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章 不知所謂

眼見潘如月疾步往外走,瑪瑙和秋水都傻眼了,瑪瑙豎著眉毛,在心裏罵了句不要臉,就去看季姍姍:“姑娘,這?”快攔住啊。

季姍姍不慌不忙的說了句:“她能找著去正院的路?”

瑪瑙恍然大悟。

季姍姍又對秋水道:“還不快去扶住潘姐姐去,以防再步履不穩摔在地上。”

秋水忍住笑,快走了幾步就趕上潘如月,嘴裏勸著:“姑娘,雖說大夫說您隻要醒了就沒什麽大礙了,可您身子骨到底要纖弱一些,怎麽能這麽奔走呢?還有奴婢說句逾矩的話,既然大太太憐惜您,您就該領了這份情,以著大太太的仁厚,想來就算姑娘您不去親自道謝,也不會把這事兒多放在心上的。”

潘如月心心念念的都是傅奕陽,如今隻差這幾步路了,她又怎麽能放棄呢,輕蹙起眉毛,道:“夫人憐惜是夫人的事,可我總不能不知感恩,要是不去當麵跟夫人道謝,我心裏著實不安。”

秋水也不好再勸,回頭瞧了瞧季姍姍按兵不動,心裏焦急,要是潘如月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潘姑娘是主子,夫人也不好罰她,可倒黴的還不是下人。

潘如月腳踏出院門了,入眼的全是陌生的地界,一時間傻了眼:“這是在哪裏啊?”

秋水也驚訝了,這不是才問過嗎?但誰讓人家是主子呢,就回道:“這是侯府客居的院落。”

“可,可我不是在正院暈倒的嗎?”潘如月眼底一片迷茫,“怎麽被挪到客居院落裏了?“

秋水都替潘如月覺得臊得慌,你一個待字閨中的少女怎麽也得避嫌啊!

潘如月也沒想秋水回答,咬了咬嘴唇:“我知是夫人不待見我,罷了……”

秋水真是恨不得把潘如月的嘴給堵上,再把自己的耳朵給塞住,聽聽這位表姑娘都說的什麽話!竟然埋怨上人主人家了,還是在人家的地盤!

秋水也顧不得其他。伸手扯了扯潘如月的衣袖:“姑娘!”

潘如月自顧自往下說:“既是如此,那我就更應該去找夫人賠罪了。”說著她還撐了撐額頭,“我不過是暈了下,現在並不覺得多難受了。秋水你就別攔著我了,咱們快些去吧。”

一時,道謝就成了賠罪。

秋水低下頭,心說:我就沒攔著你啊。

潘如月這一番唱念做打好不精彩,可惜了,從頭來就隻有她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秋水不動,潘如月皺著眉頭:“還不隨我去。”

秋水苦著一張臉,喏喏道:“姑娘,這是侯府。”她不認路。

潘如月咬了咬牙,轉眼瞧見不遠處站立的小丫頭。想讓她領個路,奈何那小丫頭木訥道:“奴婢有差事在身,沒有傳喚去正院是不合規矩的。”

潘如月隻輕聲細語說:“你隻需把我領到正院去,夫人她自是不會罰你的。”

季姍姍走過來,笑著說:“潘姐姐平日裏最是寬厚善良。怎麽這時候竟是為難起一個守規矩的小丫頭來了?再說咱們是客,行事總不能越過主人家去,潘姐姐你說,我說的在不在理?”

潘如月臉一白,越發肯定蘇穎和季姍姍聯合起來刁難她,怎麽能這樣?她有些氣惱道:“可這就是夫人的待客之道麽?那,那實在是……”

蘆薈領命而來。正好聽到潘如月的這句話,本來就因為潘如月之前做下的事很沒幾分好臉色,這會隻把臉皮扯了扯就放了下來:“我們太太想著之前特意給出來的如意金簪入不了姑娘的眼,可潘姑娘既然特意來府上做客,總不好薄待了。現下知道了姑娘身子虛,就讓我拿了些補身子的藥過來。聊表心意。”

