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稟少爺,已經到府門口了,夫人讓您收拾一下……”,車外忽然傳來萬二的聲音。

笨鳥兒和萬大在車內聊得投機,正想借機問問三個鐵衛統領的情況,便於日後行事。忽然聞聽要到家了,隻得怏怏作罷。轉念又一想,侯府裏若說老謀深算,估計莫過於那個“鬼謀”老萬,回頭找他取取經也就是了。薑還是老的辣,從瞎子就可見一斑,平日裏唯唯諾諾,臨死前居然鬧出那樣一場血雨腥風,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車已然停了,萬大聽說要入府,趕緊跟笨鳥兒告了安,匆匆出車廂去前麵打點了。笨鳥兒一個人在車裏簡單整理了一下周身物件,又仔細回想了一遍路上和萬大的對話,確定不會輕易露出馬腳了,這才悠然撩簾下馬。

剛一下車,笨鳥兒就發現眾鐵衛早已在車旁列隊站立,再抬眼向前觀瞧,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仰麵而來是兩扇巨大的朱漆大門,門上縱九橫七共七十二枚金釘,門上左右各有一個金漆獸麵錫環鋪首,足有人頭大小,虎虎生威。門上赫然四個金字“忠勇侯府”!

笨鳥兒心想:“這大門如此氣派,肯定花了不少錢!看來萬大沒騙咱,咱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底子夠厚……”,他哪裏知道,這大門大有講究,遠不是花錢那麽簡單。

大洪國律:皇帝可用縱橫各九門釘,王公次之,可用縱九橫七。這區區侯爺府,按律應再次之,選用縱橫各七共四十九門釘方為正策。可這“忠勇侯”居然明目張膽的采用王公禮製,擺明了逾製,朝野上下也隻此一家了。

笨鳥兒正在胡思亂想,萬大早已搶步上前,衝到大門口,沒好氣地用力扣打獸首金環:“怎麽回事?不知道夫人和少爺回來了嗎?快快開門!有喘氣的沒有?來人呐……”

曾夫人見狀,也是柳眉微皺,心想:“平時裏,別說已到了府門口,即便是剛剛入城,也是早有下人侍衛前來迎接引領,今日裏怎麽如此冷清?難道世態炎涼竟至此?”

萬大敲了半天,忽然“吱呀!”一聲輕響,大門旁的一扇小門開了,從裏麵走出一個人來。笨鳥兒冷眼觀瞧,這才發現:原來朱漆大門上,還有個不起眼的側門。

萬大看到來人,先是一愣,馬上勃然大怒:“萬十!你小子還能喘氣呐!那還不趕緊開大門讓夫人少爺進府!”

萬十看了萬大一眼,卻沒說話,而是快步走到夫人近前,恭敬地低聲說道:“稟夫人,大門怕是進不去了……”

“什麽?大門進不去?出事了?”夫人大為疑惑,心下不由得一驚:“難道侯府也被查封了?還是府內出了什麽重大變故?”

萬十言道:“好叫夫人安心,府內暫時沒什麽大事。不過,自從聽說侯爺出事了,府內上下一片混亂,有人來、有人去,這府門本就沒有關上過,門檻都快被那些白眼狼給踩平了……後來,萬老下了一條死命令,把府門從裏麵給鎖上了……”

“啊?鎖門?”夫人不解問道。

“是啊,用侯爺特製的那條玄鐵鏈子

鎖上的,現在大門開不了,隻能走小門或者侯府側門……”,萬十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萬老料到夫人定然不解,他老人家說,自己身份特殊,不便出門迎接,請夫人和少人眾人從侯府側門入府,到時他會請自向您請罪……”

要是旁人鎖了侯府大門,曾夫人早已勃然大怒,就算不治他個以下犯上的大罪,也得重責幾十板子、逐出府去。可今日鎖門的命令是老萬下的,這就讓夫人心中揣揣了。

老萬是跟隨老侯爺南征北戰的老部下,可以說是“三朝元老、托孤之臣”。早在曾夫人沒入府前,老萬就已是侯府總管了。名義上,老萬隻是個管家下人,可實際上,老萬在府中可謂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就算是侯爺,也對他畢恭畢敬,完全當作長輩看待。

曾夫人知道“鬼謀”智計天下無雙,“鎖門”這麽大的事情,必然有其更深層用意。於是也不多問,立刻轉身對眾人吩咐道:“馬車就不要了,萬二你去處理掉,其餘眾人跟我繞道側門,咱們一起‘走’回府!”

