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為何會來京城?”

趙皓瀾泰抬頭看著眼前書齋的門楣,上掛一個匾額,寫著四個大字:大河書齋。

大河對闊海。

他幾乎可以斷定,這書齋開來,就是衝著秋望舒來的。

但,青州距離京城幾千裏遠,王文遠又隻是青州的一個小小鄉紳罷了,到底是誰給他的勇氣,竟然讓他能夠從青州千裏迢迢趕來京城。

而且,一來就跟秋望舒作對!

他總覺得,這件事背後一定另有玄機。

回到書齋,秋望舒仍然氣的連茶水都喝不下去,寫稿子也沒有心情,隻是坐在桌前,一個勁的生悶氣。

啪。

一本盜版雜誌被人扔到了桌子上,接著,王秀才坐到了她的對麵。

“秋小姐可是在為了此書生氣?”

秋望舒抬起頭來看向他:“且不說我是為了什麽生氣,王秀才,如今天這麽熱了,你也不是沒有銀子,為什麽不收拾收拾,把身上洗洗幹淨再出門?”

好家夥,這一坐,差點沒把她熏個仰倒!

王秀才聞言卻是哈哈一笑:“秋小姐,盜印你雜誌的人又不是我,你又何必把氣撒到我的身上?”

“我……”

秋望舒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確實有借王秀才撒氣的嫌疑,不禁有些臉紅。

“對不起。我氣糊塗了。”

王秀才也是大度,不甚在意的笑道:“秋小姐的煩惱在下明白。”

“你明白?你怎會明白。”

秋望舒搖頭。

時代決定了他們的眼界和三觀,保護原創者,打擊盜版根本就無法達成共識。

王秀才嗤聲一笑:“我為何不能明白?秋小姐也太小看人了。這抄襲的書裏就有我本人的作品,你覺得我看到會毫無感覺?”

秋望舒一怔,似有所悟的看向了王秀才。

“再者說了,作者保護自己的書,古來有之,又不是你秋小姐一人之意,怎麽別人就不明白了?”

秋望舒頓時來了興趣:“古代人也有保護自己書的先例?怎麽個情況,能不能詳細說說?”

王秀才便是為了此事而來,自然不會瞞著秋望舒。

“過去有一位勇姓才子,他寫了一本書送給朋友,不想,這本書被朋友謄抄又送給了別人。那位才子知道之後大怒,當即把書要了回來,轉送給聖上。從此以後,凡抄寫此書者,便是觸犯聖上,皆為死罪!”

為了保護自己的書,不惜和朋友交惡,甚至送給皇帝陛下,這也算是保護自己原創版權的無奈之舉了。

秋望舒感慨自己有些太小看這些古代人,但她還是搖頭。

“陛下倒是已經看過了我的雜誌,可也不能讓陛下下令不許別人刊印,這有些小題大做,而且,陛下也不可能幫我。”

皇宮不是她想進就能進的,再說,她何德何能讓皇帝陛下單獨保護她的版權?

就算能,也不過是沾趙皓瀾的光。

王秀才微笑道:“你別著急,還有一例。說有一位朱姓的大家,他傾盡畢生心血寫成一本書,抄寫了幾份轉贈自己的弟子,哪成想,竟被一個弟子拿去市集上賣,這本書,瞬間便泛濫於天下。”

啊!

秋望舒頓時來了興致。

這倒是跟她的情況很是相似。

“那位朱姓大家是如何處理的?”

王秀才道:“很簡單,他找到了國子監,求國子監給他開了禁止翻印的聲明,凡有違例者,一經抓到,便要給他兩倍於盜賣價格的賠償,令當街責打三十杖,以儆效尤。”

國子監!

秋望舒恍然大悟。

她怎麽就沒想到呢?

古代並非她想的那麽落後,實際上,很多後世才有的機構,在古代就有了先驅,隻是沒有那麽完善罷了。

比如說國子監,其實就相當於是教育局,但職能又很豐富,遠遠超出了教育的範疇。

像王秀才所提到的書籍、文化管理記錄,也是國子監官員的職責。

王秀才見秋望舒眼中泛光,適時的潑她冷水道:“你先別高興的太早。雖說有國子監幫忙保護書籍的先例,可那朱姓大家是因為在國子監有熟人,才能得到這樣的特殊保護。你一介女子,未必能夠啊。”

說到此處,他略有暗示的壓低了聲音。

“不過,若是小侯爺出麵,此事必定手到擒來。”

“用不著他出麵!”

秋望舒毫不猶豫的回絕了王秀才的話。

“這件事我自己就能搞定。”

即便是熟人之間辦事,也要禮來禮去。

她要國子監幫忙,自然也要許給國子監相應的好處,而隻要好處到位,別說她是女子,哪怕她是騙子、傻子,也沒人會放著送到嘴邊的肥肉不吃。

刑部侍郎府後院,尤媽媽剛走進院子,就聽到裏麵傳來了白心語的大笑聲。

她一個千金小姐,平時走路都要蓮步輕移,笑不露齒的,忽然笑的這麽激烈,一定是遇上什麽大好事了。

果然,當她走進房中,正好就聽到李怡兒在繪聲繪色的講述秋望舒在大河書齋門口吃癟的事情。

“她眼睜睜的看著王文遠回了書齋,就是一點辦法都沒有!那些圍著的人啊,手裏頭都抱著盜印的雜誌,秋望舒氣的眼珠子鼓鼓,像個癩蛤蟆一樣吐氣!”