不等潘如月說話,蘆薈又朝季姍姍曲了曲膝:“我們太太已經差人去給府上送信了,想來潘姑娘這般耽擱了回府的時辰,路上又得慢行,少不得讓府上擔憂。就先去了信。”

“還是大表嫂考慮的周到——”

潘如月見狀就急忙忙的插話進來:“這樣,咱們就更該在拜別夫人的時候誠心誠意的道謝了。”又對蘆薈說:“雖說夫人心善,可哪有客人不拜別主人家就徑自出府的道理,說出去豈不是讓人家覺得我們沒禮貌,到時候可就白費了夫人的一番苦心了。還請這位姐姐領我們到正院去,就算隻是在門外說一句話,見不著夫人的麵,也是好的。”

蘆薈對潘如月的時候照舊還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臉:“喲,可當不得潘姑娘這話,如今幸虧潘姑娘沒大礙,不然我家夫人就不知該怎麽跟季夫人交代了。”

來人家家裏做客,好端端的暈過去,這算怎麽一回事。

“我家太太也是顧忌著潘姑娘這身子,不願潘姑娘再多走幾步路,再有個好歹,哪個都不捏著幹係的。”

潘如月豁出去了,站直了身體:“我身子並沒有旁人說的那麽纖弱,先前暈過去,也隻是起的急了些,現在緩過來了,這幾步路我還是能走的,就請這位姐姐成全我吧。”

季珊珊聞言,冷笑一聲。

潘如月也不知道聽沒聽見,隻殷切的看向蘆薈。

蘆薈為難了,她看向季珊珊,潘如月連忙說:“珊珊妹妹自然是沒意見的。”

這下她就能做了季珊珊的主了。

季姍姍倒沒有出口反駁,她當然看出來蘆薈過來的意向,要真是蘇穎不願意讓潘如月過去,蘆薈就不會在這裏扯皮這麽久了,還潘如月一說,她就露出為難的神色來。

主人不發話,當丫環的哪敢自作主張。

隻可惜潘如月還在那自以為是的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季姍姍自然是樂意看她倒黴的。

“既然如此,那就請兩位姑娘跟我來吧。”

從客居的院落到正院真不是幾步路的距離,潘如月暈倒了被人抬到這客院裏來自然是不清楚的,等跟著蘆薈走來走去,還沒到主院,潘如月就喘個不停。

蘆薈停下來問她:“潘姑娘可是受不住了,您要是改變主意,現在還來得及。”

潘如月咬咬牙:“我沒事。這位姐姐隻管前麵帶路便是。”

“可當不得潘姑娘這般說,姑娘隻管叫奴婢名字便是了,哦,對了奴婢叫蘆薈。”

季姍姍繃住臉。才沒有笑出來。

潘如月經過南院時,不由多看了一眼,這就是這多看一眼,才不由得皺起眉來,在她的記憶中,南院從沒有這般蕭條,門口的大紅燈籠高高掛,可怎麽現在一股子落敗,連看門的婆子都不見了人影。

潘如月心裏疑惑,就沒存住疑竇。開口問蘆薈:“不知魏姐姐如何了?”

蘆薈皺了皺眉才反應過來潘如月說的是誰,打心裏看輕了她,疑惑道:“潘姑娘說的可是我們府中的魏姨奶奶?”

蘆薈這話一出,不隻是幾個丫環變了神色,就是季姍姍也不屑起來。跟人家府上的妾叫上姐姐了,真是自甘下賤!

潘如月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她點點頭。

“不知潘姑娘是怎麽結交了我們府上的魏姨奶奶的?”蘆薈一陣見血的指出來,季姍姍聽了這話眉毛擰了起來,是啊,潘如月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待選秀女,家又不在京城。而是客居在她家,又是怎麽知道勇武侯府上有這麽一個妾室的?

還是說,潘如月一心想著嫁到侯府來,才千方百計的打聽侯府後院的事麽?

要是這樣,那不就是潘如月的齷蹉心思就成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麽?

這可要不得!

