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逆雷
一人一兔在天上飛,所到之處,雷絲盡收。
妙妙漸漸忘記了痛,忘記了順著手臂傳至心底的麻癢。
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原本空無一物的丹田,看著那些金色的銀色的雷絲在裏邊聚集交織,變成一個個微弱的光團。這些光團在浩瀚的內府之中飛舞,劃下一道一道優雅的殘影。
妙妙發覺自己的丹田居然不小,那些看似凶悍的金火之氣被吸到這裏邊,就徹底暗淡下來。
空洞的內府,像沒有吃飽的野獸,默默地張大了嘴,它不但吸走了天雷四周散亂的雷絲,同時也吸收了天上飄絮般的雲片,以及三丈以下,迷迭的霧水。
一片藍天,在烏雲之後顯現。
碧晴的天空,像是被雨水衝刷了一遍。
陽光從雲縫中透射下來,照亮了每個人的眼睛。
史留名騎著木鳥,高聲叫起來:“看,天上也有個偃甲蛋!”
鮮豔的紅繭,映亮了雲朵,顯得又大又喜慶。仿佛那通紅的繭殼上,還缺個巨大的“福”字。
巨繭好像會識路,一麵旋轉,一麵回避著天雷的追殺,巨繭的表麵被天雷劈出了幾道焦黑的印記,倒令謝軼言想起在湘妃裏撿到的那個黑色的繭殼。
許重山的機關狗躥不上那樣的高度,隻能對著天空一遍遍地狂吠。
妙妙的手被雷絲電過,又被霧水洗過,十指尖尖也算是洗過了。
隨著巨繭顯山露水,之前加入混戰的人也終於停止下來。
史留名駕著木鳥往高處騰飛,卻被一道響雷擊穿了鳥翼,木頭關節“哢哢”地響了數聲,即連人帶鳥滾下來。司錦丟開了與她夾纏不清的水千湄,幾個起落,一手挽住了史留名的胳膊,卻又聽史留名破著嗓子幹嚎了一聲:“嗷哇!”
“你鬼叫什麽?不過是壞了一截木頭疙瘩而已!”司錦不滿地拍一下他的頭,卻見他指著雲開處驚呼出聲:“雲被吸走了,師姐你看!”
“雲?”司錦抬起臉,目光流轉的瞬間,她看見謝軼言也怔怔地望向了雲開之處。
一道軟綿綿的白影,像棉花糖般溜過。那上麵似乎還坐著一個人。
是妙妙。
妙妙的內府很空,靈氣一但進到體內,便自動尋到了五髒對應的位置,那是一個無底洞,怎麽吸也吸不飽似的。後來,她把雲層上的蒲草也吸了進去。
她騎著雪兔禦著清風在雲裏穿梭,他們追趕著一朵朵劫雲,像一名狼狽的牧人正吃力地趕著一群群大白羊。內體的積蘊的靈力開始流轉,丹田裏萬點星光匯成了一大片星雲。
可是還不夠。
雷公不遺餘力地劈著阿木藏身的巨繭,劈得繭上青煙繚繞,他叫罵著,用盡了激將法,可是阿木打定了主意不去理他。
巨繭從雲洞處漏下去,剛好與妙妙撞了個滿懷,一股強大的吸力,輕易便將巨繭吸附在了掌心,雷公禦風而行追上來,朝著巨繭繼續釋放雷電,可是在雷澤之中吸納的雷靈畢竟有限,這一擊並不足以將巨繭剖開。
妙妙的手接住了巨繭,同時也被電光虐得四肢僵直,連頭發都豎起來了,她的衣裙更不服貼,一層層揚散開去,那一瞬,天雷之怒將她電成了一朵大白蓮,連坐下的雪兔也被電暈了,傻傻地找不著北,帶著一人一繭,在天空中瘋癲地打著轉轉。
人沒事,繭沒事,兔子也沒事,隻不過是毛發豎起來了,變成了一團造型奇葩的掃帚。
雷公以為妙妙會像上一次一樣被劈得暈死過去,可是他錯了,如今的妙妙非但沒被劈出毛病,反而被電得更精神。碗口粗的雷柱,打在她身上,打進了奇經八脈,經脈仿佛被拓寬了不少。
丹田裏混亂飛舞的靈氣團子像受了驚似的抱成一團,巨大灼亮的光球,仿佛一塊會發光的溫玉,妙妙甚至可以看清那玉麵上刻畫的的一雙眼眉,像她,又像是阿木。
等她反應過來,雷公的最後一道雷已經被完全吸收了。
青空之下,無雲無風,妙妙的長發緩緩垂落,像絲滑的緞子,她朝著雷公笑了一下,那笑容暖融親切,與溯世鏡截然不同。雷公沒想到她會對自己笑,更沒想到,他口中所說的傻子,會笑得這樣明媚動人,如果說溯世的笑是天上清朗的明月,妙妙的笑便是陽春三月的新日。然,這種笑容保持得並不久,他還沒恍過神來,便見一陣雷光從她掌心噴薄而出。
雷公頭一遭被自己釋放出去的雷柱劈飛。
“上次劈我的也是你,這一下,是我還給你的。”妙妙拍了拍雪兔的腦袋,一手舉著巨繭,一手蘊出了一道新的紫光,她又笑了一下,格外清新可愛,“還有一記,是我幫阿木還的。”
蘊含在四肢百骸的靈力奔湧而出,從涓涓細流,集成冽冽清溪,最後匯聚成江河湖海。
一股令人戰栗的威壓從天而降,修為最低的許重山直直地摔了個狗□□。
