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破

蕭若軍中無主,各自尋找主帥,亂了一團——

雖然口風很緊,極力掩飾著,然而還是不免漏出了弱點……

各個大將各自尋找,賈詡管也管不住,最後好容易拉回來一個楊含,還一回來就滿身的雨扯簾子怒目看他:“先生找我回來何時?速說!”

氣得賈詡差點忍不住拿手中的書卷敲他的頭:“都急瘋了麽?”一麵說,一麵焦急地來回走著:“你們要找人就找人吧,一個帶幾百人出去,是擔心別人不知道主公不是陛下麽?”

楊含心裏一凜,意識到事情嚴重性,怔了怔……

張了張嘴:“那……該怎麽辦?”

也不能放著姑娘不管啊

生死不知,連個音訊都沒有,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賈詡深吸了一口氣:“你現在去,把馬孟起趙子龍都叫回來”

……

此刻蕭若的營中有兩個帥帳,一個掛名,裝飾華麗,今日掛上了五爪的金龍棋,隨風獵獵而飛。

另一個才是實際決策的所在,白帳尋常,頂罩殘星。

此刻,這帥帳人進進出出,亂作了一團,與之相比,獻帝所在的那一頂就安靜得多。

太安靜了……

安靜得不尋常。

所有人心裏都掛心著蕭若的下落,沒有人察覺到送董貴人來的馬車一直停到了半夜,才打馬往回走。

車裏隱隱有女人啜泣之聲,看來是那個被獻帝勒令去衣貶為庶民的董貴人了。

看守營地的士兵要打開簾子看,馬夫覺得不妥,畢竟貴人的頭銜隻在皇後之下,現在她雖然被廢黜了,也受不了這等折辱。

車夫這一阻攔,加上他又是袁紹的人,士兵更是覺得不妥,幾番口舌交戰下來,索性掀開簾子……

果見一個白衣披發的女子坐在車中,身上被陰影淹沒,低頭嚶嚶泣著……

悲戚之意,令見者心酸。

那衛兵便收了手,退到了一邊,放行。

……

車輪轉動的聲音響起來。

許久許久,估摸著出了大營了,白衣鬼麵,側身躺在車底的獻帝鬆了一口氣,揭下了麵具。

“多謝了,蘭兒。”

他微微地笑:“剛才你在營中說那話是故意謳朕廢黜你,讓你出營,好用這瞞天過海之計將朕送出來的,是麽?是不是袁紹讓你這麽做的?”

董蘭卻還是低著頭,長發垂下,遮著容顏。

低低“嗯”了一聲。

還是在哭……

記得今夜後半夜看到她,她就一直垂著頭,臉也不敢抬起來,哭得很傷心的模樣,獻帝心裏忽起憐意,起身將她攬到懷裏:“蘭兒……是朕不好,朕不該那樣對你,可是你說那樣的話,你可知朕多氣……氣得想殺了……”

話才說到一半,他忽然止住了……

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麵前的人。

她頭已經抬了以來,一張清麗如雪的容顏,眼裏帶著笑,嘴邊也帶著笑,微微的冷冷的笑意,仿佛帶著烈火裏的呼嘯之聲,帶著鋪天蓋地的腥風血雨,卷到了他的麵前——

他的腦袋還在劇痛和驚訝中空白……木然地看她一眼,再木然地低下頭,望著她的手。

手指纖細,象牙的白色,此刻正有一點點的白色滲出來,絲絲縷縷地滲入她的指間,再順著手腕一點點滑落。

“嗒”

第一滴,滴落到了馬車木板上。

“你……”痛,然後是怒,天子之怒,驚得外麵雷聲震震:“竟敢……”

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湊到他耳邊的聲音輕輕地說:“陛下別出聲,割斷心脈流血致死,比捂著口鼻窒息致死舒服多了,是不是?”

獻帝長大著眼,眼裏盡是怒和不甘,胸口的劇痛中,腦海裏閃過方才的一幕又一幕,蕭若無故失蹤,她和董蘭身形相似,晚上第二次見到董蘭的時候她就一直低著頭,長發鋪麵,自己隻當是她傷心過度,竟然沒有注意到已經不是董蘭

為什麽……

為什麽?!

你竟然敢……弑君?

他的口不停地開合著,卻在蕭若的手中隻能發出輕微的嗚嗚聲……

看出了他的疑問,蕭若微微一笑,將他袖中的那張袁紹的密信取了出來……

攤平了,放在他胸口。

獻帝瞬間讀懂了她眼裏的深意,察覺到自己竟是早就中了計,瞪大了眼睛……

想問,而氣息卻越來越小,極力看清眼前的眼瞳漸漸放大。

將那張紙往上移了一些,蓋住他的眼睛,蕭若起身,脫下沾上了血跡的白衫。

拿出角落裏放好的包裹,換上的還是白衣,隻是多了一個鬼麵,今晚趕造出來的,有些不同,幸而在夜色裏看不出來。

待將猙獰的鬼臉遮住了容顏,她俯身,將蓋著獻帝臉的紙拿開。

那張堪比修羅的鬼麵就成了一代帝王最後的夢魘……

……

等他斷了氣,蕭若猶豫了一下,擔心血濺得太多,血腥味引起外麵人的注意,沒有將匕首拔出來。

這是一把軍刀,雪白的刀身露出三分之一,雪亮中帶著猩紅,如白雪紅梅。

這還是很多年前她到這裏來的時候帶來的。

當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一天用它殺了漢獻帝。

如果徐榮知道了?

