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嗚--嗚--長長的拉了兩聲終於是要進站了,溫文望著窗外,雖然還沒看到“雙山”站台的標牌,但窗外的一切已然熟悉了起來,那圍欄外一間間緊挨著的低矮的磚房還在堅守著它的職責,窗戶透出的昏黃燈光照著那坑窪的街道,這幾家小賣鋪從溫文第一次踏上火車外地讀書時就有了,如今還是那模樣,門口大大小小擺著一個煤爐,煤爐上架著一個鐵盆,鐵盆裏冒著騰騰的熱氣,這個季節鐵盆裏麵煮的不是茶葉蛋就是玉米了。而對於著急趕車或出站回家的人來說能吃上點簡便又熱乎的東西,來稍微墊墊饑餓的肚子最好不過了。
當然了,還有那牆上時不時就閃過眼簾塗刷的廣告,現在已經是形形色色,宣傳什麽的都有,從計劃生育到脫貧致富、從精神提高到物質買賣,突然溫文噗嗤一下笑了起來,對麵的妻子把目光從窗外移到他的臉上,看到他捂著臉狂笑的樣子,文麗心中滿是疑惑,窗外也沒什麽值得發笑的東西呀,她還故意在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模樣,也是好好的呀!
溫文還在笑,文麗就隔著桌板踢了他一腳,“你傻笑什麽呀?”文麗兩條彎彎的柳葉眉扭在一起厭煩的問到。
她哪裏知道其實是因為牆上的一條廣告語,這條廣告在溫文的印象中,好像還是讀小學那會,就滿大街都是、對不光是一個村的大街而是附近十裏八鄉的大街牆上都刷著這個標語,如今幾十年過去了這條廣告硬是夾縫中求生存奇跡般的存活下來了:“南家窯公豬,免費上門,電話××××”,溫文在結實的挨了文麗一腳後,便乖乖的收了笑聲把手從臉上放了下來,嬉笑著臉皮探過頭去在妻子耳邊悄聲的解釋起來,在他小學應該是五年級那會,有一次他們幾個小夥伴放學回家,路過村大隊的那麵土牆時,發現牆上不知被誰用白灰新寫了一行字,就是“南家窯公豬,免費上門,電話××××”,那會他們不懂得這叫廣告語,也不知是誰提議了一句,要把公豬改成公主,結果大家一哄而上,把各自衣兜裏用來玩的粉筆頭收集在一起搗碎後兌了水,然後把“豬”硬生生的改成了“主”,而且最後做的都看不出有修改過得痕跡。後來聽說那家農戶隔三差五的就接到一個騷擾電話,電話裏說什麽的都有,不過最好笑的是我們村裏的一個二流子後生,看到牆上我們改過的廣告後,在村大隊門口的小賣部逗那個農戶的事了,因為當時小賣部裏好多人,所以慢慢的把這事就傳開了。溫文又想笑了,但看了看妻子瞪著她的眼睛,也就憋著繼續講起來:
那後生打過電話先這樣問了一句:“是南家窯?您家是不是有個女兒?”
電話那頭是個女的答複:“你怎麽知道?”
後生又問:“還沒嫁了哇?”
電話那頭答複:“你又怎麽知道?”
後生高興的說:“剛好、大姐,不對,以後得管您叫媽,您看我也單著,家裏沒錢,這不是娶不上媳婦,您看看我去你家行不?”
農婦聽罷覺得不對勁就問:“大兄弟不對呀,什麽上門女婿了?”
後生就說:“哎哎,這就是您不對了,廣告都打出來了,還怎麽不認了,您放心,我絕對好好孝敬您。”
隻聽見電話那頭就開始吵了:“媽,您什麽時候滿大街給我招女婿了,我才18呀,您生不出兒子也不能怪我呀,還給我找個上門女婿,我以後才不想待在這個家。”
後生打電話時一直開著免提,身邊的人們終於按奈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來。那婦人也聽見了,就火了:“你那個村的了?沒教養的東西。”
後生威脅說:“你再罵,明天把你們打得廣告全部給你改成南家窯比武招親。”
電話那頭又傳來謾罵聲:“你個老東西,我就說差不多就行了,十裏八鄉的也就咱們村養了幾頭公豬,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裝了個電話,滿大街的宣傳。”人們聽罷,又哈哈的笑起來。
那個年代農村有個座機是很了不起了,而且號碼專線專用。沒辦法,最後那家農戶實在是不受不了了,不得不挨個村子走街串巷的把寫過的廣告又都查了一遍。
文麗聽罷,陰著的臉終算是晴了,那雙桃花眼笑的都成了一條縫“沒看出來啊、你小子小時候就一肚子壞水”。
溫文幫著妻子擦了一下眼角擠出來淚水說了句:“好了好了別笑了、那會就是皮那想過那麽多、就是覺得好玩而已!”
