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次盛況空前的大朝會,治水十三年,一朝功成,大家都明白,這對天下四海九州,對有虞朝意味著什麽。其艱,其險,其難,其苦,隻有個中人,才能深有體會。
好在,姒文命完成了使命,成了那個天選之人。述職時,他思路清晰,邏輯嚴密,有理有據,有事實有故事,洋洋灑灑上萬言,令人聆之,無不感到驚心動魄,殊為不易。他“三過家門而不入”,勞心勞力治水的犧牲精神,早已傳遍九州四海,感動了無數人。
治水十三年,他帶著眾人翻山越嶺,淌河過川,逢山開山,遇窪築堤,風餐露宿,不斷疏通水道,引洪水入海,終於消除了彌漫的洪患。在舜帝頒布的聖旨中,稱“有虞朝司空姒文命,臨危受命,身先士卒,率萬人疏川導滯,合通四海,盡力乎溝洫,勤而大德,手足胼胝,解黎民於倒懸,建千秋之功業,經萬民請言,特賜號‘大禹’,以彰其不朽功績。今次特封大禹為左輔,皋陶為右輔,文武協同,不分高下,共輔朝政,欽此。”
這意味著,治水功成,司空姒文命有了“大禹”這一正式的、最廣為人知的稱呼,同時與皋陶平起平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重臣,奠定了自己的地位。
並且,舜帝從冀州內分出幽、並、營三州,再加上原來的九個州,共組成十二州,分別為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雍州、幽州、並州、營州,史稱“舜分置十二州”。後大禹即天下共主之位後,又重新劃分為九州,此是後話。
在姒文命一行回蒲阪之前,舜帝已經命人為之前一直奔波在外的姒文命修建府邸,並從塗山接來了女嬌和姒啟,讓姒文命回到蒲阪後就能和久未謀麵的妻兒團聚。
跟隨大禹治水的兩個左膀右臂,伯益和後稷,也都受到了舜帝的重賞。
伯益一生,最為重要的貢獻,便是輔佐大禹平治水土。他不僅在治水方麵頗有成就,還多措並舉,立下了其他功勞。他在遭受洪水肆虐的地方,根據當地地勢低窪的特點,教當地百姓種植穀物,此外還發明了鑿井的技術。
鑒於伯益的功勞,舜帝賞賜其一麵以皂遊,作為殊榮的象征,這麵以皂遊被伯益掛在自家宅邸的大門前,並采取了特殊措施進行保護。不僅如此,舜帝還將媯城家族中的一位美貌女子許配給了伯益,結下了姻親。作為有虞朝的虞官,伯益一直掌管著天下山澤,兼繁育鳥獸之任。
而身為農師,後稷從被堯帝啟用起,就一直勤勤懇懇,教民耕種,從種到收,尊祖配天。跟隨大禹治水過程中,也久勞於外,有功於民,民乃有安。
有虞一朝,舜帝勵精圖治,人才濟濟,重改革,興百業。重訂曆法,祭天地四時,敬山川群神,定期舉行朝會召見各部落首領,頒發信圭。皋陶、大禹、伯益、後稷等大臣,均惟殷於民,立下不朽功勳,令後人稱之頌之,瞻之傳之。
治水已告功成,大禹英名遠播,名聲、威望日益漸隆。但他是十分謹慎內斂的人,即便舜帝在蒲阪賜了宅邸,還將女嬌、姒啟都接了過來,大禹麵上誠惶誠恐,稱治水不過分內之事,今後仍願繼續走遍四海十二州,終其一生以治水為業。
大朝會之後,姒文命除了與伯益、後稷兩位好友,以及莫暄翮五人聚了聚,沒呆幾天便拖家帶口,執意要回塗山去住,舜帝也隻得應允。
好不容易感到閑下來很多,莫暄翮五人終日在府裏彈琴舞劍什麽的,也是優哉遊哉,好不痛快。他們回蒲阪後,舜帝隔三差五就召他們進宮,與娥皇、女英一起聚聚,而登比這次帶著宵明、燭光來都城呆了十多天,就回到了北荒。
孟兒和斛墩、袖兒和卜印兩對,都正式拜了堂成了親,莫暄翮幾人請準舜帝,將斛墩、卜印都派到地方州上去做差事,成為一方命官,孟兒、袖兒自然也都隨夫而去,算是有了個好前程。
除了嬴夔是正經的當朝命官,莫暄翮與趙楠燭、扶侖、董肆欽雖有將軍之名,也曾掛帥征三苗,享俸祿,但更多是擔的虛職,多數時候也不上朝,不協理政事,這自然與舜帝知道他們四靈的身份有關。扶侖將治水沿途的所見所聞,著述的地方異誌,整理成稿,一並交給了史官絡諶,有什麽問題指點一下,也就不怎麽管了,更多的興趣放在了精研醫術、草藥上麵。
