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看到山峽風險浪急,許多行船在風浪中沉沒,瑤姬就派遣幾千隻水鳥,輪番在峽穀中飛行,為行船擔任航導,引導人們能夠從峽穀安全地通過。千百年後,每當行船從山峽經過,隻要見到峭拔挺秀的神女峰,便會想到巫山神女,感念她幫助大禹治水、鑿通巫峽的偉大功績。
就這樣,姒文命以疏導治水的新方法,從一地到又一地,勞心勞力地將水道疏通,使得江河湖海的水,都能夠自西向東,順暢地流向大海。他每發現一個地方需要治理,就或親自或讓伯益、後稷、趙楠燭等人去各個部落發動百姓來參與施工,並和大家一起,同吃同住,挖山掘石,披星戴月地趕工。
他根據華夏大地的山川地理情形,將天下劃分為九個州,分別是冀州、青州、徐州、兗州、揚州、梁州、豫州、雍州、荊州。莫暄翮五人私下裏討論起來,就將姒文命治水的方法,總結為將整個天下的山水圖畫看做一體,先是治理九州的土地,“治水須順水性,水性就下,導之入海”,高處鑿通,低處疏導。該疏通的疏通,該平整的平整,一步步讓大量被洪水淹沒的地方變成肥沃的可供耕種的土地,從而保障百姓的衣食和生活。
治理土地後,下一步就是治理大山,岐山、荊山、雷首山、太嶽山、太行山、王撾山、常山、砥柱山、碣石山、太華山、大別山等等,都留下了姒文命一行的足跡。他帶入開鑿山石,將流經各山脈的水道一一疏通,治理了長江以北的大多數河流的洪患。
前前後後加起來,整個治水工程花去了長達十三年的時間,在姒文命等人的治理下,曾經咆哮肆虐的洪水,失去了往日的凶惡,從此馴馴服服地東流入海。那些被洪水覆蓋過的山陵,露出了崢嶸之態,良田日漸增多,各部落百姓重新築室而居。
治水終於功成以後,姒文命率伯益、後稷兩位大臣,以及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嬴夔五位,一起由西向東再向北,將治理過的山川河流都再遊曆了一遍,查漏補缺,直到再沒發現什麽大的問題,才放心地回蒲阪述職。
回蒲阪的路上,大家的心情無疑輕鬆、暢快許多,每到一個州、邑,都有職官率領百姓夾道相迎,熱情地送上當地所產的瓜果、鮮肉,姒文命嚴令大家隻接受茶水,其餘一概不收。後來見到前來觀瞻的老百姓太多,就索性都騎馬走起了小道,用法術加快行程,躲開各地的視線。
當然有莫暄翮五人,要想不再被人發現行蹤,這事很容易辦到。一路還有孟兒、袖兒、斛墩、卜印四個隨從,照應著大家的飲食起居。途中休息時,四人喂馬後,單獨在一塊兒坐下來閑聊。
“你看還是我英明吧,要不是求著主子跟來治水,咱哪能有那麽多曲折的經曆,那麽多不凡的見識,還能立下大功。”
孟兒想起這些年的曆程,就不禁又是難忘又是陶醉又是得意,和她並駕而馳的丈夫斛墩自然附和,不過袖兒卻道,“你就是覺得立了功,風光是不是?”
誰知孟兒卻仰起頭,有些小傲嬌地回她,“那可不是,咱這叫衣錦還鄉,不,叫衣錦還城!”