火車停站了,列車員是位20歲出頭的清秀女子,“列車已停站、各位雙山縣下車的旅客、請帶好您的隨身物品從右手邊下車、雙山站為低站台,請您看好腳下、扶好扶手,列車停靠6分鍾”
因為停車時間較長,溫文聽到這位列車員嬌滴滴的通知後也並不著急,他從行李架上不慌不忙的往下拿東西,文麗則在一旁幫忙整理。
“雙三(山)縣到了、卡甭誤了下車啊”、“雙三(山)縣到了、卡甭誤了下車啊”溫文轉過頭去,確定了話是從這位美女列車員嘴裏說出來的,滿車廂的人這是他聽到的第一句家鄉的方言。臨下車時,溫文用方言和列車員多聊了幾句,得知她並不是本地人,隻是來回跑這趟線路,聽得多了也便慢慢的會說了。溫文看了看身邊的妻子,心想不知她能不能習慣。
溫文看了看手表,剛好8點,從北京西站出發時是下午的2點,坐了6個小時左右的火車。對於文麗來說是頭一次走這麽遠,用她自己的話說這是她有生以來走的最遠的地方了,先是從伊城到北京坐了5個多小時的飛機,再緊接著從北京坐了6個多小時的火車。文麗一下車,就把行李箱和肩上的斜挎包丟給了溫文,溫文個子本來就不高,再背著個大旅行包、現在倒好手裏拉著一個行李箱,肩上再斜挎上一個女式包,走起路來都快成唐老鴨了。文麗大小姐的習性讓他有些惱火,話到嘴邊了又咽回去了,心想文麗也不容易,這麽遠跟著自己回老家辦婚禮,而且也是她第一次出遠門,想到這些也就把心裏的火壓下去了。
雙山縣總人口不到20萬,算不上是一個大的縣城,雖然離首都北京也就幾個小時的車程,但卻是重重山巒,仿佛祖國的改革春風從北京城一出發就被這綿延的群山所阻隔,到了這裏自然就沒什麽勁頭了。在溫文印象中,從他外出讀大學一直到前兩年回家探親,這個縣城好像都沒怎麽變過,經濟發展就一條線,根本沒多大起色。也怪這個地方,搞旅遊吧,除了兩座山就是兩條河無外乎再加上兩座廟;搞農業吧,又是水資源缺乏、除了玉米幾乎沒有什麽經濟農作物可種;若說礦藏,有時真想不通,隔著幾十裏就是挖地3米見黑金的煤城,而這裏倒好,縣裏的地質探測大隊年年測年年探,也就沿著河道發現了一丁點的鐵礦石。不過發展慢了也有慢的好處,至少每次歸鄉看到的一切都還是那麽的熟悉,無論人或物熟悉了也便有了感情,有了感情了才會有了思念。溫文每次回家都是這樣的安慰自己。
一出了火車站,這個地方人們的熱情裹挾著不標準的普通話便迎麵而來,大媽就像是見了自己的親兒子,拉著你的胳膊,問你冷不冷、餓不餓,你要說冷、說餓,大媽會告訴你跟她走,免費提供熱水熱飯,精明的人當場理會了意思,拒絕了,大媽也並不不高興,她會指著前麵說,過了廣場那有一排吃飯的。迷糊的人跟著大媽走幾步,才反應過來,想想那有那麽好的事,問了是拉客住店的笑笑自己的糊塗也便走開了。再就是跑車的了,黑車、出租車一起上,左耳朵的說他便宜、服務到家,右耳朵的在說他正規、安全有保險。當然溫文是司空見慣了這場麵,而文麗一下車就是大小姐樣子,東西都丟給溫文,她也輕快,高傲的步伐走在最前麵,這會正被一群人裹在中間,一個勁搖頭完全是昏了頭了,溫文笑了笑,上前去用家鄉的方言說了句:“作甚了這是,把人家還嚇哇著了!”
人們回過頭看了看溫文,幾乎異口同聲的說:“你誰了?”溫文不慌不忙的把文麗往懷裏一摟走出了人群。
這會文麗把身子貼在溫文的胳膊上,看的出她是有點嚇壞了。溫文開玩笑說:“大小姐你繼續前麵走啊!”文麗隻是把溫文的胳膊報的更緊了。
溫文看了看她,文麗比自己大一歲,前幾天在伊城剛領完結婚證,對於伊城來說、像她這麽大的女孩正是愛美愛玩的年齡,沒結婚很正常,但在溫文的家鄉這麽大的女孩都已經是孩子的媽了。
城裏的女孩的女孩皮膚本來就保養的好,再加上打扮的時髦一些,所以文麗已經28的年齡此時看起來就像是20歲的樣子。溫文早忘了自己狼狽的模樣,緊摟著她穿梭在人群中,迎接著人們注視的目光。他此時此刻多想立刻就回到家,讓村裏的所有人都看看他娶得新媳婦,甚至他已經看到了村裏的那些喜歡拉家常的女人們坐在一起說溫建明家那小子不得了啊娶了個那麽漂亮的外地的侉子。文麗看到他又在傻笑,問到“你又在偷偷的笑啥、是不是笑我剛才的囧樣?”
“沒有”
“那你笑啥?”
“你看那個人、像不像一個?”溫文隨口說了句。
“那個人?我怎麽沒看見,像什麽?”文麗肯定是看不見的,因為溫文腦海裏莫名的想起了《大話西遊》片尾的那段經典畫麵:那個人好奇怪!是啊,他好像一條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