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搖搖頭解釋：“不。她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所以我才知道她能看見我。不過事隔多年，她已經不記得了。”

不記得。又是這個詞。若音倦意更甚，說不清楚心裏的感覺：究竟要執著到什麽地步，才能在一次次的遺忘裏，依然堅持最初的約定。她沉默片刻，轉移話題：“你會些什麽法術？”

子衿麵露羞赧：“沒多少。”

“點石成金會嗎？”

“不會。”

“縮地成寸？”

“不會。”

若音不肯死心：“禦劍術、撒豆成兵之類呢？”

子衿的頭差點垂到地上，顯然沒一樣會的。若音哀哀地歎了口氣，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好歹你也是個妖啊！活了這麽久，半點法術都不會，要不要這麽丟臉？”

子衿紅著臉，小小聲地解釋：“你說的這些都是高階法術，我生前才修煉三百多年，還不懂這些。另外，大部分的法術都要依賴形體，後來我隻剩下魂體，幾乎沒怎麽修煉過。”

若音看著他愧疚的樣子，倒也不好再說什麽。她對修煉沒有半點興趣，隻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思來問他的：假如能學兩個能打架、或者能發財的招數，她倒十分樂意。

她歇了半晌，力氣慢慢恢複，想起來家裏沒有米了，便出門去買，回來見爹爹已經醒了，正坐院子裏編竹筐。家裏的日子不算富裕，父女二人平日主要的衣食來源，是趁天氣好時進山打柴挖草藥、天氣不好就在家裏編些竹篾換銀子。李興旺勤儉了大半輩子，醒來發現是在自己家裏，手上頓時閑不住，就起來想做些事情。

“爹！”若音先是驚喜，接著就是生氣，跺著腳埋怨，“怎麽起來了！”她扔下東西奔過去，抱住爹爹的手臂，不許他再編。

李興旺氣色明顯好了許多，不像上午那般蒼白。他畢竟是帶病的人，沒有多少力氣，半天也沒編多少。若音上來阻攔，他就沒有堅持，順

勢停下手上的活計，憐愛地拍拍女兒的腦袋：“爹爹不在家的日子，沒亂惹事吧？”

若音不高興地嘟起嘴，硬攙著他回屋：“我這麽乖巧的姑娘，怎麽可能惹事！快回屋躺著，燒還沒退呢。”

“馮少有沒有為難你？”李興旺不放心地追問。他還不知道若音搶印的事情，若音自然也不會讓他知道，滿不在乎地回答：“為難我？我沒去為難他就不錯了！”

李興旺又好氣又好笑，有意說兩句重話，卻舍不得罵她：“你這丫頭，向來不知道輕重。”他知道自家女兒的性子，猜測自己能從牢裏出來，多半是她從中鼓搗的，問她也不會講，索性便不追問。若音的所做所為一向是坊間傳奇，就算問不出來，晚些日子自會從鄰裏坊間的傳言裏聽出大概。

若音扶著爹爹躺回**，自己偎在床邊坐下。

爺女兩人多日未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李興旺剛從昏睡中醒來，一時半會兒也不困，索性絮絮說些閑話，一直說到了傍晚。兩個人都是盡挑些好聽的話講：李興旺刻意忽略了挨打的事，隻字不提衙役的勢利凶惡；若音也隱瞞了近日東奔西走的艱辛，更不提馮少的乖戾。太陽西斜時，若音熬了粥，又幫爹爹煎好藥。李興旺到底是病人，說了半天話，精神上有些熬不住，喝了藥便沉沉睡去。若音看著他合眼睡下，起身來到院子裏。

子衿一整天都呆在院子裏，半步未動。李興旺與若音閑話家常，他不願打斷，獨自坐在角落裏發呆。

若音走過去拍拍他，留意著及時收住力氣，免得手掌從他身體中穿過，隻做出拍肩膀的樣子，外人看起來十分滑稽：“想什麽呢？”她大大咧咧在旁邊蹲著，嘴裏說著歉意的話，神色間卻無半點愧疚：“隻顧著跟我爹說話，把你給忘了。”

子衿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低聲問了一句：“她……會再喜歡我嗎？”

若音想了半天才明白，子衿指的是元秀清，不由疑惑

了：“奇怪，你們這一世不是命定的夫妻？”

子衿低聲解釋：“不是。前幾世是懲罰，這一世其實算是考驗。她失去所有關於我的記憶，在這個前提下，如果她還是喜歡我，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

若音愣住。她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有機會？”

子衿慢慢笑起來，沒有半點抱怨：“如果她願意嫁給我，我就能變成人，娶她，一輩子陪著她，就像你們凡人的夫妻一樣。”

“如果她不願意呢？會有什麽後果？”

子衿認真想了想，攤開雙手，帶著點不好意思：“不知道。前幾世的時候，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相信她，所以一心一意地想著，隻要堅持到這一世，就一定能在一起。反倒是這世，看著她一天天長大，才開始擔心。有時候會想，如果她不喜歡我，大概會嫁個普通人類男子，過普通人類女子的生活吧。如此便能少受許多苦楚，倒不算壞事。”

“那你呢？”說不出原因，若音隱隱不安。她不知道子衿與元秀清的過往，潛意識裏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魂體也魂體的好處。你看，無論想去哪裏，輕輕鬆鬆就過去了，穿牆術、遁地術什麽的都免了，根本不用潛心修煉。”子衿神色輕鬆地說著玩笑話。

若音絲毫不覺得輕鬆，反而十分驚訝：“你打算放棄？”

“不。”子衿輕聲說道，“如若她不願，我不會勉強。喜歡一個人，有千百種表現方式。不打擾亦是其中一種。”

他側過臉，盯著若音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妖與凡人不同，輕易不會喜歡上什麽。可是一旦喜歡了，哪怕天翻地覆滄海桑田，都不會有半點遲疑。”

若音皺起眉頭，心中沉甸甸的。

似子衿這般的深情，她真心希望他能幸福。可是她無法理解子衿的執著：因為喜歡，所以希望對方幸福。隻要她開心，哪怕這幸福不是自己給的也無所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