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子你其實是知道的,堵不如疏,姒鯀大人失敗在堵,而文命則是多番思索了姒鯀大人的治水之方,認為水向低處去是自然之理,從根源上,疏導河川,為水流開道,才是良方。這些日子,我跟著文命、伯益、後稷幾位大人一起,確實也在開始取得不錯的成效。你那麽聰明,自然知道怎麽去用的。”

聽了趙楠燭的話,莫暄翮點點頭,“明白,那就先這樣,若是遇到問題,我再找你詢問。”

準備要解除法術的她,卻聽趙楠燭的聲音突然提高,“且慢,再容我說兩句,暄翮。”

不知他葫蘆裏賣什麽藥,莫暄翮便笑問,“怎麽這麽見外,有什麽事直說就行!”

哪知趙楠燭那邊卻沉默了一會兒,才問道:“夔兄弟現在在你身邊吧?”他這句話的真實意思,其實是不希望嬴夔也在莫暄翮的身邊,這樣他才能單獨跟她講出心中的話。如果嬴夔此刻真在莫暄翮身邊,這句話聽起來也沒毛病,就當是詢問和關切的語氣了。

當然,莫暄翮是下意識地反應了過來,眼睛一眨,“他在另一間房子裏練琴,你有什麽要單獨跟我說的就趕緊說吧!”

“我是想說,難得有情人,相愛一場不容易,該珍惜的,好好珍惜吧!”

趙楠燭的話,讓莫暄翮一時聽得有些迷糊,“你就為跟我說這個?”

那邊的趙楠燭卻道:“別裝傻了,你知道我在說什麽。這些年來,你我四人和夔兄弟患難與共,扶持帝君,早已是手足之情。他是何等頂尖的人兒,大家都知道,你會愛上他,是意料之中的事。他是天下第一樂師,帝君這次能放他出來陪著你,南蠻肆欽出事隨你去救,都是為了一個理由,大家知道你們相愛,也希望你們能放開了,真正在一起。在我心裏,你一直都如同親妹妹一般,自然是操心你。別再苦著自己了,大膽一些,你們相愛,這是我們都明了,都接受的一件事!”

“我們四人,受命下界是來完成任務的,又不是談情說愛的。”莫暄翮明顯嘴硬,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卻又想到董肆欽。在感情上,她終究是負他的。

趙楠燭並沒有否認她的話,但同時又道,“下界扶助明君聖主,是我們的使命,這沒錯,但無論是華胥母神還是九天玄女上神,可都沒有說過不準我們在人間談情說愛。情劫,其實也是我們曆練的一部分。好好地和夔兄弟在一起吧,你們真的很般配。”

是的,論琴藝,嬴夔是這冠絕世間的男子。論容顏,他是東海流波山神獸夔與青丘狐女之後,有著極好看的樣子,俊美絕倫,和彥出塵。他的溫柔細月,他的琴音滌**,無一不是最迷人的風景。

就在莫暄翮感慨的同時,那邊趙楠燭的聲音又響起,“我知道你心中會覺得對不住肆欽,也明白他對你的一往情深。他愛你,也絕不失色於夔兄弟。可是,感情這事,本沒有對錯,也勉強不得。這麽久以來,看著他愛而不得,作為旁觀者,我理解他,卻也理解你。”

哪想莫暄翮卻歎了口氣,苦笑一番,對趙楠燭做了個鬼臉,“我們是不是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太久了?不早了,先聊到這裏吧。”說著就一揮手,消除了法術,留下另一邊的趙楠燭無可奈何,心下惘然,卻又毫無睡意,便去敲開了大禹的門。

此刻的大禹並沒有睡,而是根據這麽久以來治水的心得,將足地探勘的山川形貌,畫在了一張長一丈五、寬一張的拚接起來的羊皮卷上,時而凝神沉思,時而靈光閃現,用不離手的準繩和規矩比劃來比劃去,正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在桌上輕叩的時候,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姒大人,可曾入睡否?”聽得是趙楠燭的聲音,大禹遂起身開得門來,將趙楠燭讓進屋內。

大禹的生活分外簡樸,平日裏跋山涉水,風餐露宿,每到一個地方,都是僅搭一間很矮小而簡陋的茅屋,吃得也比普通老百姓還要差。每次進他的屋,趙楠燭都得彎下身子,怕撞到頭,以至於不時對他建議,“我說姒大人,能不能將茅屋頂給加高一點,你看我這每次都得小心翼翼,要不我明天親自來動手幫你?”