白心語聞言又是一陣噴笑。

“哎呦,哎呦,笑死我了,你快別說了,再說我真要笑死了。”

白夫人也是高興的滿臉喜色:“好、好!早該這麽收拾她了!李怡兒,你回去告訴那個姓王的,叫他使勁多印一些,價格壓的再低一些!賠本賣也無所謂,我這邊會把虧的錢給他補上。”

李怡兒歪嘴一笑:“遵命,夫人。”

一時間,房間裏再次充斥滿了得意的笑聲。

“什麽事這麽開心!”

她們正誌得意滿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把她們都嚇了一跳。

白夫人抬頭,就見自己的丈夫,刑部侍郎負著手緩緩走了進來,心裏頓時一個咯噔,連忙朝李怡兒使了個眼色,齊齊給刑部侍郎白大人行禮。

白大人點了點頭,看向李怡兒:“這位是?”

白心語一時著急,忙不迭的扯謊道:“哦,這是我剛收的一個丫鬟。”

“丫鬟?”

一聽到丫鬟這兩個人,白夫人和尤媽媽當即愣了一愣,再怎麽說,李怡兒也是個大小姐,白心語怎麽能說她是丫鬟呢!

果然,李怡兒的臉色瞬間一變,隻是她知道自己暫時不能得罪白心語,很快又強忍著怒氣和不甘,勉強擠出一個笑臉來。

白大人打量了李怡兒幾眼,隻見她身段纖細,麵容清秀,眼角眉梢還帶著幾分媚意,心中不由一動。

他忽的咳嗽一聲:“對了,我房裏最近不是剛趕走一個丫鬟嗎?不如,你就把這個丫鬟送給我,讓她去我的房中做事吧。”

此話一出,白夫人臉色更是青白不定!

因為白大人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傻子都能聽的出來。

他這是看上李怡兒了,想要李怡兒去給他做陪床的丫鬟!

這種事竟然還好當著自己的麵說的,簡直太不把她這個婦人放在眼中了,豈有此理!

其實也不怪白大人看不起白夫人,隻因她過去也是個小妾出身,為了討好白大人,可是在**床下使了不少下作的手段。

白大人知道她的秉性,也知道她上不了台麵,在她麵前,自然也就不會注意分寸了。

一時間,整個房間裏每個人臉色各異。

難看的難看,發青的發青,咬牙的咬牙。

隻有李怡兒心髒砰砰直跳,猶豫一瞬,還是眼角含春,仿佛帶了鉤子似的抬起了頭,大著膽子直接看向白大人。

“能伺候白大人是小女子的福分,不過,小姐在跟大人開玩笑呢,小女子不是丫鬟,是青州文官李成章的女兒。”

“哦?你是官家之女?”

白大人聞言一怔,隨即轉頭瞪向了白心語,厲聲喝罵起來。

“放肆!她是與我同朝為官的同儕的千金,你怎麽好用丫鬟來侮辱人家!還不快向李小姐道歉!”

道歉?

這李怡兒天天給她舔腳的貨色,現在父親竟然讓她給這種貨色道歉!

她雖然不敢忤逆父親,但要給李怡兒道歉,也是萬萬張不開這個嘴,猶豫半晌,竟然就杵在那一動不動。

白夫人氣的上前揚手就給了白心語一記重重的耳光,然後不顧白心語的臉色和眼淚,轉身就朝白大人跪了下去。

“李小姐是心語的朋友,她們是關係太好了,才會這樣沒有分寸的開玩笑。夫君,你就看在妾身的麵子上放過她這一回。”

這時候,尤媽媽忽然偷偷的捅了捅李怡兒的後腰。

李怡兒會意,也連忙福身道:“是啊大人,小女子與心語是摯交好友,開這些玩笑無妨的。”

見她也幫著說話,白大人這才負著手點了點頭,又不舍的打量了她幾眼。

“李成章?青州?好,我記住了。既是心語的朋友,那我也該與你父親,好好打打交道啊。”

留下這曖昧的話,更曖昧的看了李怡兒好幾眼之後,白大人終於背著手,又離開了院子。

走出去很遠之後,他才想起來,剛才他之所以去後院,是聽說將軍府的女主母馬上要過六十大壽了,他想提點提點白夫人,讓她好好準備禮物,不要怠慢。

而他離開之後,院子裏迅速陷入一片冷寂。

白夫人做夢也沒想到,她從青州招來的這個李怡兒,還沒給秋望舒造成多大的打擊,竟然先砸了她自己的腳!

剛才白大人看李怡兒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她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怎會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