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亂世開篇 第二百零六章 割袍分袂(三)

被“最後”兩個字說打動,曹操沉吟許久,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

蕭若也沒有再說什麽,閉上了眼睛。

曹操等了等,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便回過了身:“可以叫大夫進來了?”

“都是庸醫,不要。”

蕭若想也不想就張口回絕。

“大夫說你昨日血流的太少,可能體內還有淤血。”

思及她喪子在先,曹操隻得耐著性子勸解:“總要讓大夫把把脈,開放疏散。”

“不用了。”蕭若語氣卻沒有一點放軟的意思:“沒有他們,我可能還活得長一點。”

“……”曹操眉頭皺起,轉過頭還想說什麽,眼一瞥見她露在被子外麵的手臂,手心裏還是握著匕首,指尖卻似乎比刀刃還要蒼白幾分——

目光微微一動,走上前。

聽到腳步聲的瞬間,蕭若握刀的手便是一緊。

曹操走近,握住了她的手腕。

蕭若腕間一動,手指輕輕一按,“哢”的一聲,軍刀裏的刃應聲而出,並迅速反逼上曹操的手。

曹操早做好了準備,另一隻手迎上去,按上刀刃,大掌一合,按住機簧,將它逼回了鞘中,笑著咬牙道:“什麽時候才能把你這些尖爪獠牙收起來?”

說著按住她的肩膀,在她透過來的帶著驚訝和敵意的目光裏麵,緩緩地將她那隻手放在了被子裏,掰過她的身子平躺好,將被子拉到了胸前。

手卻忽然不動了,維持著按在她肩上的動作,低頭靜靜地看著她。

蕭若也靜靜地睜著眼與他對視……臉襯著枕頭上滿滿的青絲,越發地蒼白。

隻有那雙眼睛,睜大著——

眼瞳烏黑,眼白清透,目光澄澈如水,乍一看無非波瀾俱靜風過無痕。

而流淌在清寒的寒潭深處的,卻是冷漠的鋒芒……仿佛每一眼,都看的是他身上的破綻和缺點。

動如雪花迷眼,紛亂之中致命一擊防不勝防,靜如霞映寒潭,風平浪靜又滿含殺機暗湧。

可笑的是,偏偏最讓他難以忘懷的,就是這樣時刻站在與他敵對所在的,時時刻刻等著取他性命的目光。

瞬間被一股無奈所籠罩,曹操沉默許久,終於忍不住開口求證:“你剛才在想什麽?”

“什麽也沒想”蕭若答。

他輕輕抬起其中一隻手,輕輕觸到她的臉,她沒躲開,他的手便順著她的鬢角往上,停在了眼角:“孤在想……你和我真像……”說著嘴角揚起,又道:“現在我該做什麽,才能讓你這雙眼睛像個尋常的女子一樣,會哭會笑……會說心裏的話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來。

……

忽然迫近的距離讓她感到不舒服,隨著氣息的逼近,在越過了能忍耐的距離的一瞬間,一把雪白色的刀刃再次彈出來,擱在了兩人中間——

蕭若還是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表情沒什麽波瀾,倒是罩在刀光裏的眼睛,霜又重了幾分。

曹操與她近在咫尺的眼睛也被雪白的映照,沉沉的黑深不見底,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低聲地問:“你以為我想幹什麽?”

蕭若嘴角微微揚起,沒說話。

曹操伸出手,撥了撥刀刃,淡淡地道:“你可知道拿著刀,沒有力氣,刀被奪了更危險?”說著,手指停在刃上,抬眼,再次迎上她的視線:“要殺孤,還是先養好身子再說。”

說罷,微微笑著看她一眼,便起身離開了。

……

匕首還擱在胸前,森森的白色的光滿透著無力……

蕭若聽到腳步聲消失在簾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下意識將手放在了小腹上——

心口驟然一陣抽痛。

她閉眼緩了一緩,再睜開……盯著雪白的營帳頂端看了半晌,出聲喚簾外的侍女……

她知道見他之前該喝點水吃點東西。

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

芒碭山原本就離徐州不遠,就算是可以為了照顧蕭若放慢了速度,一天也足夠到了——

隊伍又一個部曲,浩浩****而來,然每到一個關卡,守衛的士兵都自動放行。

這些關卡都是當初蕭若和賈詡一個個設立的。開建在山間,崖邊,蒼茫樹林之間,作屯糧拒敵之用……守關的降臨還有不少是她提拔的,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熟悉的麵孔,在馬車經過看見她的時候,麵上露出詫異之極的表情。

見到她之前,詫異徐榮親自下的不得阻攔的軍令。

見到她之後,則是詫異隊伍前滾玄邊深藍色旗子上,那一個清清楚楚的“曹”字。

沒想到再路過自己出力打下來的基業,卻是做客……想到這裏,蕭若不禁有些想笑,望向樹枝依稀發芽淡淡綠了一脈的前路,路連著路,關又是一關,看得倦了,她放下簾子,攏了攏厚厚的毛茸茸的披風,蜷在了馬車的角落裏。

身邊隨侍的侍女早就擔心她禁不起這麽大的風,卻想起司空那個“不得礙手礙腳惹娘娘不開心”的吩咐,遲遲不敢說出口,此刻見她終於放下簾子來,才鬆了一口氣,將暖爐裏的火撥望了一些,隨口道:“娘娘若是嫌熱,可以先脫下披風來……”

畢竟都到了三月底,貂裘的披風是有些熱了。

蕭若閉著眼搖了搖頭:“手和腳冷,穿著好一些……”

侍女陪著笑道:“是了……小產過後氣血虛,娘娘是……”說到此處,她驟然意識到自己的失言,忙掩住了嘴——

見蕭若沒有計較的意思,才安下心來,卻再不敢多吐一樣。

一路寂寂,在黃昏之時,終於到達了彭城前。

黑雲壓了半邊的城,城門斑駁……蕭若走到門前,揭開簾子往前看,春日野草瘋長,竄在牆根邊,久經戰亂的大門上方,彭城兩個字還是一如從前。

抬眼滿城樓的守衛,張開的弓,箭囊裏的箭,半人高的勁弩,瞬間往事紛疊湧上心間——

她和祖朗混進去的,和趙雲的手下一起圍坐仰望著喝酒的,帶著一萬人來攻奪的,三月之前單獨帶著一千輕騎兵離開的……

城還是這座城。

人卻來來去去不知換了幾撥。

短短三月,仿佛過了很久,久到她竟然在盯著城樓上密密麻麻如雨點的箭尖時,心裏先滋生的不是對這裏的懷念和對這個城池依舊固若金湯的自豪……而是不著痕跡一閃而過卻真實存在的陌生。

這絲近鄉情怯的懼意在目光搜尋到城門上站著的那個人時,變得強烈起來。

攏著披風的手指握緊,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隻聽得耳邊傳來曹操微微帶著笑意的聲音:“文良,要見故人,你單槍匹馬來。”

題外話:昨天網絡出現了故障,打不開後台發不了文,還請大家原諒。

評論區現在還是回複不了……我很好,地震在北麵,名古屋沒有受到太大影響,謝謝大家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