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龍一口大氣提上來差點沒噎著,他咳了兩聲,緩過勁兒,氣鼓鼓地問:“到底找後土什麽事!”

“的確有事,但並非是要麻煩後土大人。”巫妣道。

句龍哼了一聲:“那幹嘛叫它?”

“因為我要見的是句龍你啊,直接喚你的話,沒有誰會搭理,不是麽?”巫妣再繞著沙盤走了幾步,坐到沙人跟前。

“找本官作甚?”句龍端了點腔調,警惕地問。

“那是……”

趁巫妣與句龍的沙人正談話,齊燕妮躡手躡腳來到沙盤的另一側,仔細打量那小沙人兒。別說,還真的挺精致,句龍居然這樣厲害,簡直與小神差不多了——那不就是跟豐隆差不多的本事了麽?豐隆也說過,他可以不靠開壇就興雲布雨來著……

從外表真是看不出來句龍的本事,他怎麽看都是一小屁孩嘛……

“哼,巫妣,雖然你算是長者,但說起來,與我等不過同等尊位而已。”句龍不屑地叉著腰,對巫妣道,“我憑什麽要幫你這個忙?”

“豐隆原本與你是同族啊。”巫妣道。

句龍冷哼一聲:“那又如何?”

話音剛落,它的身形突然一滯,繼而嘩啦啦地散落到沙盤裏。那些沙土立刻又蹦了起來,再次組成人形,小沙人氣急敗壞轉身:“唉喲!誰在背後戳我?給我出來!”

齊燕妮吐吐舌頭,衝它揮手。

“巫蘇,又是你!”句龍的話語裏,幾乎能聽見磨牙聲了。

巫妣咳嗽一聲,道:“總之,句龍,若你還是不答應,那在下隻好再與後稷商談了。”

句龍反應迅速:“不許給棄(後稷的名字)添麻煩!”

※※※

眾神人跟著電鳥走,偏離了湖畔的土地,往山腳下去。離開肥沃的水土,地表被礫石覆蓋,雖然也有樹木與花草撬開石塊生長而出,但大地總是荒蕪許多了。

“豐隆往這邊來是要做什麽?”屏翳不悅道,“狩獵?”

他可不喜歡這樣的地方,即使是自家山裏,也要濕氣彌漫才行,他不許有綠意覆蓋不到的所在。

青女挽著滕六的手,輕聲道:“唉,要盡快找到雲師呢。如果巫妣所言的七日之限……帝尚未忘卻的話……”

劈劈啪啪的電火花在列缺發間爆裂,她一言不發,指向前方。電鳥飛得更低了些。

“近了。”屏翳代替她作出解釋。

在一棵孤零零的胡楊樹下,豐隆正閑適地半躺半坐著。與他在一起的是匹模樣俊俏的野馬駒子,鬃毛油亮整齊。馬兒垂頭,頑皮地輕輕啃咬著豐隆的頭發。

豐隆哈哈地笑起來,抬袖,將手中的果子送到馬駒嘴邊,以免自己年紀輕輕就被啃得禿了頂。

“豐隆!”屏翳出聲喚著,加快腳步趕過去。

列缺卻再次放緩步子,故意落在眾人之後。

豐隆扭頭,見著是自家兄弟們,笑道:“不是說午後才來聚會麽?你們怎麽早早地就找了來?我還沒弄到什麽吃的呢……”

他偏著身子往人群之後看,找到了列缺的身影,遂招手:“電師,你也來了啊?”

“唔。”列缺將雙手都藏在寬大的袖袍裏,一聲不吭地左右看了看,鑒於沒有別的樹木給她藏身,隻得躲到風師身後去,隻將腦袋露出來,對豐隆點點頭。

“好難得呢,我還以為你不會來,電鳥最近怎樣?吃胖點了麽?”豐隆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草屑,隨後熱熱絡絡地跳到列缺身邊去,跟她寒暄兩句。

驟然又一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列缺小臉飛快地泛起了紅霞,然後立刻褪去,她將視線扭向一旁,冷然道:“嗯。”

“哈哈,那我改天給它再做個大點的鳥屋。”

電鳥默默地掠過天空,它明明比以前更瘦了,還有這樣的主人麽?需知它最大的願望就是多長點肉出來啊。

豐隆回頭看向齊刷刷站在自己跟前的四位同僚,納悶道:“話說回來,你五人……這是有事?”

一得空,列缺立刻又縮到別人身後,盡量站到最後最遠的位置去。

什麽毛病?屏翳瞥她一眼,對豐隆道:“我來送你。大夥兒都是如此。”

“送我?”豐隆詫異。

青女點頭:“嗯,雲師,此去不知要分別多久了,難免想念。情誼所至,送君一程是應當的。”

“……哈?”豐隆一頭霧水。

雪師滕六誠懇地望著豐隆,安慰道:“雲師,不用為難,巫妣已經全告訴我們了。”

豐隆冤枉得很,囧道:“……到底啥事?她還沒告訴我呢!”

屏翳不耐地提醒他:“就算你記性被那頭牛吃了,我再跟你講上一遍總該知道了吧?簡單說,你不是雲師了!”

