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雲師,說到巫蘇,”曦和突然壓低聲音,輕聲道,“計隆不在了,巫蘇現在又是一位能夠參加巫覡集會的巫女,你有什麽想法?”

豐隆幹笑。

——他能有什麽想法,這個巫蘇隻是姒蘇屍而已,不闖禍就好了,哪裏還能指望更多呢?

他說:“有想法的是屏翳,但似乎被巫蘇拒絕了……這個我不太清楚。”

才怪,他清楚得很。

“你真的不感興趣?”曦和突然嘿嘿一笑,“那麽我去試試怎樣?說不定——!”

話音剛落,豐隆順手給了他一拳。

要不是曦和閃得快,那一定是結結實實揍到肚子上了。

“呃啊啊……”這家夥抱著肚子呈扭曲狀。

豐隆看了看自己的手,沒好氣地問:“幹嘛叫得好像被打中了一樣?”

“你沒有傷害到我的軀體,但卻狠狠擊中了人家純潔的魂魄……真的很疼呢~”

這回話還沒說完,曦和就立刻兩腕相交,擋下了正對著臉揍來的一拳。

豐隆的骨節咯咯地響。

“就算在這裏打死你,明天太陽還是會出來的吧。”他說著,順手抽出玉斧,“——老實說我早就想這樣做了!”

“哈哈,望舒會替我報仇的!”

曦和大笑著往後一退,誰知腳下的茅草一鬆,兩人嘩啦一聲從屋頂上直接落到了屋裏。剛爬起來,一片蓋住屋脊的瓦也跟著砸下,正巧摔碎在豐隆頭側。

屋裏的是齊燕妮、小昭和巫鹹,華牙掀起簾子正打算進來。

四人無語地看著從天而降的豐隆。

華牙愣了愣,說:“……哥哥請各位去用餐……公子的會稍後送來……”她咬咬指甲,又問:“……巫女姐姐你們,呃,需要換一間房嗎?”

“是的……”巫鹹娃娃致歉地拜了拜。唉,雲師真會折騰,一般人家的屋頂都受不住兩個人在上麵亂跳的吧?

“雲師……”巫鹹娃娃責備地看著豐隆。

曦和終於注意到了巫鹹。

“嘿呀,這個感覺……不是巫鹹嘛?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小了?”話說那曦和動作也真是快,伸手就把巫鹹娃娃給拎了起來,“仔細一看是偶人呢……前些日子聽說你遇到了埋伏,要不是我跟望舒實在忙得要死的話,也會去看護一下的喔!”

“並不是很嚴重的傷勢,哪裏敢讓日禦和月禦擔心呢?”巫鹹娃娃笑道。

齊燕妮一聽,急忙悄悄問豐隆:“這個人是誰?”好像是個大人物的樣子,剛才被豐隆拽走了,她都沒來得及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豐隆也低聲回答:“是在俗人中間混吃混喝的無賴,不要跟他多來往,記住!”

“喔……”

可是看著不像壞人啊——她撓撓鼻尖。

此時曦和也注意到了齊燕妮,他湊過來,笑眯眯地說:“巫蘇,好久不見了呀。還記得人家嗎?”

“呃……”齊燕妮瞄向豐隆,等待他解釋姒蘇屍之類的情況給這個人聽。

誰知豐隆隻是拉下臉,拽起曦和的領子把他拖開:“巫蘇見過的神人那麽多,誰要記得你啊?一邊去一邊去!”

“說得真無情呢!我還一直記得巫蘇身上靈氣的感覺……”曦和說著,回過頭來望著齊燕妮,“奇怪的是,你跟上次見麵時完全不一樣了!”

齊燕妮心裏咯噔作響:有、有那麽明顯嗎?

“什麽話!”豐隆一臉不爽。

清了清嗓子,曦和一本正經地開口:“確實是這樣——巫蘇,你變得更香了!這甜膩的香氣,與你的美貌實在再般配不過!連天上的月亮也會嫉妒你呢!”說完最後一句,他的正經勁兒早就煙消雲散,又恢複嬉皮笑臉的模樣。

正收拾著茅草和瓦礫的華牙猛聽見他這樣說,驚得將手中的瓦片落在席邊,所幸無人注意到她。

幾乎全體在場人員都以鄙視色狼的眼光瞥著曦和同學。

除了巫鹹。

場麵氣氛不妙,為免豐隆忍不住砍死曦和,小昭證實道:“日禦說得不錯,不知什麽時候開始,巫蘇身上就散發出一股甜香……”

而且,這個香味——

聽了那個“無賴”的話,齊燕妮一點反應也沒有,但小昭這樣一說,她當即臉紅:“小昭!”

——一定是跟著豐隆學壞了!這種這種輕浮的語言居然都……

她正尷尬著呢,豐隆突然伸手,把她抱了起來。

“啊!”齊燕妮尖叫。

緊接著,她攥起拳,敲打豐隆的腦袋:“放我下來,你在做什麽啊!”

她毛毛雨一般的拳腳,豐隆全然無視,他仔仔細細地抱著齊燕妮嗅了一圈,得出結論:“沒有怪味啊?你們都從哪裏嗅到的?”