堂堂侯府夫人,到自己家門口卻進不去,還要和侍衛一起繞側門。這種事情,眾鐵衛真是聞所未聞,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該作何反應。倒是笨鳥兒,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悠然跟上曾夫人,還不忘招呼萬大:“還怵在哪幹啥?走吧!沒聽人說麽?門鎖了!隻好小爺剛吃飽,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曾夫人聽笨鳥兒所言粗俗,以為他心中不滿,借話發泄,低聲勸慰道:“龍兒,不要動怒。侯府周圍必有他人的眼線,別讓旁人看了笑話,咱娘兒倆先見了萬老再說……”

笨鳥兒聽母親說周圍有探子,微微一驚,趕緊環顧左右,發現並無可疑人等,但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隻是默默低頭走路,不再言語了。

侯府方圓數百畝,前後幾進院落,還包括演武場、兵器坊、侍衛門客的住所等等,頗為巨大,眾人走了好一會兒才來到側門口。

側門本是仆役下人走的小門兒,遠沒有正門氣派,但勝於幽靜隱蔽。此時侯府側門早已敞開,一名老者孤零零站在門口,遠遠看去,既有些淒涼又有些詭詐。

曾夫人見此情景,趕緊快走兩步,來到老者麵前,剛要說話,老者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低聲道:“夫人什麽都不用說了,老朽知罪,請您先入府,老朽再請罪不遲!”,說罷竟然抱拳拱手、低頭彎腰,深施一禮。

笨鳥兒在夫人身後細細打量這個“老頭”。隻見這老人麵白清秀、身長背挺,雖然頭發胡須已是全白,但打理得根須分明,尤其是居然長了一幅丹鳳眼,而且絲毫不像老年人一樣混濁昏花,反而眼光流轉如電。看得出:此老者年輕時必然是個俊朗的人物。

曾夫人雖然有一肚子話想要問萬老,但也知此處不是講話所在,也不多作糾纏,邁步入府。萬老、笨鳥兒、萬大諸人緊隨其後。

笨鳥兒第一次進這種深宅大院,雖然強自收斂,但還是忍不住暗地裏東張西望:“嗬!這宅子可真敞亮,比我們綠水鎮王員外

家的大院強多了!那玩藝兒就是假山吧……那些個石墩子石磨盤是幹什麽的?難道侯爺家也要做農活兒?嘿!那還有池塘……咦?院子裏還養馬……”

笨鳥兒的樣子早被萬老看在眼裏,萬老不知此“龍兒”已經不是彼“龍兒”了,低聲笑道:“龍兒,別看了!暗樁都還在!不但還在,比往日裏還多了幾個班次,老萬我還沒老糊塗呢……嗬嗬……”

笨鳥兒臉一紅,沒敢說話,心中暗道:“這老頭兒是個人精!明明他走在前麵,居然能知道我在後麵的反應,這是屁股上長了眼麽?在他麵前最好少說話、不說話……”,轉念又一想:“他說什麽暗樁,我咋一個都沒看到,這事兒以後得跟萬大好好問問……”

不一會兒,夫人一行人來到了後院書房前,夫人停住腳步,轉身對眾侍衛說:“行了,這都進了府了,你們也別跟著了,都忙了一宿,自個兒找地方休息去吧。萬大,你去侍衛處安排一下”,不等萬大回答,夫人又對笨鳥兒說道:“龍兒,你跟我進來!”說罷對萬老一伸手,擺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萬老麵色一正,微微低頭道:“夫人和少爺先請!”

笨鳥兒張了張嘴,本想說跟萬大一起去“休息”,躲過這茬“過堂”,但看了看夫人和萬老嚴肅的表情,也知道這個請求不妥,隻得硬頂頭皮跟隨夫人進了書房。

夫人和萬老進了書房,居中坐下,萬老在對麵垂手肅立。笨鳥兒本也想坐,但看了看書房的布局,再瞅了瞅老萬,隻得不情願地站在夫人身旁。

曾夫人開門見山道:“萬老,事情你都知道了,說說目前的情況吧……等會兒,先說說這大門怎麽鎖了?”

萬老言道:“回稟夫人,鎖大門是老朽的主意……”,頓了一下,萬老繼續道:“現在侯府雖然暫時風平浪靜,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現在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侯爺現在不在府內,鎖大門有三重含義……”

“一,告訴外人,忠勇侯府從今往後‘閉門謝客’,避免小人借題發揮!”

“二,告訴府內眾人,想走?不留!但需出側門,侯府不缺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小人!”

“三,告訴自己人,侯府大難當頭,需謹慎堅忍、韜光養略!”

曾夫人聞言連連點頭,道:“您老說的對,但不知侯爺的事……”

萬老不等夫人問完,已是緩緩搖頭:“侯爺的事,夫人您就死心吧……老朽直言不諱,侯爺的事已不是人力可為了,乃是天意,恐怕……”

“這!這可如何是好……”曾夫人聞聽連“鬼謀”萬平天都無計可施,恐怕事情真的全無轉機了,一時悲從中來,眼淚不由得流了下來。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萬老話中有話,深深地看了曾夫人一眼:“侯爺那邊,咱們盡人事聽天命,無論如何,不能讓侯爺在宗人府裏受了委屈;但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少爺!”,萬老沉吟半晌,悠然說道:“少爺已然成年了!恕老朽說句大不敬的話,少爺的身份,夫人還打算瞞多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