“啊,好呐,那就加高一些。”雖說嘴上這麽說著,但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的,把這事給忘在了腦後,趙楠燭又不好私自去給它加高,便隻好由得了,大不了每次都麻煩一點。

掃了一眼那張羊皮卷,趙楠燭不由感歎,“大人可真是用心,有大人在,不愁天下的洪患沒有全部解決的一天”。他將當地百姓送的果子酒拎了一壺來,想與大禹喝上一點,知他是個勞碌命,每天起早貪黑的,顧不上多休息一會兒。

這些日子,風裏來,雨裏去的,簡直讓他仿佛回到了當初與莫暄翮三人和舜帝躬耕曆山的歲月,連他都變瘦了些。很少有休息時間,雖然沒有莫暄翮他們在一起,要乏味一些,但他知道,不久的將來他們會為治水大業而聚到一起來。

南燭坐下來,將果子酒往幾案上一擺,再從懷中掏出了兩個光潔鋥亮的套杯,杯中斟上酒,便遞給大禹,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大禹不免搖頭苦笑,“南燭,今晚找我定是有事吧。”

平常總是太過忙碌,大禹是很少有時間坐下來與趙楠燭、伯益、後稷等人閑聊的,知他一心撲在治水上,渾無私慮,大家便也習慣了隻談公事。就連趙楠燭這樣生性灑脫之人,也不敢輕易去叨擾他。

這晚他主動找大禹喝酒,主要是向他告知了其父姒鯀伏罪身隕之事,順便幫莫暄翮再討論了一些治水方法的思考。聞聽父親死在了祝融受天帝之命專門鑄造的延鯀劍之下,大禹垂下眼瞼,慨然道,“命也!”

大禹是個十分沉穩幹練的人,凡事親力親為,一絲不苟,心思縝密,常令趙楠燭覺得比當初起於媯水之畔的舜帝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擁有成就大業的非凡品質,讓他既欽佩卻又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距離感。不過稍一思忖,他很快也明白過來,對於其父姒鯀之事,大禹雖然嘴上不說什麽,但心裏總是有微妙情緒的。自從他被任命為司空,繼任治水之事,就明白肩頭擔子的沉重,這是一件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大任,壓力可想而知。沒日沒夜地拚命苦幹,不單是為了給天下黎明百姓一個交代,也是為了洗涮父親給家族帶來的恥辱,即便他始終尊重自己的父親。

“莫將軍也是個奇女子,雖然全天下都憎恨我的父親,但她,包括嬴夔大人和南燭你,能夠予以理解,當真是很難得了。”大禹烏黑的眸子散發出光亮,向趙楠燭投來了欣賞的目光。

趙楠燭卻是坦然一笑,“我與暄翮四人,此生行走奔波,並不為權為利,而隻為匡扶正義。身雖力薄,也願助姒大人的治水大業一臂之力。舜帝高義,允我前來,非為監視,而是發自真心憂洪災水患,欲早日平息,以使百姓安泰。”

一席話讓大禹從座位上站起來,再給自己和趙楠燭斟了一杯酒,整色肅容道:“南燭言重了,文命從未對舜帝和你們有過不當的任何想法。舜帝重用於我,是對我寄予殷殷厚望。吾父之過,也已經得到應有的下場。子代父繼為治水,實為應當,南燭萬不可多想。吾心日月可鑒!”

“哈哈,若真是懷疑姒大人有二心,我還用得著如此跟你這般說話。姒大人大才磐磐,南燭素來敬服。今夜找你飲酒,隻為暢所欲言。等羽山一帶水患平息,暄翮也會過來,我可是先替暄翮向你討教呢。”趙楠燭爽朗地笑著,仿佛看到了莫暄翮站在他麵前一般。

聽得此話,大禹不免精神振奮,“那是甚好,說實在的,近來有南燭你的助力,開山辟道,疏通洪流,讓治水可是順利不少。都說莫將軍法術通神,若得她相助,文命可也是求之不得。”

兩人暢聊了一會兒,趙楠燭便告辭而去,回到自己的小屋中,彈了一會兒五弦琴才休息。

這邊廂莫暄翮和嬴夔在羽山一帶也成了臨時的治水工,正好這時舜帝的任命也到了,附近的羽民都在莫暄翮的帶領下日夜為開山路通水道、消除洪患而奔忙,顧不得休息。如此一來,就足足花上了大半年的時間。

可以說,這段時間,也是嬴夔和莫暄翮單獨在一起最久的時間,讓他分外珍惜。莫暄翮獨挑大梁,不時要使用法術,對靈力會形成一些損耗,他會去到很遠的山林裏采集靈芝、珍味來給她補身體,充當夥夫每天風裏雨裏地送飯。把莫暄翮的生活照顧得井井有條,是他的責任。

在這裏,他也注意采集當地的民樂,刻在獸骨上,妥為收藏起來。因不但通人類的樂音,也懂動物的語言,治理洪患時的不少必要時刻,他都用音律來與其它生靈對話,幫助動物們遷徙到更為安全的地方,同時也通過動物的行動征兆來判斷即將發生的狀況,對治水進展也起到不小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