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無求望向沐清華,卻見她一臉坦然,眉間隱隱幾分失落,旁人是察覺不到的。

段清茹憤憤道:“姐姐,那蔚孝林無情無義,下次若讓我遇見他,定然有他好看。”

沐清華道:“本就是紅塵相識,何來情字可言,去就去吧,若是無心,強留又何必呢!”強顏歡笑,終不能掩蓋內心的憂傷,又道:“方才多謝應公子!”

應無求道:“雲城雪太過放肆,實難讓人看得下去。”此時的他,心中竟有一絲懊悔,自忖是不是做得過了。

段清茹道:“哎,對了,應公子,聽你口音似是北方人,又怎地認識那雲城雪?”

應無求心想,這小丫頭當真厲害,這都能猜得出來。他未及開口,沐清華道:“應公子,忘給你介紹了,她是我最小的妹妹段清茹。”

段清茹又道:“清華是我大姐,我二姐是許清月,三姐是何清芙。”

應無求急作禮道:“晚生應無求,見過清茹姑娘。姑娘好眼力,在下世居鹹陽,確是北方人,與鄱陽湖少主雲城雪也是偶然相識,不值一提。”

數月前,萬三娘鹹陽奪取漢玉紫羅蘭,替沐清華解毒。為免人多嘴雜,走漏風聲,萬三娘即叮囑隨人守口如瓶,不得對任何人訴說。因此,沐清華和段清茹並不認得應無求,亦聞所未聞。

段清茹笑道:“姐姐,這位應公子才華橫溢,彬彬有禮,比那蔚孝林強過千百倍,不如你移情於他算了。”

沐清華蹭一下臉色變紅,似旭日映在臉頰,嗔怒道:“你休要在此胡言亂語,再這般無禮,我便趕你出去。”應無求是個內斂之人,早就羞得滿麵通紅。

段清茹道:“姐姐,你與應公子先聊,我讓人備些酒菜來。”她笑靨如花,隨即消失於屏風後。

應無求和沐清華依先前之位,分坐窗前方桌兩側。

沐清華道:“清茹年幼,胡言亂語,應公子且莫上心。”

應無求笑道:“清華姑娘美豔無雙,我豈敢高攀。”

沐清華笑道:“公子過獎,隻不過你心中早有他人,又怎會中意於我,高攀二字更是無從談起了。”

應無求先是一愣,隨即道:“清華姑娘的意思是……”

沐清華接道:“公子你麵對雲少主時,眼神中充滿了愛戀,那份深情暗藏眉目之間,這個你是騙不了我的。”

應無求對雲城雪一見傾心,心生愛慕,時時刻刻都在掛念著她,但每想到在巢湖,她不惜生命維護未婚夫蔚孝林的情形時,他便萬念俱灰,誓死要將她忘掉。方才雲城雪闖入萬花樓,應無求心中死灰複燃,豈料眼中僅僅片刻的情火,竟會被沐清華捕捉到,當下不禁心生欽佩。

麵見傻愣的應無求,沐清華繼續道:“應公子對雲少主一往情深,雲少主對應公子深情一片,郎才女貌,日後定會被傳為佳話。”

應無求苦笑道:“她對我深情一片?這怎麽可能?她早就和蔚孝林訂婚了,而且你沒見在巢湖時,她竟不惜生命去救他。”

沐清華淺笑道:“公子你錯了,女兒家的心思我最了解,方才雲少主臨走時的話,你可曾記得?”

應無求稍作思忖,道:“‘連你也向著她。’”

沐清華道:“對,她這話是對你說的,由此可見她將你視作最親近的人,還有她看你時的眼神愛慕至極,可見她是鍾情於你,絕非蔚孝林。”

應無求頓覺醍醐灌頂,瞬間清醒許多,心想莫非是自己誤解了雪兒不成?

稍稍思索片刻,應無求道:“清華姑娘,那你對蔚孝林可是真心的?”

沐清華先是一怔,遂道:“當然,可是他屢番拈花惹草,著實讓人心寒。”

應無求道:“既是如此,你為何不將這番話早先講出來,那樣蔚孝林定會死心,他可以回到你身邊。”

沐清華苦笑道:“公子所言甚是,隻是方才時間倉促,沒來得及說罷了。”

應無求笑道:“這回姑娘你錯了。”沐清華愣住了。他繼續道:“江南五湖明爭暗鬥,互相侵蝕,擴大勢力範圍。五湖中數鄱陽湖和洞庭湖實力最強,為了使太湖占有一席之地,萬三娘決計聯合洞庭湖,清華姑娘便成了犧牲品。”