“啊?為什麽?”

“誰叫你要在巫覡集會上唧唧歪歪,這麽能講不如去做巫覡好了!”屏翳心煩地撂下這句話,抬頭見眾人都不滿地盯著他,遂假作咳嗽一聲,補充道,“莫要都望著我啊,隻是模擬帝的感想而已,這不是我的真心話啦!”

風師打鼻孔裏哼了一聲,鄙視地瞄著屏翳。

青女打圓場道:“嗯,無論如何,帝的決議已下,並且……”

“都七天了,他還沒忘,真難得!”屏翳道,“青鳥來跟雲中君逐一通告過了。豐隆,你看你都做些什麽破事兒,現在大夥兒得替你做你那份工,還沒得多的供奉領!”

屏翳嘴上是這樣抱怨,但卻一麵說,一麵擔憂地側過臉,注意豐隆的神情。

此時豐隆眨巴眨巴著眼,尚在努力回憶,琢磨屏翳所言之事究竟是真是假。屏翳以往也不是沒有捉弄過他,但是,從沒拉著青女等人一道上陣啊!

要說開玩笑的話,他跟青女滕六可沒要好到這份上,此事若是眾人合起來騙他,那他肯定不會是笑一笑就算了的。

“當真?”豐隆狐疑求證。

雪師滕六點頭。

“……嘛……那大概就真的丟官了……”饒是豐隆的臉皮再厚,他確認被眾同僚踢爆去職的事實之時,還是覺得丟人得很,臉紅了紅。

然後他立刻岔開話題:“那為何我會什麽都不記得的,真是,這樣會壞事的啊……姒蘇屍那邊……”

“正是因為考量到姒蘇屍的培養,巫妣才替你消去了被帝去除神籍的印象。”

“是麽?這又是什麽道理?”豐隆不滿地叫起來。

青女道:“雲師,你不記得了。當時你帶著姒蘇屍就要出走……”

“喔?”豐隆一愣,隨即嘿嘿笑起來,“不愧是我啊,幹得不錯!”

“——別高興得太早,你被巫妣攔下了!”屏翳悻悻道。

豐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幹脆旋身席地坐下,攤手:“好嘛,你們繼續講,別停,我不打岔就是了。”

青女示意屏翳別開口,因為她發覺屏翳的心情很不妙,從剛才開始,先是凶姒蘇屍,再又給豐隆擺臉色。他這種於事無補又隻能造成內傷的小情緒,還是省省的好。

經她提醒,屏翳瞥著豐隆,一臉嫌棄地癟嘴。

青女麵對著豐隆坐下來,將自己從巫妣那裏打聽到的情況一一告知豐隆,末了問他打算如何。

豐隆摸摸鼻子:“總之巫妣不同意,對吧?”

“嗯。你當時的臉色比雨師還要難看,實在勸不下來,就算勉強勸下了,恐怕也會反悔,偷偷帶姒蘇屍離開的。”青女道。

“那是當然,我一定會這麽幹。”豐隆點頭。

“於是巫妣隻得出此下下之策啊。”

“我明白了。”豐隆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道,“既然這樣,那我走就是。沒啥大不了。”

“雲師……”

青女正想寬慰幾句,突然聽見身後不遠處一聲霹靂炸響,回頭一看,地麵被劈得焦黑出好幾丈去,正中心處陡然出現坑洞。

電師列缺立在大坑外,電鳥劈劈啪啪地掠過。

她麵無表情道:“害雲師者,不留。”說罷,轉身便走。

“咦?”豐隆撓撓頭,立刻反應過來,急忙奔過去,攬住列缺的肩膀,“哎呀,電師且慢、且慢著一步啊,沒有什麽人暗害我啦!”

列缺停了半步,一聲不吭盯著豐隆的爪子看,等他一收手,她立刻再疾步往前衝去,根本不容商量。

兩人身後,屏翳高聲道:“電師,要把豐隆從雲中君裏趕走的是帝俊,難道你想跟帝挑戰不成?”

此言一出,列缺的發帶立刻豎了起來(這是靜電作用、靜電啊。)。

豐隆也忙著勸到:“不過是回去休息一段時日而已嘛,電師,你想,以我在俗人之間的名號,那還能被虧待了麽?也就你們幾個知道我不行雲了而已嘛。再說了,帝一會兒氣消下去了,還不得召我回去,他手裏可沒別人會幹這種髒活兒累活兒了啊,他也就是跟咱們逞逞威風而已嘛!”

他連著用了三個“而已嘛”,但列缺的臉色還是不見柔化——她萬年都那副死氣沉沉的表情,根本就看不出來分別。

屏翳繼續撂話:“想給豐隆添麻煩就去吧,本來巫妣是說過段時日給他想辦法塞回來的,你一鬧,那就沒指望了!”

豐隆這廂還追著列缺,聽見屏翳的話也禁不住回頭抱怨:“什麽叫做塞回來?屏翳你別把我說得好像可有可無的玩意兒一樣嘛!”

“現在你不就是麽!”屏翳抄著手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