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汴梁,古老的城池,傳說在周朝開國不久的時代,周文王之子畢公高,便在此築城。而開封之名,源於春秋時期,因鄭莊公選此地修築儲糧倉城,取“啟拓封疆”之意,定名“啟封”。
漢景帝時,為避漢景帝劉啟之名諱,將啟封更名為“開封”。戰國時,魏惠王將國都遷到這裏,定名“大梁”。五代時,梁太祖建都開封,改名“東都”。
後漢、後周、大宋均沿稱——東京開封府。
這裏多有湖泊河流,氣候溫和,雨量充足,春夏秋冬四季分明,可人口之繁多,建築之高偉林立,使得城中的一些河流,都被兩側屋簷的倒影所覆蓋,水麵幾乎常年都見不到陽光。
浣洗的台階延伸至水中,彼家的台階與此家的台階,可以在河床之上相接。
每到清晨時分,挑著熱水叫賣的身影,就遍布在大街小巷,千百種膳食小吃的風味,盈滿在華貴的樓閣和庶人的民宅之間,足以勾起任何一個人的食欲。
大宋曆代帝王建造的園林,修築的山與湖,樓與亭,成為這座城池裏或滄桑低調,或曆久彌新、最為耀眼的點綴。
天下州府之間的財富,源源不絕的流通在水陸之間,集中於這座富庶豐腴已極的城池。
於是,當城破的時候,那攻城的軍隊之中,任何一個士卒都漲滿了發紅的眼睛,震撼,饑渴,難以置信的望著這樣的城市。
連他們**的戰馬,都發出迫不及待的嘶鳴,踐踏在頗有古意,隱見青苔的磚石上,肆意的衝撞驅趕著城中的百姓。
他們來自金國,在苦寒的山水之間驟然興起,如同暴風般席卷大地,覆滅了遼,然後來到了宋。
汴梁的繁華,是遼國也沒有哪一個地方能夠與之比擬的,破城之後,就連他們的主將都失去了對士卒的壓製,隻能放任這些人在城中肆虐,去搶奪他們看上的東西,**他們看中的女人,殺死他們看著礙眼的男人,老人和小孩。
當然,他們的主將也並沒有想著要約束,隻到了一部分心腹金兵,衝入到皇宮之中,掠取汴梁財富中最精華、最上等的那一部分。
太監們、宮女們,都在驚惶的哭嚎奔逃,然後被攔下,被劫殺,像失去了思考能力的鵪鶉一樣,柔弱的伏倒在地上,顫抖著被奪走身邊的東西,剝掉身上的衣物。
大宋那些官威凜凜,憑一聲律令就可以壓製自家將領的朝廷大員們,表現的同樣不堪。
全都城都被攻陷的大宋,皇朝的氣運像哀鳴的血雨一樣瓢潑飛散,別說凝聚出氣運法相,就算是讓他們依著往常最順手的習慣,借著官威,衝擊別人的心智,都無法做到。
年輕皇帝身上,倒是還有著氣運的庇佑,但是他被金兵的主將拽下馬的時候,那一份殘留的氣運,也僅僅是讓他不至於被摜死在地上。
連已經退位的太上皇道君皇帝,也被揪了出來,拖過一座座宮殿,匍匐著,成為俘虜裏的一員。
血一般的殘陽映照著這座都城,層疊的屋簷垮塌了,燒毀了,於是水麵終於也能夠映照到這一輪不祥的日光。
血日無言,靜默地見證了一場野蠻血腥的狂歡,直到金國的兵馬戀戀不舍的離開這裏。
他們當然不是空著手走的,除了財物,還有俘虜。
一路由金國的大將宗望監押,包括道君皇帝、鄭皇後及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
另一路由主將宗翰監押,包括年輕的皇帝趙桓、朱皇後、太子、宗室及孫傅、張叔夜、秦檜等人沿鄭州北行。
這些隊伍裏麵,還有金兵擄掠來的教坊樂工、技藝工匠等數千人,攜文籍輿圖、寶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十萬人等北返。
隊伍裏麵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被丟在路邊,丟在水裏,衣不蔽體,滿身淤青,還有很多,被丟在了鍋裏。
宋帝趙桓,龜縮在這樣的隊伍裏麵,夜夜惶恐難眠,時而啜泣,但是他也有了機會,看見糜爛的戰場,看一看金兵在來的時候,一路擊潰宋軍的痕跡。
