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誰嫁誰娶

在眾諸侯中,真正忠君的,也許五分之一都不到。

但是不忠而敢宣之於口的,一個都沒有。

因為幾百年漢家王朝太深入人心,對於跟著諸侯的軍人來講,漢室始終是神一樣威嚴的存在。

特別是諸如孫策、孔融、劉表這等從少帝起就得到朝廷承認的正統封疆大吏的手下。

忠君始終是軍人的信念。

……

因此,此情此景,就是這些人敬畏有加的可望而不可及的天子……渾身是血地躺在破木堆裏,屍首被雨水洗刷著,血和泥濘交加……

而那個諸侯最強的,曾謀劃過弑君的袁紹就站在這具屍體的不遠處。

漢室的尊嚴,在這一刻被踐踏到了底。

袁紹試圖辯駁,然而此時此刻,眾怒已如山倒……意識到站在這裏是危險至極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保命,留下這條命回到河北,多得是翻案的機會。

袁紹蒼白著臉,慢慢往後退。

在他往後退的同時,身邊的衛兵一層一層攔到了他身前——

架起一層一層的刀門。

“主公先走”

夜幕中,不知誰這麽大呼了一聲。

接著……刀兵的拚殺之聲撕裂了雨幕,甚至蓋過了雷聲的轟鳴。

……

不遠處的山麓上,蕭若輕輕喘著氣,將弓箭放了下來。

她身後站著三個身手矯健的青年。

都身著袁紹大軍的鎧甲,彎刀長戟染血。

此時,鬼麵已焚,隻是身上白衣還是太惹眼……蕭若正遲疑間,忽然肩上一暖,回過頭,郭嘉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後,一個仆童撐著傘替他擋著雨,他手中一襲紅袍,正搭在蕭若身上。

“紅衣?”這顏色讓蕭若微微有些詫異。

“除袁紹這等大喜之日,怎可不著?”郭嘉笑得滿臉深意:“夫人好手段,環環相扣,非要奪袁紹的命不可呢。”

蕭若有些蒼白的唇微微抿緊,不答話,隻靜默地遙望著曹操忽然移到峰頂的大營……疑惑之色越重。

“讓嘉猜猜,你為何恨袁紹入骨……”郭嘉沉吟了一下,忽地一笑:“是了,他不但買通了你最信任的親兵,還害得你們夫妻反目……你自然恨他。”

蕭若還是沒說話,似笑非笑地回望著他。

郭嘉“嗤”地笑了一聲:“若是嘉隻想到這一層,我就不是我,夫人也不是夫人了。”說著,停了一下,眼睛望向在雨幕中混戰的大軍:“我曾在明公和夫人麵前提過,袁紹二子素來不合,黨羽之爭愈演愈烈,一旦袁紹沒了勢必演化成內亂,夫人就記下來了,想必是打算借殺袁紹之機,挑起二虎相爭,將勢力滲入河北,等他們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到時候關中坐定,河北的威脅掃除,則可以高屋建瓴之勢威脅中原,待個幾年十年,有了實力,則控漢中以掌河水一脈,以運送軍資,再從西北揮軍浩**而下,中原垂手可得……唔、果然好計,一箭三雕,最後一雕是……此計中你還除了陛下,他為人多疑,心思莫定,不知何時又會反咬一口,不如弑帝,繈褓之中的劉炎更適合當這個傀儡,嘉說得可對?”

蕭若先是靜靜地聽著,聽到後麵,嘴角彎起,笑了出來:“你都獻計給我了,要不然索性叛了吧?不少字”

這是她第二次邀請,回過頭,看見郭嘉一氣說完了剛才的話,有些喘,低著頭拳扣在口,微微咳嗽著。

不知道是不是雨氣所侵,許久許久都沒有回過勁來……

“夫人好意,我心領了。”

他一麵咳著,一麵回過頭,臉色蒼白,眼裏卻透著堅定而清明的光:“嘉一生效忠明公……”

蕭若心裏一凜,不再說話。

郭嘉氣息稍稍平複下來,淡淡道:“我來見夫人,有兩件事。”

“你說。”

“一、明公現在誌在平定山東,五年之內不會與夫人為敵,也請夫人暫時勿要存滅明公之心,明公手下像嘉這樣死也要死在曹營的人並不少,夫人一時也算計不過,不如好好囤積實力,他日再來一戰,勿要在羽翼未豐之時,讓自己做了鶴蚌,他人為漁翁。”

“嗯。”蕭若低低一聲,答得很幹脆。

“第二件?”

