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曼妙的琴音響徹整個房間,甚至飄進院子,招進來許多飛鳥,落在樹枝上,花頭上,唧啾應和。
秋望舒起初帶著一肚子怒火,抱著胳膊隻想抬杠,但聽著聽著,她竟然聽的如癡如醉。
忽然,琴音一轉,從悅耳動聽,變得氣勢磅礴。
前後突兀,仿佛千軍萬馬忽然湧進世外桃源的小村莊一般。
噌!
琴音停止,任遠之抬頭:“聽出來了嗎?缺少的那三頁,便是次曲最玄妙的那三頁。而沒了那三頁,這首曲子,便像是由兩首曲子拚合而成,十分突兀。”
盡管秋望舒不懂音律,但也確實聽出了他方才彈奏的琴音怪異之處。
可她還是不想就這麽認錯:“你說缺就缺啊,萬一是你故意沒有彈那三頁呢?”
這時,那老伯忽然開口道:“秋小姐莫要說笑,莊主一諾千金,一言九鼎,又怎麽會無端端的誆騙秋小姐呢?”
“……”
這家夥的確是沒必要騙她。
秋望舒眉頭一皺,很快就在心裏罵起了王秀才。
好你個王秀才,當初說的冠冕堂皇,聲稱不求趙皓瀾出麵幫他平冤,隻想讓趙皓瀾別忘記他先生的死。
鬧了半天,他留了一手,私藏了三頁琴譜!
跟她玩陰的,那也別怪她翻臉不認人。
“我跟你說實話好了,這琴譜並非是我的,而是我書齋裏一個叫王成安的秀才給我的。你想要完整的琴譜,不妨去問問他。”
任遠之聞言卻是一笑:“與我交換條件做交易的人是閣下,失言詐騙之人也是閣下。我要討回公道,自然也是找閣下。與別人又有什麽相幹?”
“失言就過分了吧?我又不知道這琴譜的完本什麽樣,我也是被騙了!”
竟然被指控失言詐騙,秋望舒既委屈又有些心虛。
“好,你要琴譜是吧,我現在就去找王秀才,幫你把缺失的那三頁找回來。”
留下這話,秋望舒轉身便走。
“且慢。”
任遠之卻再次開口攔下了她:“秋小姐,還有一事,任某有個不情之請。”
真墨跡,秋望舒不耐煩:“說!”
“這木盒,能否請秋小姐帶回,替任某轉交給小侯爺?”
秋望舒正在氣頭上,一聽到趙皓瀾的名號,當即火冒三丈:“你和他的事,你自己解決,與我無關,別來找我!”
她現在連聽到他的名號都夠煩的了,還轉交東西,氣死她算了。
“怎麽與你無關?當日小侯爺拿著這錦盒來找任某,說是久聞大名來拜望,卻給了在下這個木盒。而這盒子裏裝的,還是一顆魚目。”
“所以呢?”
秋望舒等著他說完,哪知道他說到這裏就停了下來,然後眸光冷冽的注視著她。
任遠之挑眉:“秋小姐不解其意?”
“這是你和他的交易,我怎麽解?”
一聽這話,任遠之立即露出了一臉看白癡的神色,然後收回目光,冷冷的坐了回去。
老伯卻走上前來,低聲解釋道:“秋小姐,小侯爺這是在警告莊主是魚目,而秋小姐是明珠,莊主不配與秋小姐來往。”
“啊?”秋望舒皺起眉頭,“就、就這麽一個小木盒,一個魚目,怎麽就聯想到我身上了?你們是不是想太多了?”
老伯微笑搖頭:“秋小姐名字當中有一個‘望’字,而秋小姐又時常佩戴珍珠耳墜。小侯爺來找莊主那日,正是莊主前往書齋找秋小姐的次日。此中暗喻,秋小姐還不明白嗎?”
“哦……哈,原來如此。”
秋望舒淡淡點頭,總算是明白了。
這個趙皓瀾,好一個雙標大王啊。
他就可以在酒樓調戲暗娼,而她,隻不過是正常與人交往,那人就要受到警告。
好,真好。
“木盒給我,我幫你送回去。還有,那三頁琴譜,你盡管放心,我既答應了要給,就一定會想辦法給你弄來。”
秋望舒上前拿起木盒,轉身就走。
“等一下。”
卻沒想到她才邁出去兩步,就又被叫住了。
秋望舒快要崩潰了,跺著腳回頭:“你又有什麽事,任遠之,你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
任遠之挑眉:“我隻是看你這麽遠過來不容易,想送你個謝禮。如果你不想要,那便算了。”
“我要!”
秋望舒立即撲到桌前,滿臉興奮的看向他。
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任遠之手上的東西都是寶貝,隨便拿出點什麽,都價值不菲,她怎能不要?
任遠之拿起旁邊的袋子,放到秋望舒的麵前,等到她把袋子裏的東西倒在手上看時才開口:“此乃番邦之物,佛家七寶之一。”
秋望舒麵無表情,半晌抬頭:“七寶?哪七寶?”
“金、銀、琉璃、硨磲、瑪瑙、赤珠、玻璃。”
秋望舒晃了晃手中的透明小球:“所以你就給我一個玻璃球?我能不能換成瑪瑙,或者赤珠?琉璃也成!”
