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柳葭一早打開信箱,再次看見空白信封的信件安靜地躺在裏麵。她取出信,本想直接拿去扔垃圾桶,轉念一想,便把信封撕開了。裏麵還是裝著七八張偷拍的照片,可是這照片卻又與昨天收到的不盡相同:照片的背麵都潦草地寫著字,那歪歪扭扭的字跡一看就是用左手寫的。

她微微眯起眼,心裏也有些動怒了,雖然容謝這位大少爺的風評素來是一塌糊塗,但是幾次接觸下來,她覺得他倒也不是傳聞中那樣的。至少他談吐文雅,言語有味,也算得上是博學多才,並不是一無是處的二世祖。

可是如果做出偷拍這種事情來,那恐怕隻能用變態來形容了。

柳葭隨意把照片都翻看了一遍,忽然一愣,又把這些照片都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其中有一張,是拍到她晚上回到家,照片背麵還寫著:“潔身自好的女孩子是不會這麽晚才回家的,今天這樣的濃妝也不適合你的,以後要記得這點。”

那個偷拍人所說的濃妝其實並不盡然。那天她一早就去郊區的醫院看望母親,後來才知道今晚係裏有飯局,回來急匆匆地換了身衣服就出門了。因為奔波一天,她的臉色和唇色都太慘白,卻又沒有時間化妝,就隻塗了紅色的唇膏了事。而那次聚餐就是她認識容謝的那一回。

容謝當晚送她的導師回家,導師家跟她住的地方根本就是兩個方向,除非他有□□術,不然根本不可能拍到這樣的照片——也就是說,她是真的錯怪對方了,那個偷拍照片的人根本不是他。

——

午後陽光正好,曬在身上暖意洋洋,一對對校園情侶三三兩兩坐在湖邊的草坪上低聲細語,那耳鬢廝磨的親昵情態,好似讓時光都流轉緩慢了。

柳葭支開畫板,對著遠處那片生長著蘆葦的濕地用鉛筆細致勾勒。她眼中和腦海裏隻剩下這冬日暖陽和枯黃的蘆葦,忽然陽光被人遮擋,她有點敏感地抬起頭,卻見身邊俏生生地正站著一個女生。

她容顏美好,豔麗之色猶似牡丹,著了紅色大衣,整個人都好似怒放的花朵。

柳葭握著筆,寒暄道:“秦卿,你也來曬太陽?今天天氣的確不錯。”

秦卿是他們經濟學院的院花,也是這個學校的校花,她跟柳葭是一個導師,隻不過她已經是在讀博士,比柳葭還高兩三屆。柳葭本來也算是容貌不錯的女生,卻被她的光芒壓製著,而顯得平淡了些。

她們現在相對而立,就像是一幅畫似的美妙。

“你好像很喜歡畫畫?”秦卿繞到另一邊,湊過去看她的畫板,身上淡淡的幽香沁人。

柳葭笑了笑:“就是打發時間,難登大雅之堂的。”

秦卿盯著她看了一陣,忽然問:“最近……容謝似乎在追求你?”

她的語氣雖是輕飄飄似乎並不在意,可柳葭猜測,也許她來找她,就是為了問這句話。她一邊作畫,一邊回答道:“沒有,有些事傳來傳去都走樣了。”

秦卿探究地看著她:“真的不是這樣麽?”

“真的沒有。”

她似乎輕輕地歎了口氣:“他可是對著我誇你很特別,我真是有點妒忌,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

柳葭手上的鉛筆一頓,筆頭頓時崩壞了,還好秦卿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她隻得放下筆:“我倒是寧願別人誇我漂亮,特別這種形容詞有什麽好值得高興的?不過你大概是被喊多了美女都麻木了。”

秦卿笑了起來,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我開始是有點不懂……不過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話音剛落,她便走開了。

柳葭莫名其妙,畫畫的興致卻被打斷,隻能收起畫來,把畫板墊在身下,躺在草坪上閉目養神。陽光實在太好,她很快就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覺,便順其自然地閉上眼,也不知隔了多久,她突然一下驚醒,睜開眼的一瞬間正對上一雙眸子——好似古代工筆畫中的鳳目,眼角微微上揚,長眉入鬢,每一筆都是細致寫意的優雅。

她卻有點被嚇到了,試想任何人醒來剛睜開眼,就發覺被人這樣盯著看,怎麽還能無動於衷?