潘如月及時醒悟過來,抵住舌尖。眼睛閃爍,胡亂扯了由頭:“偶爾聽說府上大姑娘的親姨娘,才知曉的,一時好奇才問了出來。”

漏洞百出——大姑娘的親娘是魏姨娘這並沒有藏著掖著,可都已經知道這點了。那就應該知道魏姨娘已經死了。還有她怎麽就看見南院就問起了魏姨娘,擺明是知道魏姨娘住在南院的,這就有問題了,她到底是聽誰說的,就算是知道魏姨娘住在南院,可這潘如月不過是來侯府兩次,又怎麽清楚侯府後院的院落位置的?

疑點重重。

可不能再扯下去了,蘆薈壓住心裏的疑惑和不悅,不在多問就領著潘如月和季姍姍繼續往前走了。

季姍姍看潘如月的眼神中也帶著審視和不屑,這件事也隻有先壓在心中了。

潘如月離正院越近,心就砰砰跳的更快,在心裏認定傅奕陽就在正院,隻要她再多走幾步,她就能見到他了!

這麽想著,原本蒼白無血色的臉頰湧上了緋色,眼睛直勾勾的往裏麵瞧,就好似能穿透院牆,直看到裏麵的情形一般。

季姍姍時刻注意著潘如月的神情,潘如月這樣的變化自然是沒漏看,她狠狠的瞪了潘如月一眼,可人家現在一心向傅奕陽,哪裏還有注意力分給季姍姍。

季姍姍更惱火了,她現在又是懊惱又是痛快,懊惱的是蘇穎別因為潘如月遷怒給她們家,痛快的是終於有人長大光明的狠狠打潘如月的臉了!

懷著這樣矛盾又忐忑的心情,季姍姍抬腳進了正院。

說來這巧,她們還沒到屋門,就見簾子掀開,一身穿天青色錦袍的男子抬腳出來,不作他想,這自然就是勇武侯了。

潘如月比誰都眼尖,一眼就認出了傅奕陽,頓時紅了眼眶,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噙了淚,含嗔帶怨,又帶著綿綿的情誼,真是恨不得幾步並一步走到傅奕陽身邊去,跟他一訴相思之苦。

哪一句詩詞她都想好了,“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以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可不是她心境的真實寫照麽?

潘如月張了張嘴,想叫一聲‘奕表哥’,可等下一刻簾子再被掀開,走出的人讓她縱然有千言萬語也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潘如月看的分明,到了外麵,傅奕陽牽著蘇穎的手才分開來!往日裏,奕表哥可曾在人前流露過真情,就是在人後都還冷著臉,輕易不會做出什的麽溫柔的舉措來。

旁人覺得這樣的夫君太冷清。可潘如月卻是甘之若飴,這樣的奕表哥穩重雍容,哪裏是那些個輕飄的男子可比的。也就是因為這樣,但凡她能從奕表哥那兒得到一句誇獎。得一個微笑,心裏頭就跟吃了蜜一樣甜,這樣的心情自然是不好跟外人言說的。

可如今看到傅奕陽和蘇穎溫情脈脈,潘如月臉上青白交錯,腦子裏空空的,眼睛裏頭盛了淚,怎麽會變成這樣!

潘如月站立不穩就要倒下去,蘆薈手快一把托住了她:“姑娘可是走的累了?”聲音是貼著潘如月說的,秋水不敢大意,立馬撐住了潘如月。心裏隻想罵娘,她怎麽這麽倒黴分到照顧表姑娘的差事啊!

這邊有了動靜,站在門外的傅奕陽和蘇穎自然而然的看過來,在外人看來,他們夫妻倆並肩而立。實際上呢,蘇穎借著衣裳的遮擋,伸出手指在旁邊戳著傅奕陽的腰,還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

傅奕陽本來就對潘如月觀感很差,抬眼就見潘如月眼裏含淚搖搖欲墜的模樣,眉頭一皺,心裏就有些不耐煩。聽到蘇穎那一聲輕哼。又有些無奈,側頭去看蘇穎,就見她不像是吃醋不爽的模樣,反而是帶著幾分揶揄和幸災樂禍。