“切,你就得意吧,是不是想咱們威震九州的重華帝君給你家斛墩封個官做做,斛墩要是做了官,你就成官夫人了,尾巴要翹上天了。”
“袖兒你是故意奚落我是不是,要說咱有功勞,那都是一樣一樣的,你和卜印還能少了去。咱這一輩子,總得有點出息不是。”
“我看你呀,是飄飄然找不著北,連自己姓啥都不知道了。咱四個當隨從的,主子雖然待大家一向不薄,但我們還是得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天少要胡思亂想,回了媯汭府,還是該幹啥幹啥。什麽立不立功的,咱隻是跟著主子,做了分內之事,要說真立大功的,是司空大人、伯益大人、後稷大人,還有五位主子。咱幾各算什麽呀,小心讓主子們聽見了,笑話咱狂妄自大沒見識。”
這平時比孟兒溫柔寡言的袖兒,在上十年的治水曆程中口齒變得伶俐些了,時不時更孟兒倆互懟,如今一些話說得孟兒啞口無言,隻得找話遮掩,“哎呀我說袖兒,你較什麽真嘛,我不過就隨口說說,你就上綱上線埋汰人家了,我不瞎說了不成嘛。”
“做好你的事,管住你的嘴,不該說的就不要說。”袖兒瞪了瞪孟兒一眼,孟兒自知是自己有點忘了身份了,便住了口,靠在一株大樹下假寐起來。
他們的聊天,好巧不巧被閑逛的莫暄翮聽見了,偷偷地搖頭一笑,並不以為意。不過她站在孟兒四人看不見的大樹後,猛然出聲說了句“你們想做官是吧,或許我可向帝君求求情。”
這一出聲,把毫無防備的孟兒四個人嚇了一大跳,慌亂中站起來東張西望,聽出是莫暄翮的聲音,害怕之感瞬間就消減了。
當莫暄翮從大樹後走出來時,臉上笑意盈盈,四個人中唯有孟兒把頭埋得低低的,像是犯了大錯一般,“將軍,我,我,我不過鬧著玩的,你別當真呀。”
莫暄翮撲哧一笑,隨即正色道,“看來孟兒是早就不想跟著我們了,這姑娘大了就是留不住,是該插上翅膀飛了。你們是立了功,這話不假,讓帝君封斛墩和卜印個官做也沒什麽問題,以後你們兩對,就到地方州邑上做父母官,為民辦實事,也不錯。”
這話倒是真把孟兒嚇到了,忙不迭俯下身抱住莫暄翮的腳踝,“別呀,將軍你真生我的氣了,我哪都不想去,就跟在將軍身邊,伺候你一輩子,你可不能丟下我呀”,邊說便抽噎起來。
袖兒和斛墩、卜印也嚇了一大跳,俯伏在地不敢出聲。莫暄翮歎了口氣,道:“都給我起來,不過是隨便聊聊天,搞這麽嚴肅幹啥。你們也都三十上下的人了,跟了我們十多年,也該為自己的前程打算,總不能跟著我們一輩子。”
“不,將軍,我哪都不去,就想一輩子跟著你,你千萬別聽孟兒胡扯,將軍要是不要我,我就,我就……”袖兒拉著莫暄翮的衣袖,眼神中滿是哀求。
“你就撞樹自殺給我看是吧?唬誰呢。”
莫暄翮撫了撫袖兒的雲鬢,回想著多年前初次見她的樣子,還有袖兒、斛墩、卜印三人,又不由得感歎歲月的流逝,他們的容顏已經變成熟了很多,看著比自己要大不少,而自己卻依舊是當初二十歲的樣子。
“聽我說,你們有自己的一生要過,在過去的日子裏,相信你們已經學到很多,成長很多。我希望你們今後能有一番作為,如果就一直呆在媯汭府中就做個丫鬟、隨從,也做不了多少真正有意義的事,眼光要看得更遠一些。哪怕不能再跟在我們身邊,隻要心裏有我們,記得我們曾經一起共度的時光,就已足夠。”
說這些話,莫暄翮是誠懇的,這話既是對他們說,也是對自己說,她希望他們能聽懂。隻有她和趙楠燭三人明白,大禹將起,夏朝將興,有虞一朝已經走向後半段,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算太多了。
春華秋實,滄海桑田,他們,終將要與這個時代道別。隻是到那一天,不知會是個什麽樣?
神思又開始幽遠起來的莫暄翮,突然被沉默著的卜印給打斷了,“將軍,好多人說你們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你們要真是神仙,那就終究要回天上去的,是嗎?”
莫暄翮隻是笑了笑,沒有回答,她拉開袖兒的手,正準備轉身離去,卜印卻大聲說了句,“能夠跟著下凡的神仙這麽長時間,我卜印這輩子,知足!”
前方,董肆欽正雙手交叉抄在懷裏,靜靜看著這裏發生的事,直到莫暄翮走進,才道,“歇夠了沒有,該出發了。”
“是啊,該出發了。”
正陽宮早已收到報捷折子,舜帝召集群臣朝會,決意要大賞功臣,舉國同慶三天。蒲阪城南門外十裏,每一裏路都修有長亭,整個蒲阪城的百姓以及周邊鄰裏墟民,在這一天全都湧到這裏來,帶著采摘的鮮花、瓜果,牽著牛羊,夾道迎接。見到大英雄們載譽歸來,無數人一邊為睹風采,一邊都不住淚濕沾巾。
當姒文命諸人抵達蒲阪城南門時,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舜帝及群臣,行禮之後,舜帝的車駕走在最前方,緊跟著的就是騎著馬的姒文命、伯益、後稷三位功臣,其餘群臣在中間,一齊步行。莫暄翮、趙楠燭、扶侖、董肆欽、嬴夔五人,則是騎著馬在隊伍最後麵護送。
到達正陽宮前,娥皇、女英,還有從北荒大澤趕來的登比三位後妃,也都前來迎接。朝堂大會上,各部落、方國諸侯長,各州邑長官,早已接到旨意,從九州各地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