幾名金丹期的仙門弟子也都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這其中就包括了謝軼言。
謝軼言是唯一一個與妙妙正麵交過手的人,他深知陣法精妙,卻從沒想過一無是處的妙妙也有完全不靠法陣的時候。
雷公發怒,那是烏雲密布,妙妙發怒,卻是晴空無雲,因為萬物之靈都被聚集於她掌心,眾人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正在消失,隔著渺渺紅塵,一點一絲地投奔了她。
尋常弟子都是以靈根定前程,鮮少有人能破五行之壁,同時接納百川之力。
可是妙妙做到了。
作為地皇女媧的後人,她生來就有這能耐。
天與地的差異就在這裏。
妙妙落在凡塵俗世,比她在天庭時要強大百倍,因她出生在這裏,孕育在這裏,她由地間靈氣所生,卻被用來補天。這本來就是一種不可估量的犧牲。
雷公終於相信了,妙妙確實是扶蘭仙子的轉世。
這一次,他想避開,想逃走,可是已經不可能了。
從地上伸出來的藤枝掐住了他的喉嚨,他掙紮著,踢打著,終究難逃一去劫。
雷火從頭燒到了尾,玄衣護甲被真火燒殘,露出了一片瑩白的肌膚。
他被反劈回來的天雷推得退後十餘丈,最後按不住心頭腥氣翻騰,吐出了一口血。
衣甲一片片碎開,他就這樣白條條地站在了對麵。
妙妙看不清他的臉,唯見披散的長發,纏在腰間。
以牙還牙,她的想法。
她幾乎能看見那塊溫玉上漫過的溫柔笑意。可是下一刻,她卻跟雷公一樣,吐血了。
一雙手從巨繭中探出,將她牢牢地圈在了懷裏,巨繭飄飄搖搖地落地,化成百尺紅綾,從兩道身影周圍剝落,阿木抱著昏過去的妙妙,滿身是血地立於眾人麵前。
紅綾斷掉了一根,與它神識相連的地方,遭受重創,可是事到如今,誰也沒辦法再將他看作普通的傻子了。敢於天道抗衡的人,要不就是極傻,要不就是極強,他和妙妙都屬於後者。
“將那人抓回來,我還有話要問他。”阿木揚了揚手,指向雷公墜落的地方,沒等謝軼言出聲,史留名便收了木鳥,改換了一隻四腳獸,朝著遠處飛奔過去,阿木看向謝軼言,淡聲道,“你都看見了,妙妙傷得很重,我必須找個地方給她療傷。”說著,徒手一引,從謝軼言的儲物袋裏隔空取出了一根捆仙繩。隻是眨眼的功夫,儲物袋上的神識居然被他抹掉了。
“你究竟是什麽人?是人,還是魔?”謝軼言踏前半步,筆直地望向他。卻見阿木臉上流光閃過,像是溫柔的笑意。
“有心的話,你會發現,人與魔並沒有什麽區別。世間最可憐的,倒是欲求不得而裝模作樣的仙。”阿木將捆仙繩放出,牢牢地縛在了雷公身上,雷公光著身子,被他捆成了一個壯碩的肉粽。他拖著雷公,在眾目睽睽之下走遠。
眾位仙門弟子並未聽懂他說的話
如若人與魔相同,那他們還斬妖除魔做什麽?直接殺人不就得了?
可是適才的震撼不是假的,從麵前消失的人,不是假的。
司錦和謝軼言對看一眼,臉上皆是迷惘之色,倒是史留名先恍過神來,追著阿木的背影大呼小叫:“我師兄,我師兄怎麽辦?他被一扇大門給吞了……”
“找到那株蔓殊沙華,毀了它,你師兄就能回來了。”阿木的聲音飄飄****,懷著淡然的溫存,像羽毛拂過心房。
“可是我們要去哪裏找那朵花?”史留名跳起來。
“讓它幫你。”一團雪白柔軟的東西被他擲回來,接住了才發現是隻眼睛紅紅的小兔子。
是妙妙的雪兔。
之前一直趴在地上喘大氣的水千湄突然躥了出來,將玉環一擺:“這隻雪兔是我先看見的,應該當歸我。”既然沒有危險,就繼續尋找機緣罷,至於赫連歌的死活,與她何幹?她想。
司錦倏然轉身,正對著她,冷聲說道:“你還有臉跟我提雪兔?我師弟就是被你害了,你今日不把他找回來,我離凰宮上上下下都不會放過你。”
水千湄打量這場中還剩五人,自己並不見得會吃虧,便起了心思要硬搶,她亦冷笑:“赫連那是自己作死,與我何幹?死在我裙邊的男人沒幾十個也有十幾個了,多他一個也不多。”
司錦麵色鐵青。
孰料那雪兔在史留名懷裏並不安份。
它見周遭氣氛緊張,便昂頭便躥了下來,頭也不回地往秘境深處跑去。
“快跟上,它或許發現了什麽。”許重山拉一拉師姐的袖子。
“未必有發現,說不定隻是不喜歡你們吵吵鬧鬧,它畢竟是雲渺師妹的認主靈獸。”謝軼言將長劍換了個手,大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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