傅奕陽真不知該慶幸她沒亂吃飛醋呢還是有些好笑她敢這樣算計他,反正他自然是不能沾手這種事的,咳了一聲:“既有外人。你就招待罷。”

說罷,傅奕陽就打算走人了,哪料到他剛走了沒幾步,潘如月就掙脫開秋水的攙扶,朝傅奕陽行了個萬福禮。含羞帶怯道:“如月見過大表哥,一別多日,如月竟是沒能再向大表哥問過安好,實在是如月的不是了。”

這話兒可如平日一聲雷,炸的眾人可不輕。

季姍姍可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打到潘如月臉上,知道她不知廉恥,可沒想到當著眾人的麵她還有這樣的膽子做出這種不要臉麵的事來!

這還沒完,潘如月又朝向蘇穎,換了一副驚慌懊惱的模樣:“是如月硬要過來向夫人賠不是,夫人寬厚仁和切不要責怪蘆薈姐姐才好呢。”

傅奕陽自潘如月不懂避嫌,跳出來說那樣不知規矩的話後,頓時就冷了臉,再等她還得寸進尺的攀扯蘇穎,傅奕陽的臉已經沉的能掐出水來,冷冷斥了一句:“不知所謂!”,爾後甩袖子氣勢非凡的走了。

這一句‘不知所謂’還都是輕的,傅奕陽都已經質疑起潘家的教養了!

季姍姍畢竟還稚嫩,平日裏拿話擠兌擠兌潘如月她還可以,可等這種時候了,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有心替潘如月打圓場,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剛才傅奕陽的冷臉讓她心裏發怵。

再看潘如月萬福禮再蹲不下去了,腿一軟就跪趴在地上,淚如雨下。

不知道是因為膝蓋二次受創疼的,還是被傅奕陽那句話覺得心靈受到了傷害而感傷的!

蘇穎眼風一掃,院子裏的下人都個個眼觀鼻鼻觀心,權當自己什麽都沒看到沒聽見。

在正院,蘇穎還自認控製力度夠強,要是有什麽風言風語從她院子裏從侯府傳出去,那她就該沒臉了呢!

見潘如月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倒把蘇穎的心頭的火都拱了起來,吐出來的話卻也算平和:“潘姑娘倒是知禮,就是賠罪,也不用行此五體投地的大禮,可讓人消受不起呐。”

潘如月心裏苦澀,聲音顫抖:“夫人……”眼淚噗噗的往下掉。

蘇穎吊吊眉梢:“怎的還哭了?可是在我們府中受到怠慢了?隻管直接跟我說就是了,你找我家老爺可是沒用的,我家老爺可是不做這方麵的主。”

蘇穎把傅奕陽給撇開了,毫不客氣把事兒都堆到潘如月身上去,嗬斥蘆薈:“平日你是個機靈的,怎麽這會兒就沒眼色了,還不快把潘姑娘給扶起來?”

“是。”蘆薈一點都不客氣的攥住潘如月的胳膊,硬生生的把她從地上提了起來。潘如月不敢呼疼,淚流的更凶了。

蘇穎轉身往屋子走:“到屋子裏來吧。”

蘆薈和秋水撐住潘如月,聞言蘆薈就道:“外麵有風,萬一再把潘姑娘吹得頭昏,說話行事沒個顧忌,再做出像剛才那般越過我家太太想找老爺當靠山的行為,可就是真真的不妥當了。”

“再有,奴婢還真是該好好謝謝潘姑娘您一人做事一人當,沒把錯推到奴婢身上去呢,怪不得老爺和夫人都‘誇讚’您呢。”

蘆薈一番話下來直把潘如月說的麵紅耳赤,季姍姍臉也漲的通紅,覺得臉上無光,經過潘如月身邊時很是輕蔑的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不知所謂。”

潘如月身子一僵,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胸口不斷起伏,猛地抬頭去看季姍姍,季姍姍眼中不加掩飾的嫌惡刺痛了潘如月的眼,可這疼痛都不如季姍姍學傅奕陽的那句話來的更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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