任遠之斷然拒絕:“不能。”
老伯微笑道:“秋小姐不必客氣,這番邦來的玻璃雖價值千金,便是宮裏也沒有多少,但莊主既然給了秋小姐,便是看重秋小姐的為人,願意交秋小姐這個朋友。”
聞言,秋望舒隻能把那玻璃球塞進懷裏,心說,我真不是客氣,我是真想換啊。
但她想了想,又覺得不換也罷。
雖然她對玻璃見怪不怪,一點都不稀罕,可對這個時代的古人來說,這玩意跟鑽石沒什麽兩樣。
反而瑪瑙、赤珠在中原也很常見。
任遠之願意給她,的確誠意十足。
“多謝了!”
這一次,秋望舒是真的走了。
老伯將她送到門口,又特令馬車安全的將她送回京城,這才關上門,回到房中,低歎一聲。
“這位秋小姐也是有趣,老奴都特地提醒她莊主送她大禮,是想交她這個朋友。她竟不回禮。”
任遠之一笑置之:“這有什麽想不通的,這說明,她從未想過交我這個朋友。”
“也是。莊主隻不過去書齋見她一麵,小侯爺就親自來警告莊主。若她真與莊主交了朋友,那位小侯爺,隻怕更不會放過莊主了。”
“我不怕他。振勇侯府與寧王府之爭,必然是寧王府勝出。將來,他遲早有沒落的時候。威風不了幾時了。對了,前天晚上那人,確定是趙皓瀾?”
老伯點頭:“當時七夜劃傷了他的胸口,看到了他懷中的腰牌,肯定是他無誤!”
“可我聽說翌日早晨,他還去上了早朝。來得及?”
“若是快馬加鞭,剛好能趕上。”
任遠之點頭:“去查,看看他回振勇侯府之後,有沒有傳喚大夫。”
“是。”
京城東門處,一輛馬車緩緩停下,秋望舒抱著木盒從馬車上下來,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見趙皓瀾一麵。
既不能與他解除婚約,就得先安撫住他,免得他遷怒到秋墨的身上。
可是,怎麽見他呢?
就這麽以未過門妻子的身份過去,未免太違背禮數,畢竟按照禮法,越是訂了婚約的人越要避嫌。
平時在外麵,或者偷偷在刺史府相會也便算了,堂而皇之的進出振勇侯府,實在過分了些。
她想了想,也隻能找人幫忙了。
“可我素日與小侯爺也沒什麽來往,貿然請他過來,豈不引人懷疑?”
王雁冰聽到秋望舒的請求,滿臉為難。
經過王雁蕊癡戀任遠之一事後,秋望舒與王雁冰的關係不覺走近了不少,這種事,秋望舒也不忌諱她。
“你有沒有信得過的兄弟?以他們的名義請他過來怎麽樣?”
王雁冰聞言一笑:“這倒好說!我大哥正在府上,而且,他和小侯爺還曾是同門弟子,請小侯爺過來倒也不突兀。”
“同門弟子?”
秋望舒好奇。
“什麽門?”
聞言王雁冰卻不禁歎息一聲:“十年前,我大哥和小侯爺一起拜在了秋明門下讀書,後來,秋明先生卷進科考舞弊案,被斬首示眾…這都是往事了。秋家妹妹,你等著,我這就去找我哥。”
“多謝。”
再次聽到秋明這個名字,秋望舒心中一片悵然。
王秀才那般懇求她的事,她竟然全然拋在了腦後。
他聲稱秋明先生是被冤枉而死,想要趙皓瀾出麵,為其伸冤。
可是……即便她現在不想嫁給趙皓瀾了,也仍然不想讓趙皓瀾插手這件事。
或許,可以請王雁冰的大哥幫幫忙。
“秋姐姐,你來啦。”
她想的出神,全然沒發現一位嬌弱的小姐已經來到了她的麵前,朝她露出了盈盈的笑。
竟是王雁蕊。
秋望舒忙迎上去,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笑道:“你看著好多了。”
“是呀,自從上次秋姐姐開解我之後,我就想通了,開始吃飯了,也願意好好歇息了。不過,秋姐姐你答應我要為我辦聯誼的,怎麽到現在都沒動靜?”
“嘖!瞧我這記性!”
秋望舒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腦門上。
“我最近實在是忙昏了頭,你知道,將軍府老夫人過壽宴,我得幫莫如姐姐準備壽禮,然後,我府上的丫鬟又出了些事。不過你放心,月底之前,我一定幫你辦成此事!”
王雁蕊笑的柔若春風:“秋姐姐,你不用著急。此事又不是什麽大事,當先以秋姐姐的事為先。”
嘖嘖嘖。
一聽這話,秋望舒忍不住握住了她纖細的小手:“真是個好妹妹,任遠之瞎了眼才會拒絕你。我肯定,他將來一定會後悔,悔的腸子都青了那種!”
王雁蕊當即笑道:“秋姐姐你別取笑我了,不過我正想和你說呢,那個公子小姐的聯誼,姐姐能不能把任公子也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