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無法無天往豐隆頭上踩也沒關係,一旦真惹惱了他,她立刻搬出自己是女性這塊擋箭牌來!

“女人又怎樣!不知好歹的,管他天子還是神,我一樣揍扁!”

啊啊,怒氣衝衝地追來了!

“你欺負弱女子!好痛!好痛!殺人啦!”齊燕妮尖叫著飛奔,繞屋子一個勁兒地逃。

“還沒抓到你呢!叫那麽慘幹什麽!”

巫鹹擔憂地拉拉昭叔顏的袖子:“公子,這……”

“嗬,不用擔心,雲師隻是跟巫蘇鬧著玩罷了。”公子放下粥,有些羨慕地看著草簾上映出的影子。

巫鹹娃娃說:“啊,那粥請務必喝光。督促你進食是華牙拜托給我的任務呢。”

“味道很怪。”

沒見過這樣的傳統,至少,他沒聽說過這種紅果可以拿來熬粥。酸而甜,還帶出陶土器物的氣味,真是,慘不忍睹。

“即使不合口味,也請忍耐。”巫鹹說。

“……總是有什麽理由的吧?”

嗬嗬,公子諄比他預計的要敏銳一些呢,看來不必更多暗示了。巫鹹等待著他進一步詢問。

誰知昭叔顏隻是呼了口氣:“……算了,反正殷人想下手的話,有的是機會。我行動冒失不聽師尊勸告,才會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眼下安靜療養才是明智的選擇。”

巫鹹讚同地頷首。

看來從公子諄身上挑不起什麽事來,它想。

憑借長久的觀察可以得出結論:公子諄這個人,比巫蘇和雲師冷靜得多,不那麽容易被別人的言辭左右。

“是,相信巫妣已經安排好了令我們脫身的辦法。”巫鹹笑。

“她自然會派遣——”

昭叔顏話剛說到一半時,外麵追來趕去的兩個人闖了進來。齊燕妮尖叫著撲住他,連聲喊“小昭救命”。

“唔……”抬手示意豐隆不要鬧,小昭忍了片刻,還是禁不住說到,“巫蘇,手不要放在傷處……稍微有些疼痛。”

嗯?

齊燕妮這才注意到自己正抓著他的肩膀,那種傷到骨頭的傷口,恐怕不是有點痛就了事的吧?“啊!抱歉,剛才一時……”

她急忙鬆開手,卻被豐隆逮著空子往頭頂上敲了個爆栗。

“衣服換掉!頭發重新綰過!”他拉長臉。

真是的,雖然姒蘇的樣貌本來就像是象牙雕的娃娃臉,跟侍女的發型十分契合,但!為什麽要讓他看見這家夥用姒蘇的身體來扮侍女啊!氣死人!

齊燕妮辯解:“是單衛的意思!扮成這樣去赴會,可以順利出城而不被逮到,跟著洛邑的巫覡一起走也安全得多!”

“那我跟公子怎麽辦?難道也扮侍女出去?”

嚇?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齊燕妮一驚,偷偷瞄豐隆和昭叔顏,“男扮女裝?屏翳的話可能不錯,小昭跟豐隆——”絕對!絕對是人神共憤的驚爆扮相!

聽說他們是用繩子爬進來的,難以想象,那麽高的牆耶……小昭居然能把那麽小的飛鏢丟上去,好厲害。現在小昭受傷,怎麽出去就成了問題。

她也想過跟琢單借拭杠,把綁了繩子的木刺射過城牆。但琢單反對說,那容易被守衛發現,進而導致他們製作拭杠的事情被發現。

想想也對,但是她真的找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拍拍席子,豐隆堅決地說:“我無法同行的話,巫蘇就放棄這回的巫覡集會吧!”

齊燕妮跳起來叫到:“缺席?那怎麽行?我還有事要問後稷——唔!”她啪地一聲捂住嘴。

“什麽事?”豐隆悻悻地看著她。

“……呃……”齊燕妮第一反應是矢口否認,說自己完全是口誤,不過那未免太那啥、欲蓋彌彰了吧?於是她改口說:“單衛告訴我巫覡大會連大名鼎鼎的後稷也會出現,所以我很想見見他啊!有好多巫術方麵的東西都想要請教呢!”

豐隆狐疑地歪著頭:“隻是這樣?”

“當、當然!不然還會有什麽?”齊燕妮心虛地反問,同時把手腕藏到身後去。

“沒有要你帶話給巫妣或者別的誰?”

齊燕妮搖頭,這回是真的不知情,看上去應該十分無辜吧?總之豐隆沒有追問下去,隻嘟噥說:“……少跟那個單衛接觸,知道不?至於巫覡集會——”

“雲師,我陪巫蘇前往,應該沒問題吧?”巫鹹娃娃開口。

“有!”豐隆立刻答道,“這家夥什麽古怪的禍事都能闖,一點也不能鬆懈!遇到不能用語言解決的難題,巫鹹你根本無能為力!”一席話說得巫鹹娃娃捂住心口作受傷狀。

豐隆轉向齊燕妮:“不準去!就這麽定了!”