“你睡得很熟,”那人微微一笑,“表情也很恬然。”

柳葭支起身,有點頭痛、也有點防備地看著他。

“我其實是想跟你解釋一件事,那個偷拍你照片的人並不是我。但是十分巧合的是,我的確也弄傷了手,但是跟你的那件事無關。”來人正是容謝,他語氣和緩地解釋完後,又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可以帶你去求證。”

“不用了,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柳葭皺著眉,“因為我今天又收到照片了。”

——

容謝看完照片,又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打算怎麽處理?”

“現在隻是偷拍的話,就算去派出所報案也查不出什麽。”柳葭歎氣,“畢竟那個人也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傷害舉動來。”

“其實,有兩條路可以走。”

柳葭正在拍打身上沾到的枯草,聞言看了他一眼:“什麽?”

“繼續忍耐,或者激怒對方。”容謝看著照片後麵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沉吟道,“這個人拍了這麽多照片,卻沒有膽量來認識你,可見他目前會做的也就是偷窺罷了。但是如果激怒到他——”

柳葭隱約也猜測到他的辦法,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激怒到他,也許這個人就會露臉了。可是我又不認識他,怎麽激怒對方?”她可不想每天都收到這樣一堆照片,還被人評頭論足的。

誰知容謝話鋒一轉,又扯開話題:“你每天換衣服都會把窗簾拉嚴實嗎——可能我這麽問實在太失禮。”

柳葭被他這樣一提醒,頓時也有點不太確定了,很難說會不會有時忘記拉窗簾了,本來夏天一個人在家穿得清涼點也是很正常的事,現在卻有可能被人偷窺,甚至拍下照片來。而這樣的照片還會被收藏起來觀賞,光是想象一下,她都覺得一陣惡心。

容謝見她這麽糾結,便笑著說:“其實要激怒對方很簡單,隻要跟我假裝情侶就行了,我的名聲這麽臭,他連你晚回家一些都會在意,又怎麽會不在意你的交友狀況呢?”

他的這個建議的確是一個不錯的法子,容謝是個男人,有些事畢竟是她無法獨自處理的。柳葭反問道:“假扮情侶?這就是唯一的辦法?”

容謝搖搖頭:“這當然不是唯一的辦法,不過我也是有私心的。”

柳葭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天生一張含情的麵孔,他這樣凝視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裏的情緒也是脈脈的,好像她要是懷疑對方的誠意就是十惡不赦。

容謝見她沒有直接斷然拒絕,料想她的態度還是鬆動的,便將手插-在褲袋中做出要走的姿態:“你可以多考慮一段時間,我最近一周都還有空閑,你有了決定可以打給我。”有時候也需要給對方一點壓力,她才會盡快做出決定,而她做決定的速度越快,就越容易順著他的思路走。

果然,柳葭立刻叫住了他:“等一下……我覺得你的辦法可行,隻不過——”

容謝在心中歎氣,直接幫對方說出了心中的顧慮:“我知道你對我沒有好印象,但我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人,既然隻是假扮情侶,我自然也不會對你怎麽樣。”

——

容謝說知道她對他沒有好印象,其實也是在暗示他知道她之前玩的那點小把戲了。柳葭心裏開始不自然起來,幸好他走在前麵,看不到她僵硬的表情。

她跟著他走到教學樓附近的停車位,隻見他今天卻是換了輛黑色的、中規中矩的商務轎車。她有點意外:“你換車了?”

容謝伸手替她拉開車門,笑著回答:“我感覺你似乎不喜歡之前那輛,就換了這個。”

她當然不喜歡,坐那種高調的跑車,就像是故意招搖過市一般。柳葭沉默片刻,又道:“謝謝。”

他側過臉瞥了她一眼,隻見她有點拘謹地坐在副駕上,雙手握著拎包。他本來不想多問,最後思索了一番還是問了:“你在害怕我?為什麽?”她自然不會回答。容謝也沒想她會回答,幹脆自己回答了:“是因為我過去的一些傳聞?”

柳葭道:“有些事情,在被傳播很多次之後就走樣了。”

容謝笑了笑,滿不在意地開口:“據我所知,那些傳聞大部分都沒什麽問題。我的確是因為校外鬥毆而被通報開除的,我把人打傷了,當時還上了報紙,被鋪天蓋地地指責和謾罵。”

這下柳葭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了,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那樣簡單。

容謝又道:“怎麽?同情我?”

“你自己做的事,當然要自己承擔責任。我隻是同情你的家人。”

突然車子緊急刹車,柳葭的身子也往前傾,她抬頭看著前方,路口的信號燈由綠轉紅。

她聽見容謝道:“你那天說隻能接受一對一的感情,不如我們打個賭,我賭你一定會喜歡上我,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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