金兵修煉的都是在曆史中已經隱沒的魔道法門,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可以勘探礦脈的神秘法訣,藉此大興,以至於連國號都是“金”。
但是他們原本的地盤太小了,攻遼、攻宋,連年累月的征戰,還不足以讓他們有足夠的時間,靠著礦脈產出,把所有兵卒推到魔道精兵的境界。
宋遼的兵馬,依靠著皇朝氣運法門,本來應該可以與他們抗衡才對。畢竟漢朝的時候就已經驗證過,皇朝氣運法門的潛力,絕不遜於魔道。
即便遼國內耗不止,又是被宋金圍攻才失了機會,可宋國這邊,皇帝昏庸之餘,畢竟還有許多賢臣良將可以發揮。
然而,宋遼都敗了,這一直令朝中很多人不解。
等到趙桓看見戰場的痕跡,看見金兵所過之處,白骨露於野,遺民百不存一,千裏盡無雞鳴,才明白了那是為什麽。
因為金兵不但有魔道功法,同樣也有皇朝氣運,那是氣運之道的陰暗麵,曆代的某些仁德皇帝,偉略君主,都矢誌於將之隱藏,以至於後世的皇帝都不知道的一麵。
皇朝氣運法門,是左道的極致,擺弄人心,采集萬眾的念頭來獲得力量,但這種念頭,可以是正向的萬眾愛戴、認同,也可以是反向的,萬民恐懼、怨憎。
金兵的鐵蹄所過之處,淪陷之地,大宋遺民的恐懼,都成為了金兵的資糧。
旁門左道,旁門左道!
即使是漢武帝春秋鼎盛之時,也從來沒有想過把這皇朝氣運法門,冠以正道王道之名,就是這個原因。
趙桓迷迷茫茫的好像明白了這些東西,但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成為了俘虜,輾轉的被囚禁在不同的地方,受盡了屈辱。
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年,或者三年?他已經記不清了,隻是記得自己聽到了很多東西。
比如金國的秘法,原來最開始是在長白天池之中埋藏,被完顏阿骨打所得。
又比如說,金國的勳貴們,也開始學習宋人享樂的法子,軍中和官員們之間,似乎都漸漸有了不同的風氣。
但這些沒有意義啊。
趙桓的生命之所以還在維係,僅僅是因為他不敢死而已。
又有金國的貴族來到囚禁他的地方,遠遠的停馬調笑,曾經年輕的大宋皇帝,養尊處優的臉上已經變得消瘦蒼白,憔悴不堪。
天命皇帝站在一座高樓之上,俯瞰著遠處那張蒼白的臉,眼中沒有半點波瀾。
那是前世的自己,姑且稱之為前世好了,因為,不知被囚禁了多久之後,再度睜眼時,趙桓發現自己回到了還是太子的時期。
那個時候的他,質疑身邊的一切是真是假,即使皇宮中的一切眼耳舌鼻聲觸感,都在告訴他“真實”這兩個字,依舊逃不脫曾經的夢魘,以至於夜裏嚎哭驚叫。
即使後來利用前世知道的消息做了很多事情,提前登上了皇位,滅掉了完顏家,那初登基的三年裏,他心裏的恐慌和仇恨,還是不曾徹底消除。
而現在,天命皇帝看著昔日的自己,又看向曾經的仇敵,都不再動容。
他隻是在修煉時,分心思考一些事情,隨意從自己的記憶裏捏出了一段場景,來作為思考的場地而已。
當天命皇帝有意睜開眼的時候,周圍的街道樓閣全部無聲的崩潰,金國的仇敵貴人們,昔日的父母妻女們,舊時的自己。
甚至在這個夢境的極遠處,那座傷痕累累的汴梁城,也一並毀散如煙。
映入他眼中的,是如今的汴梁,如今的皇宮禦花園。
這座城,沒有那麽清幽奢華,反而到處洋溢著魔道濁氣的礦物雜味,天空中隻有少數人能夠看見的皇朝氣運,也沒有那麽悲戚的散作血雨,反而在發出無比凶惡的痛吟。
正是這道龍吟,讓天命皇帝緊皺著眉頭醒來。
皇朝氣運的五彩煙雲間,隱藏著臃腫而龐大的金龍氣象,它身上披滿了血色的斑駁痕跡,被傷害了之後,沒有悲,隻有怒。
它的右前爪已經徹底崩碎,其他三隻爪子也各有損傷,頭頂的龍角都變得殘缺了。