齊燕妮嘟起嘴,一肚子辯解說不出口——先不說豐隆你幹嘛這麽霸道說啥就是啥,就算我願意聽你的,手上的鐲子也不答應!難道要我戴著人家珍貴的禮器回國去?我可沒那麽厚的臉皮……

不管怎樣一定要取下來啊啊!

見她一副委屈煩躁得要哭的樣子,豐隆的氣勢也弱了一點,暗忖——我沒說什麽重話吧?

氣氛正詭異著,有人用鞭子的一頭掀起草簾,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動聽的男聲:“由我暗中護送巫蘇的話,雲師是否仍是不放心呢?”

豐隆一愣,繼而指著出現在麵前的人,大叫:“曦和?你怎麽跑下來了!”

“哦,你說日車麽?我讓太陽鳥自由發揮唄!”叫做曦和的那個人眨了眨眼,以長鞭的柄尾指指天空中的太陽,“聽巫妣說雲師遇到麻煩,人家當然忍不住要來湊熱鬧咯!”

“有你在隻會更加麻煩!”

豐隆氣急敗壞地撲過去,拽住曦和的手臂,把他往外拖。

“哎呀~雲師,你不要這樣熱情好不好?”曦和開著玩笑,任由豐隆把他拉出屋去。

草簾嘩啦啦地垂下,屋內幾人麵麵相覷。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那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是誰?

齊燕妮完全沒有概念。

這邊豐隆拉了曦和往外跑,左右看看,到處都有殷民在忙碌活計,沒有談話的地方。

“走,上房去!”

兩人爬到屋頂上,豐隆惡狠狠地盯著曦和,質問道:“你來做什麽?”

曦和笑嘻嘻地戳著自己的小酒窩:“我看到雲師在下邊跑步,就忍不住溜下來向惠顧者谘詢一下感想呢!”

跑步?

哦,剛才在跟姒蘇屍追打著玩來著……

豐隆悻悻地瞥了一眼太陽:“還行,稍微熱了點……”

這個從天而降的神人,職位是日禦(有師級別的另一種稱呼),也就是管太陽的。他名叫曦和,跟隨的神是日神。

日神與雷神不一樣,它允許神人在人間有隱蔽的身份。聽說曦和擔任了某個小國的官員,這個幸福的小子還買下房屋和仆人,與“月禦”望舒在人間一起生活——真羨煞了那群山頂洞人般的雲中君有師!

不過,最近曦和也沒那麽如意就是了。

豐隆坐起身,不滿地說:“聽說你忙得很嘛,怎麽有空來找我閑聊?還說打算管姒蘇屍的閑事?”

“是啊,很忙呢!”曦和指指天空中的太陽,示意那輛日車正處於“無人駕駛”狀態,“日神與帝關係一向不好嘛!帝在俗人之間威信不如從前,日神便興高采烈溜去了西方,隻留我一人驅使太陽車……啊啊,簡直不是人幹的!你看人家細膩的肌膚又曬黑了一層!T-T”

“拜托你不要用這種腔調說話……”

繼火神之後,日神也走了麽?豐隆大歎一口氣。

這年頭真不景氣啊,連神靈都琢磨著外出打工。

“啊哈哈,不要在意,習慣就好!”曦和臉色立刻轉晴,笑眯眯地說,“祭祀太陽的巫官打算從先祖神中找一位去擔任日神,等選定授職以後我就輕鬆多了呀!”

“怎麽不直接由你繼承?曦和,你跟著日神那麽久。”

雖然整天遊手好閑不務正業,但是好歹也算是正牌繼承人嘛。

曦和嘻嘻一笑:“我的名氣,可沒有你們雲中君諸人那樣高呢!舒舒服服地在俗人中間生活,就是要付出點代價的,如同藏匿在地下的美玉少有人玩賞,隻要自己愛惜自己,也挺快活的不是麽?”

豐隆為那個比喻而惡寒——曦和這家夥,好像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自謙,連把自己比做玉石這樣的事情也幹得出來。

跟著計隆做事的神人,包括雲師豐隆、雨師屏翳、電師列缺,他們與雷神、風神、風師幾位被俗人合稱為雲中君,意思就是呆在雲裏麵管下雨的高貴的人。被計隆嚴格訓練和強烈禁足的三個有師,無一例外地名氣相當大,許多山神河神都比不上他們,當然,這也跟雨水的重要性是分不開的。

——如果能晉升為神靈的話……雲神嗎?

豐隆不自覺地發了一會兒愣,回過神來的時候,曦和還在誇張地埋汰著俗人的眼光,仿佛不能發覺他的神人身份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

——要是被發覺了,那才是大事件吧?

曦和眯起眼來說:“計隆不在以後,你們雲中君好像也有些鬆散了吧?雲師在洛邑長久逗留,我剛才居然還看到小美人列缺乘著電鳥飛出去呢!”

不是他大驚小怪,列缺孤僻古怪的性情,誰都清楚得很。

曦和原以為她從不離開自己那座山,一年也說不了三句話,想不到她竟有閑情出遊?

神奇啊!

“喔,列缺麽……”豐隆想了想,“其實她還滿夠意思的,發覺巫蘇有難主動來救援,不愧是計隆手下最出色的有師啊……”

他對自己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