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鹹娃娃瞥了豐隆一眼,已經明白他看好戲的心思。它略一定神,對齊燕妮說:“我自己來選一下,看有什麽可用的吧。”

說著,繞過了居心不良的小衣服,挑上那把刀。

“巫鹹會用刀劍嗎?”齊燕妮好奇地問。

“哦,隻會用刀劍祭祀而已。”巫鹹娃娃輕輕敲擊刀身,發覺並不是想象中的那種材質。

此時背後一陣風聲至,它條件反射轉身就是一刀,將豐隆彈來的紅果“砍翻”在地。看來這把玩具刀也不如它想象的那樣鋒利。

“雲師……”

“隻是對你的某句話不滿而已,嘿嘿。”豐隆痞痞地笑著,又連彈過來兩顆。

巫鹹避過其一,舉刀把另一顆劈成兩半。“雲師!”

齊燕妮看著它,輕聲嘟噥:“巫鹹的身手也不錯嘛?”

“隻是偶人比較輕盈……罷了。”沒料到豐隆這家夥當場揭底,巫鹹娃娃納悶——它沒有惹到過他吧?

也許實情隻是,一向活蹦亂跳的雲師給悶壞了吧,小昭想。“巫蘇,你不是在找單衛麽?”他開口轉移齊燕妮的注意力,挽救巫鹹的信譽。

“……啊?嗯!”

齊燕妮這才想起手上那個鐲子——一定要退還給琢單才行!

“單衛就在外麵。”

陽光正把一道人影映在草簾上,那身高與額頭、鼻梁的輪廓,除了琢單不用做第二人想。

齊燕妮當即跳起來,衝了出去。

豐隆咬著酸甜的紅果彝碩,嘀咕道:“巫鹹,你說姒蘇什麽時候才能變得穩重點?”

負責教導她的人行為並不端莊,這樣也有資格指責巫蘇麽?小昭繼續默默地想著。

一陣鑽心的刺癢突然在心肺之間爆發,他忍不住猛地咳起來。

巫鹹娃娃將刀別到腰上,詢問到:“公子,沒事吧?”

“嗯……”

自從巫蘇進來之後,小昭就一直覺得身體不對勁。奇怪之處在於,他受傷的地方並不是右胸,但是呼吸卻讓胸膛內像火燒一般地難受。

巫鹹看了看他的臉色,提議說:“公子要不要吃點彝碩?這種果子對療傷清毒很有好處。”

“唔,謝謝,但是不必了。”

對於吃了以後舌頭會變紅的那果子,小昭還是有些反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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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燕妮出門便見琢單一臉焦慮地踱著步。

她清清嗓子,準備提高聲調狠狠地刮他一頓,誰知琢單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轉過身來急急地說:“巫蘇,請問華牙是否送給你了一個黑漆木鐲?”

“啊?嗯……”是暗金色的吧?

齊燕妮不知他問這個做什麽,但是看到他臉色,便覺得糾纏在鐲子顏色的問題上是很無聊的。快點把話說完,鐲子還給他,就這樣算了。

琢單見她承認,輕聲道:“請跟我來,有要緊事私下談。”

——有什麽怕豐隆他們聽到麽?應該不會再想殺掉她了吧?

齊燕妮警惕地跟在他後麵。

——不管怎樣,她還有名譽損失費沒跟他算呢,誰怕誰!

到無人的院落裏,琢單才為難地說:“唉,實在是抱歉……因為拗不過華牙的糾纏,我隻好敷衍她說,巫蘇答應做我族的巫女。可剛才她告訴我,把珍貴的禮器交給了你……”

“哎?”聽他這樣先說出了口,齊燕妮的氣勢不知為何一下子就全沒了,低頭道,“啊,我也是因為這個,在找單衛……”

她悄悄將手藏到身後,想要脫去鐲子交給琢單。

誰知,鐲子戴上去容易,想摘的時候卻卡得緊緊地,根本就脫不下來!

糟了……

她背脊上滑下一滴冷汗,死命扯著鐲子,完全拿不掉!

她的窘狀落在琢單眼裏,但他隻是繼續以誠摯的充滿歉意的口吻道:“雖然很難說出口,但是,還請巫蘇交還那個木鐲。”

“是,嗯,稍等……”齊燕妮拚命轉動鐲子,但手掌還是擠不出來。

“怎麽,巫蘇?沒有帶在身邊嗎?”琢單明知故問。

齊燕妮慌張起來,用力剝了幾下,隻是將手骨箍得生痛而已。

慘了慘了!以前有聽說過試手鐲一戴就取不下來,戴一輩子的,想不到這倒黴事落到她頭上了!

她實在沒辦法,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單衛,事情好像不太妙……”

“怎麽?弄丟了?”

——能弄丟就好啦!現在是跟她粘一塊兒,更糟糕!