今天早上的時候,這條代表著皇朝氣運的金龍,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那隻龍爪的徹底崩毀,意味著梁山戰場的大敗。
之前分明形勢大好,結果一夜之間,十萬大軍大潰敗。
那時皇帝心中頗為震怒,險些便要下旨,調集十萬禁軍,再從三十萬邊軍中抽調一半回來,星夜兼程,禦駕親征。
不過李綱等人拚死相勸,直言邊軍不可輕動,至少要先備糧草雲雲,又稱要留出時間,讓韓世忠提前籌備,以剩餘的兵力重新布置好防務、以防遼國突襲等等。
紛紛攘攘的一場早朝下來,皇帝倒真是暫且改了旨意,隻先調集禁軍,給韓世忠留了五日部署防務,又留二十天自籌糧草,準他們月底將邊軍一分為二,調十五萬人向梁山。
這倒不是單純因為李綱他們的勸說,而是皇帝自思自量,發現讓大宋境內的戰事,再延綿一段時間,也沒什麽不好。
皇朝氣運法門,無論是正麵還是陰暗麵,其實都很難把握。
要想形成正麵的鼎盛皇朝有多難,隻要翻翻史書就知道了,千古以來也沒幾個人,就連開創這套法門的漢武帝,到了晚年都難以維持盛況,背上了些汙名,其中困難不言而喻。
而像是道君皇帝那樣的昏君,別妄談什麽鼎盛了,他連皇朝氣運的陰暗麵都把握不住。
百姓的生命如同野草,就算昏君當朝,隻要勉強還活得下去,他們就連恨怨都很少,因為所有的精力都用來維持生計,實在很難有空去恨。
況且他們的見識也太少,說不出讓他們生活困苦的事情,到底源頭何在,找不到恨怨的方向,自然也無法提供陰暗麵的氣運。
天命皇帝當初在想通這一點後,也不止一次在心裏歎息過“真是賤民!!”,所以他特意留下了蔡京、童貫等六賊,先抓進去再放出來,就是要讓他們好好發揮迫害百姓的手段。
現在這一套到處都是漏洞,允許地方上養私兵,礦物會被層層盤剝的開礦體係,就是這六個家夥在皇帝的示意下主持議立起來的。
這樣一來,得了利的都會擁護朝廷,他們積蓄的財富,蓄養的私兵,也會在必要的時候成為維護朝廷的牛馬。
而百姓們也都知道該怨恨誰了。
為什麽活得越來越難?因為青壯們都被拉到礦上了。
為什麽家裏人越來越少?因為去了礦上的都死在那了,回來的也病死了。
這種最顯眼,最簡單的邏輯,他們終於可以想得通了,他們也終於逐漸被逼到努力也活不下去,隻能去恨了。
天命皇帝很滿意這一點。
而等到戰事一起,他才發現,原來這種到處都有叛亂,到處都有戰爭的情況,大宋的子民爆發出的陰暗麵氣運,還可以更高效。
隻要別真讓他們造反成功,那這場戰事再多延續一段時間,皇帝的修行反而會更快。
原本預計要抵達飛升的境界,還有十年左右,現在這個時間,正在不斷的縮短。
“倘若真的能叫朕在今年就飛升,那麽就算最後,戰事拖延糜爛到大宋徹底救不回來了,亦是無妨啊。”
天命皇帝品嚐著五金藥石調配而成的美酒,聽著遠處禁軍被緊密調動起來的聲音,心中悠然自得。
平民肉眼不可見的五色煙雲之中,血斑金龍翻滾,滔滔不絕的陰暗龍氣,宛如血彩瀑布,從九天垂落,湧入皇帝的體內。
而收藏在皇宮各個角落的精煉礦丹、法酒,亦化作悠悠的魔道精氣,自地麵浸潤而至,歸於皇宮中這個唯一有資格享用萬寶的人身上。
他垂了垂眼,僅剩一線的眼簾間,粘稠緩慢的流動著那份不惜耗盡萬眾血淚,也要求證的至深欲念。
“飛升之後,朕若回首,能看到兩個大宋麽……”
……
梁山水泊之中,關洛陽持續催動了好幾個時辰的離火金瞳,掃視洞察著茫茫煙波。
良久之後,他伸手一招,一道身影破水而出,被他抓著落到岸上。
“呼!”
關洛陽累的籲了口氣,隨即向等在岸邊的小兵笑道,“這是最後一個昏迷落水的了,快送去給公孫先生他們救治。”
“其他人稍微休養一番,就去把戰死的人掩埋吧,就算是敵兵,他們很多也隻是沒有機會選擇而已。”
眾多兵卒點頭。
山路上,李開先匆匆趕來,道:“大頭領,有夥人自稱遼國使者,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