒死,你出來!哪怕不要我了,你也把話說清楚!你出來!你回答我!”

各位船員和隊長看著她瘦弱的背影在雨裏飄搖,都有些於心不忍。

但是這種事情,總歸要讓她自己熬過去的。

如果自己想不開,誰也幫不了她。

大家站在船艙,看著她又哭又叫好半天,突然,有人大喊一聲不好了,大家循聲望去,白佳不知道什麽時候歪倒在了欄杆旁。

一隊長率先往外衝,邊衝邊招呼大家。

“快去救人!”

待白佳醒來,已經躺在了居住多日的酒店裏。身邊坐著英氣勃發的徐凱,房間裏一片清明。

“醒了?”徐凱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剛睜開眼皮,他就慌忙起身過來關心她。“感覺怎麽樣?餓不餓?渴不渴?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用不用我叫醫生過來?”

他的發型跟秦杜一樣,手也跟秦杜一樣溫暖有力。

白佳看著衣冠楚楚的他,馬上又想到秦杜。

多日裏隱忍的痛苦和思念,一瞬間像決堤的湖,嘩嘩啦啦湧了出來。

“徐凱……秦杜他,他躲起來了,他不管我,也不要我了……嗚嗚,他剛跟我領完證,還說要買房子的……他怎麽說不要就不要我了,嗚嗚,我不想活了,如果找不到他我就不活了。當初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現在他用這種方式讓我把命還給他,我還還不行嗎?你讓他回來,隻要他肯回來,我馬上把命還給他!”

一睜開眼就哭的涕淚橫流,徐凱著實被她嚇了一跳。

事實上作為秦杜的多年好友,他也很難接受他就這樣突然去了的事實。

但是秦氏現在亂成一團,秦杜的身後財產遭受重大危機。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痛苦,也沒有時間消沉。

自己要努力守護好他一手建立起來的帝國,還要保護好他的家人。一定不能消沉。

白佳哭哭啼啼說完,徐凱抽了張紙巾給她擦臉,擦幹淨,輕輕坐到床邊把她扶起來,擁到自己懷裏。

“別說傻話,秦老二愛你愛的要死,畢生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把你娶到手,好容易跟你走到這一步,他怎麽可能不要你呢?”

聽他這麽說,白佳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了下來。

“既然他這麽想娶我,那他為什麽不保護好自己?為什麽這麽輕易就撇下我了?我好恨他,一點準備不留給我。這餘生漫漫,如果沒有他,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徐凱輕輕拍著她,良久,在她肩膀捏了一下。

“說來,一切也秦都是天意吧。白佳,你不但要活而且還要好好的活。老二這次去的不明不白,你難道甘心就這麽算了?秦家現在上上下下想分股權和家產,他辛苦這些年建立起來的基業眼看要毀,你難道也甘心看著就這麽算了?”

白佳心灰意冷,除了關於他的死因她還有些牽腸掛肚外,其他這些真是絲毫不感興趣。

徐凱見她不說話,把她輕輕推開,看著她的眼睛。

“看來你還不知道。最重要的,你們有了生命的延續。他走了,留了一個新生命給你。你說,你要不要好好的活?”

生命的延續?

白佳被他說的頭皮一緊。

“你,你什麽意思?什麽叫給了我一個新生命?”

看來她自己還真是一無所知。

徐凱一手扶著她,一手轉過去拿了張印著圖片的紙過來。

“你懷孕了。看看,剛剛四周,秦老二有孩子了!”

啊?

白佳這下有些暈了。

懷孕?

這……

她雙手顫抖,把那張紙接過去看,一團烏雲似的圖片,什麽也看不清楚。

“醫生說的?”

“嗯。”

“一個月了?”

“嗯。”

“我,我的?”

徐凱看她實在驚訝,怕她情緒起伏太大傷著孩子,輕輕把紙抽過去。

“你先躺著,聽我慢慢跟你說。”

白佳腦袋一片昏沉,聽了他的話,機械的乖乖躺下,躺著,還忍不住順手把手放到肚子上。

徐凱轉身蹲下去,溫柔看著她的臉。

“醫生說你最近營養不良,血糖太低,胚胎著床不穩,需要臥床營養休息,不然會造成流產。所以請你務必不要激動,保持平常心,接下來聽我安排好嗎?”

著床不穩?

白佳幡然想到之前流產那次,心裏立馬一個咯噔。

秦杜走了,留了個孩子給她。

如果孩子她再保不住,那自己真的死了都沒臉見他。

更沒臉見愛他如命的爺爺。

她趕緊躺好,慌忙點頭。

“我聽你的,我一定聽你的。醫生還說什麽了?我一定能留住這個孩子吧。”

“隻要你乖乖聽話,好好吃飯,肯定沒問題的。白佳,為了他,為了你們倆,我也會拚盡全力把老二的帝國守住。你好好養胎,我們分工合作,替老二完成他未了的心願好嗎?”

“雅瑪托魯?”秦杜品了品,“那我以後就叫你托魯吧。托魯,你過來。”

托魯手裏拿著葉子,突然有些不敢靠近他。

“過來。”秦杜伸手拉他一把。“坐下。”

托魯老實的坐下了。

“你多大了?”秦杜仔細看了看他的臉,發現他其實挺年輕。隻是皮膚過於黝黑和粗糙,掩蓋了他原本的年齡。

“啊?”托魯又聽不懂了。

“你幾歲?”秦杜努力解釋給他聽。“也就是你出生下來到現在多少年了?你父母有沒有告訴過你?”

“我……”托魯仔細想了想,“十七。”

十七?

他居然知道數字?

看來島上居民還不是很落後,有時間觀念。

那也就是說,這裏跟外界還是有一點聯係的。

秦杜吊著的心總算又放回去一些。

“好。好孩子。”他鼓勵的拍拍的托魯,繼續問他。“你家在哪兒?這附近嗎?你家裏有幾口人?你怎麽會認識剛剛那個男人?”

“我……”托魯一下慌了起來,好像他問了什麽了不得的問題,一下嚇的他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匆匆把樹枝和葉子往桌上一丟,撒腿就往外麵跑。

秦杜來不及叫他,他已經飛快的衝出去鎖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