沐清華驚了一跳,忽然眼眶紅潤,淚花晶瑩。

應無求當下明了,此番話戳中一個少女受傷的心,急道:“清華姑娘,對不起,是我言重了。”

沐清華側身望向窗外,待眼睛酸澀消去,才回過頭,強顏歡笑道:“公子真了不起,這都能讓你猜到。”

應無求笑道:“我這是從姑娘處學來的,察言觀色,揣測人心。”

沐清華道:“不錯,蔚孝林雖出身高貴,儀表堂堂,文武全才,但他風流成性,傲慢自大,不可一世,我半點都瞧不上他,隻是幹娘有命,我不得不從。”

沐清華、許清月、何清芙和段清茹,四人自幼被萬三娘收養,追隨她左右,因此稱之為幹娘。萬三娘亦盡心培養四人,讓她們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四大才女。

應無求不禁歎道:“一入紅塵身非己,沐月清華浸汙濁。”

沐清華道:“公子言之過矣,其實幹娘這些年來視我如己出,對我挺好的。前不久,我身重奇毒,便是幹娘親自涉險,帶人尋來的解藥。”

一語點醒夢中人,應無求這才記起漢玉紫羅蘭,心想險些壞了大事。他剛要詢問,卻見段清茹帶人端來了酒菜,置於屋中圓桌上。

沐清華道:“清茹,怎麽去了這麽久?”即與應無求起身至屋中央,分坐圓桌前。

段清茹道:“酒窖沒酒了,這不是讓人剛買回來。”說罷即為二人斟酒。她手一抖,不小心撒在了應無求身上。她臉色青紫,低著頭,不敢正視,口

中忙道:“應公子,對不起,對不起!”

沐清華斥道:“毛手毛腳的,怎麽回事,你去吧!我自己來。”

段清茹放下酒壺,獨自出了門。

聽著段清茹離去的腳步聲,應無求倍感困惑,不禁心想,清茹的性格活潑得緊,才出去一會,怎地像變了個人似的,到底發生了甚麽事?

沐清華道:“公子,有緣千裏來相會,謝謝你幫我打發了蔚孝林,這一杯我敬你。”說罷一飲而盡。

應無求思緒被打亂,胡亂嗯了一聲,隨手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酒剛下肚,他才覺醒,驚道:“不好,酒中有毒。”卻見沐清華已趴倒在桌上。他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失去了知覺,一頭栽倒在桌。

朦朧中,應無求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腳步淩亂,漸漸逼近,似有四、五個人。忽然,來人的麵孔變成了骷髏頭,他猛地驚醒,才發現自己身處一間黑漆漆的小屋,被綁於最裏側的柱子上。屋中光線雖暗,足以看清來人的麵孔,竟是萬三娘、何清芙、段清茹及他在清風鎮時見過卻叫不上名的許清月。

萬三娘將受傷的冷霜秋順路送回洪澤湖後,便帶人趕回了太湖。一入杭州城,街上便盛傳萬花樓不按套路出牌,沐清華與一窮書生約會之事,她倍感奇怪。待至萬花樓,老鴇便將應無求逼走蔚孝林一事據實相告,她當即起疑。為免出差錯,萬三娘讓許清月前往查探,即認出了應無求。借著段清茹送酒菜的時機,她讓人將蒙汗藥放入酒中,這才不費吹灰之力,將其擒住。

應無求使勁掙紮了幾下,發出陣陣鐵索撞擊之聲。

萬三娘道:“應少俠,不必掙紮了,這可是百煉寒索,任你武功再高也掙脫不掉的。”

應無求憤憤道:“萬三娘,枉你尊為太湖湖主,竟幹出這等卑鄙的事情。”

萬三娘笑道:“應少俠,早在鹹陽奪寶時我便提醒過你,江湖險惡,往後要當心點。”

應無求道:“言而無信,忘恩負義,若是傳出去,我看你日後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萬三娘笑道:“敢問應少俠,如果你死了,誰還能說出去。”

一側的許清月道:“幹娘,在清風鎮時,咱們許諾過應少俠的,怎麽可以……”

萬三娘喝道:“閉嘴,甚麽時候輪到你說話了。”

應無求牙關緊咬,忽大笑道:“萬三娘,就你這點小聰明,能瞞得過誰,巢湖總舵時的蒙麵人和那胖子還記得不?”

萬三娘道:“那胖子是天下第一盜賊張國芳,至於那蒙麵人……”

應無求道:“蒙麵人便是我!”

萬三娘先是一怔,細細回憶起那蒙麵人,身形竟真的和眼前的應無求有幾分相似,不禁道:“難怪人間煉獄困你不住,原來應少俠早就恢複了功力。”一想到他大敗定江南的情形,心中不免一陣戰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