“呃……”

見他摟得那樣緊,巫鹹和小昭都不吭聲了。

曦和靠在牆上看熱鬧。

氣氛正微妙的時候,華牙沉不住氣,抱著幹草站起來:“我、我先去前麵叫人來收拾一下。給各位換間屋子……”說完,立刻逃掉。

齊燕妮也清清嗓子,板著臉對豐隆說:“差不多是時候去吃點什麽了吧?”還玩?

“好嘛好嘛!”豐隆不舍地鬆開雙手,收回手掌,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奇怪了,姒蘇一直都是這麽香的嘛!”

曦和看準機會,敲了敲豐隆的腦袋:“雲師,你別炫耀了啦!大家都明白!嘿嘿!”

小昭將他倆的打鬧看在眼裏,心中頗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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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院子外,華牙把茅草放在土牆下麵,坐上去歇口氣。

——巫蘇身邊有人沒吃彝碩(紅果)!他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如果問起巫蘇是怎麽回事的話,巫蘇會不會坦白說是新戴了一個鐲子呢?

她忐忑不安地想著,咬了咬指甲,伸手去摸自己帶的紅果來吃。

這種果子正是本季結果的,過了就沒得采集,因此如果不想巫蘇也被毒死的話,一定要及時將手鐲取下來才行。

——前前後後的處理,哥哥都安排妥當了麽?如果巫蘇見了後稷不回來怎麽辦……

華牙摸到果子,卻發覺它們動彈了一下。

“咦?”抖落開來一看,竟然是巫蘇的偶人娃娃偷偷鑽進了她的衣服裏。

“華牙小妹妹。”巫鹹微笑道,“巫蘇手上多了一個鐲子,更添了股神秘的香氣,這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可以請你告知詳細麽?”

“呃……”

“請放心,在下不會對巫蘇一行人說明的。”巫鹹娃娃釋出善意誠懇的笑。

華牙狐疑:“真的?”

“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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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隆還說拜托了曦和來照顧我,結果我們一直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趕路,都是拜那個曦和所賜!”

齊燕妮小聲抱怨。

“但是,感覺豐隆跟曦和關係還不錯呢……他怎麽不下來幫我搬東西?”抱著裝禮器的木盒,齊燕妮嘀嘀咕咕地走著。

如果豐隆在的話,再多盒子他也扛得動吧。

“不要說話!快走!”

跟隨洛邑巫官出發已經兩天了,一路上飲水和吃食可以說創下她回到古代以來的最惡劣紀錄——每天隻能吃兩撮連米飯都說不上的不知道什麽穀物!要等隊伍停下來休息的時候,才能自己去河邊捧水喝!

簡直不把她這種在祀廟打工的當人嘛!

天不亮就要上路,敢情古人都是貓科動物呢。遙望巫官乘的馬車,她想到自己原本也應該是坐車去的,就更委屈了……

如果沒有亂跑的話,如果沒有遇到琢單的話——

“不過,沒遇到琢單的話,就不會認識華牙妹妹了啊……”想到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女孩還等著自己把鐲子帶回去,齊燕妮打起精神趕上隊伍。

哼,這點苦頭,死不了人的!

何況真有什麽事的話,曦和跟望舒兩人輪流看著,再加上她的運氣,也不會出啥大亂子。比如清晨那頓鞭子,她就沒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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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早上也是好玩而已,當時她一麵走,一麵就想起了以前學過《詩經》裏麵的詩,形容那個車裏的巫官,是再合適不過了!

“巫鹹,你聽過這個沒有?”她小聲念到,“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彼君子兮,不素餐兮!(注:她的背誦有誤。)”第二段是砍啊砍的伐啥來著?

巫鹹聽了,嗬嗬地笑起來。

“笑什麽?”不就是背不全麽,其實她一直覺得“坎坎伐檀兮”真是很上口的句子呢!

笑什麽呢?當時的詩歌可不是像現在這樣用朗誦的,可以說,真的是需要合著拍子唱起來呢!巫鹹或許從未聽過《伐檀》篇,但起碼的規矩,它是知道的哩。

看到巫蘇竟然搖頭晃腦地念著詩句,似乎還頗有節奏感——巫鹹真忍不住笑意。如果穿越到後世的話,它應該就能給巫蘇的表演來一個定性:說唱版詩經……

“不要隻是笑嘛,巫鹹!你怎麽總不願意明確表達一下意見呢?”齊燕妮有些撒嬌地嘟起嘴,然後嘿咻一聲,把木盒子扛到肩上——這表情跟動作,還真不協調啊!

對巫鹹娃娃來說,理解她的語意比較困難,它想了想,從前麵一個話題繼續談:“沒有,巫蘇的句子我從未聽說過,卻覺得相當有趣。此時笑容才是真正的心意吧?”

“哦,那你們都念些什麽詩呢?”搞不好她可以把水調歌頭一類的拿來裝作自己的作品哩!嘿嘿!

巫鹹娃娃笑笑,提醒道:“現在不是且唱且舞的時候吧……”

且唱且舞?好奇怪的習慣……

齊燕妮不肯放棄,輕聲催促到:“呐呐,小小聲的唱給我聽嘛,人家很好奇呢!巫鹹平時會哼什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