“第二件事……就是……請夫人現在到營中一坐。”

蕭若臉色一沉,扣緊手中的弓箭,回過了頭。

腳步一頓,三個門客堵在了眼前,他們身後還有衛兵。

“此時少了夫人,劉炎年幼,關中時局未定,不知要多出多少亂離,明公不會對夫人不利。”郭嘉緩緩解釋:“隻是想要夫人的一夜而已。”

……

除掉袁紹需要冒險。

最大的險就在曹操這兒。

袁紹在她軍中絕不止羊一一個細作,因此需要騙過精明過人的袁紹就要瞞過軍中所有人,就不得不借郭嘉門客的力,也不得不冒這個險。

雖然最初已經顧慮到,但是局勢瞬息萬變,由不得猶豫。

隻得破釜沉舟致命一擊——

可惜擊完了情況貌似不大樂觀。

“最毒的計謀,大都要自傷三分,才能傷人七分。”

郭嘉微笑,似是看透蕭若所想,輕聲道:“夫人這樣狠地出了毒計,還不得受點反噬的話,袁紹冤魂隻怕要感歎天道不公了。”

……

曹操的營帳神不知鬼不覺的搬到了山峰頂上,低下是大霧彌漫的浩瀚烏江……

江水奔騰,浪濤打在石上轟隆作響,聲若奔雷。

此時原本應該是肅穆的軍營,卻泛著紅光,隱隱透出些旖旎之色來——

紅帷曼然翻卷,紅燈嫋娜。

“就算是袁紹今天要喪命……”蕭若微微笑了一下,譏諷道:“你的明公好歹也是他的舊日好友,不貓哭耗子一下就算了,還張燈結彩慶賀?”

“貓哭耗子明日天下真正國喪之時再哭。”郭嘉挑眉,輕輕道:“今夜的張燈結彩難道夫人看不出來這是為誰準備的嗎?”小說網不跳字。

“……”

……

二月二屠蘇之祭這天特別漫長……

忌動土,宜嫁娶。

曹操看的好日子。

許久沒有打理過的頭發被細細地綰了起來,綰成了高高的發髻,再飾以珠玉,垂下步搖。

一名侍女想替她蒼白的唇上些胭脂,無奈上一次,她就擦一次,隻得垂手作罷。

身上一層一層的紅累疊而上,冰綃如水,紅得刺目。

恍然間又想起幾年前的虎牢關前,董卓將她當做籌碼押給孫堅的時候,也是一樣的坐在梳妝台前任人擺布。

任人擺布……這在她最不喜歡的狀態中排名常年位居榜首。

偏偏擺布人,在曹操最喜歡的狀態中也常年位居榜首。

“完了?”

見身後人不動,她問。

“完了。”

那人輕輕地答。

掀開簾子出了門,雨已經停了。

蕭若往前走,守在兩邊的侍衛立刻跟了上來,正要攔她,郭嘉攔住了。

他知道蕭若想看什麽,引她走到了山崖邊。

“你的門客呢?”看一眼郭嘉身邊空空****,蕭若下意識地問。

“下去助陣了。”郭嘉答。

雖然夜幕深,但是從這裏還是能一眼看到山下的戰況。

火把最烈的地方就是袁紹大營之前,在壓倒性的強弱差別之前,袁紹軍隊節節敗退——

但是也可以清晰地看見,主帥袁紹已經成功地往後撤退,在千軍的掩護之中往隘口走……一旦他撤出了隘口,出了九裏山……

想到這個可能性,蕭若手心泛出汗水來,將目光投向火把中的“呂”字上。

然而這個第一猛將卻不大敢和袁紹正麵作對一般,隻是在右翼戳戳打打,沒有破陣追擊的打算。

……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遠方傳來一陣奔蹄之聲……舉著“徐”字大旗的馬隊驟然殺到。

幾乎是同時,袁紹的營中,忽然有一旗杆立了起來。

白衣鬼麵的屍首,就這樣綁在旗杆上,高高地掛起,隨風飄**著……

蕭若心裏一顫,手心悄然握緊:“你的人幹的?”

郭嘉隻是笑,看著山穀中狂怒之下掄起斬馬刀一騎當先殺入敵陣,直取旗杆的徐榮。

輕聲道:“夜空火海中看不清,你覺得,他這樣憤怒,是把屍首認成了夫人你,還是認成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