……心裏一寒,打住不想。

趙雲呢?

應該會為將獻帝交給她這件事後悔不已。

這些念頭都隻是一閃而過,沉入心底消失不見,她深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穩定心跳,慢慢走向車簾邊。

不一會兒,馬車就到了袁紹的營地。

“恭迎陛下。”

袁紹的聲音響在外麵,帶著勝利的興奮。

她頓了一下,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鬼麵白衣,和白日裏一樣。

袁紹大喜,引著她往大營裏麵走,一麵道:“陛下安心,罪臣一定扶助陛下,穩坐江山。”

然而他眼裏的獻帝卻沒答話。

他們正要進入營地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的一陣喧囂。

“袁紹,你出來”有人怒吼。

袁紹微微皺眉,吩咐人將獻帝帶進去,走出了營。

隻見孫策大軍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帳外,舉著火把氣勢洶洶,孫策怒瞪著他。

後麵劉表也來了。

接著曹操竟然也從另一麵帶兵來……

呂布、孔融不久也跟著出現。

一時間袁紹營地前竟然集結了除蕭若之外的所有諸侯。

用腳趾想也知道是誰搞的鬼,袁紹怔了怔,冷笑道;“曹孟德,你這是幹什麽?”

“陛下有難,勤王。”曹操悠然道。

“哼,你這奸臣才是叛漢之賊。”

袁紹手裏有底牌,說話不喘,揚眉冷笑,吩咐身側人道:“將陛下請出來。”

身邊人立刻進去,片刻之間,卻臉色慘白地出來:“主公,才一眨眼的功夫,陛下不見了!”

……

曹操微微地笑,忽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月,月如鉤,月色如水朦朧。

昨晚將一切的計劃仔細說完,斟酌過後,他抬起頭來,指向最後一環,問:“你想要什麽?”

“我想要袁紹的命。”她輕輕回答。

“不錯,這是殺袁紹最好的機會。”?袁紹這小子原本以為屠蘇之祭勝券在握,所以大意地隻帶了五千人,作繭自縛,給了他們最好的殺他的機會。

“要殺他,也可用刺客。”

“刺客可能成功可能失敗,我要他死,還要死得身敗名裂。”

這句話說得很平常,平常得讓曹操一瞬間覺得理所當然,回味過後又覺得奇怪,想問她何時已經怨恨袁紹到這個地步。

“隻是這樣冒險了一些……”曹操沉吟:“袁紹不好瞞,你要假裝消失,讓袁紹放鬆警惕,引他和陛下出洞,就要瞞過你軍中所有的人,包括近身侍衛,可是這樣沒有人接應保護,你如何脫身?”

“你家的謀臣郭嘉不是已經派出門客混入袁紹軍中了嗎?”小說網不跳字。蕭若眨眨眼看他。

曹操一笑,她倒是懂得物盡其用……

曹操想了想:“你信孤?”

“……”

“孤可能會落井下石放你在袁紹軍中不管,借刀殺人。”

蕭若想了想,抬頭,對上他的眼睛:“我信你。”

他心裏猛地一顫,望著燈下柔和的眉眼,說著信他的眼睛格外清澈。

“如果成功,袁紹死了,可是河北還是有幾十萬大軍,現在還不是內訌的時候。”

蕭若開口,一字一句地,靜靜嵌入他的胸間。

從未想過和她並肩翻局是這樣痛快的事,果真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敵手,一番起死回生的驚險下來,竟然有難言的默契滋生。

潮水洶湧,大開大合後,是靜靜的細水,緩緩流著,掩不住地柔和。

“也是……”

他低頭,在燈下,慢慢握住了她的手。

“還有一個理由,孤一定不會放你不管。”他頓了頓,一字字道:“棋逢對手,人生快事。”

察覺到她的手猛地顫了一下,想往回手,他拉緊了,抬起頭,看入她的眼裏:“天下無蕭若,孤寂寥得很。”

……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從哪裏射來一支暗箭,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

隻見眼前還未來得及收入營中的車猛烈震動了一下,然後不知什麽時候被拆去了釘子,改為用膠粘著的馬車車壁,在浸水過多,和這一箭的震**下,轟然倒塌。

所有諸侯。

很多雙眼睛。

他們都有兵馬,黑暗裏火把燃燒,成千上萬雙眼睛,都見證了令袁紹百口莫辯的這一幕——

他的馬車倒了之後,裏麵的屍體滾落出來……

白衣,鬼麵。

正是白日裏還意氣風發的獻帝劉協。

……

風,呼嘯出聲。

雨,更大。

一記閃電過後是奔雷。

曹操怒了:“袁紹小兒,你弑君不成,如今又殺第二次,這是想帶陛下龍體去掩埋,企圖毀滅鐵證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