“剛、剛才華牙叫我戴上,我就……但現在取不下來了……”她哭喪著臉坦白從寬。

琢單驚呆狀。

齊燕妮急忙補上幾句:“對不起啊!我也不想的!有沒有肥皂?或者潤滑油也好,我再試試……”

琢單不太明白她說的是什麽,他忽略過去,憂心地答道:“請巫蘇務必將它完好地取下來,不要有一絲損傷,更不能弄上油汙和酒水、蔬果汁液……因為這是家父的……最後一件作品,他的靈魂已經依附在這鐲子上了!”父親大人,不要找我算賬,是你那乖女兒開的頭……

聽他的要求合情合理,但是,這樣一來還怎麽取啊?齊燕妮慌得不行。

“要不,單衛你等等,我去問問豐隆他們有沒有辦法!”

“不!”琢單立刻阻止了她,“返魂木鐲是匠人為祭祀製作的,按禮必須獻給巫官,不允許私存!請千萬別讓第三個人知道這鐲子的存在!”

“啊?那、那要怎樣取?”

琢單認真思索片刻,道:“也許,隻有那個人可以幫巫蘇這個忙了……”

“那個人?”齊燕妮一頭霧水。

“司木的大巫,後稷。”琢單雙目直視著她的眼睛,唇角微微地勾了起來,“你隻要告訴他,這個鐲子由返魂木製成,他自然有辦法……”

後稷?

該不會是她那淺薄的曆史知識中存在的那個人吧……

“這樣啊……我要怎樣找到他呢?”

“巫覡集會上,你會見到他的。就說這是雲師送給你的吧——巫蘇,務必請後稷將木鐲除下。”

琢單暗示般強勢地說完,又取出一籃子小紅果,交給齊燕妮。

“請千萬每天吃一顆彝碩,否則……返魂木鐲會感染上巫蘇的靈氣,那就真的取不下來了。”他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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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昭,看這裏看這裏!”

齊燕妮當然不是在照相,實際上,她正歡天喜地展示著一套新裝。雖然琢單說這個是在祀廟裏工作的女孩穿的衣服,但以齊燕妮的眼光來看——很可愛!很青春!

“顏色十分適合開朗活潑的巫蘇,但——”未免有失身份……

昭叔顏已經能夠坐起來了。他一臉不情願地喝著用紅果熬的粥——單衛告訴他,殷人在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熬彝碩粥,湯水裏麵也放彝碩,以紅色的汁液驅邪。

——呃,可是這種會讓人的手和嘴都染上顏色的果子,他實在……

奇怪的是,食用紅果以後,他果然很快地恢複常態,沒再覺得胸膛內火燒火燎地難受了。

果然能驅邪吧,巫鹹這樣說。

昭叔顏半信半疑。

投在草簾上的影子晃動幾下,豐隆掀起簾子鑽了進來。見到齊燕妮的背影,他先是眉頭一皺,辨認出是她之後,舒展開,想想不對,又猛地皺起:“你那什麽亂糟糟的打扮?換掉!”

“不要!我穿著正合適!”果然遭到齊燕妮反彈,瞪著眼睛又怎樣,他還能咬死她不成?

巫鹹娃娃出來打圓場,問齊燕妮:“巫蘇,你這身衣裳是從哪裏得來的?”

“單衛給的嘛!他說想要蒙混出城去參加巫覡集會的話,扮成祀廟的侍女是再好不過了。殷人中間有在外城大祀廟作奴仆的女子,單衛讓她裝病,由我頂替那個位置,跟著洛邑的巫覡大搖大擺地赴會!多聰明的主意啊!”

齊燕妮說著,得意地轉了轉——明明很合適她嘛,比起巫女那種又厚又重磕磕絆絆的長裙子,這一身顯然好得多呢!

哎,火上澆油了。巫鹹想。

“一口一個單衛、單衛,你跟他倒是迅速熟絡起來了嘛?”果然,豐隆一臉不爽地哼道,“連那個家夥企圖殺掉你也忘記了吧,原來人間還會有你這樣沒長記性的女人!”

沒長記性?

齊燕妮原本好好的心情都被豐隆的怪腔怪調破壞了,她叉起腰,茶壺狀指著他:“咦,你那什麽口氣?人家單衛是誤會一場,迫不得已才動手,現在不是已經冰釋了嗎?”

“還幫他說話!非要死透了才算數?”豐隆也不是吃素的,兩人對吼。

“哼哼,誰叫單衛長一張看上去就很誠懇的臉!華牙小妹妹又那麽可愛!不像某人,一點也不可靠!”

豐隆一怔:“我?我、我哪裏……”

他被打擊到了——不可靠?他明明是那麽盡職盡責地照看姒蘇屍啊,雖然姒蘇屍闖禍的能力超過他的預計,但每次他都盡力化險為夷了不是麽?

不明白!

怎麽會!?

還比不過一個曾經對她下殺手的單衛!

巫鹹看著兩人吵嘴,原本還覺得有點意思,但豐隆惱羞成怒的臉讓他忍不住開口:“雲師,不要動怒……”

豐隆把袖子裹緊,礙事的長袖塞進腰帶裏麵:“不行,不教訓一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即使再遲鈍的家夥,也能看出來豐隆要揍人了吧?

齊燕妮後退一步,轉身就跑:“哪有你這種人啊!一點風度也沒有!居然……”

回頭一看,豐隆的臉更黑了。

“——居然要打女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