這天在府裏,扶侖找董肆欽下棋,趙楠燭先在一旁觀戰,三人按輸贏輪流坐莊,煞是投入。嬴夔則與莫暄翮,在慕亭品茗聊天。說起來也有些不可思議,曾經莫暄翮、董肆欽、嬴夔三人感情糾葛,有摩擦有激**有愛憐,卻在這麽多年的朝夕相處中,尤其是治水一途,漸漸變得平淡如水。
說平淡,不是感情的濃度有了蛻變,而是早已不再爭執,不再吃醋嫉妒,天天在一起,越是相見越是惦念。莫暄翮與嬴夔之間,沒有了肌膚之親,但感情卻依舊濃烈。有時候她也質疑自己對待感情是否太過搖擺,不做明確的選擇是不是自己在逃避責任,但想來想去,在其他事情上一向果決的她,麵對感情,與天下很多男女一樣,也會有糾結,會有彷徨,怕傷害他人,便索性不做選擇。對與錯,好與壞,或許並不那麽重要,隻要享受當下就好。
趙楠燭、扶侖、董肆欽三人,對莫暄翮和嬴夔有沒有發生親密之事,不是沒有懷疑、猜測甚至就是確信過,但都選擇了不言、不聞、不問,即便發生了又如何,就算是董肆欽,也明白自己沒有幹涉的權利。
如果所愛的女人,把自己交給了她愛的男人,那本也是無可厚非的,董肆欽的心裏不是沒有過疼,也曾為自己就差那麽一點點而惋惜,但他並不後悔。既然命運如此,後悔也無益。
正喝著茶,嬴夔感覺到莫暄翮的神情又有些飄忽了,給她續了一杯茶後,關切問道,“暄翮,又想什麽呢?雖然你從不肯說,但我知道你一直都有心事,而且是很沉重的心事,揮之不去,時時浮上你的眉梢。”
“沒,真沒什麽。”
莫暄翮抿了一口茶,淡淡笑了笑,“走,我們去看扶侖他們下棋吧。”
但嬴夔並沒有動,“你真的連我也不肯告訴嗎?”
“不是不想告訴你,是不能告訴你。”
昨夜,她又夢見自己的母親了,還夢到了父親莫寒壽,清晨一家人在院子裏,母親給她梳頭,父親在練劍,花開了滿園,一切那麽美好,那麽溫暖。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莫暄翮的情緒開始有些激動起來,正準備逃開嬴夔的目光,卻被他一把拉住了手,“究竟怎麽了,我很想知道。”
“你那麽想知道嗎?”
“別人的事,我並沒有那麽想知道,但你的事,就算多到一籮筐,多到能裝山填海,我都想知道。”
莫暄翮歎了口氣,坐下來,幽幽道,“我夢到娘親了。”
“你幾乎沒怎麽跟我提過她,可以告訴我她在哪裏,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看到嬴夔的眼睛裏滿是關切,莫暄翮搖搖頭,“不,現在還不到時候,就算去了,也見不到她的。”
“那她究竟在哪裏,會讓自己的女兒想見卻見不到?”
莫暄翮一邊回憶,一邊思念,“九重天之上,華胥母神的紫霄宮。她是一個很美很優雅很溫柔的女人,我這個女兒,從小秉性就與她大不相同,要是隨了她,說不定早就嫁了人。”
“你也很好。”
“不說這些了。”
“我想知道,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真要論打算的話,或許要等帝君仙去之後。”
“我明白,你們四人帶著使命下界而來,終究是要回到天界的,那也很好,你的母親一直在九天之上等著你回去團聚。”
嬴夔的話,莫暄翮卻感到有點酸澀,想哭,卻不知道是憂傷還是感慨。他怎會知道,她真正想回的是兩千年後的南越,不是這上古時代的天界。
正在此時,兩人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家丁跑了過來,朝著兩人喊,“將軍、大人,帝君來了,剛進了府!”
舜帝隔三差五地都要來媯汭府一趟,平日裏政務繁忙,卻總不忘抽空過來找他們五人消遣消遣。女英的兒子義均已長到十八歲,卻對治理朝政不感什麽興趣,隻醉心於歌舞,一天在一堆脂粉叢中渾渾度日,太傅所教的知識、禮儀一概不愛學,課堂上不是喊頭疼,就是打瞌睡,就算舜帝知曉後打了無數次大板子也還是屢教不改,娥皇、女英也難以管束,隻能放任自流。
莫暄翮五人不在蒲阪時,想起商均就滿腹憂愁的舜帝,一腔苦悶無處發泄,便花更多的時間出去巡察,要麽就抽時間去北荒大澤,與風卓遺、登比母女三人呆在一起解解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